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我们的牡蛎——爱吃肉好不好【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09 14:33:44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心碎,问:“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麦当劳。”她已经微醺,说话更慢了,眼睛被热气烘得微微眯着。他歪着脑袋,沉溺在她眼下两团红色中。这才是圣诞节该有的红色?
  她语无伦次地说:“那次我出差去深圳,想着顺道去下香港吧。提前在 booking 上订酒店,发现都好贵啊。找了半天定了个接近一千块的,觉得随便睡一晚,应该不会很差的。结果到了就给吓到了。住的地方在一个很高的楼上,电梯,按照大陆的标准应该是很老很危险了。前台是一张木桌子,一个外国男人接待我帮我办好手续,他说带我去房间。我说你给我房卡我自己去就行了,他说没有房卡,并且房间不在这一层。于是他带我坐上那部危险的电梯到了某层,推开一扇门,在靠近门的右侧拉开了一个布帘子,我看见一个宽大概一米二的隔间,里面有一张不能称之为床的床,还堆满了其他杂物。他说这就是你的房间。我们说话的时候还有其他外国人从这个大门进来,走进里面的其他房间。我问他,这个隔间有门吗?他说,不用门,这个帘子就行了。然后就走了,还祝我 have a nice evening。我当时心一横,本想就在那睡一晚,可是当我躺在那里,听到隔壁鬼佬 party 的鬼哭狼嚎声,我的门帘子随他们不断进出带起来的空气而飘动,我害怕了。然后我收好东西,走了。我出去吃了排名很高的云吞面,吃了很久,就是想多捱点时间。然后就在街上晃,最终走进了铜锣湾的麦当劳,在那里面坐了一夜。我当时心想,什么狗屁资本主义殖民地,什么亚洲小龙,街道又窄又脏,还有流浪汉...”
  当她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遣词造句还不带精雕细琢,就说明她醉了。
  房间里寂静无比。
  这种寂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冒犯了。马上闭上嘴,也不敢再去看贾斯汀。
  贾斯汀一直看着玻璃外光怪陆离的上海夜景,隔了足足半分钟才幽幽地说:“陌生的城市,都是因为有了一些人或者一些事的牵绊,才值得留恋。”
  伊莎贝感到自己非常失礼,尴尬的去茶几上摸酒杯,却碰掉了一边的发卡。发卡掉在她和贾斯汀中间的地上,她俯下身去捡,却被贾斯汀更快地捡到了。
  抬起头时,对方的脸近在咫尺,两人都定在那里。
  每个人有自己对异性特定的审美,而且相对稳定,这就能解释一个人所交过的男/女朋友总有一些共同点,以至于相熟的朋友介绍对象时会说,这人是你的菜。
  更具体一点,这种相对稳定的喜好甚至是对长相或气质的某个方面的下意识执着。比如戴眼镜、比如单眼皮,比如阿文喜欢阿尔法气质的男的。
  而伊莎贝的 DNA 呢,永远为干净的男孩脸而动。
  从前都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可此时的凝视让她想起导演李安评价乔阿尔文那句被奉为描述“男孩感”圭臬的话,“他有一张看起来 12 到 21 岁左右的脸,又大又湿润的眼睛可以一秒钟内完成喜悦、希望和痛苦之间的切换。”
  贾斯汀是货真价实少年到青年之间的脸。欧洲人的蓝色大眼睛是好看,但伊莎贝认为亚洲男生双眼皮大眼睛不耐看,甚至容易俗气。贾斯汀的眼睛大小正符合三庭五眼,眼头尖尖线条纤细。
  他传神的“湿润”眼睛,才是让她联想到那句话的关键。这种湿漉漉的眼神,可以天真可以深情可以脆弱,不动声色却摄人心魄。他的眼睛扫过,好像被猫微凉湿润的鼻子蹭了一下,皮肤上的触感够你回味一会儿。
  此时他身上没有进攻和侵略性,却沉静,像深夜燃烧的篝火。随热空气散发木材的味道,偶尔发出细微的炸裂声,“啪”。
  伊莎贝被这热气包围、炙烤着。红酒让她吹过寒风的脑袋更烫更晕眩,脸颊像摸过雪后回暖的手,从皮肤里面开始燃烧。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随手捏出来的潦草的小雪人,调皮的孩子把她拿到火炉前,冲着炉膛里橙红色的火团—就是他。雪人的身体在一层层融化成水,距离支撑不住塌倒在地,化成一滩雪水混合物已经不太远了。
