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不适地拉开了距离, 蓝渊胡乱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含糊：“……嗯，是……”
得到肯定, 明江这才满意说：“果然你和那些俗人不一样，你很有眼光。”
蓝渊：“……”
这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但事实上明江就是这种性格, 她总是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寻求一些认可, 有时候又对一些客套话显得非常理所当然，不过这也有从接触到外人开始就一直被捧着的原因, 对他人的恶意并不敏感，反而对吹捧的话觉得理所当然并欣然接受——
简单来说, 脸皮够厚。
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汗，蓝渊道：“你要不……先把东西吃了？”
“多加点调料可以吗？你口味好淡。”深海猎人的调料别有一番风味, 明江感觉自己已经有点上瘾了。
“好好好。”乖乖撒调料。
看着这两个家伙的互动，一旁的三叶咬着奇虾的壳, 突然觉得手里的食物一点都不香了，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围观群众吃狗粮，她只是单纯觉得那画面非常刺眼。
一点都不想加入。
……
好在那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明江的这个身体倒是没有自己原本的那个那么虚弱，自然界的动物生病受伤总是有一套自己的手段康复，就像鱼类受伤在海水中就能自己康复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海水也算是一种消毒水。
但人类的身体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被车碾过一样，这场病来势汹汹，尽管已经退烧了，整个人却还相当虚弱。
梁遇的药倒是挺管用。
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勉强地睁开眼，就看到梁遇坐在自己床头，手头拿着终端在看什么。
大概是注意力也不全放在终端上，见她醒过来，梁遇第一时间放下终端，给她倒了一杯加了葡萄糖的水。
温度正好。
“我睡了多久？”她哑着嗓子问道。
梁遇看了一眼终端：“四个小时。”
房间里的温控装置开着，空调的风呼啦啦地响，条件确实不怎么样。
明江看了一眼空调的风口，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离出发还有多久？”
“还早，”梁遇又把杯子里的水续上，“你再多睡会吧，饿不饿？我让他们送点吃的过来？”
刚在寒武纪吃了点东西的明江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现在的身体也确实不允许自己按照胃口来，发出咕噜声的肚子显然提醒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从出发到现在一整天了她也确实没怎么吃。
于是明江也不推脱，等梁遇找人拿来了食物，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一起吃。
吃到一半时，看着餐桌上的东西，明江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在寒武纪的那顿饭，明明只是简单的火烤和调料，却远比这餐桌上精致的合成食物要来的更真实。
注意到她的脸色，梁遇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她摇了摇头，又说，“你说我们还能看到这颗星球重新焕发生机的时候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身边的人却没有立刻回答她。
明江自嘲地笑了笑：“这颗星球的生命已经延续了64亿年，却在短短的几千年内即将被人类变成一颗死星，你觉得这合理吗？”
“64亿年中也经历了无数次的物种灭绝和危机，我不敢说人类能不能度过这次的难关，至少……”梁遇顿了顿，“至少我们努力了。”
“嗯。”
至少努力了吗？
她看着现在的人类，总是会忍不住想起蓝渊口中他们的“故乡”，如果地球真的不再适合人类居住，那么他们是不是也要像那样经受无数年的流浪？又或者……和这颗星球一起消亡呢？
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鲸歌，如果真的是这颗星球古老神明发出的声音，那是否已经是濒死前的绝望呐喊？
人类只是这颗星球的过客，或许很久以后这颗星球上也不会再有人类的踪迹了。
只是他们的生命太短暂，怕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吃完东西后也多少恢复了一点体力，明江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身体也虚得厉害，这波感冒猝不及防，大概率也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实验室内干净的空气，离开了实验室就像离开了温床一样，她差点都忘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多少干净的土地了。
“你也守了我很久了，要不要也休息一下？”她看着梁遇问道。
“我不累，”梁遇说，“你再睡会吧，明天出发我会喊你。”
“我已经睡了很久了，现在不困。”
“明江……”
“把我的终端拿过来吧，我躺着看点东西总可以吧？”
他无奈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妥协了。
“到点睡觉。”
得到明江的保证，梁遇才放心地把手头的东西给她，然后离开了房间。
外面连不上实验室的网，资料也是不允许带出来的，所以她拿的是自己的私人终端，意识到自己已经与外界脱节太久，她想了想，便打开了近期的新闻。
不出意料的，一片歌舞升平，仿佛末世不存在。
然后她便轻车熟路地搭了梯子翻了墙去了外网（墙这种东西居然还存在也是有点不可理喻），在外网上看到的就不只是那点歌舞升平了，更多的是关于灾难的报导。
未知怪物的袭击已经遮掩不住了，有不少人已经在社交媒体上PO出了那些怪物的图片，但点开链接时无一例外都是图片已经消失，这种套路太熟悉了，很明显上头的人并不想让这件事被更多的公众知道，甚至想要遮掩，但这也能证明事态还在可控范围内。
但谁也不知道还能遮掩多久。
明江划着社交媒体，突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记号。
那是一个宗教团体的宣传，是近期建的号，推文只有两条，关注量和曝光度却惊人地上了热搜。
两条推文，一条是一段视频，播放着的是地球上的各种污染，天灾的纪录片剪辑，那些都是过去的纪录片写实，内容足够令任何冷血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而另一则推文，则是只有一句话：
“The earth is alive.”
