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精神。”身后托着拉杆箱的程浅嘟着张嘴,满脸的疲倦,看着这黑咕隆咚的村庄,她顿时觉得脚底要软,居然要在这里住一个星期,想都不用想这里肯定没有空调,晚上睡觉不得冷死,她苦嚎:“村长大叔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当初她就该只出钱,出力的事让这两个人干。
他们从申城坐了三个小时的高铁,接着又坐了两个半钟的班车才到镇上,镇上没有的士这种东西,只有小三轮,他们三个和几个卖菜回村的大婶们挤在一台三轮车里,路上坑洼多,她那时感觉自己灵魂都要被颠簸出来了。
靳南羡把程浅的拉杆箱拿到自己手里,而后抬手敲了下程浅的脑袋,嗤笑道:“就你矫情。”
程浅哇哇大叫地跳到晏澹旁边,哭丧着脸,“我要回去。”
晏澹无比冷酷:“下周就可以回了。”
村长这时才插上话,他指着第一排的赵家,“就前面这户人家的后面就是村委楼了,你们这几天就住那。”他看一眼面前挺拔俊朗的晏澹,有些不好意思,“条件算不上好,但干净舒适的很。”
程浅嘴上虽然抱怨,但内里心思细腻,她弯着眼笑:“村长大叔,我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完全不挑,有地住就行。”
晏澹闻言嘴角扬起,他看向靳南羡,两人不言而喻地笑了。
这家伙变脸如变天啊。
晏澹迈步往前走,“走吧村长,您带我们过去。”
正要从赵家绕到后面去,村长眼尖的看到赵家屋外站着几个人,他停下来扬着声问:“周婶你们站那干嘛呢?”
村长一停下,晏澹几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循声望过去。
周婶就是那个说不进去劝的妇人,她把吃得干净的饭碗背手而放,拉着嗓子说:“这老赵又在和女儿吵架嘞。”
“吵得可凶咯,怕是要动手打哦。”年轻妇人附和道。
她意思是希望村长能进去看看。
就站了这么一会儿,他们确实听到了里面传来中年男人的怒骂声。
村长明了,这老赵家经常会发生争吵的,他来劝过,但基本没用,下回还吵,“老赵什么人我清楚,他顶多就是骂小絮两句,不会和自家人动手的,你们也别站在人门口看了,各回各家去。”
村长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再站这了,拿着碗筷扭头各回各家。
晏澹瞥一眼灯火明亮的瓦砖平房,“村长,真的不需要进去看看吗?”
村长挥挥手,无所谓地笑道:“没事,小吵小闹,经常的事。”
“真没事吗?”程浅有些担心,毕竟电视手机上经常会出现家暴的新闻。
“没啥事,我以前也是怕出事,来劝过好些次,这家的女儿性格太倔,不肯听他爸的话,他爸就是嘴上骂,可其实是打心底疼这个女儿的。”
村长抬脚先走,“咱赶紧去宿舍吧,再晚一点就没热水洗澡了。”
靳南羡皱眉,快步跟上村长,这地方啥都没有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没热水洗澡,这是他的底线。
“哈哈,晏澹你看看他,还说我矫情,我可以用冷水洗他能吗。”程浅边走边笑。
晏澹扯嘴笑了笑,临走前又瞥了眼赵家。
只是这刚走没两步,他们就听见“哐啷”一声的响声,像是把桌子踹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女孩带着哭腔的嘶吼声。
“我说了我妈早死了!”赵无絮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她跪在地上已经有十来分钟,膝盖逐渐发麻,赵国粱让她必须喊陈晶莲一声妈才肯让她起来。
“好,行,你不喊是吧。”赵国粱气结,他转身走到外面的竹竿架子上,把上面晾着的藤条拿了下来。
他阴沉沉地看着这个倔得像头牛的女儿,然后他拿着藤条往地上狠狠一甩,“唰”的一声,藤条落的地方离赵无絮膝盖没有几厘米。
“喊不喊!”
赵无絮瞪大泪眸:“不!”
话音一落,赵国粱的手高高扬起,怒意上头,毫不留情猛地一甩。
赵无絮咬紧牙关下意识闭起眼,可疼痛却没有如约而至,她听见声男性的闷哼,感觉到眼前一片阴影笼罩,鼻腔能嗅到一股干净清爽的味道,有双骨节突出的手抓住了她的两臂。
跟着冲进来的程浅和靳南羡根本来不及阻止,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藤条甩在了晏澹后背上,程浅惊呼,“晏澹!”
腿脚没有年轻人跑得快的村长进来后就看到这一幕,他的脑门冷汗直流,“唉哟,老赵这是干什么啊!”
赵国粱惊慌失措地看着抱着女儿的男人,又转眼看了看进来的几人,手上的藤条在不知不觉时掉落在地上。
听见外面有其他的动静,左边的房间门悄然被打开,陈晶莲侧身探着个头出来,可视线被前面站着的女生给挡住,她只好起身走了出来。
“你没事吧?”
