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美人——燕停【完结】
时间:2023-10-10 23:02:14

  同时,一阵悔恨冲垮了她的脑海。
  就因为她在京城搅进了复杂权斗,传出不好的流言,导致母亲原本被骆大人调养好的身体再次恶化。
  这让她以后怎么才能不后悔莫及?
  母女俩相拥着又哭了一阵子,等到情绪稍稍平静下来,阿萍这才想起来什么,小声问道:“那位秦王殿下,他待你如何?”
  苏栖禾不想说太多再让母亲难过,只能挑着好的部分讲出来。
  “殿下曾经派骆大人来给你看病,还有外间那位医女,之前的银票,都是拜殿下所赐。”
  可是,她的声名狼藉,甚至母亲的再度卧病,也都与此人有关。
  知女莫若母,娘一看她的表情,就敏锐地感觉出几分复杂的情绪:“你们......”
  大概是要问,你们的关系是传言中那样吗?
  才说了一半,看女儿眼神一凝,脸蛋也开始尴尬地涨红,阿萍就已经明白过来,轻轻叹了一声。
  “难怪王爷愿意对你好,也难怪,”她顿了顿,“你愿意这般奉献于他。”
  苏栖禾原本以为母亲会说,怎么能喜欢那些不该喜欢的人,一腔情愿飞蛾扑火,实在不该。
  可阿萍只是摸了摸女孩还泛着红晕的脸,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阵子,到了母亲补眠的时间,她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医女正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外的空地上择菜,见状,她赶紧过去开始帮忙。
  “敢问姑娘,该如何称呼?”
  方才进门的时候急着见母亲,太过心切,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没来得及问。
  “苏小姐叫我骆灵就好。”
  原来骆家作为几代传承的杏林世家,有广为悬壶济世的传统,会收养孤儿在家中培养,教导医术,长大后可以造福更多世人。
  而骆灵年纪还小,很少独立行医,大多数时候是跟着自家少爷出来增长经验,打打下手。
  小丫头说得很平静,苏栖禾却忍不住想到,让世家培养的医女蹲在县城里一边照顾人一边干家务,屋内甚至连择菜的地方都没有。
  还要小心看护着重病的母亲。
  这样的大恩,她如何还得起。
  连道谢都显得太过浮于表面,以至于很难再说得出口。
  她嘴唇颤了颤,还没说什么,骆灵看时辰到了准点,搁下盆子进去看了看阿萍,出来时轻声对她说:“感觉好一些了。”
  这次复发本就是因担忧女儿而心气郁结,见女儿安全地回到了家,阿萍的心绪自然舒缓了不少。
  “前几天,”骆灵犹犹豫豫地说,“前几天是最严重的。”
  大概就是她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噩梦折磨那几天。
  果然那些梦并非她担忧过度,而是真实的、母女之间的心灵感应,能在冥冥之中,跨越山海。
  “当时我给你写了封信,可算了算日子,就算快马加鞭送过去,也不一定能赶得上。”
  苏栖禾眉心一蹙:“赶得上?”
  医女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一度担心你要来不及,如果再晚两日,都......不太乐观。”
  也就是说母亲曾经病危,严重到骆灵要写信让她来见最后一面的程度。
  而如果她没有承蒙秦王府的马车相送,而是自己坐着骡车到下马坡,再徒步走回来的话,可能就真的要失去母亲了。
  叠加在种种或喜或悲的机缘巧合之下,母女能最终平安相聚,真是偌大的幸事。
  苏栖禾长出了一口气,垂下眼,感觉好像经历了一场最跌宕坎坷的浩劫,现在,终于劫后余生。
  时节已过霜降,虽然尚未立冬,但已经有了几分凛冽的寒意。
  当天晚上苏栖禾陪母亲早早吃饭,骆灵点了一个小手炉,让阿萍捧在胸前。女儿回家后,阿萍的气色恢复了几分,饭都多吃了几口。
  于此同时,京城的王府里,秦王坐在正殿书房里翻阅几分文书。
  管家走进来,递上一封信:“殿下。”
  要搁往常他会把信的来路直接念出来,以方便王爷处置,可这一次老爷子犹豫半晌,什么都没说。
  江寻澈视线瞥他一眼,没说什么,径自接过信封,发现是来自彬州的。
  明知按照时间不可能是苏栖禾所寄,但他的呼吸还是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拆开一看,是骆家的医女写给苏栖禾的,用词已经尽量斟酌,话里话外却依旧透着一股焦灼紧急:你快回来看一眼太太吧!
