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尴尬得不行，在洛伦迷惑和试探的目光看向来时，脱口而出：“总之晚上见洛伦叔叔！”
然后开始逃避。
开门，把明江推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洛伦：“……？”
他看着手里的披风，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把披风挂在蓝渊的门把手上，随后又默默地转身离开。
刚走过转角，他打开联络器，一声大吼：
“出事了！出大事了！蓝渊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个老婆！”
“！！！”
瞬间，通讯器的消息开始疯狂刷新。
……
对于外面的风波一概不知的两人，在回到屋子里后明江不满地皱起眉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的一点：
“你们到底和‘遗民’是什么关系？”
“……”蓝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尴尬地沉默。
这家伙……
明江见过这种人，不如说她也曾经与蓝渊相似，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久而久之，就不会再对人敞开心扉了，又或者……这是一种很不利的关系，而他本人的心态又比较悲观，一旦说出来，说不定就会造成一些不好的结果。
她其实能理解。
梁遇以前和她说过，这种多疑敏感的性格和从小长大的环境有关，在每次决定一件事情时总是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有些事情宁愿在心里憋到死也不想好好说出来解除误会，下意识地将自己置入与曾经受到创伤时相同的环境中，希望成年的自己能够拯救那个被藏起来的内心。
唯有坦诚相待才能解决这件事情。
明江想了想，说：“我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
蓝渊耳鳍动了动，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我不是‘遗民’，我也没见过你说的‘遗民’，”明江说，“就算这个身体是，我觉得我的个人独立人格和意识都在告诉我，我并不是你说的‘遗民’，而且还有一点……”
“我说我的意识……或者说是灵魂这个东西，是来自五亿年后，你相信吗？”
“之前你不是问我什么是‘人’吗？我变成这样之前，我们以‘人类’自称，四亿七千万年后，会有一种灵长类生物，第一次从树木上下来，拿起一块改变整个生物进化方向的石头，在那之后三千万年，‘我们（人类）’，这个称呼诞生了。”
“我来自五亿年后，这颗星球即将破灭的前夕。”
“……”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或许是因为过于惊讶而微微瞪大，他嘴唇动了动，下意识地看向三叶：“那她……”
“我不知道。”明江看着茫然的三叶，“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时代了，她说是神让她来找我的，所以我才让你带我去30°。”
“因为……你要去找‘神’吗？”蓝渊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这件事三叶不知道？”
被提到的三叶茫然地看着明江：“知道什么？”
“……”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告诉我‘神’的存在，”明江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我听到过那个所谓的‘神’的声音，我想，我能够来到这个时代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神……”
“没有神了，”蓝渊突然道。
“什么？”
他露出一丝苦笑：“明江，如果我理解的‘神’是你说的那个，那么……我想告诉你的是，这颗星球已经没有‘神’了，”
“……可是我能听到……”明江愣在原地，她发现蓝渊的神色不像是在说谎，她不信邪地又说了一遍，“可是我确信我听到过‘神’的声音，在这里，和五亿年后。”
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喃喃道：“……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的……我也……很抱歉我之前也没有和你说实话，因为我以为你是遗民……但是五亿年后……这不太可能……”
“所以……到底有什么问题？”明江不解，“你们深海猎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着明江在贝壳沙发上坐下，然后苦笑了一声，“因为我们就是冲着‘神’来的。”
“什么？”
“这是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殿下’吗？我可以告诉你……”
哪怕身为同一个种族，深海猎人的个体之间还是有所不同，而其中最为特殊的是深海猎人的皇族，他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那就是与星球的意志沟通。
深海猎人普遍认为宇宙中的星球有着各自的意识，这一点并非空穴来风，而只有皇族的血脉才能掌握与星球意志沟通的办法，而每个成年的皇族，都要与一颗星球的意志融合，这样才能使文明的得到稳定的延续和扩张。
这种能力过于强大，却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所以战争是真的，流浪也是真的。
只是蓝渊才是被放逐的那一个。
在漫长的流浪中，他们分裂成了两个派系，一种是希望能找到新的母星，建立一个强大的，不会被任何人侵/犯的帝国，而另一支，则是如蓝渊所说，回归自然，永远在星海中无尽的流浪，直到消亡。
这艘飞船里的人，都曾经是蓝渊的手下，又或者是追随他而来的。
在这一代的皇族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与星球意志缔结契约的，原本来到这里不是他的本意，他却发现这颗星球的意志似乎根本不存在。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如果和这颗星球缔结了契约，那你就相当于是这颗星球的‘神’？”明江大为不解，“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因为成年阶段是一个坎，如果无法与星球的意志产生共鸣，我们的生命就会迅速消亡。”蓝渊道。