一道清朗温润的声音在赵无絮耳畔响起,她迅速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年轻陌生的脸,他干净的脸上有些苍白,看着她的眼眸却是带着笑,她呆怔地看着他,一下子忘了回答。
程浅急道:“被打的是你啊晏澹。”
晏澹面带微笑摇头:“我没事。”
靳南羡走到晏澹身后,晏澹下车时嫌闷脱了身上的外套,现在穿的是件薄款衬衫,衬衫上有道很明显的痕,他皱眉看了眼身后呆若木鸡的赵国粱,“您平时都这样教育女儿的吗?”
赵国粱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说:“不是不是,我、我就是想吓吓她,没想真打,谁知道他忽然就冲了进来,我分了神,就不小心甩下去了。”
“这几个谁啊?”陈晶莲看着村长问,衣冠楚楚,一看就不是村子里的人。
这房子本来就不大,一下子挤进四个人就显得更逼仄了。
村长叹口气,“给咱村资助修路的大学生。”
陈晶莲哦了声,她瞧瞧地上的人,又瞧瞧自己的丈夫,耸耸肩回自己房了。
赵无絮垂下眸,眼前的男人还没松开她的手臂,他的手掌似有火,把她的两只手臂圈地在发烫发热,她颤着声说:“对不起。”
晏澹摇头,松了手,见她曲膝跪坐在地上,便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地上凉,你先起来。”
赵无絮抬眸,有些木讷地看着骨节修长的手,而后是他那张朦胧的灯光下映衬出的棱角分明的脸庞。
你见过清潭吗?晏澹以前没见过,此刻倒是见着了,眼前人明眸澄净的如山涧涌出的泉没有一丝杂质,让人与她对视时心都变得清澈安宁。
“快起来。”他小幅度地扬了扬手,温声重复着。
赵无絮的手动了一下又缩回,她的手刚才撑在地板上,地上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泥沙,很脏,她不想用那双手去碰这个人。但见他依旧耐心在等着她,她便把手伸到背后快速在衣服上摩擦了下,才敢把手放进他宽厚的掌心。
两手相碰的那瞬间,她才知道刚才只是她自己在发热,因为他的掌心很冰凉。
“妹妹你也没事吧?”
赵无絮循着这个娇俏的声源看过去,是位一眼就让人觉得惊艳的女生,脸上妆容精致,唇色火红,张扬却又不失柔媚。
她摇摇头,转而看向自己赵国粱,眼神沉静无波澜。
赵国粱满脸都是愧疚,他这下是一点气都没有了。
“小絮,爸刚才气急了,我真不会打你的。”
赵无絮看着晏澹,很平静地说:“爸,你应该先和这位先生道歉。”
赵国粱忙转向晏澹,道:“小伙子啊真对不起,我真没看见你进来了,来不及收手啊。”
晏澹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背后火辣辣的疼使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如果不是他及时冲了进去,这鞭子是直直朝着眼前这位女生的脸上甩,后果不堪设想。
晏澹好说话,可不代表他身边这俩人好说话。靳南羡冷声:“我们要是不进来您就打在您女儿身上了,别说什么只是吓吓她,是不是真打您自己心里清楚,告诫您一声,现在家暴是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程浅瞪着赵国粱,她就没那么礼貌了,“在外头就听见你骂女儿了,骂不过瘾就上手了?这年头还有人想着棍棒底下出孝子?”
赵国粱被他们噎得说不出话,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村长皱眉看了看晏澹的后背,“老赵啊,你动手打女儿这事咱明个你到村委来,我和你好好谈谈。但现在你啊先去家里整瓶消毒水来,给人消下毒,那么大条红痕,搞不好晚上都要发炎了。”
“哦好,好。”赵国粱忙走到身后的木柜上翻找,他可忘了家里没这东西,平时他们干活受伤了都是用万花油擦。
“爸,别找了,家里没有,我现在去买。”赵无絮说完扭头就想往外走。
晏澹拉住这个瘦弱的女生,“别去了,我明天让村长带去卫生院就行。”
这村里那会有卖消毒水的,他就怕这姑娘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外面又冷又黑。
赵无絮急忙扯开他的手,边走边说:“你会很疼的,我就在村口买,那里有得卖。”
语落便一溜烟就往村口跑去。
徐姐那里什么都有,店铺虽小,五脏俱全,她经常说她那是百货商铺。
村长在后面大喊:“小絮啊,你直接送到村委三楼。”
赵无絮跑得很快,她捏紧了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余温,她不知道此时心跳剧烈跳动是因为狂奔,还是其他的原因。
作者有话说:
肥肥的
第19章 温柔
村委虽说是楼房, 但这栋高楼建了有几十年,外观已经破旧不堪,颇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晏澹站在楼下,一时不知是因为后背疼而皱眉, 还是因为面前这栋楼, 他问村长:“这种楼怎么还能住人?”
