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
“是不是长得挺瘦,面皮看着挺白,吊梢眼,薄唇,看着二十来岁,个头比我姐还矮半头?”
陈氏愣了一下:“你咋知道?你看到了?”
沈烈抹了一把脸:“啥我看到了啊,我兄弟给我打听的,说是刘家至今未嫁的姑娘除了寡居在家的大房二姑娘,也就是你看好的那姑娘,二房还有一个,叫刘杏儿,家里给相了两年都没答应嫁出去,不是嫌人穷就是嫌人丑,至今在家做老姑娘。
还听说,今天上午的闹剧刘家那个村里有人看到了,回去就当闲话说了出去,刘家二房的那个媳妇觉得丢了脸面,先是跟嚼舌根的婆子吵了一架,回去后又把那姑娘给打了一顿,现在刘家还吵吵的鸡犬不宁呢。”
“啥?!”
陈氏惊讶的差点蹦起来。她看好的大儿媳,居然跟那个混不吝的女人是堂姐妹?
陈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脑仁都疼,嗡嗡的,叫人难受的想吐。
“哎哟……我的儿啊,怎么婚事这么坎坷啊。先是遇到李氏那个搅家精,又有个嫌贫爱富的混不吝要占便宜,好不容易找个合适的吧,家里还不清净,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陈氏拿着帕子抹泪,哭的泪花止不住的往下流,只觉得自己长子命是真的苦。
可不管陈氏怎么哭嚎,人家是堂姐妹,堂妹因为自己犯蠢,毁了名声,刘家就算不把这账记在沈家头上,也不可能再把二姑娘嫁过来了,不然传出去怎么说?
姐妹俩争男人?刘家下一辈儿的姑娘还嫁不嫁了!
所以,就算为了人家姑娘名声着想,陈氏也只得打消了找媒婆去刘家说媒的事情,继续相看其他人家的姑娘。
沈家族群在清水镇周边几个村子里都有分布,在本地算是个大姓。沈青的亲爹娘则是住在距离镇上十好几里的碗窑村。村子里沈氏一族的不算多,也有个七八户,少说男丁二三十口子人。
碗窑村以前是烧瓷器的,一整个村都是一商户的佃户,瓷窑也是商户的。前朝末期因为贪官横行,商户被贪墨了家产,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村民也跑的跑逃的逃,死的更是一大片,到新朝建立才渐渐恢复生机,但是这瓷窑是彻底没人管了。
吃饭的手艺没了,全村几十户人只能靠种地为生。姓沈的还算可以,靠着镇上有个秀才做靠山,衙门小吏轻易不敢招惹,尤其是沈源的嫡亲兄弟,除了已经死了的,硕果仅存的沈青亲爹,也就是沈源的弟弟沈析一家,如今靠着靠山和善于经营,也是坐拥二十几亩田地的村里富户了。
不过沈析家人口不少,儿子三个孙子五个,要养这么一大家子吃穿嚼用,尤其还想学二哥也供应孙子读书,这么些个地就完全不够使了。
沈析家这还算好的,就算有靠山,沈源也只是个年过七十的秀才,没有太多的来钱路,性子又刚硬,不可能允许族人仗着自己名头为非作歹,能得钱的路子就更少。
有过得好的自然就有过得不好的,可这年头,新帝登基也没几年,眼瞅着又要面临国本之争,指不定会不会火烧到临廊郡,会不会连累到下面的村镇?
万一又要招兵役,自家多一个儿子没准就多一分留住香火的可能。
这都是临近京城的老百姓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生经验,这时候,哪怕就算家里有个前头生的看不顺眼的,男人们也不会允许媳妇随便把人签了活契,就是怕自家最后一抹香火都保不住。
谁让这年头,下人不算人口算资源,没有土地没有独立户籍,甚至连姓氏都不配有,顶多签了活契的不能随意发卖打杀。若是和主家有亲戚关系的,也不过是多看顾两分。
真要是近亲或是有其他活路的,谁会抛下脸面给人低声下气当下人啊。都当了下人了,还想保留亲戚的颜面,想屁吃呢?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人找不到,陈氏只能掏了银子让儿子去人口市场去挑。古代时候各地都有可能天灾人祸。尤其是新旧朝代更迭时期,人口价贱,一个长得好的伶俐些的男孩也就五两,女孩三两,到灾祸年间可能就几袋粮食就能换走。
而出手却能十几倍几十倍的赚回来,可谓是暴利。
当然,那种动辄几十里上百两的“上等货”肯定不会出现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都是直接运到江南或是京城那些富裕的大城市,卖给有特殊癖好和要求的达官贵族或是烟花柳巷的。能当做下人买卖的大多是用一两袋粮食换来的,没啥出头的手艺和特长,长得也平凡甚至可能丑陋,有的年纪还大,这样的往往只需要几两银子就能买到。
第22章
◎买人◎
沈锦是要挑人当书童的,最好是要找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手脚勤快踏实肯干的,会洗衣做饭的更好。会运到这边来卖的一般都是农家过不下去才会卖儿卖女甚至自卖自身,这些活都是做惯了的,价格贵不到哪里去。
那么就得看买家自己的眼力,看能不能从一群差不多的里面挑中最合心意的来。
陈氏给了沈锦十两,让沈锦买了人后早点去签了契约,然后给人买套利索的衣服打扮齐整了再带回家看。因为大儿子还未回来,二儿媳还有孕总不能总是指使人家男人,就让沈青陪小儿子走了一趟。
清水镇没有人口市场,最近的人口市场在桃花县,除了有钱人家会找了人牙子到府里去挑选,其余想买人的都得去桃花县。
