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周禾眉头紧蹙,如恶狼般盯着郑淮之。而对方对他却视而不见。
“你!”周禾直接指向他。
“周禾,不得无礼。”卢以清呵斥道。
周禾放下手,却放不下心中的怒气。
卢以清在前,周禾跟在后,她瞧了一圈也没发现念念,“念念呢?”
“去给夫人买糕点了。”周禾垂着头。
“这时候买什么糕点?”卢以清问。
周禾道:“念念怕丞相问起来今日都做了什么。”
“周禾,你不用怕,我有分寸。”卢以清道。
“夫人。”周禾抬眼,即便心中还很难受,还是耐着性子说:“若是让丞相知道了,会伤了你们二人的感情,夫人还是别见郑淮之的好。”
卢以清没有再解释,“那我们去个地方?”
“夫人,我们回去吧。”周禾有些恳求的意思,他确实不敢跟着夫人在外乱走了。
“去第一家酒肆。”卢以清道。
周禾像一只丧气的小狗,跟在卢以清身侧,夫人往前一步,他便跟着往前一步。
“不是说了站直了身子。”卢以清道。
闻言,周禾确实站直了身子,但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
青衣男子坐不住了,他虽有雄心壮志却从未同人真的交谈过。如今瞧着口舌之争,倒有几分稷下学堂的样子。
他起身要往人群中走去,店家拦住了他。
“我见公子不善言辞,还是观望的好。”店家道。
用不了多久,他便要从长安离开了,如果错失了这个机会,日后再碰上,或许就不是这般意气风发了。
“无妨,我去看看。”青衣男子道。
正当他要下去的时候,只瞧见门外进来了两个人,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和一个瘦弱的侍从。
“哎呦!”店家忽然起身抓住青衣男子的胳膊,“好戏来了,公子您且瞧着,若是那夫人身侧的侍从今日开了口,您才是涨了见识。”
“看来这侍从有些本事,今日还不见店家如此夸赞哪个人。”青衣男子道。
“公子您可不知道,这是柳相身侧的人。”
闻言,青衣男子眼前一亮,能让柳相瞧上的人,想来不会差到哪里。他确实多了几分兴致。
眼瞧着青衣男子坐下,店家却站了起来,“想必,那是柳相的夫人吧……公子您先坐着,我得过去瞧瞧,万一这夫人在此处出了什么意外,我这店也不用要了。”
几句话说完,店家便匆匆往下走。
卢以清大眼瞧了一圈,没有看见柳安在何处。心想着,不会是还没回来吧,便找了个位置和周禾一起坐了下来。
一旁乱糟糟的声音传入耳中。
“依鄙人拙见,但凡是圣贤书再多读几年,定然能考上功名。”
“这位兄台说的有理,鄙人没有考上就是家境贫寒,实在是有多念书的机会。”
“哈哈哈,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一个男子诵出口后,仰头饮下酒。两行泪顺着他的脸颊下来。
‘砰!’
不知是何人喝到了兴头上,拳头砸在案上,酒瓶晃动。
“要我说,有些官家子弟,就是不知道读书,占着个坑不拉屎!”
“哼,别说官家子弟,单说这六部的人,若是能有个熟读圣贤书的,能成这般模样?”
卢以清看了眼面前的茶水,还是没有端起来饮下,“圣贤书被他们说的,像是神书一般。”
“哼,什么狗屁圣贤书。”周禾道。
因周围太乱,除了卢以清没有一人听见周禾的话。
卢以清忽然想起,当年周禾就是亲手扬了圣贤书,扬了似锦的前程。上次本以为能问出个所以然,又被中途打断。
“斯,曾饱读圣贤书,在整个乡中都有斯之名!”
“哈哈哈,这位兄台怕是醉了,乡中?方眼望去,这店里哪一个不是有着名声的人?!”
“吾常与书同榻而寝,夜里风大,烛台落在榻上,半夜火起,吾不怕被烧成灰烬,只怕圣贤书不留半分!”
“好!兄台,我看你就应该高中!”
“来来来,我们举杯痛饮,共敬圣贤书!”
