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知晓的一切——桑文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7 17:18:22

  她溜回了小楼楼梯口,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又回到了二楼,在通往楼顶天台的几级台阶上,她看到了面如蜡色的姜绪柔,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照相机,正目瞪口呆地望向安小寒目力不能及的天台。
  “你怎么了?”安小寒问。她不知道姜绪柔还能不能认出自己,自己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只是她的脸色实在不好。
  “嘘,你别说话。”姜绪柔说。
  安小寒听到她命令人的口吻有点不高兴,她气鼓鼓地走上最后几级台阶,望向天台,几秒钟后,她发出了一声无法抑制的惊叫。
  飨赣昀铮一个男人抬起头,望向他们,他脸上的表情转瞬即逝,可安小寒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沾着血的脸上带着怪异的笑,眼睛里都是兴奋的火。在他的脚边,躺着两具没有头的小动物的尸体,而它们的头正被那男人一边一个地握在手里。
  那个男人安小寒是认识的。
第15章 .
  齐安雅只看完了一本,就被深深吸引。只是时间线有些颠三倒四,像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有些段落是具体的事件描写,有些段落只是纯粹的抒发情绪,用不同颜色和材质的笔写出来的不同段落也没有注明具体的写作时间,但齐安雅能够看出,写这些东西的人是在通过文字倾诉,言辞间的情真意切都不像是编的。这些笔记本的扉页上都没有署名,她并不熟悉小姨的字迹,所以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写这些东西的就是小姨。但这么多本子,每一本都写满了字,就算是天天写的日记也要记好久。如果这些东西是小姨写的,那她应该是从搬来这里之前就开始写这些东西了。如果不是她写的,也必定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然后她翻开了那本影集,里面的照片大多都是一些风景照,有远景的山,有湖,还有一些小猫小狗的照片,看摄影水平,这不像是专业摄影师的作品,一看就是自己用照相机拍的。相册很薄,后面的很多页都没有放照片,齐安雅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她期待着自己能在这个相册里见到一张母亲少女时代的照片,最好是她和小姨的姐妹合影,她现在能够找到的所有母亲的旧相片,都是母亲结婚后照的,有一张母亲和父亲的黑白结婚照,一张自己满百天的时候被父母一起抱着的合照,一张自己大概一岁时被妈妈抱着站在牡丹花边的合照。剩下的就都是母亲和继父结婚后的照片了。至于小姨,听姥姥说,小姨的东西被妈妈烧的烧,丢的丢,一件也没有剩下。姥姥说,那个时候,爸爸刚去世,姥爷也瘫了。妈妈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每顿吃的都像小鸟一样少,吃多了就吐。不上夜班的日子里,她也不睡觉,就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一圈接一圈地走。那个时候小姨已经不知去向,姥姥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所以妈妈做什么她都只能依她。
  从第一页翻到了有照片的最后一页,齐安雅没有看见一张妈妈或者小姨的旧照片。在一张接一张的风景和小动物照里,只有一张以人类为主角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骑在一个老虎雕塑上,对着镜头咧着嘴笑。齐安雅心里一动,照片里的小女孩竟然是自己。她想了一下,这张照片应该拍摄于自己被小姨偷着带出来去河滨公园玩的那天,说实话,自己时不时会梦到那天,但都是一些模糊的碎片。她记得姥姥去世前一年的某一天曾经跟自己提起过小姨,也说到了小姨背着妈妈带自己出去玩的事。姥姥说小姨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小姨,如果她能天天陪在你的身边,那该有多好。齐安雅不知道是不是姥姥的这番柔美滤镜一般的言语在某种程度上增加或者虚构了自己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以至于后来她都怀疑那一天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而这种怀疑依靠自己是无法求证的,毕竟谁会真真正正地记住二十年前的事呢?但现在的这张照片却让自己确信,那天的确是真真正正地发生过。她的指尖触摸着照片上小女孩的脸,笑的那么天真,那个时候的她怎么会明白那一天背后的悲欢离合呢?
