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修沉默地听着,握拳的手指节发白。
又听陈芮继续说:“这样高级的催眠技巧,放眼全世界也是数的出来的,据我了解应该只有4个人。一个是前几年被誉为最有潜力催眠师的Kaven,一个是已经去世的催眠大师许明昭,还有一个是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副教授唐子敬,最后就是有‘梦女’之称的Grace。”
苏维和许明昭已经死亡,“梦女”Grace更是已经消失了数年,那剩下的就只有唐子敬了。
所以现在唐子敬真的是Ruin吗?还是说还有一个人们所不知道的催眠大师级人物?
同样的时间,博物馆里。
因为二楼这段时间在重新装修,杨彦负责展品的转移和保护工作,正在和工人说要小心哪些不能移动的藏品时,忽然楼下传来秦苗的喊声。
他走出去倚着栏杆往下望,秦苗仰头朝他喊:“我昨天给你的本子你放哪里了啊?”
“抽屉里,你自己找。”
秦苗应了声,转身回办公室了,杨彦的桌子上东西不多,都摆放得很整齐。
拉开抽屉,里面物品也是少得可怜,秦苗边找边嘀咕着:“比我的抽屉还干净,实在是可怕啊。”
张宇浩头也不抬嘲笑了她一声:“你那叫狗棚。”
“去你的,”秦苗顶回去,翻找文件夹时却忽然掉出来一张照片。
翻过来看了一眼,是华盛一中的年纪毕业照。
“我去,杨彦也是华盛一中的啊,没想到啊。”秦苗兴致勃勃地看着上面的人和下面对应着的名字。
目光落在了杨彦的名字上,忽然又看到了浔音的,顿时惊讶地叫起来,“啊!杨彦和浔音是中学校友啊。”
“还真是,”张宇浩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按照名字找到了杨彦的位置,他穿着松垮垮的校服,戴着副眼镜跟个木讷的书呆子一样,和现在不一样多了,“也没听他说起过啊。”
这时,门忽然开了,杨彦走进来。
“你们在干嘛呢?”
“杨彦,原来你跟浔音一起念过中学的啊,这么巧你都不提一下,真是的。”
杨彦愣了下,低头就看见秦苗手上的那张照片,顿时紧张地一把夺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又不是一个班的,她哪里还记得我?我也是看过毕业照后才知道我们是校友的。”
“哦,好吧。”
秦苗没再问,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杨彦也坐了下来,小心地将照片塞进抽屉放好,眼底有些意味不明的神色。
第58章 宋景云伤人
谢宜修离开医院前替云溱办了出院手续,因为她在湖城没有家人便带她回了自己的家。
上楼经过浔音曾经住过的房间时,谢宜修停了脚步,神色有些复杂。
云溱随着他停下,问:“这里吗?”
“不是,”他回神,继续往走了两步才在一个房间门口又停下,“是这里,你有什需要就跟林阿姨说,她会替你安排好的。”
云溱推门看了一眼,转身朝他笑了笑,“我知道了。”
“那我先去工作了。”
回警局的路上,谢宜修打了个电话给裴楚,“派两个人跟着浔音。”
电话那头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你舍得了?”
“挂了,回去再说。”
……
这时,医院里,一个男医生戴了口罩从走廊经过,他身材颀长,虽然看不到脸,但也让人感觉到会是个帅哥。
护士台上的几个小护士探头望了又望,叽叽喳喳讨论着:
“这是新来的医生吗?”
“不知道啊,等下问问护士长好了。”
“……”
男医生走到1304病房,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两张病床上都静静地躺着一个人,正是宋景云和静娴。
一阵轻轻地笑声从口罩底下传出来,男医生走近宋景云的病床站着看了他几秒,然后声音上扬,似乎很是愉快的样子,“我们的大专家就这样永远沉睡还真是可惜啊。”
他从白大褂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只针筒,修长的手指推了推活塞,有晶莹的液体从针头里滴出来。
“还是让我来帮你一把吧。”他依旧是愉悦的语气,慢慢将针筒里的液体注射到了吊瓶里。
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宋景云体内流着,他满意地笑了笑,眼睛微微弯起。
“大专家,祝你好运咯,呵呵……”
随着一阵关门声,病房里又恢复了宁静,宋景云和静娴依旧在毫无知觉地昏迷着,吊瓶里的营养液正在还在不知疲倦地缓缓滴落。
时近中午,警队众人都在外面匆匆扒着中饭。
谢宜修站在办公室窗边,眼眸低垂沉默地望着楼下的景色,他这样微微低头,侧脸清隽,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现在他最好的朋友和亲妹妹昏迷不醒,浔音又精神情况不明,还背着嫌疑人的身份,他在乎的人,都在这短短几天之内接二连三地出事,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吧。
当年他枪杀了蒋清婉,破坏了Ruin的杀人计划,所以现在他在乎的也将被一一毁去,Ruin借此来击垮他、折磨他,看着他痛苦然后除之而后快。
谢宜修扶在窗框上的手指猛然动力,手背上青筋浮起,咬牙念了一个名字,“Ruin!”