几个碗相撞的一瞬间,周禾的拳也重重落在案上。
几个醉酒的汉子尚未来得及饮下,目光便被周禾吸引了过来。
远处的青衣男子勾起嘴角,看来今日是不虚此行了。
青衣男子并未注意到更隐蔽的角落有一位墨色长袍男子,柳安见夫人进来的那一刻便想下去了,恰逢此时,他听见堂下人正在高声吹捧圣贤书,柳安又饶有兴致坐了下来。
他倒是要看看周禾能否忍得。
“这位兄台,你也觉得我们说的很对?”其中一个男子问。
周禾没有任何反应,他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毕竟现在还有夫人在身侧,若是惹了事情,伤了夫人便不好了。
他准备沉默不语。
只听夫人道:“周禾,你可不能输。”
周禾抬眼,隔着面纱,他觉得夫人眼中有光。
“丞相不会看错人,我来瞧瞧丞相究竟看上了什么样的周禾。”夫人又道。
身后又传来了醉汉的声音,“兄台莫不是有些羞涩?大可不必!既然今日能遇上便是有缘人,兄台何不来共饮一杯?”
周禾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嗤笑,“什么狗屁圣贤书,斯以为,不过是些陈腐不堪的旧物罢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
“呵,怪不得你在此处,想来是圣贤书读的不好,此生都不会有功名在身!”
“若是靠着那些陈腐的东西,这功名不要也罢。”周禾语气轻蔑,并没有将这些人看在眼中。
“哈哈哈哈。”有人大笑一声,“上一次说这话的人是谁来着?”
“不记得了,瞧不起圣贤书的人怎么配有名声。”
“诸君当真觉得,那些对女子充满枷锁的旧物能学?诸君当真觉得,那些将礼法尊卑固化的东西能学?诸君当真觉得,那些仰仗着嫡庶之分而断定一人才干的东西能学?”周禾站直了身子,“还是诸君觉得,这世道该是一成不变的?”
第83章 八三
【三合一】
“哈哈哈哈。”
周禾话音刚落, 先是传来了一声讥笑。紧接着便是满堂的哄笑声。
一双双高傲的眼神落在周禾身上,瞧着他如蝼蚁一般。
终于有人开口说了句,“这位兄台, 依你之间圣贤书倒不如那随便的三两句废纸?”那人转过身子站了起来,往周禾的方向走了两步,“还是说兄台觉得,你能写出高于圣贤书之作?”
周禾冷笑, “鄙人写不出圣贤书,只是也不会入诸位一般,将一堆字奉为神圣之物。”
“诸君倒是读多了圣贤书, 那敢问诸君,如今疆域战况如何啊?”周禾高声问。
“不如何。”席间不知哪个男子愤慨道:“我堂堂大雍居然纡尊降贵要同那些蛮人交好!还让人家踩在脸上, 来要我朝的公主!”
周禾饶有兴致听着,随口道:“既如此,这位兄台便请命去疆域好了。终有人要去战场的, 兄台愿意那便去好了。”
“你!哼,果真是不读书之人,开口就是如此蛮横。”那人并不认同周禾的话, 他道:“你可知道, 士大夫之族只要留庙堂坐镇的。”
“哈哈哈哈。”周禾大笑, “可兄台您……不是士大夫一族。”
“你!”那人一甩衣袖,“圣贤书中有言:军师不入战场。”
周禾点了点头,“孔明军师否?”
“兄台何故拿陈腐的东西用到如今?前朝为使得疆场停息, 有了和亲一策,但此策若要追溯, 还要往更长远之处论说,一句秦晋之好, 这件事便可追溯千年。只不过大雍有自己的国策面对外域,如今这国策不适当下,自然是要改的。若是依着兄台的意思,所谓圣贤书皆是古人写的,兄台尊奉,可古人的种种举措,兄台似乎并不觉得好。”周禾说的并不着急,娓娓道来的话语中,显尽了他这么多年的沉淀。
若是放在当初,他或许真要将这些人骂的狗血淋头,不是周禾变了,是他渐渐明白,圣贤书从所有人一出生开始便在那高高无上的位置。只要想要入朝为官,必先熟读圣贤书。
读着读着,人们渐渐忘了,那也只是一本书。
堂下有人想要反驳。
又听周禾缓声道:“读圣贤书为的是有自己的思想,趋于贤者、学于圣人,可圣贤书中的东西究竟是否都对,是要用我们自己的脑子去想的。”
“那兄台您的意思是觉得不对了?”有人问周禾。
周禾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他想了想,勾起嘴角,“非也,如今我能说出这些话,也是圣贤书一步步引着。只是……我瞧出了其中更多的糟粕罢了。”
“圣贤书中哪有糟粕。”方才站起来同周禾理论的男子追问道。
“没有糟粕,只是女子不得入学,只是女子必要守在家中,只是为了男子的前程即便是要牺牲一两个女子也不足为过。”
“哦!”周禾勾起嘴角,嘲讽道:“我都要忘了,但凡是女子能为男子的前程铺路的,都应该试做是女子的荣幸。敢问诸兄,此等荣幸若是放在你们身上,你们要不要?”