  齐安雅把相册合上,连带着那些笔记本都装进了自己随身的书包里。最近她在一个情感公共号上刷到了一篇文章,叫《珍惜每一种缘》,文章很鸡汤,很恶俗,但她却挺喜欢那个题目。自己和妈妈的缘分,和小姨的缘分,甚至和继父以及佳卉的缘分。在这些种种缘分的牵引和羁绊下,自己才来到了这样的一个房间,看到了一张一直被小姨珍藏的自己儿时的照片。她被这种情绪淹没,眼泪决堤而出,她是真正地为自己永远痛失了小姨而感到遗憾,她觉得自己还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小姨,关于她,关于她们家族,关于自己。现在安家人全都撒手而去,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弃儿。
  齐安雅顺着床边滑到地板上,抱住自己的双腿,把脸埋在腿里。小姨明天就要火化了,这里的房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办完了小姨的后事她还得赶回学校里去销假,还有于孝文那边,关于自己小姨的情况,她似乎也得做一些解释工作,但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想抱紧自己,然后好好地痛哭一场。
  安小寒的后事一切从简,继父没有为亡妻恨过的妹妹购买墓地,他似乎也没有这个义务。齐安雅也出不起买墓地的钱。小姨的骨灰果真如继父所说过的那样,被寄存在殡仪馆。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是个大晴天,齐安雅觉得小姨的这个后事真的是很寒酸,没有瞻仰遗容的追悼会,没有哭天抹泪的爱人和朋友,没有写着挽联的花圈,没有遗像,就连配合情绪的下着雨的阴天也没有。继父和佳卉一出殡仪馆就打车离开了。她愣了好半天的神,才缓缓地走向等在马路对面的于孝文的车。
  “你还好吗?”于孝文看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
  齐安雅点点头。
  “那咱们现在去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齐安雅小声说好。
  原本今天于孝文也想来,可是被齐安雅给拒绝了。于孝文没再坚持,就说自己会在殡仪馆外面等着她。看着穿着黑衣面色憔悴的她像个纸片一样地从大门里滑出来,于孝文心疼极了。
  到了齐安雅租住的公寓,于孝文以为她疲倦地会直接想睡觉。谁知道她说自己不困,又开始削苹果。于孝文陪她吃苹果的时候,她聊起了童年。于孝文尽力地配合着她,讲了一些其实并没有多有趣的童年趣事,像是感激他的捧场似的,齐安雅突然问:“你想不想看看我童年的照片?”于孝文说:“好啊,上次你在我爸那看过我的照片,我还没有看过你儿时的样子呢。”
  齐安雅找出那本相册,翻到了有自己照片的那一页,然后把相册递给于孝文。“看吧,这就是我四五岁时候的样子,是不是挺可爱的?”
  “哇,真的很可爱。”于孝文掏出手机问齐安雅:“我可以翻拍一张吗?”
  “可以啊。”齐安雅点点头。
  于孝文担心齐安雅的情绪,那天晚上就留在了齐安雅的公寓里。他把手机里翻拍的那张齐安雅的童年照放大,对比着身边熟睡的女孩的脸,她从小就美,只是还是幼童的她,在那张笑着的照片里就似乎流露出了淡淡的哀伤。
  他替她掖好被角,然后把那张照片发在了分组可见的朋友圈里,那个小组里都是自己最好的哥们还有自己的老爹于建新。他在朋友圈里写到:“我的女朋友从小就是最可爱的女孩”。不一会他就收到了好几个赞。
  点赞的人里也有于建新。
第16章 .