明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问他还有多久的时间。
“可是……”她犹豫道，“那五亿年后……到底是谁在叫我？”
“这颗星球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生命的进化是如此生机盎然……”蓝渊看了一眼窗外，“明江，它太诱人了，谁都会来分一口的。”
“什么意思……我有点没听懂？”
蓝渊又转回头看着她，金色的眼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因为就算我不出手，这颗星球迟早会被惦记上，他们至今没有来，只是因为我还在这里。”
“如果……”想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可能性，“如果他们不出手，就意味着你还在这里……那五亿年后，在深海之中叫我的，会不会就是你？”
“什么？”
“五亿年后，我们的未来，”明江说，“外太空出现了我们人类无法理解的地外文明，我们尝试沟通过，但都没有得到结果。”
“我出生的时代，这颗星球已经快要不适合住人了，人类的文明满打满算只有一万年，而你们的文明已经走得太远了……”她摇了摇头，又凑上前去仔细地看着蓝渊澄澈的金色眼睛，问道，“蓝渊，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44章 Chapter.44
“我……”蓝渊似乎还在消化着明江所说的话,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们这一批与帝国背道而驰的流浪者，最后的结果就是在无尽的流浪中消亡，”他悲凉的表情中带着一丝苦涩, “包括洛伦叔叔, 我们已经在星海中流浪了很久, 他们愿意跟着我这个废物一起，我却不想他们永远都回不到故乡。”
“所以, 你是想与这颗星球缔结契约吗？”明江皱眉道，“那你为什么没有做？”
“因为这就意味着我必须回去参与他们的斗争, ”蓝渊摇了摇头, “你的文明应该已经能窥见星海，但是我们争斗的规模, 会是无数文明的灾难。”
“一旦我‘拥有’了这颗星球，他们马上就会找上门来——我给你看个东西吧，或许你看过之后就多少能知道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 拿过桌上那个洛伦给他以后被他丢在那里的通讯器递给明江。
“按这里打开。”他指了指这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的通讯器。
明江摸了一下那个地方，接着, 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通讯器迅速排列组合, 展开了一个大约半张桌子大的屏幕，而屏幕中则是出现了一个长相和明江有几分相似的人。
“这是我弟弟……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他……变了很多啊。”看着那个人，蓝渊的语气有些感慨, 却并没有那种见到家人后的亲熟感，只是单纯的感慨。
画面中的人穿着与明江身上蓝渊哪件相似的军装, 神情却十分倨傲……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那种，虽然说着“亲爱的哥哥”这种话, 但更像是对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明江其实没太能听懂，这家伙好像是在说什么客套话，又用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像是深海猎人文明的专业词汇，直到通讯结束，她和一旁的三叶都两脸茫然。
三叶歪头：“他在说什么话？”
明江：“我也听不太懂……”
“对不起，我的，”蓝渊的神色却相当凝重，“他说的是……皇帝的星球已经消亡了，我迟早会知道这个消息，他为了以防万一，打算亲自过来解决我。”
“还挺真诚的。”明江中肯地评价道，“要你死还通知你一下——等下，这是多久前的消息？”
蓝渊看了一眼日期，一阵沉默：“三个纪年前……”
“纪年？”
“深海猎人的时间，不是这颗星球的公转周。”
“所以是多久？”
“……”他望了望天花板，又翻箱倒柜地翻出来一个装置。
“这又是什么？”明江探头问道。
“坐标，以前指挥打仗的时候用过的，很久没更新了。”
随意地说着好像很恐怖的话，蓝渊按了一下装置，上面弹出来一份全息投影的图片，明江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似乎是一张地图，准确来说是一份星图。
甚至这份光线形成的地图还能手动操作，三叶伸出手点了点那些多如牛毛的光点，然后一旁就弹出来几个框，那应该就是哪些星球的基本信息。
星图中间她能看出来那应该是太阳系，之后蓝渊又找了个坐标，把那份星图不断地缩小，明江看到了地球渐渐变成星图上看不到的光点，然后是银河系，之后是附近的其他星云，接着是星云连接成的星轨……在更加遥远的地方，那或许是人类现在的科技也无法探测到的遥远星云。
“这是你们的母星吗？”明江指着那里问道。
“现在应该说是帝国的首都，他们的新家园。”蓝渊解释说，“从这里过来这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算了几个数，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要很久么？”
“如果按照一般的速度来算，他们会在这个星球的三十个自转周后到达，”蓝渊道，“这是这些年他们的技术还没有革新的情况下。”
三十个自转周，也就是不到三十天的时间。
明江的脸色也难看了，她看向蓝渊：“如果加上技术呢？”
“可能是明天，也有可能他们就已经在外太空了。”蓝渊摇了摇头，“不好说，现在这里搭载的技术查不到的。”
“你要怎么办？”明江问道，“他们会毁了这颗星球吗？还是说你要眼睁睁坐以待毙？”
“不，当然不是。”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这么说道，看着明江阴沉的脸色，他却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好歹我以前勉强也是个三流指挥官……嗯……虽然现在没有士兵和舰队……他们跟了我这么久，至少我不会让他们因为这点事情付出生命。”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的语气听起来也确实有些无可奈何，但更多的是坚定。
甚至他不知道从哪个满是灰尘的海锈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把像是剑的东西——那应该是某种类似剑的武器，看起来和人类发明的又有区别，使用上似乎更贴合深海猎人的手。
姑且称这是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