“哈哈哈,自古以来女子都是不能入朝为官的,此等话竟能从一个男子口中说出,当真是讽刺。”
周禾目光忽然冷了下来,似剑一般落在说话的人身上,“兄台此言,才是讽刺。自古以来的巾帼数不胜数,女子不为官是她们做不得官?还是说她们不如男子聪慧?即便是不许女子科考,女子入学本身有什么错?”
“兄台猜猜为何不许女子入学?”周禾反问。
那人正要开口。
周禾又道:“因为怕女子入学后,她们便不会被人所掌控。兄台去看看那些女子必要在闺阁中读的书,那是一些什么糟粕?鄙人都不敢想,那竟然是一群士大夫写出来的。”
“即便是让女子去入了学,妇人之仁也做不出什么东西。”那男子好不示弱。
周禾轻笑,“既如此,兄台何不想想为何你在此处喝着闷酒,岳西楼都去不得?岳西楼的老板娘就是个女子,论起聪慧,你可如秦老板半分?”
一说起秦老板,众人即便想反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那只是偶然。”
“是啊,秦老板是个偶然,偶然学了些那些男子们才能学的东西。”周禾的几分笑意越来越嘲讽。
“你,你不敬重圣贤书,日后定不会有什么好前程!”
“哼,你在这里大肆宣扬,不会是想像柳相身侧那个谋士一般吧?小子,你学不得,那人能扬了圣贤书断了自己似锦的前程。而你,只不过是爬不上去罢了。”
“是啊,你不过是爬不上去,满是怨气罢了!”
人们似乎找不到了什么攻击的路子,便你一眼我一语,说着周禾本来就是无能只能。
“好!”始终坐在一旁的卢以清拍了拍手,她从案上起来。
“不想今日谋士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欢心。”卢以清走到周禾身侧,上下打量了一眼,“倒也是让我涨了几分见识。”
“夫人谬赞。”周禾躬着身子。
卢以清很自然从周禾腰间摸出一把短刃,手指轻轻擦过去,只瞧着格外锋利。
周围的人见状只知道往后撤去,其他不说,能带着一个侍从在外的夫人,定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
卢以清嘴角勾着笑意,一步步往前,而面前的众多男子无一不在向后退去。一旁倒是有两三个想要直接上前顶撞的。
一旁的店家赶快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笑着说:“夫人莫要动怒。”
卢以清轻蔑看了他一眼,冷声道:“闪开。”
她从店家的面前过去,只见方才那站着与周禾对峙的男子还在频频后退,便道:“方才你不是说女子本弱?如今你退什么?”
“哈哈哈,你放心,我妇人之仁,定然是下不去手的。”卢以清道。
她这么一说周围的人更是害怕了。
“夫人……夫人我。”那人想要逃过,可见面前的女子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卢以清想到了一个更好玩的,她站在原地,朝着那男子招了招手,“你过来,只要你自己有胆量过来,我便不动手了。”
那男子半信半疑,还是朝着卢以清走了过去。
“啊!”短刃插在男子身上的一瞬间,整个酒肆中只有惨叫。
卢以清咬着牙,“你敢过来是不是笃定了,我妇人之仁?”
“你!你这女子怎能打人!”一个站在外层的男子跳着脚道。
“啊!”话音刚落,楼上一个茶杯落在男子的头上。茶水落在许多人的身上。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柳安正格外有兴致的打量着下面的这一切。
“是、是柳相!”
众人屏气,等着柳安从上面一步步下来,穿过人群来到方才动手女子的旁边。
“周禾,我与夫人所想不同,若是当初你说的这般轻巧,我或许不会收你做谋士。”柳安淡淡道。
周围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周禾身上,这……这竟然就是传说中柳相的谋士!那个明明有似锦前程却扬了自己圣贤书的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