  王睿明回到川江以后跟队里汇报了一下自己在白胜和家人那里得到的情况,虽然这是多年以来这个案子的第一个突破口,但目前看来,除了能确定他在九八年去过川江以外,就没有别的收获了。这几年省里开始了“克难攻艰”以及“清网行动”,需要被调查的旧案不止这一件,但队里还是根据目前的这个情况,再次为姜家灭门案开了一次案情研讨会。很多之前没有参与过这起案件的年轻侦查员也被邀请参与讨论。大家根据现有的情况和证据各抒己见,所有的分析后来都归属到了两个大的思路,第一,重新盘查姜家人的人际关系情况,这项工作虽然当年也做过,但绝对有必要再做一遍,四名死者姜运阳,魏欣,姜鹏,苏芳娟以及失踪的姜绪柔,他们之前接触最多的人是谁,跟谁有过矛盾发生过口角,有没有什么情感纠葛,都要尽可能再走访,同时要再梳理当年的卷宗和调查笔记,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第二,追查姜绪柔的下落,如果她活着,那她要不然就是依旧受人控制不敢或者无法说出当年命案实情,要不然就是她自己也跟这件事有关,所以即使活着也只能隐姓埋名或者换一个身份生活。如果她死了,那么她的尸体或是被当做无人认领的无名尸被存放在某个地方,要不然就是被凶手埋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要在全国范围内调查与姜绪柔身高体型年龄和失踪时间都相匹配的无名尸,这是一个大工程,恐怕光是这一个项目下来就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可不这样做也不行,毕竟这么多年来各地的无名尸有很多,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能力有资金为每具无名尸提取 DNA 入数据库的,其实有不少地方已经这样做了,可 DNA 入了库,却没有寻找他(她)的家人提供 DNA 用来对比,一样是毫无结果。
  至于白胜和口香糖的那条线索,也还是要继续追下去,白胜和的家人一直挺配合调查。他的姐姐在得知事情的重要性了以后又想起了一件事,她通过片警小许联系上了王睿明,她说记得他们去川江的那天天气不错,方晓燕从她外婆家借了一部相机,两个人拍了不少照片,给白胜和也照了几张。后来那些照片一直到她们实习结束正式毕业的一个月后才被寄给了白胜男。因为当初借用的相机是方晓燕舅舅的,胶卷还没有照完,所以只能等到整卷胶卷照完才能送去冲洗。王睿明问她那些照片还在不在,白胜男说以前在一个相册里,但是后来自己搬了几次家,那本相册就被遗失了,不过有一张白胜和的照片,因为是他的单人照,所以她把照片给了她妈,那张照片应该还在。白胜男又拜托白妈找那张照片,老太太翻箱倒柜,在一本相册里翻到了那张照片,她用手机翻拍了那张照片发给了白胜男,白胜男又把照片发给了王睿明。
  照片里还是小小少年的白胜和正骑在一个老虎的雕塑上,右手比耶。王睿明手下的小刘和小孔也根据白胜男提供的信息联系上了她的老同学方晓燕,九九年命案发生的那天他们都在炜南市自己的家里过年,直到大年初三才回到川江市去看外婆,压根没有做案的时间,而且她没有长期在川江市生活过,对于姜家灭门案她也没有听说过。关于照相那天到底是几号,她倒是提供了挺重要的一个信息。她说自己的小舅那个时候在文化馆工作,那个相机是他工作时用的相机,结果自己趁他没在家没经他的同意就带出去用了,等她回到外婆家就被舅舅骂了一顿,说相机自己第二天要用,文化馆组织了一场作家的笔会,要到附近郊县的一个景区去采风,自己是随行的记者兼摄影师。也是因为自己惹了小舅不高兴,所以过了大半个月才敢打电话问小舅照片是不是洗出来了。她说有不少自己和白胜男的合影她都洗出来了两份,一份随信寄给了白胜男,另一份自己还保留着。离开学校后没几年她就很快结婚生了孩子,成了少妇,那些照片对她来说很珍贵,算是少女时代最后的留念吧。
  而且关于口香糖,方晓燕说,那其实是她出钱买的,是那种纸质包装一条五片的薄荷味的口香糖。她记得她和白胜男一人一片,剩下了三片,白胜和嚷嚷说他以前从来没有吃过口香糖,所以剩下的三片就都给了他,他一次性地就都放进嘴里了。原本进公园大门以前,白胜男已经在外面的小摊上给弟弟买了雪糕,一进门他又嚼了三片口香糖,结果还没走几步,他看到有人在卖糖稀做的十二生肖形状的糖,而且是现做现卖,又开始缠着姐姐买,然后白胜男就骂他,还在他的背上拍了一下,白胜和就开始哭,一个半大小子了还躺在地上耍赖,后来白胜男还是拗不过他,给他买了。当时自己还在心里怪白胜男怎么非得带这么一个累赘出来玩,又肥又没有礼貌。自己给了他三片口香糖的时候,他连谢谢都没说一声,而且一接过那龙形状的糖,马上就把还没嚼一会的口香糖给吐到一边了。
