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玉靠在门上,双手环胸。
好。
占了他的床,还要嫌他的枕头不够舒服。
真不知是哪家的道理。
他不动,虞沛又耐心拍了下床沿,也不作声。
烛玉的双肩松展下来,低声道:“这是最后一回。”
落下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警告,他走过去,躺在她边上。
她今日应是太困太累,也不像平常那样嗅嗅闻闻,或是咬他,而是跟八爪鱼一样直接扒住了他。
清晰感受到她的触碰,烛玉浑身一僵。
好似是跃过那段连话都不大愿意讲的变声期后,他对男女间的分别逐渐有了朦朦胧胧的感知。
知晓他与沛沛不同,童年时的亲密该划出一二三等的界线。
不能像小时那样睡在一张床上,不能随时牵手、拥抱,说些亲密无间的私话。
要明白接触应限制在什么程度内,来往又要克制到哪第一步。
可真面对她时,这些又忘得一干二净。
不该如此吗?
他沉默地回拥住她,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背,与她仿佛是密不可分的共生体。
他俩从小便是这样。
从未有人横亘在中间过。
以前没有。
以后也不当有。
第57章
◎第一次试炼◎
第二天醒来, 烛玉只觉颈子有些僵麻。
不消细瞧,他就发现了缘由——
虞沛不知何时走的,自然将她的枕头带回去了。
也顺便抱走了他的枕头。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 烛玉低叹一气。
上午见着虞沛了,他试探着开口:“我昨天睡了一觉。”
虞沛点头。
正常啊。
除了得道成仙的仙人, 谁不睡觉。
烛玉:“今早醒来时, 发现有东西不见了。”
虞沛怀疑他是跟沈仲屿待在一个院子里,脾气也在渐渐向他靠拢, 还犹豫着猜:“是你的睡意吗,还是青春啥的?”
烛玉:“……”
他没忍住揪了下她的脸:“是枕头!”
“啊?”
“我枕头不见了。”烛玉问,“这事儿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虞沛更懵了:“我该有什么头绪吗?”
她又没进过他的房间,连他的枕头长啥样都不知道。
烛玉看她半晌,最终移开视线。
算了。
按她的脾气, 估摸着是意识不清时,把他枕头藏到哪处去了。
他俩都起得早, 到天录斋时,外头院子还静悄悄的。
虞沛打前,刚到书斋,就借着窗户瞥见了晏和。
她坐在右边靠窗第三排,正在看书——书斋的座位与寝舍排布一样, 换言之, 她旁边便是虞沛。
但现在,那位子被闻守庭占去。他大喇喇踢走椅子, 正躬身对晏和说着什么。
烛玉:“怎——”
“小声些。”虞沛连头都没回, 就精准无比地捂住了他的嘴, 声音很低, “闻守庭在里面。”
烛玉握住她的腕, 也跟着她躬下身去瞧里面。
斋内,闻守庭将一样东西放在晏和的桌上。
是个灰白色的软包。
他道:“等会儿你就想办法拿这个去扎虞沛,其他的不用你管。”
晏和没抬头,也不吭声。
闻守庭重哼:“如今我与你哥哥交好,你帮我就是帮他,知道吗?前两天在飞槎上的时候,那人险些将我打死,你兄长听说这事儿了,还说要替我报仇,不过被我拦下来了——报复这种事,总得自己来——诶!你听见没?”
不知听到了哪个字,晏和终于抬头。
她没看他,而是直接把那软包收进了桌洞里。
闻守庭终于满意。他住了嘴,转身便走。
虞沛在外瞧见这幕,缩回脑袋,冲烛玉小声道:“那人叫晏和,与我同住一个院子里,她是晏迹的亲妹妹。”
作为千年世家,晏家可以算得是五大世家之首。
但与亲哥哥晏迹相比,晏和不起眼许多。
烛玉沉声道:“她要为难你了,尽管打回去,无需怕什么晏家。”
虞沛点头:“我知道。”
话是这样说,她并不觉得晏和会跟闻守庭同流合污。
原书里女二三番五次与她产生争执,她也只是态度冷然地让她遵守学宫规矩。
烛玉倚在墙边,神情不快:“我早上碰见了尺殊,他让我转告你,樊侑山在祖晔道君面前全供出来了,说是之所以使绊子,全是听闻守庭的吩咐。”
“我也想过是他。”
能揪着她的身份下绊子的,多半是御灵宗的人。除了闻守庭,她也没惹过谁。
但虞沛不大高兴。
“既然已经知道是他干的了,那他如何还这样,就没有半点儿惩罚吗?”