沈青在外走南闯北多年,人脉多,到了桃花县后只是去打听了一下就知道地方在哪了。
说是市场,其实只是在县里找个偏僻的角落,几个人牙子合租下这边一排的小院,院墙打通个小门,把找来的“货物”安置在各自租下的院子里,等人来挑。
这样的格局也是防止有“货物”私自逃跑,起到互相帮忙监视的作用,算是人牙子之间的不成文的“约定”。
因为“孝敬”过官员小吏,在本地运转多年的人牙子也多数有各自的人脉“通风报信”,根本不愁“货物”被衙门当成功绩压下,把他们抓起来,所以父子二人抵达时,里面的“老板”们竟一个个懒散的不行,还有几个伙同着吃酒打牌,过得有滋有味的。
“哎哟,生意来了!老板,是给小少爷找小厮的吧?”一个眼尖的男人一眼看到走进来的身家父子,从两人的打扮穿着,和身边小孩一身至少八成新,袖子边还带着讲究的青竹刺绣的书生长袍就能看出,不是来“倒卖”的同行,而是带着自家儿子来“涨见识”的父子俩。
是为了给小儿子买个书童小厮伺候的,这些家里有闲钱的文人家里就爱讲这个排场。
沈青淡然的点点头,他走的地方多,见多识广的,对眼前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沈锦虽说有点不习惯,但也知道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就得习惯这个世界的规矩,想改变规矩,就得让自己足够强大。
而不够强大的人,就只能随波逐流,就像这几个院里,一脸丧气的“货物”一样,看不到未来一点光亮。
“就像你所说,我是给我儿子找个小厮照顾他的。要求呢,至少在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能干活的,人得利索爱干净,会做家务手脚麻利的。你把人领过来,我儿子挑,他挑中谁就算。”
男人诧异的打量了一眼身边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少爷,眼中划过一抹惊讶。这年头都是当父母的给儿子挑选下人,孩子年纪越小越是这样,生怕自家出息的儿子被个不学好的下人带坏。
这个当父亲的,怎么就这么心大呢?这小少爷,有八岁吗?就这么放心?
不过,这孩子长得真好,如果卖去京城,估计能卖个顶好的价钱。
男人眼中划过一抹贪婪,还未收好自己的小心思就看到刚还文静内向不言不语的小少爷抬起头来,一双清冷黝黑的眸子里毫无感情,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男人本能的打了个寒颤,心里的恶意收敛了不少。
做这行这么多年,他太知道什么样的人不简单不能惹。赚不到钱不要紧,命没了才事大,而往往要了你的命的,就是那些看着软和无害的,下手最狠。
男人赶紧跑去挑“货物”去了。
沈锦慢悠悠的收回目光。学医那么多年,见过的死人成百上千,甚至惨烈程度不比这时候的侩子手见到的差。只是吓唬一个古代版人贩子而已,又不是那些动不动就弄死人的拐子,小意思啦。
沈青可没注意儿子和人贩子斗智斗勇的过程,虽说挑人得儿子做决定,但自己作为孩子亲爹,还是得给孩子把好关。
去府城学习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一次家,如果找了个内里藏奸的奸猾小人,儿子又心软,万一糊弄了儿子,偷抢了银钱跑了还是小事,拐带儿子学坏,借着读书名头拿家里银钱为非作歹可不行。
这么一想,沈青表情越发严肃,仔仔细细的盯着那男人挑选出的每一个男孩,意图看清人心一般,吓得人一个个站的笔直,一声不吭。
“呵呵,这位老爷,按照您的要求,我们这边五家店,符合您要求的男孩全给您找来了。这边这几个是旁边这几家的老板,您选中谁可以直接商量价格。”
男人讪讪笑着,丝毫不敢让人看出,自己刚才竟然打过对方儿子主意的想法。
沈青对儿子使了个眼色,沈锦上前走了两步,仔仔细细看着这些挑选出来的男孩的面色。
这些男孩也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运来的,个顶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几个脸上还带有黑灰色的灰尘,看着就埋汰。
沈锦按照自己的直觉,从中挑出了五个看起来长得周正老实,身体也还算结实的出来,又从一个角落拉出一个个头略显瘦小,但眼神清亮的小男孩,想了想,问道:“这些人,有识字的吗?几个字也行。”
“老板”们显然也不清楚,纷纷看向被挑出的人。六个人里只有两个举起了手,后面没跳出来的一个也没有。
而举手的,一个是第一个被挑出的,看着应该有十二三了,还算结实,眼神平静。而另一个,就是被沈锦最后挑出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家伙。
“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大点的男孩见沈锦看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说道,声音带着点微弱的期盼。
另一个小的见状,犹豫了一下也赶紧说道:“我也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也认识一些,是我娘教的。”
沈锦点点头。
“这两个,是谁家的?”
