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合镜——飞花(JJ)【完结】
时间:2023-10-08 23:26:20

  沈皇后叹了口气,轻轻搂住陈贞:“贞儿,嫂嫂怎么舍得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何况又是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沈皇后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婚事,虽然夫妻相敬如宾,却缺少真正的感情,这样的生活,即使是富贵如她,也难免寂寞痛苦一生。
  她立刻命宫女请张贵妃一谈。
  过不多久,张贵妃便到了。
  张丽华毕竟是经过许多世面,一见到屋子里的情形就心里有数了,笑道:“两个小妮子也在这里,商量什么事情?”
  陈婉立刻又将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张丽华知道这是极为难的事情,但是却碍于皇后的颜面,不便说出不帮忙的话来。
  她略微思索一下才说:“别的倒是没什么,公主看上了那个人,是那人的福气,要封官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只是如何答复北方却是最为难的。”
  陈婉马上说:“哥哥总是说丽华姐姐最有智计了,一定能想出好办法来。”
  张丽华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行。”
  陈婉立刻兴高采烈地说:“有办法就好,丽华姐姐的办法一定能行。”
  张丽华笑着捏了捏陈婉的脸说:“你就会奉承人,我看不如把你代替你姐姐嫁到北方去。”
  陈婉愣了愣说:“怎么这样啊?”
  陈贞掩着嘴笑,“婉儿,丽华姐在和你说笑呢!”
  陈婉转过头,看见张丽华调侃的笑容,才知道她是故意作弄自己,她赌气说:“丽华姐姐就会欺负人。”
  张丽华这才正色说:“就说是公主和二皇子的生日相冲,万万成不得亲事,然后再把举国的未婚女子生辰都派人送去,让他们自己挑一个合适的,不管是谁,咱们都答应。”
  陈婉马上说:“可别把我的也送去。”
  张丽华笑道:“你放心吧!舍不得你姐姐去,自然也是舍不得你去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是这样定了,皇上那里由张丽华出面设法说通,幸好尚未答应使者的请求,为时未晚。
  然而她们却未料到由于徐德言那一天的大胆冲撞,陈叔宝心中早对徐德言有了成见,居然连张妃的话也不允。
  第二天,张丽华便沮丧地将消息告诉了陈贞,“皇上的意思,公主不想嫁到北方去,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别人都可以嫁得,就是这个徐德言嫁不得。”
  陈贞默然了许久才说:“哥哥还是记恨他?”
  张丽华无奈地点了点头。
  陈贞才道:“麻烦丽华姐姐回去对哥哥说,即是如此,我也不想再嫁人了,明天妹妹就跟着皇后一起吃斋念佛,再也不出房门半步。”
  说完了话,陈贞马上进入内间将房门关上,任谁敲门也不打开。
  陈贞当然并不是真地想皈依佛门,但是眼看着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嫁人是迟早的事情。
  而满朝文武的子孙又委实没有足以匹配的人选,就算是这次躲了过去,以后还是难免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她虽然从小性情温柔,却是外柔内刚,打定了主意做一件事情,便一定要做成功的。她知道陈叔宝最疼她和婉儿,如此一闹之下,陈叔宝绝不会再不同意。
  果然张丽华敲了半天门,急急地派人将陈叔宝请了来。
  陈叔宝在外面叫了许久,陈贞才说:“哥哥别叫了,贞儿主意已决。”
  陈叔宝叹了口气,虽然他是一国之君,对于自己的妹妹却是无可奈何,“贞儿,你别这样了,那个徐德言,”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凡是敢于当面顶撞他的人,早已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的脾气,有什么话再也不说了。
  但陈叔宝到底是聪明人,现在形势如何,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陈叔宝说:“贞儿,既然你喜欢那个徐德言,哥哥答应你,等隋使一走,就去提婚。”
  陈贞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在房间里默然不语,陈叔宝又敲了敲门说:“贞儿,你出来吧!哥哥都答应你了,别再生气了。”
  陈贞这才说:“我过一会儿就出来了,哥哥你先回吧!”
  张丽华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拉了拉陈贞宝使了个眼色,“放心吧!公主没事了。”
  陈国拒绝了隋的亲事,举国震动,这本是消除危机的一个很好的时机,想不到居然由于公主的任性而丧失了。
  坊间又流言四起,有这样的国君和公主,大陈的命数还会长吗?
  只有明眼人才看出来,就算是公主真地和了亲,顶多只是稍微延缓一下北方的攻势,这天下,到底还是大隋的。
  隋使带着陈国贵族女子的生辰八字回去,这也无非是场面上的事情,不至于太失了隋的面子。
  使者走后,陈叔宝便派江总向徐德言提亲。
  江总回来后,却吱唔了半晌,才说:“徐德言说他配不上公主,这个婚事,他是万万不敢高攀的。”
  说是不敢高攀,恐怕是在全国一致声讨公主的时候,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吧!
  陈叔宝怒道:“这个徐德言,如此地不识抬举,贞儿居然只对他青眼有加。既然他不要,难道贞儿还怕没有人要吗?”