  她太累了。
  他缓缓靠的更近,呼吸声扣人心弦。
  她垂着眼看到那个自己仔细描绘过的下巴,看到宽厚的肩膀和挥球杆的结实手臂。没有毛手毛脚,缓慢而自持,足够绅士等待她的允许。
  她知道,如果垮塌下去,会被这对臂膀稳稳接住。她就能获得轻松,哪怕只有片刻。
  她想闭上眼睛,任事情发展下去。
  可终究还是没有。
  她是即使生命还剩三个月,也不会放纵自己的那个人啊。意志,或者是身体,在那一瞬间发出警告。
  她深吸一口气,退回安全距离:“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抓起衣服就出了门去。
  留下还保持着刚刚姿势的贾斯汀,等他反应过来想送她,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了。
  那晚上,他面对城市夜色天际线,呼吸她留下的空气,看她坐过的地方,喝过的酒杯和他手里那只发夹。
  在这次的复盘里,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她微醺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东西。像趁着篱笆松动才敢探头向外张望的小羊羔,它纯真好奇又机敏警惕,外面风吹草动都让它警觉,只能等有一天它不再害怕,自己跨出篱笆。
第21章 阿雯发出了一个女人内心深处的呼声“我好久没有这种被人疼的感觉了,我太需要了”
  早上闹钟响时,伊莎贝又是从哭泣中醒来。
  这次梦回医院里给已经走了的父亲穿寿衣。姐姐在背后撑起父亲的上身,可自己却怎么无法把他的胳膊套进那个袖子。父亲的肢体在渐渐变硬,手失去活人的光彩,变成一种泛绿的灰色。
  她的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旁边的长辈却厉声道:不要哭!眼泪不能滴在你爸爸身上。她拼命吸鼻子,吞咽。手抖得不能自已。
  还好闹钟响了。
  也许是昨晚喝酒太多,才不慎走入了黑甜乡最深处。
  她抹抹含满泪水的眼睛,心里默念一遍“爸爸...”没出声却听见浓重的哭腔。
  父亲是家里最宠她的人,从小连一下都没打过。
  坐起来给自己五分钟时间收拾梦的残局。
  又是一天,举目无亲、踽踽独行的日子。
  抓起手机分散情绪,有一条贾斯汀的未读信息,是昨晚发来的:注意安全,晚安。
  她才恍惚想起昨晚的事。
  很多情节已如隔世般记不清楚,唯一确信的是自己最终没有和贾斯汀接吻。因为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费了很多力才办到。
  但现在显然没有心情重温昨晚一对男女间的逸事,就让它和悲伤一起,被朝阳驱散吧。
  起床洗漱,画皮穿甲,准备今天的战斗。
  还好有工作,让人无暇乱想。
  这天是她负责的一个项目的重要 milestone里程碑事件,比如讲解方案、出结果的那些时候,她和瑞塔都在会议室里绑了大半天。和弗里拉仍然不对付,凯特也还是那副样子,自己手下明显有几个人乌合之众,board meeting 的计划还压在身上,这些都让她无暇温存。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信封。信封拿在手里很有质感,纸质是象牙白色,上面压着银色的暗纹。正面写着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没有落款。伊莎贝把它翻过来,信封盖乖巧地插在盖槽里,安安静静地替送信人把守秘密。
  圣诞节马上到了,是公司发给员工的节日小礼物吧?不过,这质感不像啊。
  翻开信封盖,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雪夜华灯初上的街边,橙黄色的灯光将一团团雪花晕染的毛茸茸的。照片中间站着一个长发女生,正满脸笑意、充满期待地看着一个卖糖炒板栗的小摊。照片上的人是她自己,是昨天她买糖炒板栗的时候拍的,所以她并不知道。
  她为他画过一张相,他送了一张照片给她。
  她又拿起信封,翻过去正过来看了又看,用指尖摸了摸那行手写的 Merry Christmas.