宗教的宣传记号是一只眼睛，画风很抽象，看起来更像是儿童简笔画一样，在电子屏幕上甚至显得有些扭曲。
这和明江之前让人帮忙查的东西重合了。
似乎他们并不再打算遮掩，甚至已经开始在社交媒体上拢纳信徒，这种东西在漂亮国管的一直很宽，因为它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环保组织，而这种组织在末世来临后只多不少。
明明回复和点赞不多，不知道是不是花钱了才上的热搜。
她试探地点了一个关注。
没过多久，那边就发过来一条私信，只有一个网址和一句让她注册的提示。
你们门槛这么低的吗？
怕那是什么钓鱼软件和窃取隐私的东西，明江没有贸然点进去，她关了终端，联系上了之前帮忙调查这个宗教团体的家伙。
那边很快给了回信。
X：【你好久没联系我了，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
明江：【很遗憾，还没有查到什么有效的情报】
X：【他们在社交网站上发的东西你应该看到了吧？】
明江：【看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X：【如果他们给你发了任何链接，不要点进去】
明江：【我没点】
X：【那好，你关掉视频的音轨，再把视频倒放看看】
X：【记住，不要让你身边那个人看到】
X：【不然你会被发现】
这话看起来很奇怪，什么叫看的时候周围不要有别人？会被什么发现？
明江心下疑惑，然而对方在发完最后一句话后便直接离线，她再怎么问都没有了回应。
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她无法理解最后这一句【你会被发现】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会被这个宗教的人发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对方又是怎么知道她现在不是一个人的？
这种诡异的感觉像是湿漉漉的触手，顺着她的脊背爬上来，令她整个人忍不住地感到恶心。
她关掉了视频的声音，手指放在倒放按键上，犹豫着要不要点下去。
刚出去联系人过来收拾的梁遇此时却恰好回来，见状明江只好打消了此时看的想法，但梁遇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
“发生什么事了？”明江问道。
梁遇看向她：“恐怕我们得提前出发了。”
“怎么了？”
“酸雨来了，如果现在不走，恐怕我们要困在这里了。”
第37章 Chapter.37
放在几十年前酸雨还没有这么大的危害, 但当辐射和致癌物质完全进入生态圈循环后，原本滋润大地的雨就变成了收割生命的镰刀。
被酸雨污染的土地未来百年都不会长出一根杂草，农作物就更别提了。
未来水资源估计会更加稀缺。
垂直城市的选址已经是目前酸雨覆盖最少的，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 以为昨天那场雨结束后就没了, 毕竟这地方一直以来降雨量都不多。
穿着防护服出门的时候, 天空中已经下起了灰色的雪。
那些都是污染物。
一出门明江就觉得自己的手指冻得生疼，这种地方也没有办法去做一个覆盖整个城市的保护层, 不光是需要大量的材料，开启也需要时间, 一旦打开, 整座城市就会变成蒸笼吧……
“夜晚的路不好走，我们只能在雪下大之前尽可能地走远点。”盛衡也已经换了一身厚重的防护服, 他看了一眼明江，“明江博士，您身体还行吗？”
“正常出发吧, ”明江说，“我还好, 至少车还是能做。”
盛衡道：“我们换了台有暖气的车。”
“……”
大概是因为下雪的关系,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
人类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星空了。
在太空电梯建成后, 每当人们抬头看向天空时，能看见的只有环赤道轨道上越来越大的防御工程星轨长城, 再往北或者往南一点，就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边角。
他们这一代人, 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星轨长城建成了。
荒野里看不到一盏灯，唯一的亮光只有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军用装甲车的远光灯, 车内的暖风烘得人昏昏欲睡。
离开了垂直城市就没有网，视频的事情只好作罢，她不知道X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往坏了想，X已经出事了。
可是谁能动到【X】呢？
她感觉自己脑子疼得嗡嗡响，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还不舒服吗？”梁遇轻声问道。
“没有。”明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我不习惯走这种路，晕车。”
“好，那你睡会，到了我喊你。”
“嗯。”
梁遇的手放在了明江另一边的肩膀上，防止她因为车的颠簸滑下去。
一旁的盛衡见状，大概是为了活跃这有点凝滞的空气，也可能是上了年纪想八卦一下年轻人，这里也没有别人，他便问道：“梁医生……和明江博士……”
话没说完，却是挤眉弄眼地做了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梁遇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盛衡愣了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是没想到这两小年轻的关系看着明明这么亲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梁遇却是笑而不语。
或许对他来说，现在的相处模式已经是最好了，他太了解明江，一旦他先走出那一步，等着他的不是分道扬镳，但或许是比分道扬镳更可怕的后果。
因为明江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她谁都不会在意。
好在他们这一路上没有再碰到其他的危险……其实也没有多少危险了，荒原上的动物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当人类连自己的明天都无法保证时，那些所谓的动物保护似乎也没有了什么意义……至少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