一个妇人赶忙走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小少爷,是我家的,这两个都是我家的。”
“他们,是哪里来的?”这是在打听来路了,如果是拐来的,沈锦就得考虑考虑了。
妇人显然也清楚,忙不迭的说道:“都是正道来的,自卖自身。这个大的是卖身葬父,小妇人花了三两银子帮他给父亲买了口薄棺材下葬,他就跟着过来了。小的这个是半路上捡来的,当时人都昏迷了,小妇人只是找了个赤脚大夫灌了碗药,命大活了过来,就也呆着了。”
“多久了?”
“半个来月吧。”
如果按照正常人想法来看,小的这个太瘦,年纪看着也小,能不能照顾人还有待商榷,没准还得沈锦照顾他。但人小代表心性未定,要是有什么恶习坏毛病还可以调教,实在改不过来,卖身契还在自己手上,可以随时处理。人还识字,到时候家里有个信件往来,还可以让他跑个腿啥的。
而大的这个,看着有把子力气,听这妇人说话也是个孝顺的,但内里不知如何,前世不也有很多犯罪分子,实际上也十分孝顺爹娘?
万一这人是个表面忠厚内里藏奸的,沈锦可不觉得,自己这才七八岁的小身板能跟他刚力气。
不过如果真的是个好的,买个有力气的帮着干活打理家务,自己也省心不是?
眼角余光瞥了瞥两人,大的这个手上到处带着薄茧和划伤,多是在指肚和掌心肉上,说明平时肯定没少干活,至少这一点上老板没有撒谎。而小的……
沈锦眯了眯眼,好似发现了什么,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表情如常问道:“这两个人,价格多少?”
听到这话,旁边还等着的纷纷叹了口气,领着自家的“货物”有点不甘心的走开。不打扰偷听同行讲价,这是行规。
妇人脸色高兴,眼珠一转,说道:“这样吧,这位小少爷,还有这位老爷,您二位也看到了,这两个都是自卖自身,小妇人这边没什么成本,顶多算是这段时间的药和伙食,再加上费的时间,给您一个实诚价,大的这个八两,小的四两如何?好歹人养的还是不错的,又识字,值这个价啊!”
沈锦冷笑,眼神戏谑的看着好似吃了大亏的妇人:“如果不是我问了,你知道他们识不识字啊?又不是你教的,你也没花钱,凭啥把这当成本算进去?
还有,这人是自己跟着你的,你是给他们吃什么山珍海味了?半个月要价十二两?有这钱我去乡下雇一个,一年衣食住行全包都用不上十两银子!
少废话!两个人打包五两,愿意就交接签契,不愿意我现在就走。又不是只有你家有卖,刚才那几个也不错啊!”
乒乓一顿说的妇人整个愣住了,她见过女人讲价,也有男人来讲价的,但是这么小的个小孩,居然也能讲价这么毒辣?
谁家学堂教的啊?不教三字经改教生意经了吗?
第23章
◎搬家◎
沈锦跟老板娘讨价还价好半天,敲下了两人打包卖六两银子的价格,签字画押走人。
沈青挺好奇,虽说从小就知道这儿子对银钱算数等事挺熟练,但讲价是哪里学的?跟老妻上街买菜学的吗?一下子给人砍掉一半,这狠辣的言辞,沈青顿时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
但想到家里老爹对幼子的期望,沈青肉眼可见的颓了。
“哎锦儿,你娘让你买一个伺候你就够了,你怎么买两个啊?你打算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沈青心情不好,就想其他人陪他一起不好,最佳人选就是这个精明的小儿子了。
只要一想到这小子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露出只有幼时才会有的难过或是痛哭等表情,而不是现如今这怎么逗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沈青就觉得自己浑身舒坦。
当然,他是爱小儿子的,但这不耽误他逗这小子玩。
生儿子就是用来玩的嘛!
沈锦无奈的白了一眼老爹,说道:“爷奶年纪大了,你和我大哥见天不在家,二嫂怀了孕,二哥还要顾着药田,家里只有我娘带着一群孩子,上面还要伺候老人,不累吗?
到时候,先让他俩在我身边看看,挑一个适合放在家里的帮忙干活,另一个跟着我,我娘轻省了,还能有时间照顾爷奶和巧儿,你和我哥出门在外也放心不是?”
沈青欣慰之余,觉得自己心情更不好了。这么浅显的问题居然还要儿子提醒,突然觉得自己几十年都活狗身上去了。
“嗯嗯,还不错,你小子还记得你爷奶和娘,没有辜负他们那么疼你。不过……”
沈青一言难尽的打量着儿子挑出的这两个小子,一个皮肤黝黑,十二三岁的脸配着个十五岁的个头,身上肌肉也还结实,与其说是书童,不如说更像是当兵的,看着比自家大儿子当年还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