  想起在英国看到的漂亮贺卡,那里仍然有送贺卡的习惯,节日、生日、纪念日主题的都有,设计得好看不俗。那时阿文像看见文物似的:“这年头谁还手写的浪漫啊。”
  他应该已经上了回香港的飞机了。
  伊莎贝工作忙碌,没注意到好友阿雯有段日子没有和自己联系了。
  一天晚上正准备下班,收到阿雯的信息,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个成都男的叫我幺幺,什么意思?”
  伊莎贝大学室友中有成都人,所以她懂得一点成都话。琢磨了一会,幺幺不是孩子的意思嘛,一般是父母叫自己的孩子的爱称。
  一个男的这样叫阿雯嘛,伊莎贝回了几个字:“骂他,他占你便宜,伦理梗。”
  阿雯一向秒回信息,这次隔了几分钟才回:“你这不会拐弯儿的脑袋,我给你瓜吃,你都不知道吃。”
  本想这样委婉又高调地告诉女朋友自己的新恋情,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热烈反应。
  “啊啊啊?”伊莎贝一头雾水。
  “打电话说吧,我不想留下什么文字。”阿雯发了条语音。
  “嗬,看来是禁忌之恋?”伊莎贝透彻。
  “毕竟都还没离呢。”伊莎贝琢磨着“都还没离”这几个字,大概清楚了男方也是有婚姻在身的。
  “你等会,我开上车给你打电话。”伊莎贝回。
  毕业回上海之后,私下接了个项目,她用这笔收入买了一辆二手 mini,牌照不好等,就花钱上了外地照。Mini 墨绿色车身,深灰色软顶上有黑色的米字旗纹。车里放着那年在伦敦买的纯黑色雨伞,伞面一角印着鲜红的米字,只有这把伞承受住了伦敦的风雨,跟她回了国。带在身边,像带着一页撕下的回忆。
  刚上路就堵了,拨通了阿雯的电话。
  “什么情况啊?”伊莎贝劈头盖脸地问。
  “啊?就这么个情况呗。我遇到合适的了。”
  阿雯的声音回荡在伊莎贝车里,娇滴滴的,极力掩盖着兴奋,可她天生大嗓门高声调,极力的掩饰反而让她的声音失真了。
  但“遇到合适的了”这几个字措辞极佳。
  “谁啊?怎么认识的啊?”
  “嗯,是这样的。几个月前我和一个在美国读书认识的女同学吃饭,她也离婚了,然后知道了我的婚姻情况。说实话,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能算得上好吧,就是耗着。她就给我推荐了一个交友软件,说就当在上面认识认识各色的朋友,下班后给自己找点事干,吃吃饭什么的,不那么功利,也挺不错的。然后我就随意往上面发点动态什么的,没当回事。那次我去环球影城玩,你看见我发的朋友圈了吧?”
  伊莎贝边开车边应着:“看见了啊。”
  阿雯虽然比她大几岁,但好玩好吃的东西一个不落的大胆尝试。在伦敦时,就凭着这样的精神,两人一起探访了好多地方,留下很多有趣的回忆。
  “就那次,他看见我在那个交友软件里发的照片,开始聊了起来。我也没当回事儿,但聊天越来越频繁,基本上每天聊很久聊了两周,就一起吃了个饭。”
  “他干什么的啊?”伊莎贝问。
  “他是 B 厂的产品经理。一个特别典型的理工男。和王总完全不一样。他是那种小男人你知道吗?就我和他在一起,不用我什么事都想着、安排着、准备着,他和我一样,甚至比我想的还周到还多。他已经在我这儿住了几次了,我们俩呢,基本上在家在一起的时候,就和老夫老妻一样默契。第一次我在家做饭给他吃,我做好之后他就开始收拾厨房,我说你先来吃吧,吃完我弄。他说没事,我很快收拾出来,这样咱俩吃饭的时候不用想着还要收拾,都能享受一点。”
  “啊…”伊莎贝有些惊讶了。
  “是吧?是吧?他就是这种。很细心很妥贴。我觉得他能感受到我对他的好,然后很 appreciate感激,然后又来疼我、照顾我。”
  阿雯发出了一个女人内心深处的呼声:“我好久没有这种被人疼的感觉了,我太需要了!”
