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渊微微侧头表示在听。
明江接着道：“人鱼公主在海难中救了王子，她把王子送到了岸上，但是被赶来的王子未婚妻发现，人鱼公主只好躲在了礁石背后，看着未婚妻将王子带走。”
“后来人鱼对王子日思夜想，于是找到海底的巫婆，希望巫婆能给自己一双腿。”
“巫婆说，我可以给你，但是我需要你的嗓音来交换，变成人后，你每走一步就会像踩在刀尖上，如果王子没有爱上你，而是和别人结婚了，你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死掉。”
“后来小人鱼上了岸，但是王子没有认出她是救命恩人，而且要和未婚妻完婚了。”
“小人鱼的姐姐们找到她，给了她一把她们用头发换来的匕首，告诉小人鱼只要她用匕首杀了王子，让血流在她的腿上，她就能回到大海。”
“那后来呢？她动手了吗？”蓝渊问道。
“没有，她舍不得，在王子新婚的第一天，变成海上的泡沫死了，”明江咂了砸嘴。
蓝渊面露不忍：“真可惜。”
“可惜什么？”
“这本来应该是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蓝渊说，“你们的文化真有趣。”
“不，”明江摇了摇头，“这个故事只会告诉我——”
“恋爱脑不得好死。”
“……”
带着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蓝渊又说：“你说了一个奇怪的种族，”
“什么？”
他指了指她身后的鱼尾：“如果你是‘人鱼’，那什么是‘人’？”
“……”不，她真的不知道改从和解释。
明江张了张嘴，然后随便扯了一句：“可能是遗民对自己下意识地称呼吧，我也不记得。”
“噢……”
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她这番话，蓝渊最后还是花了一番工夫把她弄了上来。
但这一折腾明江仅剩的一点睡意也没了，她躺在浮漂上把硬邦邦的三叶当抱枕，蓝渊坐在一边，把她捞上来后尴尬的沉默又开始了，就在明江以为自己要发呆一晚上的时候，蓝渊犹豫地开口问道：
“你一开始是要说什么来着？”
明江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然后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你这一身穿着不累吗？不打算脱下来？”
“我里面什么都没穿。”蓝渊沉默地转过头，月光下，他代替耳朵的那对五光十色的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耷拉着。
明江：“你当我没问吧。”
“……”
又是一阵沉默。
之后打破沉默的是明江，她拍着胸口睡死的三叶笑得甩了甩尾巴：“你这家伙真是的，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我一直光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
蓝渊有些不好意思：“我一开始是想提醒你的……”
“没事，是你的话就没事，”明江侧过身撑着头道，“我们有种族隔阂吧，理论上我们之间应该不会产生一些奇怪的联想和情感，所以我不会介意，我都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就像是个严谨的科学家在对待自己的实验体，随后意识到了好像还差点什么，于是又补充道：“当然，我是把你当朋友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担心什么？”蓝渊抽了抽嘴角，有些尴尬地盯着水面，说，“我只是……有些东西不太想让其他人看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让你知道也没什么……”
“如果不方便的话倒也……”
明江话还没说完，蓝渊却已经脱下了那层看起来非常厚重的防护壳子。
月光将海面照得很亮，蓝渊撩开盖住后背的白发，明江能清楚地看见那层蓝色皮肤上的伤痕，那些不像是利器或者什么造成的伤口，倒像是她完全没见过的东西造成的。
明江下意识地伸出手触碰到他的后背，这片的皮肤摸起来出乎意料地光滑，手下的肌肉随着她的抚摸渐渐绷紧，当碰到那些伤痕时，蓝渊有些敏感地缩了缩。
“这是什么造成的？”明江问道。
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就会这样。”蓝渊含糊地说着，又把那身壳子迅速穿上。
明江只好收回手。
“你看，我都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勉强地笑了笑，又说，“时间不早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还不是很困，”明江仰面躺下，一点都不介意地把头又枕在蓝渊腿上。
蓝渊：“……”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明江枕得更舒服点，然后清了清嗓子。
明江听到了歌声。
又是蓝渊故乡的歌吧，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种声音就好像是最温柔的大海，温柔地包裹着每一个生命……
但是——
她突然意识到那一丝熟悉感从何而来，于是有些激动地再次坐起来，抓住了蓝渊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这个歌词是什么意思？”
蓝渊：“啊？”
“这个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问了一遍。
因为她突然想起来了，在她今天来到这边之前，她从终端里听到的，陆沧嘴里念念有词的东西……
和蓝渊唱的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音调不同。
陆沧为什么会知道五亿年前，一个外星种族的语言？
第39章 Chapter.39
“怎……怎么了？”蓝渊的声音卡壳, 整个人都结巴了起来，“是……我哪里唱错了？”
明江后知后觉地撒手：“……不是，我是问你歌词的意思，这是用你们的语言唱的吧？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蓝渊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不知道？”
“语言已经很古老了, ”蓝渊说, “深海猎人在宇宙中飘了很多年, 以前的语言用现在方法无法读写，我也是随便唱了几句记得的, 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大，你在哪里听过吗？”
这点蓝渊也很奇怪, 明江的反应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听到。
“我……”明江张了张嘴, 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换了个方式又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可以理解为, 除了深海猎人之外，没有人会这种语言？”
“嗯……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蓝渊顿了顿, 又解释道, “因为只有我们的嗓子能够读写这种语言的正确发音方式。”
“那……”她觉得自己声音有些艰难，“如果我在其他地方听到了这种语言, 那会是什么情况？”
“其他地方？你听到过？”蓝渊有些惊讶。