程浅也觉得有问题, 她缩了缩身子, “是啊,看着好像要倒的样子。”
“唉。”村长面露难色, “想整修就要村子里的人合伙出钱,这谁家肯出这个钱啊,自己家都过得拮据。”
“害,没事, 这就是外观烂了点,前几年就这样了, 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嘛。”
靳南羡视线瞥向程浅因为冻脚而抖动的腿, 他沉声:“先上去吧, 阿晏得换衣服。”
几人上了三楼, 房间是小单间, 程浅住在中间, 两边分别住着晏澹和靳南羡,厕所浴室是在走廊尽头,公共的, 这一层还住着几个来这支教的小学老师, 三层几乎住满。
晏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 随意拿了条毯子盖在身上, 刚把窗打开通风, 就听到村长在走廊喊他,他应了声,门被推开。
“呃,那个晏先生--”村长侧了下身,把身后的人给露了出来。
晏澹瞧见门口站着的陌生女人,微愣了下,他立马转过身抓起床上的外套穿上,“村长,叫我阿晏就可以。”
村长呵呵笑,现在大学生有钱有爱心还随和,他说:“这位是来我们小学支教的小孙老师,小孙老师她学过一段时间的护理,刚好她这有瓶酒精,让她来给你弄下后背吧。”
小孙老师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是大四出来实习的。
她拿着几瓶东西走了进来,在看清晏澹剑眉星目的脸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耳根轻微泛起了红,唇角漾起笑意,说话斯斯文文的,“你好,刚才听村长说你的后背有鞭痕,我给你清理下吧。”
“谢谢。”晏澹觉得在女生面前脱衣服不太好,他正想着怎么和她说他可以自己来,门外就响起两道脚步声。
“阿晏,疼不疼啊。”人未到声先到。
程浅和靳南羡走了进来,程浅笑眯眯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小孙老师,怎么还满脸娇羞样,“这位是?”
村长忙介绍:“支教的小孙老师。”
“哇。”程浅神情转为敬佩,她走几步握住小孙老师的手,“辛苦了。”
小孙老师微笑道:“你们也是。”
村长在这时说:“你们先休息一下,我下去给你们煮点吃的。”
程浅笑吟吟的,“村长,我想吃面条,素的就行,他俩也是一样,随便整点。”她问小孙老师,“老师吃了没?”
“吃过了。”小孙老师道。
“那行,我随便整点。”
村长走了后,靳南羡看见小孙老师手上的东西,他伸了下手,淡道:“可以借我用用吗?”
晏澹扯唇浅笑,哥们就是哥们,心思想通。
小孙老师眨了下眼,她是想自己帮那位男生清理的,毕竟她学过,也有经验,但人家手都伸过来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程浅对目光跟在他们身上的小孙老师说:“这哥们家里人是医生,是有两下的。”
晏澹坐在床上,面向着两位女生,“你们要不要回避下?”
“哎呀,露个背而已,你扭捏什么,你身上哪样我们没见过?”程浅扬了扬下巴:“对吧,小孙老师。”
小孙老师:“啊?”
程浅贼兮兮地笑:“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那不是该看的都看过了。”
晏澹瞥了眼沉下脸的靳南羡,闷笑了声,转过身把衣服脱了下来。
走廊响起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无絮停在门口时刚好瞧见那道火辣辣的红痕,她懵了几秒,随即喊了声小孙老师,提着手上的大袋子低头走了进去。
几人同时回头看来人,晏澹愣了下,他是差点就忘记这个女孩去买消毒水了。
“买回来了?”他问。
赵无絮点点头,从袋子里翻出一瓶液体,还有绷带,云南白药喷剂,袋子里还有各类零食小吃,这里几乎花光了她做手工赚来的钱。
她把拿出来的东西放在床上,然后看了眼晏澹的背,自责感油然而生,她有些无措,条件反射就开始道歉。
程浅走过去揽住她单薄的肩,温声道:“没啥事,擦点药就好了。”
这时赵无絮听见晏澹微弱的抽气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愧疚地垂下了头。
“对不起,都怪我。”
晏澹微微扭了下头,他看着女孩瘦削的脸心里有些触动,一时之间想不出怎么去安慰她才能减少她的自责感。
“你这袋东西不会是买给这位哥哥的吧?”程浅问。
“是。”
晏澹视线瞥向那个红色的大塑料袋,里面大部分都是薯片。
程浅惊了几秒,这些零食虽然对她来说是不贵,但加上那些绷带喷剂应该也花了不少钱,如果如她所想的话,这姑娘可能把自己的零花钱都花完了。
“可以退吗?这大哥哥不喜欢吃这些。”
赵无絮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晏澹的侧脸,“可以不退吗,我只能用这些补偿他,这些都......挺好吃的。”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的美食。
“我最爱吃这些了,别听她瞎说。”晏澹伸长手把袋子勾到身边,随便抓了包青色包装的薯片撕开就往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