一声突兀的铃声忽然划破了安静的气氛,谢宜修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底汹涌的情绪。
口袋里的手机又重复响了一声。
是个陌生的号码,划开短信界面,里面只有一句话:
“Hi,mydetectives,Areyousad?”
心底一股无法控制的怒火突然蹿起,谢宜修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字,然后猛地砸了手机。
坐在办公桌后玩手机的宁朔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手机,然后又抬头看了眼脸色阴沉情绪无法控制的谢宜修,“怎……怎么了?你没事吧?”
谢宜修转身坐到沙发上,闭上眼睛,微微摇了摇头。
宁朔看了他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Ruin成功了,谢宜修的意志已在一点点瓦解。
沉闷的寂静里,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敲门声响起。
门被上了锁,宁朔跑过去开了门,只见裴楚站在门口,手举在半空做成一个敲门的动作还没放下,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旅行包,后面是风尘仆仆的苏子瑜,她眼下还有浓重的乌黑,明显是一下飞机就往这里赶了。
宁朔侧身让他们进来,“宜修,子瑜回来了。”
谢宜修混沌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明,他起身另一边,将位置让给裴楚和子瑜。
裴楚放了行李,又倒了杯水给苏子瑜这才坐下来。
耳边,苏子瑜已经缓缓开口,声音微微有些哑,“许承洲的事有消息了。”
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给谢宜修,又道,“我走访了当年许承洲的同事,还有一些他的同学,其中有一位他生前的好友,近些年因为精神间歇性失常住在疗养院里,从他的口中我问出了很多事情。许承洲虽然没有结婚,但是有过地下情人,对方是C.A的执行总裁Bellah女士,而她有过一个众所周知的私生子,”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奇怪,“也就是后来在6·20案中遇害的催眠大师许明昭。”
其他三人都怔了一下。
宁朔刚送了一颗葡萄到嘴里,此时一听到许明昭的名字顿时一惊,连葡萄带皮整个吞了下去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许明昭?!真不是唐子敬啊?”
苏子瑜摇头,“不是,根据我的调查,唐子敬的身份没有伪造的可能。他出生于一个富贵家庭,从小就没有母亲,15岁的时候父亲在一场恐袭中死亡,后来叔叔接手了律师所并抚养他,他成年后放弃了遗产继承权,而是接受了斯坦福大学聘请成为心理学教授。”
“可是……可是许明昭已经死了啊,”宁朔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再说了唐子敬和许明昭是朋友,可能是唐子敬从他的手里拿到的‘睡美人’呢?”
谢宜修沉默了很久,脑海里一些零碎的画面快速闪过,他忽然有了一个很令人不可思议的想法,“也许,许明昭根本就没死呢?”
所有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谢宜修默默看着手里的资料,低垂的眸底看不出情绪。
许明昭,美籍华裔,出生于1988年,母亲是C?A的执行总裁,父亲不详。他从小就表现出优于常人的天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斯坦福大学心理系博士学位,主修神经心理学和临床心理学方向,后在一次催眠治疗中成名,一跃成为业界的天才型大师。
在2011年首都的交流会期间失踪,后证实被Ruin杀害,他的死在当时心理学领域曾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资深的专家称其为“一颗最闪耀明星的陨落”。
“没有他的照片吗?”厚厚的一叠资料中唯独没有清晰的照片,只有一些很模糊的像是偷拍来的侧脸和背影。
“许明昭不喜欢拍照,他所有的讲座交流也都不允许记者进入,而且又不是明星,千方百计要拍他的也没有吧。”
“那也不可能一张正脸照也没有吧?”