明江：“我是说如果。”
“那就不妙了，”蓝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种语言其他种族很难学会，就算学会了也只是杂乱无章的发音, 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管你在什么地方听到了这种语言……那都不是什么好事。”
“……会召唤来邪恶的大魔王吗？”
“明江,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喊她，这倒是还让她愣了愣。
“我……看在同行一场的份上，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蓝渊道，“那是……‘敌人’。”
“敌人？谁的敌人？”
“……”
他皱了皱眉，却终止了话题不愿再谈。
“和给你造成身上这些伤口的家伙有关吗？”明江试探地问道。
“不……这件事有些复杂，”蓝渊转过脸，“总之……那不是什么好事，希望你永远不会碰到。”
“好，那我不问了，我会记住你的话。”
“嗯。”
“我还有个要求，你可以不可以答应我？”
“……什么？”蓝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声音很好听，你可不可以教我你们的语言？”明江眼神放光，“你放心，我语言天赋很好的。”
蓝渊：“……”
这场对话最终结束于蓝渊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她，从明天开始会教她一些深海猎人的语言。
明江终于心满意足地甩了甩尾巴躺下。
“晚安。”身后的蓝渊说。
“嗯，晚安。”
*
电子仪器的声音有些过于恼人了。
梁遇挺不喜欢这种声音，不如说他一直以来都很讨厌机器这种东西，对人类来说，这种东西未免也过于冰冷。
可是现在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依靠这些东西。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医院，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更不喜欢总是弥漫在医院里的那股阴沉沉的死气。
就连食物看起来也是冷冰冰的。
加热好的食物散发着不自然的香味，看得出来已经做得很令人想吃了，梁遇却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亲自去了一趟院长办公室，被那个应该是他远方表叔的男人拉着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临走时带走了他桌子上现在已经很罕见的上好茶叶和一个茶壶。
和加热过的食物一起，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地下资料室。
换气的风扇发着嗡嗡的沉闷声响，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些精贵东西总是需要一些特定的环境保存，因此地下室的空间算不上有多美好。
他们借用的休息室是以前在这里的资料管理员住的地方，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条件非常简陋。
梁遇打开休息室的门后，发现明江已经歪在单人床上睡着了。
睡得四面朝天，眼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来也确实是扛不住了，睡着了手头的终端视频还在放着陆沧的探访记录。
也是好巧不巧，画面正好播放到一段……不太正常的片段。
那是他去探访陆沧的片段。
他当时就该做干净点，谁能想到会在这里被翻出来呢？
眼神闪了闪，梁遇轻手轻脚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朝着明江探出手——
在他的手碰到终端的一瞬间，因为电量告急，终端发出了一阵响声，随后迅速熄屏，声音却吵醒了正在睡觉的明江。
她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梁遇凑得很近的脸。
花了几秒钟把脑子醒过来，顺便将自己从水里飘着的游泳状态也调整回来——她刚变成鲸回来时差点不会走路，然后她看着面前也愣住了的梁遇，问道：
“你在干什么？”
喉结动了动，梁遇垂下眼睑收回手：“你在这里睡了多久？不冷吗？”
明江这才后知后觉打了个冷战：“嘶，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
“喝点热的吧，给你弄了点茶叶，试试看。”
梁遇适时地抽身离开，拿着杯子给她倒了杯热气腾腾的水。
明江“啊”了一声，看着手上变成板砖的终端：“我怎么忘记关掉了，没电了？”
“型号太旧，十几年前的东西现在也停产了，”梁遇把手上的水杯递给她，“这栋临时的大楼没有可以给这种型号的设备充电的地方。”
明江懊恼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接过梁遇的水喝了一口。
“烫……”她吐了吐舌头。
“本来就是先给你暖手的，”梁遇无奈，伸手拖住明江的脸，“伸出来，看看烫哪了？”
明江乖乖吐出被烫红的舌头给医生看。
红了一大片。
本来是正常看看情况，梁遇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但当明江把嫩红的舌尖伸出来时，他心里涌起的却是这个时候最不该做的事情的想法。
他想吻她，想缠住那还在乱晃的舌尖，想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忍耐了多久。
可他注定还需要继续忍耐，不过就快了……
“黏膜烫伤还会造成口腔溃疡，你别动，我再去给你拿点凉水，”松开手，梁遇默默站起身道。
“嗯。”明江就乖乖伸着舌头待在原地。
“可以收回去了，疼也别咬，小心溃疡。”
“哦。”
接水的地方就在外面，梁遇很快就回来了，拿着水壶强迫她漱了好几次口，明江才感觉自己舌尖没有再疼得麻木。
她不敢再作死喝开水，食不知味地拿起食物开始填饱肚子，边吃边问道：“实验室应该还保留了这种充电口，没办法了，拿回去充吧。”
“你都看了些什么？”梁遇问道，“除了之前那个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别的吗？”
“……”明江想了想，“不，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了。”
“那吃完这些我帮你把东西收拾了，收拾完就出发吧。”
“好。”
现阶段只能这样了。
他们本身也没有带多少东西，除了那个已经没电的，梁遇父亲使用过的终端，她顺手也把其他的记录都收拾进去了，打算连夜快进看完。
只有一点也好，她想知道蓝渊所说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陆沧到底为什么知道这种属于外星生物遗失的古老语言。
返程之前她去探望了一下赵岚的家人。
地方不远，就在隔壁城市，高速公路半天就到了。
高原上适合居住的城市不多，在荒原上新建城市也不是很现实，毕竟需要重新考虑资源问题，所以现在的大部分城市，除了那些已经废弃的，淹没在水下的，剩下的就是原本灾难前的城市改造的。
赵岚的母亲是一个看起来一身书卷气的中年妇人，应该是已经收到儿子出事的消息，现在面对明江还算情绪稳定。
但明江是个不太能共情别人的人，在她的认知里赵岚还没有死，活得好好的，她很难去对赵岚母亲撒谎，所以态度显得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