  在王爷的印象中,骆止寒已经把苏栖禾的母亲救治得恢复很多,怎么现在又复发了。
  而且,按照行程,她最快也要今天才能到达不知道有没有赶上。
  小姑娘见到母亲,估计会哭一阵子,哭得双眼红肿,更像他养过的那只兔子了。
  他指节轻轻敲着桌面,眼瞳半阖。
  管家在一旁安安静静地低头等待着王爷的命令。
  沉默半晌,只听江寻澈轻声说:“取几份药材送到程家吧,我记得他们每年立冬之后,都要去西北探亲,正好路过。”
  至于这些宝贵的药物交到苏栖禾手上的时候,该不该以秦王的名义,他想,程誉做了他多年朋友,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若是他想听女孩子再低着头说一句感谢,直接派人送去就行,何必绕这些圈子。
  管家领命去了。
  王爷淡定地吹下眼,手下翻过一页书,读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只是盯着墨色的字形看,却连字意都没能理解。
  无奈将书搁下,突然侧眸看见角落里的一个小包裹。
  那是让手下人从绑架苏栖禾的马车上捡的,她的那两件碎衣服。
  神思微动,片刻之间,秦王决定叫来李嬷嬷,吩咐她明天进宫一趟。
  去找她的旧相识,长春宫李贵妃手下的紫烟姑姑。
  “听闻她绣工极好,巧夺天工。”
  提起故人,李嬷嬷含笑颔首:“回殿下,这话是当年我们打趣玩儿的,没想到传了出去,虽有些夸大,但紫烟的女红确实算是宫中最优秀的。”
  她谨慎地撩起眼皮,观察王爷的表情:“不知殿下找紫烟有何吩咐?”
  江寻澈指了指放在桌面的一包东西,“把这些碎片拼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端午节,祝各位小天使们端午安康,万事顺遂~
第28章 礼物
  ◎打破了他的惯例。◎
  相比于在王府的日子, 终于得以回家后,苏栖禾过了几天平静的生活。
  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母亲,陪她聊天说笑、纾解郁结的心绪, 努力让母亲的气色变好一些,脸上的笑容多一些。
  她注意到,这次大病之后,阿萍似乎就很少再提及父亲,也不会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叫她去找父亲回家了。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有助于娘的恢复。
  除此之外,在阿萍白天补眠的时间里,她还有不少闲暇,做完家务,还能抽出时间坐下来读书写字。
  骆灵挠着脑袋,有点不理解:“书生发奋是为了考中皇榜,得到功名和前途, 可苏小姐你又不能去参加考试, 还整日看书干什么?”
  家中的笔墨纸砚简陋粗糙,肯定不及王府的那般好用。
  苏栖禾手中那只笔的尖端已经开始分叉, 也不吸墨, 每写两行字就要发干。
  听到这个问题时, 她正好写完了两行,一边抬腕在砚台上蘸了蘸笔锋,一边垂下睫毛,微微一笑。
  “或许正是因为我不是为了科举,所以才能体会到书卷中的有趣之处吧。”
  小时候, 家中气氛压抑, 年幼的小女孩面对着父亲的偏执和母亲的眼泪, 空有悲伤,无帮无助。
  她就此自发地学会了阅读,只要低着头,将自己沉浸在笔墨文字中,就能在昏沉的现实里得到一些安宁。
  而且,他们家徒四壁的小屋里什么都缺,却唯独不缺书籍。
  毕竟父亲名义上还是书生,还坚持参加每次秋闱,怀着高中的梦想,所以他就算连母亲的首饰嫁妆都能抢来卖掉,却从来没有卖过自己那些书。
  “所以说,你写那些文章,”小医女眨了眨眼睛,“也不是为了让大家都夸你,然后出名?”
  苏栖禾坦荡地回答:“是啊,我没有这种念想。”
  她写文作词都是随手一挥而就,随便写在某个随笔集里,墨痕干后,从此不见天日,不求再让第二个人看见。
  其实她能鉴赏出文章的好坏,肯定知晓自己笔下有几分灵气和才气。
  但是,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一介贫寒平民,又是弱女子,纵有侥幸之才,也不具备登科及第、青云直上的条件。
  如果不是被江寻澈注意并赏识,她在京城也只是籍籍无名地做一个代写,写一些家书、贺信之类的东西,一分一厘地挣润笔费。
  不会卷入复杂的权力漩涡,也不会让那么多权贵才子都读到她的词作,以至于在偏远的故乡都能听到有关她的流言。
  骆灵晃了晃脑袋,“我就说嘛,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心想出名的。”
  “上次有个人来找太太,当时我就不太赞同他的观点”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有人从外面径直闯了进来,瘦削苍白,青衫落拓,沾着一身廉价扑鼻的酒味,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小医女话锋一转:“就是这个人,他怎么又来了?”
