但见凌飞雁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十分亲近,更是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检查伤处,看着好得差不多了又舒一口气。
梁拾意心中的芥蒂顿时消失,生出一股歉疚。
无论凌飞雁与白居岳到底有什么关系,凌飞燕都是在这深宫之中最关心自己的人。
大家不过都是勉强逃过殉葬各凭方法地求着生,若真要论起来她自己肚子里揣着的怕是整个大晖最卑劣的秘密,她又怎能责怪别人亦有隐瞒之处呢。
梁拾意又是一下抱住凌飞雁埋在她肩上瓮声瓮气地喃喃一句:“凌姐姐,咱们永远都要做姐妹。”
凌飞雁对梁拾意的感性倒也算司空见惯,没有怎么奇怪回抱住她,爽利地答了句:“那当然。”
此后二人又是闲聊玩乐了两三个时辰,内阁那几位在南书房的大臣们或许是有意避让或许也就是单纯凑巧,梁拾意过了几日来第一个没有政务无人打扰脑袋空空的下午。
晚膳也同凌飞雁一起用了。
因太妃们服丧都得吃素,凌飞雁每逢到梁拾意这儿才能开荤,总会格外吃得多些还会帮其她几位太妃偷偷带些回去解解馋,但今日不知为何她下筷得极为踌躇。
“凌姐姐,你怎么不吃?”梁拾意疑惑道。
“哎——哎——”但听凌飞雁长吁短叹半天,终于贴到梁拾意耳边开口,“说来也很难以启齿,姐姐之前为了见上大行皇帝一面给他们这帮太监少说送了上千两银子,结果没见上就算了还差点给拉去殉葬,我当时没忍住一脚可能就给他们那领头的踹了过去正好踹在......
总之这越没根的玩意越惦记这东西,六尚那帮女官也是见不着真男人和他们吭哧一气,好家伙上次一起过来逮着我们偷吃荤腥的由头,硬逼着我们这帮太妃重新学礼啊还让当初那教秀女郑嬷嬷教,可把姐姐人都丢没了。”
梁拾意实在没想到其余宫妃变成太妃之后反倒被奴婢们欺负了起来。
后又仔细一想她们原本作为皇帝的女人随时都有得宠和怀上龙嗣的可能自然会被当为主子,但大行皇帝一去,除了她这位“太后”,其余妃子纵以祈福为由免去殉葬,在宫里的地位却只能是一帮不尴不尬的未亡人,连靠子嗣翻身的希望都没有,反倒连太监女官都不如了。
梁拾意思来想去只能道:“要不妹妹把这帮奴婢叫来训斥一番。”
“算了,也是姐姐自己没管住嘴给人拿了把柄,咱们后半辈子还得在这帮奴婢的后廷过呢。”凌飞燕少见的丧气,让梁拾意不禁更为心疼握住她的手只恨自己是个无用的摆设太后,却又听,“大不了真给姐姐逼急了,姐姐就把那个姓卫的又揪出来给打一顿,妹妹你到时候再出来主持公道便是。”
想来她的凌姐姐的确也不是个轻易忍气吞声的,梁拾意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凌飞燕的话倒让梁拾意想到另外一件事,上次元宵法会丹心和凌飞燕撂倒那一帮僧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而她每次却只能依靠别人的救援或者手下留情。
的确像姐姐姨娘们说得一样,她实在是个柔弱无力的拖累,但从前姐姐们拿她的柔弱取乐子,自然也不屑于教她如何改变。
如今或许凌飞燕有可能指点自己一二。
梁拾意嗫喏半晌也凑到凌飞燕耳边轻轻说了句:“凌姐姐,你能不能教我怎么打架啊?”
“咳咳咳咳咳。”凌飞燕跟梁拾意刚发泄完一通心里话,正通过用力咀嚼菜叶子消解剩余的怨气,一听这话一不小心给自己呛住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梁拾意给她拍了半天背又饮了几口侍女们倒来的温茶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什么打不打架的,其实姐姐都是为了自卫防身。”
——
正月廿二夜,梁拾意躺在床上比划着凌飞雁教她的一些防身的招式,忽然听见“嘭”的一声闷响。
距离上一次暗门开启已过去整整七日,梁拾意不禁吃惊,但为更为吃惊的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活动自如根本没有失去力气的迹象。
.......莫非来人不是白居岳,梁拾意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霎时间,梁拾意再不记得什么初学连皮毛都没有的比划了,抓起自己睡的枕头攥着被子就缩到了床脚处。
然而这种逃避意义不大,她很快看见一抹银光,那是一把匕首反射出的月辉,上一个死在这张龙床之上的人便就是被一把匕首所害。
梁拾意再顾不得那么多将手中的枕头被褥一股脑地朝那匕首的方向扔去,同时往床下跑,大喊道:“救......”
只一声,冰凉的锋刃抵住她的脖颈,下一刹她腰间被一只手环住轻轻一拽便要让她朝后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梁拾意:才学两天就给我上挑战级?