  江总回复陈叔宝的时候,陈贞和陈婉躲在屏风后面偷听。想不到经过一番努力,得到的结果居然是这样的。连陈婉都失望已极,她轻声说:“姐姐,这个徐德言真是太过份了。”
  陈贞皱眉不语,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是骑虎难下,但心中却又敬佩他富贵不能淫的风骨。
  陈贞悄声说:“婉儿,我想见见他。”
  陈婉大吃一惊,“见他?”
  陈贞拉着陈婉跑出去,才说:“是啊!你帮帮我,我要问一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我,是因为不喜欢我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陈婉发了会儿呆,才说,“或者能让江总帮帮忙,听说徐陵生前和江总是莫逆之交。”
  “他既然不答应婚事,不知道会否愿意见我呢!”
  陈婉叹道:“既然你都那样决定了,我当然是尽力帮你了,谁让你是我的好姐姐呢?”
  陈贞笑着抱住陈婉说:“婉儿,真是谢谢你。”
  陈婉故意说:“幸好婉儿只有一个姐姐,如果有三四个姐姐,那不是要忙死了。”
  陈贞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即是要私会男人,自然不敢再让别人知道,这一回是陈婉亲自出马,她虽然年纪幼小,却是很能死缠强磨,江总被她缠得无法,又知道皇上向来疼这两个妹妹,居然大着胆子将徐德言带进了宫来。
  徐德言虽然不同意婚事,想不到一听到乐昌公主要见他,却马上答应了。
  会面的时候,为免出差错,江总一直在旁听。陈贞虽然羞怯不已,但一想到这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幸福,也只得鼓起勇气。
  徐德言仍是象前些日子见到的那样,一袭布衣,却难掩风采。陈贞只瞧了他一眼,便垂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徐德言深深地行了个礼,才道:“不知公主何事招见?”
  陈贞犹豫了一下,这却叫她如何开口,难道问他为何不答应婚事吗?“徐先生前些时对皇上所说的话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说这些干什么?只说了一句话,陈贞便住了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徐德言淡淡地说:“公主拒绝了北方的亲事,凛然大义,保住了我国的气节。”
  陈贞当然知道徐德言这话并不是真地在赞她,而是在嘲讽她不顾国家安危,她抬起头说:“如果不是先见了徐先生一面,我是不会拒绝隋国的亲事的。”
  这已经是她能够说得最直白的话了。徐德言不由地动容,陈贞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自己的感情,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深心早为陈贞倾倒不已,只是因为国事当前,而陈贞为众夫所指,才不愿接受这门亲事,想不到陈贞居然并不死心。
  徐德言愣了半晌才道:“如此说来,徐某真是罪该万死。”
  陈贞微微一笑:“徐先生,赐婚一事请千万不要介怀,如果陈贞不是公主,徐先生又当如何?”
  徐德言呆了一呆才道:“如果乐昌公主不是公主,那么徐德言如何能够舍却如此贤妻?只是……”
  陈贞微微一笑:“即是如此,那么陈贞以后便不是乐昌公主了。”
  徐德言这才真地被感动了,他想不到这个女子对自己深情如斯,一个公主,居然会为了自己而愿意舍弃荣华富贵,而自己却为了怕担了恶名声,不敢娶她。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说:“公主千万不要如此说,先是徐某不识抬举,居然置公主深情于不顾。徐某定会亲向皇上求亲,就算是要舍去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
  陈贞微笑不语,心里却暗叹了口气,总觉得若有所失,是因为一切都是自己在主动吗?这个男人似乎老是处于被动的地位,并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可是一切不都是自己所愿的吗?
  这时江总也松了口气,他这个媒人如今算是作成了,只是还得向皇上解释,免不得又要招皇上一顿痛骂。
  但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到底是好事情。
  徐德言第二日便由江总带领,亲向皇上求亲,虽然受了一些磨难,总算这桩亲事定了下来。
  而婚期则排在一个月后的吉日,公主出嫁是大事情,万万马虎不得。
  然而,命数皆由天定,是福是祸,又有谁能逆料?
第2章 杨广
  这一年的冬季,杨广带着一千骑从采石矶渡江,攻破了陈国的首都,这时,杨广只有二十一岁。
  城破之前,只有几个文官还在殿上,那些武官不是战死了,就是被皇上杀死了。眼看着城中一片大乱,守城的几百名兵士,虽然无人统率,仍然在坚持战斗。
  此时,徐德言已经官拜侍中,他虽然收敛了一些轻狂之气,却总是有不和时宜的言论,幸而他是乐昌公主的附马,并没有受到很大的惩戒,朝政也因之有了一些好转的气象。
  但国力如此,夫复何言。
  宫中已是一片大乱,却不知皇上去了哪里,眼见着城破在即,却该如何是好?满朝文武只剩他及江总数人,皆是老弱书生,而指挥兵士守城的任务自然便落在自己的肩上。
  此时,陈贞也在宫中,自战事吃紧后,陈贞便搬回宫中居住,今日想必是大限已到了。
  徐德言匆匆赶到陈贞宫中,见陈贞愣愣地坐在桌前发呆,宫女们都已经散了,想必是陈贞的命令。
  徐德言叹了口气,他与陈贞新婚燕尔,马上便要分离,不由一阵凄然。
  陈贞微笑说:“你怎么回来了?外面如此吃紧,为何不与众臣在殿上商议对策。”
  徐德言苦笑了笑:“现在还有什么对策,我打算亲自到城上去了。”
  陈贞垂头不语,她轻声说:“如果一旦分离,以何为记?”