“真的没有,他所有的影像资料都或意外或人为地遭到了破坏。”
“……”
不知过了多久,裴楚嘴角浮起讽刺的笑意,“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他倒是好手段了。”
原本他们就像是在雾中看世界,唐子敬的出现看似让事情有了进展实则是在搅浑水,而现在许明昭没死的猜测一但提出,就像阳光突现,眼前一下子便清明起来。
苏子瑜调整了一下坐姿,“你们一开始会怀疑唐子敬是因为三点:第一,他不但是苏维的老师,而且催眠术高于苏维;第二,他可以通过许明昭认识Bellah女士从而为其引荐霍哲;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6·20案件期间他就在首都,再加上他之后从美国离开出现在湖城,令人自然而然的将他当成了Ruin。”她微微扯了下嘴角,笑意冷冷,“其实许明昭才是最可疑的,唐子敬的催眠术与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且他以母亲的名义投资了霍哲,又和唐子敬一样拥有作案时间,可是就因为被害者的身份无人怀疑他。若这个假设成立,那么也就是说他从五年前开始就已经在布局了,这样的心智实在非常人能所及。”
裴楚皱眉,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当时最后的抓捕行动中发生严重的爆炸,有几名受害者遗体被炸得面目全非,许明昭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当时从容貌上并不能判断那几具遗体的身份,只能从幸存者的口供和DNA才能判断。
“等等,等等!你们的意思是许明昭才是真正的Ruin,他是诈死的?这不可能的,”宁朔反驳了这个假设,“当年的确有一具尸体和许明昭相符的啊,因为面貌不可辨认,我们还特意拿了那具尸体的DNA和Bellah女士的比对过的,比对结果也是符合的啊。”
谢宜修微敛着眉,慢慢吐出一句话,“Bellah女士能有一个私生子为什么不能有两个?”
“……”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苏子瑜才开口,“当年代替许明昭死的那个人是他的兄弟?”
对啊,DNA相似也只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了吧?当年那具尸体的骨骼年龄在20-25之间,这样的年纪也只有兄弟了。但是Bellah女士只有一个儿子啊,难不成她和许承洲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孩子?
只是要真是这样,那用亲兄弟来诈死的行为也实在太狠毒了。
“我想起来了,”苏子瑜猛地想到一件事,眼底蓦然一亮,“1991年的时候,Bellah女士曾因为身体状况前往瑞士疗养过一年,也是那一年,关于她和许承洲的绯闻开始渐渐无人提起。”
“如果那一年她又生了一个孩子,在此期间她和许承洲的关系破裂,许承洲带走了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宁朔道:“那就是说许明昭这五年一直在用这个不知名的兄弟的身份生活?”
裴楚冷笑一声,眼底眸色有些冷,“而且这人还是个警察。”
宁朔并不太清楚警局卧底的事,乍一听脸色顿时变了,“在湖城警队里?是谁?”
谢宜修看他一眼,薄唇抿了抿,“还不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就在我们身边,”
“警队这么多人,一个一个地查进度缓慢,而且也不一定有效果。”苏子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又匆匆赶来这里,浑身疲惫得厉害,不由揉了揉额角,“我们怎么才能把他揪出来?你们有想法了吗?”
“刚准备放线,”裴楚往后一倒靠在了沙发上,这样的角度里苏子瑜的侧脸白皙美艳,“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钓鱼?”
苏子瑜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谢宜修,微微勾了勾嘴角,“当然。”
浔音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又在不知名的梦魇中醒来,循环往复。
又一次惊醒,窗外阳光正盛,她缓缓坐起来,茫然地盘膝坐了很久。
然后,下床、开门。
“叶小姐,”门外的座椅上两个警员猛地站了起来,“叶小姐是要去哪里吗?”
浔音愣怔地看了他们几秒,“你们是?”
瘦一些的警员回答:“那个……是谢队让我们来保护叶小姐的。”
保护……是控制她的行动范围以便传唤吧?也是,她现在也算是嫌疑人,没有被带回警局就算万幸了。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了下拳,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去看看静娴,你们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打开了宋景云他们所在的病房,“叶小姐有事喊我们。”
病房里悄无声息,静娴就在里面的那张病床上,闭着眼沉沉地睡着。
就在几天前,她还笑着喊“浔音姐”,还毫无怀疑地跟着一起去看灯光展。
她不会知道她全心信任的人一直都在说谎。
浔音坐下来,喉咙干哑发涩,“静娴,我以前真的很讨厌你哥哥,每次被他气哭的时候我就想以后不管找什么样的丈夫都不能找他那样的,又骄傲又倔,实在惹人嫌得很。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最好的,我不想伤害你们的,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泪水无声地滑落,她声音哽咽的几乎要听不清,“是我错了,是我不该贪心的。”
她想起那一夜离开谢家时和她挥手告别的宁朔,想起和她学着摩斯密码丝毫没有防备的静娴,想起叮嘱她照顾自己照顾静娴的宋景云……
终究是她高估了自己,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还是不够冷、不够硬,才会这样的愧疚和难过。
“都是我的错……等你醒来,一定要告诉他,我真的……”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低头将脸迈进了臂弯里,压抑的哭声一点点响在寂静的空间里,过了很久很久,才又绝望地低喃,“真的……很爱他。”
……
离开病房的时候,浔音没有看见宋景云的手指微微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