  跟着王睿明去了趟旗城,又去了趟笠县,回到川江以后于建新就感冒了,嗓子疼,咳嗽,全身肌肉疼,好像还有点发烧。他自己去小区外面的门诊挂了点滴,大夫给他开了药让他多休息,路过超市的时候他本想着进去买点菜,可还是浑身难受,于是又提着药回到了家在沙发里躺了大半天。于孝文直到下班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才听出来他声音有点不对,挂了电话就奔回来,买了肉买了菜,还给他熬了鱼汤,怕他不吃,就坐在他跟前看他把饭吃完。
  望着于孝文忧心忡忡的眼神,于建新知道于孝文怕是又要跟自己提找老伴的事,可是如果只是抱着能有人照顾自己的想法去找老伴,那找老伴和找保姆又有什么区别。但即便是保姆他也不愿意找,自己一个人的日子过惯了,冷不丁这屋里多个陌生女人,自己得时刻注意言行举止衣着打扮,想想就不自在。再说,自己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有找保姆的钱还不如省下来给儿子还房贷。
  “小雅怎么样了?你去看她了没?”于建新问。
  “嗯,刚跟她视频了,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于建新点点头,“亲人去世,要走出来也得有一段时间。对了,她小姨是做什么工作的?以前怎么好像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不太清楚,我感觉小雅和她好像也不是特别的亲近,好像说这个小姨的脾气有点怪,早年间和家里人闹了别扭就离家出走了,好多年也不和家里人联系,父母亲去世也没露面,她姐姐去世以后才突然回来,说是之前的那些年都在国外……反正小雅也是最近才断断续续地跟我讲过一点。”
  “那得是多大的矛盾,自己父母去世那么大的事都不回来看看?”于建新感慨地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也属于人家家里的隐私,小雅如果愿意跟你说,你就听,如果人家暂时还不想跟你说,你也别追着人家问。”
  “我知道,不过我觉得很多具体的细节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等过了这一段,她心情平复一点了如果愿意跟我说这事,我再跟她谈谈。对了,爸,过年的时候咱仨去海岛度假吧?”
  “去什么海岛,不要钱啊?而且我这边还一堆事……”
  “又是案子,是不是?那刑警大队又不是没别人,你都退休了你还操什么心,爸,不是我说你,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得上点心,我老是上班,有的时候还得出差,不能总是在你跟前,你既然决定要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那你就得自己负起责任,你看你今天,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还不准备告诉我你身体不好?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别去,非得跟王睿明跑一趟,他那壮如牛的身体,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你能跟的上他……”
  于建新敷衍地点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他摸起旁边的手机想看一看时间,却看到了王睿明发来的视频邀请。
  他接了起来,王睿明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有点感冒,又让他赶紧有事说事。王睿明把这几天队里开会的情况还有小刘小孔从白家得到的信息都简单的跟于建新说了一下,于建新问:“那白胜和具体去川江的那一天确定了没有?”
  王睿明说:“跟市文化馆联系了,二十年前的文化馆和现在的文化馆早就不是同一个单位了,以前的那个归文化局管,后来在 2003 年的时候就关闭了,现在的这个文化馆就是个类似于社区文化中心的地方。文化局也说二零零三年之前的资料早就销毁了,文化馆撤了以后笔会也不再办了。不过有人知道那个一年一度的笔会,应该是在七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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