  徐德言愣愣地发了会呆,“以君之才色,必入权贵之家,恐怕我们要永远地分别了。”
  陈贞轻叹,她拿起桌上的一面玉镜摔在地上,镜分为两,她拾起两面破镜,将一片交与徐德言,“以后的每年正月十五,我必着人在街上叫面这一半玉镜,如果你真地有心念我,记得拿另一半来相认。”
  徐德言接过玉镜,藏在怀中,虽然他心中凄怆不已,却仍然被妻子坚定的信念所打动。“我这便到城上了,以后你自己小心吧!”
  陈贞点了点头,轻声说:“珍重。”
  徐德言转身而去,陈贞望着他的背影,又禁不住升起了一丝茫然若失的感觉,并不是因为徐德言离开,当此国难之时,本就该是匹夫有责的,只是到了现在,还是她主动,而他被动地接受,这不免使她略有些失望。
  但现在也顾不得想这些了,她走出宫门,见陈婉惊惶失措地跑了过来,“姐姐,你可知道哥哥在哪里?”
  陈贞摇了摇头,虽然事已至此,她却仍然气定神闲,“婉儿,不要怕,有姐姐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其实能怎么样,她自己也没有把握,但大家都在慌乱,她便不能也慌乱。
  果然,陈婉看见她冷静的神色,也镇定了下来。陈贞道:“走吧!我们去找哥哥。”
  拉着陈婉满宫里寻找,沈皇后仍然在诵佛,见到她们只是凄然说:“贞儿,婉儿,你们如果能设法逃出去,就先走吧!别顾着你哥哥了。”
  陈贞苦笑了笑,逃?能逃到哪里去。
  再到临春、结绮、望仙三阁,不仅哥哥不见了,连张贵妃和孔贵妃也不见了。陈婉轻声说:“姐姐,哥哥逃了,他没有带着我们,自己逃了。”
  陈贞咬了咬唇,安慰陈婉:“别怕,不会有事的,哥哥一定还在宫中,如果能找到他,我一定让他带着你一起逃。”
  陈婉说:“姐姐,那你呢?”
  “附马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陈贞淡淡地说,语气却坚定无比。
  陈婉愣愣地看着陈贞,忽然说:“姐姐,我总觉得姐夫配不上你。”
  陈贞笑了笑,“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们还是去找哥哥吧!”
  总算在后宫看见陈叔宝的身影,身边跟着张、孔两位贵妃,三个人正准备坐吊篮进后宫的枯井。
  陈婉看见他们,立刻奔了过去,大声叫:“哥哥,等等我。”
  陈叔宝回过头看见是她们两个,犹豫了一下,张丽华却在旁边说了一句什么,陈叔宝便不再迟疑,向身边的宫人挥了挥手。
  宫人松了辘轳,吊篮迅速向着井底滑去。
  陈婉还不死心,跑到井边,大声叫:“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陈叔宝的声音在井底响起:“婉儿,你自己逃吧!哥哥现在真地顾不上你了。”
  陈婉忍不住失声痛哭:“你却带着张贵妃和孔贵妃,你不要我和姐姐,你要她们两个。”
  井中沉默不语,陈贞这时也已经走了过来,她轻轻搂住陈婉,“婉儿,不要怕,姐姐和你在一起,姐姐绝不会离开你。”说到这里,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虽然她是绝没有生出要逃生的念头,但是想到平日如此疼爱她们的哥哥,在最后的关头终于还是舍弃了她们,宁愿带着自己的嫔妃躲藏起来,也不由地心里剧痛。
  哭了一会儿,抹了抹眼泪,又带着陈婉到沈皇后的宫中,现在她们也无处可去了。
  安静地等待,等待着无法逆料的前途,不断地有宫人跑进来报告。一会儿是城破了,一会儿是进入内城了,再接着,便没有人再来报告战事了。
  陈贞没有问徐德言的情况,如果城已破,徐德言恐怕是九死一生。
  安静地等待中,陈婉也不再哭泣,她紧紧地依倚在陈贞的身边,现在,天下只有她们三个女人在一起,而沈皇后在不断的念经声中,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尘世。只有陈贞是不会离开她的,会一直保护她,直到最后的时刻。
  杨广进入沈后宫中时,看见的便是这种情景。
  沈皇后的木鱼声,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显得十分古怪。有两个女子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面无惧色,冷冷地盯着他,杨广觉得,在单调的木鱼声里,这个女子的身上带着一种妖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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