“尺殊没提。”烛玉嘴边有笑,目光却冷,“便是罚他也解不了气,倒不如自己来。”
-
以前在鲛宫时,虞沛多靠实战来修炼——鲛族脾性躁戾,三天两头在外面打杀。熟知灵诀后,她便跟着银阑到处跑。
到了御灵宗杂役院,没师父教导,只偶尔有师兄师姐来教他们画符。
如今来了天录斋,她总算能真正见着人族灵修的修炼方式。
只不过……
虞沛盯着桌子上的小型木塔,戳了下。
这木塔就跟她小时候玩的积木玩具差不多,但比那复杂不少。
十多层的木塔全由木条搭建而成,接口处没有钉子,仅利用卯榫嵌合、稳固。
台阶上,负责授课的祖晔道君说:“你们可瞧见桌上的木塔了?这木塔由百余根木条搭建而成,你们需用灵力控制木条进行拆解,再拼凑。”
闻守庭坐在中排靠前的位置,不屑道:“道君,咱们来学宫就是拆房子来了?”
祖晔道君鹤发苍苍,却是竹清松瘦。他和蔼笑道:“诸位小友当是拆房子逗乐也好,不过较之逗乐,今日要紧迫些——五日后会放你们去山林寻宝,但仅二十个名额。至于谁去,还需以今日的表现定夺。”
只有二十个?!
闻守庭顿时坐直身子,一手已经搭上木塔。
祖晔道君注意到他的动作,慈和笑道。
“莫急。便是游戏玩乐,也当有个规矩。既然要用灵力,这手便碰不得木塔。另外——”
他抬起瘦长手指,点了点塔旁的一块木板。
那木板更像是直接从树上劈下来的,并不平整,每一角都厚薄不一。上面还画了木塔的拆解图,很是粗略。
“这块示意图,好好用。”
话落,他抬手一挥,桌上的沙漏开始漏下。
斋内五十多个弟子大多分外紧张。
这门课看似是让他们训练对灵力的掌控度,却更像是对他们的第一次试炼。
他们都是拿了宗门荐书才进来的,就也代表了宗门颜面,自然不甘心被人比下去。
去山林寻宝对他们的诱惑力并不大,重要的是那二十个名额。
二十个。
总不能刚来就丢了门派的脸面吧。
虞沛没急着用灵力拆解。
她仔细盯着那块木板示意图,忽听见闻守庭在跟他身旁的好友嘟囔:“那祖晔道君就是个医修,懂个屁的灵术。还拆塔,当我们多少岁了!这种玩意儿,放十年前我还能多看——诶!怎么就断了,什么毛病?!”
虞沛抬眸一瞧。
闻守庭应是打算从塔尖开始拆,但刚动手,就弄断了一根木条。
他捏起那根不足筷子粗细的木条,对祖晔道君说:“道君,我木塔坏了,换一个。”
不光他,好几个灵修都弄断了木条,纷纷举手:“道君,我们的也坏了,能不能换一个?”
“不可。”祖晔道君语气温和,却是不容拒绝,“每人仅有一塔。”
“只有一个?”闻守庭一顿,“那还怎么弄,这木条比纸还脆,放点灵力上去就断了。”
祖晔道君未应。
闻守庭恼怒皱眉,忽转过身看向斜后方的虞沛。
两人视线对上,虞沛清楚瞧见他眼中的敌意。
见她桌上的木塔没动分毫,他从鼻子挤出声轻哼,飞速转了回去。
虞沛没理他,仔细观察起木塔。
不使用灵术时,灵力对灵修来说更像是一条隐形的、能缩能放的绳子,可用来移动、搬运物体。
大多数弟子也都保持了以往的习惯,用灵力拴缚住木条,再试图拆下木塔——说白了,就是把灵力当手用。
但与手不同,他们无法感知到送出灵力的深浅。
榫卯连接紧密,要是送出的灵力太少,根本拆不动。而一些如闻守庭那样的急脾气,不管不顾地送出灵力,又很可能弄断木条。
木条一断,便只能用灵力强行粘合住断裂面,使得拆解难上加难。
虞沛目光一移,落在塔旁的示意图上。
那块示意图最厚的地方,仅有一指粗,最薄则近于纸张。
她心下一动,将木塔放在一旁不管,反朝那块示意图里注去灵力。
整间书斋都安静得很,不时响起木条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唉声叹气。
忙得满头大汗的闻守庭又转过身,警惕地盯着虞沛。
方才的一刻钟里,他看了她不下十回。可直到现在,她还在托着示意图玩儿,木塔一动未动。
他盯着那漂浮在她手掌上方的木片,眉蹙得死紧。
这人在搞什么鬼。
难道一点儿都不紧张吗?