  苏栖禾放下笔,缓缓站起身。
  这是她的父亲。
  在女儿的印象里,这还是父亲近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回到家中。
  不是因为她跑到烟花巷里苦苦哀求,才勉为其难地跟她回来;也不是因为他花光了酒钱,要回家重新拿东西卖掉。
  他就单纯地、像某个正常的父亲一样突然回家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轻轻地发着抖,身侧的手也颤了一下。
  苏承睿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脚下一动,快步朝她所在的书桌走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交错,对视之中,她轻声叫了一句:“爹”。
  父亲弯起唇角,“栖禾,你回来啦。“
  “我都听说了,你在京城可是出名的才女,都能给王爷写文了。真是出息了啊。“
  这话说得有点怪异,她眉心微蹙,只能轻轻点头,然后转移了话题。
  “爹,娘现在的身体也恢复一点了,比前几天好一些。”
  既然回家一趟,他总要去看看病床上的母亲吧。
  苏承睿却完全没有要往里屋走的意思,径直上前两步,在苏栖禾震惊的目光中,抬手抓住了她的袖子。
  他眼神诚恳,几乎称得上迫切:“栖禾,既然你都有名了,认识王爷了,能不能给爹帮个忙,把我的文章也发出去?”
  女孩的眼神骤然一抖。
  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一叠声地说着:
  “你没办法参加科举,却能让大家都叫你一声才女,看来考试也不是唯一的路。能不能把爹爹的文章给王爷看看,发布出去,让全京城的人都读到?”
  “这样说不定我也就能出名了,得了皇家赏识,也就能有个官当当。”
  苏栖禾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表情微僵,半天没说出话来。
  被父亲拽住的手臂仿佛玩偶的一节肢体,好像没有意识似的,被甩开后就缓缓下落,沉重地坠回身侧。
  与此同时,阿萍出现在卧房门口。
  她脸上血色全无,撑着门框才能站立,咳嗽了好几声,却还要强打精神对苏承睿说:“上次我对你说过的,不要给栖禾提这件事,她在京城已经受了很多苦了。”
  上次?
  结合骆灵方才的话,苏栖禾明白过来。
  就在母亲听到女儿被人贬低指责、忧心过度旧病复发的同时,父亲也听到了那些流言。
  但他做出的反应是回家来设法联系女儿,要她帮忙宣传自己的文章。
  上次登门被阿萍拒绝,却不准备放弃,今天再次前来骚扰,没想到女儿正好在家。
  想明白之后,苏栖禾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父亲。
  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只快步过去扶住了母亲,轻声说:“娘,没事吧?”
  阿萍努力回握住女儿的手,泪珠簌簌地掉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丈夫。
  骆灵到彬州这两个月来,从没见到过这家中的男主人,所以上次也没有认出他来。
  直到听苏栖禾管他叫爹,才意识到此人的身份。
  她当即恼了起来,“腾”的一声站直,拿出医者的庄严语气。
  “上次就是与你争执吵架才导致太太的病情极度恶化,当场昏厥,这次你竟然还敢来?”
  什么?
  苏栖禾心里一惊:争执,吵架,导致母亲当场昏厥?
  自己做出的混蛋事被明明白白地点出来,苏承睿脸上也有几分尴尬。
  他转过头去看着妻子,语气软下来:“阿萍,你也知道的,这次机会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当年娶你的时候,我答应过你,一定要考中举人。我到现在还是没能兑现承诺,我......心有不甘。”
  多年前,一个出身小康家庭的幸福闺秀力排众议,坚持要嫁给一贫如洗的书生,说相信他的才气,而且他对她承诺过,一定会考取功名,给她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当时年轻的阿萍说:“承睿哥哥,我相信你。”
  可现在,阿萍扶着女儿的胳膊,脸色灰白,瞳孔深处透着沉沉死气,眼泪顺着皱纹一路滑下,流过她不再年轻、不再红润的面庞。
  她说:“算了吧。”
  那位书生的誓言,早在第一次落第后走进青楼的时候,就已经生锈。
  现在过往回忆千疮百孔,早就回不到当初了。
  苏承睿厚着脸皮把家里这三个人挨个求了个遍,最后不顾女儿的拒绝,把一厚叠自己的文集硬扔在她的桌子上,然后夺门而出。
  大概又要回到他熟悉的酒肆花楼去寻找慰藉了。
  母亲猛然咳嗽了几声,刚有恢复的气色又惨白下去,苏栖禾赶紧将她一路扶回房间,急得又要哭出来。
  骆灵过来把脉,说并无大碍,只是心绪波动太过剧烈,已经超出了她这副瘦弱身子的承受范围。
  于是女儿憋住泪水,伏在床前,强行扯起嘴角微笑,同时搜刮脑海,试图找些开心的话题来聊。
  她绘声绘色地给母亲描述起京城的风物人情,当然,只挑好的部分来说。
  她说秦王府所在的那条街有一个很风雅的名字,叫柳荫,有很多小草从青石板的缝隙中生长出来,她经常在附近散步。
  还说她遇见的大多数人都很照顾自己,不止有李嬷嬷、管家和南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