第23章 匕首
电光火石间,身体的后坠让匕首和她的脖颈又重新多出一线缝隙,梁拾意需要做出一个决定。
坐以待毙......还是试图反抗?
从梁拾意想到反抗这个词的时候,她的答案当然便也确定了。
梁拾意不想像杨钧翊那样变成一具安静得仿若沉眠般的尸体,她这几日努力同凌飞燕学习防身术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能多挣扎一刹么。
“好妹妹,你这体魄对上寻常男子非出奇恐难制胜。姐姐今日只能教你一招绝的了,擒贼擒王,抓男抓根,管他是王是贼只要是个男的,你给他命|根|子那么一拽住,天王老子也得听你的。”
梁拾意回忆着凌飞燕对自己说过的话,把心一横,将手朝身后一把抓去。
当然刺客也并非没有是女子的可能性,然奈何梁拾意没学过对付女子的绝招,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晓得哪个用哪个了。
一爪下去,也不知道出师是利还是不利,她那小手一捏大抵衣料下面的肌肉结实得很,根本揪不起来。
梁拾意也当即便知道自己找错地方了,却感到身后那刺客身体一滞,无论是匕首还是揽着她的臂膀竟都僵在半途。
索性咬着牙一不做二不休,隔着衣服手继续左右一通乱摸地全捏了个遍。
莫名地梁拾意感觉周遭温度上升不少,腰间更是像被什么物什突然顶了一下。
一个念头迅速划过梁拾意的头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没想到这刺客竟是个色迷心窍的家伙。
梁拾意心中大喜立马朝那处探去。
然而她的手旋即便也僵在半空之中。
“娘娘,”她听见头顶传来两个字,然后是一声问句,“是在玩乐?”
一声语气过平简直仿若陈述的问句。
这种声音语调梁拾意岂会不熟。
她心头又是一紧,但转念一想是白居岳,总比是刺客强。
不管白居岳对她再狠,他总不以杀掉她为目的。
“呼”地一下,梁拾意吐出此前一直因紧张而屏住的气,隐隐地嗅见白居岳身上的药味。
说来白居岳身上这药味实在奇怪,她上回贴身抱着他时简直浓烈得刺鼻,然而现下他从身后虚环着她,二人之间不过一尺的距离竟便淡得微不可闻了。
在梁拾意心念放松的这短短刹那,她感到右手被塞进一物。
白居岳的手包住她的手往里一收,她握住了一个坚硬还带有白居岳掌心微烫余温的物什。
梁拾意生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轻轻一瞥发觉白居岳是将匕首递予她,于是心头又添上一层不同的奇怪。
这时,她又听他道:“可臣没有在陪娘娘玩乐。”
梁拾意全然想不出白居岳的用意,只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息,白居岳原本环在她腰的左臂迅速地勒上她的脖颈,她整个人被那手臂一带栽进他怀中。
白居岳的怀抱温暖甚至滚烫着,可他勒住梁拾意的手臂却极冷酷无情地让她连一口气都再吸不上来。
与上一次在龙椅之上随着白居岳的话语一字字加重的力道,这一次他放弃循序渐进,一下便将力道提至从未有过的收紧。
没过片刻,梁拾意迅速产生窒息之感,她的四肢比上一次被压住相比要更为自由,挣扎的幅度自然也更大,但白居岳就像毫无所觉般没有移动分毫。
很快,除了肺部像要炸裂般渴求着空气疼痛着,梁拾意感到自己的感官开始衰退眼前的景象模糊发黑。
终于,体内那股渴望存活的本能爆发出来,让她短暂清醒意识到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她想也没有想地使尽全身力气朝白居岳的左臂刺去。
“刺啦”这把匕首极为锋利一下便划开白居岳的衣袖,只是在它彻底扎下前,白居岳的左臂放松了,与此同时他右手重新按住梁拾意的右手让她难以再挪动分毫。
不过骤然灌进肺中的空气还是让梁拾意产生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
然而这股庆幸还未来得及持续,梁拾意的头脑甚至都还因缺氧发着昏,她的身子又被白居岳拨弄着转了个向。
“这次是臣勒住娘娘,娘娘先扎手臂无可厚非,但往后最好还是选择一些更致命的地方。”
他换为左手包住她的右手,扯着她把匕首抵至胸口正中。
“譬如,这里。”
又上拉比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这里。”
月辉之下白居岳的脸半明半暗,亮的那一面一如既往的神色漠然,看着她仿若俯瞰众生的神袛,暗的那一面想必便是能随时让她粉身碎骨的无尽深渊。
梁拾意整个人抖如筛糠,她眼中白居岳并非是在告诉她匕首的用途,而是听说她练防身术后在用今日的濒死对她做最后的警告。
只是梁拾意发觉自从白居岳将那匕首放至颈侧后忽然不动了,她本以为这又是什么风雨临前的短暂宁静。
直至她看见白居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伴着那滚动她终于注意到刃尖的些许鲜红,可白居岳的颈上的肌肤分明没有半分破损。
这画面突兀奇怪至极,竟让她因为惊讶稍稍忘记了害怕一瞬停止抖动。
也就是那一瞬梁拾意忽然意识到原来白居岳握着她的左手亦有些微颤动,只是她自己此前抖得太厉害这才没有发觉,并且他此前原本发烫的掌心渐渐渗出丝丝凉意。
梁拾意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向上,终于瞧清白居岳左臂被刺破的衣衫深处亦渗出点点鲜红。
“不过除开同臣一般对刃上之毒有耐性的,寻常人只要见着血倒也够了。”
白居岳重新开口声线平稳,手上的颤动似乎也一并消失,他松开梁拾意从袖中拿出刀鞘合上匕首。
“臣每月会为此鞘重新淬毒。”
又再递给她一小竹管。
“迷烟,一按即可,此二物请娘娘随身所携。”
白居岳言毕背转过身。
梁拾意呆怔片刻,她凝向白居岳一如既往笔直而毫不偏倚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和迷烟管,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听到:“娘娘连如何携物也不会么?”