闻守庭目露厌嫌。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见识短浅,不知道这学宫里的每一次试炼有多重要。
二十个名额,他便是抢破脑袋都要拿到!
思及此,他环视一周。
目下拆解最快的是千光剑派的一个弟子,虽弄断不少木条,但已拆了八//九层——这也正常,听闻千光剑派学剑时,需做到以剑击尘。
这样看来,他的进度不算快,尚且拆去五层。
不过也足够了。
目前就在二十名上下游移。
只消再快些!
他擦去额上热汗,继续拆解起来。
不光他,与虞沛隔了条走廊的弟子也发现她一直没动。
那弟子已拆了一半,看她好几眼,才忍不住提醒:“那位御灵宗的道友,你是遇着了什么麻烦吗?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虞沛手指微动,浮在手掌上空的示意图掉下一点碎屑。
还是多了点儿,她心道。
她轻声应道:“没事,多谢。”
那弟子以为她是不好意思说,便友善道:“你拆的时候小心些,若是木头断了也不打紧,拿灵力黏住就行,只不过吃力许多。”
虞沛一顿。
她偏过头去,只见那人刚拆过一半,断了十多根木条。要保持木条黏合太耗费心力,他已满脸涨红,汗水直往下滴。
想到他方才的提醒,她说:“你这样下去,可能拆不完就要耗空灵力。不如别拆塔了,把灵力往示意图里放。”
那人愣住:“示意图?”
虞沛点头:“示意图厚薄不一,恰能试出不同厚度的木条需放入多少灵力。”
她就是这么做的。
那人轻笑着言谢,心底却不赞同。
就算试出来了又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一根一根拆。
最多能省点力,但肯定要浪费更多时间。
倒不如他这样慢慢来。
这般想着,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木塔上。
可刚偏回头,他就听见“咔嚓——”一声。
那弟子下意识循声望去——
只见虞沛桌上的木塔,竟在瞬间拆解成了上百根木条,完完整整地漂浮在空中。
无一断裂。
???
那弟子愣了。
不是。
他刚就转个头吧!
速度怎么能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暗暗发誓20w字前必须写到第一次亲亲!
第58章
◎“读书会”◎
可还没完。
下一瞬, 漂浮的上百根木条就又在灵力的引导下重新聚合在一起。
拼成的木塔与原来没有分毫差异。
那弟子看傻了,一时忘了维持灵力。直等半截木条断开,他才回神。
这就拼好了?
但方才过去一刻钟啊!
他慌忙拿起示意图, 里里外外仔细观察着。
方才他还以为她是凭空乱想,不想这方法竟真有效。
不光有效, 他累得衣衫全汗湿了, 可她连丁点倦色都没见着。
斋内不少弟子也都瞧见这幕,纷纷停下, 面露惊色。
“那女修是谁,怎的这么快?刚刚见她似乎还没开始动手。”
“是不是昨天在大殿被师兄欺负的那个?这速度也太夸张了!”
“虽换了衣服,可看脸倒像——但不应该啊,昨天那女修的灵力并不算深厚。”
见有人完成,其他人都着急不少, 从同一门派出来的大多聚拢在一块儿,商议起如何才能拆得更快。
一时间, 斋内从方才的鸦雀无声变得吵闹许多。
祖晔道君神情不改,手中软毫却是一顿,然后在虞沛的名姓上划了个圈。
坐虞沛后面的烛玉原还一手支颌,眼也不眨地看着她。见她复原木塔,忽往前倾去身子, 凤眸微挑出笑意。
“沛沛好厉害。”
虞沛的耳尖动了下, 偏过头望他:“真的?”
“自然。”少年人认真看着她,往常疏狂的神色收敛得干净。
他就知道, 她那样耀眼, 放到哪处都挡不住的。
虞沛对他的夸赞已见怪不怪。
这人何时都寻得出法子闹她, 也总能找出话夸她。
她移过视线, 隐含着期待发问:“沈师兄觉得呢?”
烛玉趴在桌上, 胳膊挡住半张脸。
“我的话已算不得数了?”他身形高大,这桌子对他来说有些小,如此伏在桌上,乍一瞧还怪委屈的。
虞沛问:“你在宗门修炼过?”
“没。”
“那可有什么师父教过你?”
“……也没。”
虞沛:“那不就成了。”
眼下他说的可不算数。
他俩都没接触过人族的修炼方式,也不知到底在何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