  “那他那边什么情况啊?他知道你的情况吗?”
  伊莎贝把内心对现实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跟他说了我的情况。他呢,和他老婆分房睡很久了。他老婆在家啥也不干,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那种。和王总一个德行。还对他各种挑剔。他说没什么感情了,但是我觉得要离婚还需要些时间。你看我和王总还不是拖了那么久。我能理解,打算给他一些时间。但是我自己这边,已经决定了最近就跟王总提离婚了。”
  伊莎贝揶揄道:“不想过那种到处出席活动、轰轰烈烈的日子了?“
  “不想了!”阿雯斩钉截铁充满中气地否定道:“那种日子是虚的,太不靠谱儿了。王总以前确实是个有魅力有趣的人,但绝对不是一个贴心可心的人。他没王总那么有趣,但却会把我放在心上,这种感觉太好了,我太需要有个人疼我了。说真的,之前我一直都觉得生活也就那样,凑合过吧,明天复制昨天,可他出现之后我整个人整个生活都有了生趣,有个人我会惦记着会愿意为他做这个做那个,而且还能得到对方积极正向的反馈。”
  阿雯显然越说越兴致高涨,她的胸腔在她叙述的过程中像一个不断注入水的水库,此时已涨的鼓鼓的,飙高的水位线将她的心脏顶的高高的,令她平静不下来。这段新鲜刺激的感情她在心里压了一阵子了,对她这种心里压不住事的人来说,太难了。经过再三犹豫,她今天终于告诉了女朋友。依照她对伊莎贝的了解,伊莎贝大概率会提出质疑和反对,因为男方也有婚姻在身,而伊莎贝曾经也是被背叛过的受害者。但是到目前,还没听到伊莎贝明确的反对意见。她说的差不多了,停住,等伊莎贝的反应。
  伊莎贝的心情则很复杂。
  准确地说,随着阿雯的诉说,她的想法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她试着理清楚,坦诚道:“说实话,刚开始,我的第一反应是各种问题反问你,劝你适可而止。原因呢,你和王总的状态我是知道的,毫无可能瞎耗生命,但是对方的情况我们都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担心你被骗。你在说的时候,我脑子里的问题都已经列了一堆了,比如他现在做这些事就和谈恋爱的时候男的都会无微不至一样,有一天都会变的,更何况对于你们俩这种在无趣的婚姻里憋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个出口,会更激烈的释放。比如他对于自己婚姻的状况说的是不是实话啊,会不会为了骗你故意说的很差,到底会不会离婚啊,会不会只想有点婚外的 romance 来综合婚姻的无趣啊,还有你现在是他婚外寻找的刺激,那等你们在一起之后,他还有可能再去外面寻找刺激,等等吧。
  但是,通过你的声音、声调,我感觉到起码现在你是真的很开心。是真实的。我了解你的处境和你在恋恋不舍的坚守中不断失望、却又麻痹自己,说穿了就是消耗自己的生命。还有多少生命可消耗呢?我们都没有时间在这样毫无盼头的感情中消耗,正因如此,更应该足够老成理智地去抽刀断水。与其什么也没有地瞎坚持,不如去拥有一些幸福快乐的时间。刚刚我听到你话的后半段,想到一句诗,你知道是哪句吗?”伊莎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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