梁拾意恍然悟出原来白居岳是不想知晓她会把这而样防身之物放至何处这才转身。
梁拾意思索一二决定同白居岳一般放于袖袋之中,然后道:“我放好了。”
白居岳转回身手搭上她的脉,指尖的温度重新变为不凉不热的恰到好处。
片刻后,他道:“请娘娘安寝。”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后半段心理可能有点呆滞,但她的确是被某个一脸镇定的疯批搞蒙了,需要一定时间恢复后再详细给些细节。
疯批的脑回路后面也会给的不过本章还需要稍微藏一藏~他不是突然发疯的(哦,原来他一直都是疯的)【认真.jpg
第24章 白发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梁拾意在拥有自己身体掌控权的情况下进行这件事。
纵然,白居岳依旧叫她闭上了眼睛,纵然,哪怕真正全无限制她想必也还是不敢乱动的。
但这种感觉还是与此前大相庭径,少去药物的麻痹,梁拾意的身体变得异样敏感,哪怕只有那一处的交|合却叠加出一种遍布周身的痒意,就像她的身体忽然对她穿得好好的寝衣过敏了一般,似乎只有通过持续不断的触碰才能减轻。
于是她不由地渴望更加亲密地贴合,以及一个可以和她贴合的躯干,就像一个带着微烫体温的怀抱......
突然,梁拾意猛地瑟缩不禁颤抖,与这个怀抱相连接白居岳此前勒住她的窒息感,在一瞬间重新涌入梁拾意的脑海。
连带着四肢在同一瞬间收到了恐惧的信号,她方才舒展着往外伸展的手指一下抽回袖中。
但与之相对,白居岳轻柔起来。
他对她几乎从来毫不留情,唯独这件事哪怕在她无法表达的情况下,他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感受。
然后渐渐地,梁拾意的手指竟又不由地朝外探去。
触碰是一件让人感到舒服的是.....
不、她不能沉溺在这种舒适之中而忘记畏惧,她对于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应该存有绝不可以消退放松的畏惧之心。
最后,梁拾意在渴求于恐惧的拉扯中强迫自己将指尖攥紧袖口,手臂死死地压在了床上,迫使它不再随意移动。
袖袋中刚刚装进的匕首大抵过于坚硬,硌人得厉害,带来一种持续的不适感。
但这种不适终于帮梁拾意暂时抽离出欲望与情感的冲击,稍稍清醒过来,思考此前发生的一切。
她心中充满着各种各样无法想通的疑惑。
白居岳为何今夜没有让她服用那种浑身无力的药物?难道就是为了教她如何自保?
可若仅仅是教她,他真的需要用那样极端的手段么?
更何况白居岳对她的关心应该也就仅限她腹中何时能有一个真正他要的孩子。
除开为此必要之事譬如行|房和她疑似小产,他寻常从未主动来见过她。
白居岳绝非会是一个关切她近况,亲自教她,甚至为她准备防身物什的人。
可梁拾意实在想不明白白居岳做这一切的目的。
白居岳从来只行事,而不对她解释分毫。
最终梁拾意带着满腔的困惑,在白居岳离开前,不禁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探询地偷偷瞧向他了。
白居岳对于仪容大抵有着一种近似于偏执的苛求,梁拾意每次见白居岳,他的衣袍总要规整到毫无褶皱宛若崭新。
梁拾意偶尔晚上凝视她房内的衣镜,会想它似乎是专门被摆放在了一个折射月光的好位置来方便白居岳不必点灯。
这次梁拾意睁眼时,白居岳正在处理他袖上的血迹,那抹红似乎渗出更多颜色亦更为深沉。
但不知白居岳往上抹了什么东西,血迹竟一下淡去重新化为素白。
不过袖子上被匕首划开的破口总是没法迅速处理好的,恐怕只能披上大裘挡一挡了,梁拾意想到。
但衣冠,衣、冠,在披上大裘前,白居岳自然还需先打理好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