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知晓的一切——桑文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7 17:18:22

  “别叫,你别叫。”工头说,“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他喘着粗气,扯下自己的内裤,手又游到安小寒的身上,顺利地找到她上衣的下摆,伸进去,一路向上,摸到她劣质内衣的钢圈,用指尖撬开,手掌整个扣上去。安小寒整个胸膛里都发出尖叫,捂在她嘴上的手压得越来越紧,她感到男人的手从她的胸部向下移,伸进了裤子,已经摸到了她的内裤,她觉得一切都完了,两只手更绝望地乱挥,一只手也许是抠到了男人的眼睛,男人发出疼痛的叫声,他捂住安小寒的那只手也松开了几秒,安小寒长呼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喊救命,就被男人愤怒的巴掌扇到了眼冒金星,她努力撑起身子,想坐起来,想逃走,又被男人一下子搡到床里。她被泪水充盈的双眼已经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只见扑过来的人影像个怪物,上身穿着衣服,下身的裤子已经被他褪到了膝盖处,蓊郁毛发中有一根竖直的什么,他身上发出的恶臭刺激着安小寒的鼻孔。她把脸扭到一边,右手摸到了下铺枕头下面的一把剪刀。她握紧剪刀,朝着男人的头顶和背上乱刺一通。男人捂着受伤的左脸,发出痛苦的尖叫。血从他的脸上流出来,他终于从安小寒的身上爬起来。他慌忙地把裤子提好,什么也没说,就打开宿舍门跑了出去。
  安小寒在他的身后把门锁好,又找了几个凳子堵住了门。然后她坐在地上,双臂抱住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发抖。羞耻,愤怒,惊恐,背叛,种种情绪混在一起,像个拳头一样锤向了她。她想杀人,她现在就想杀了那个男人。
  就在那个念头形成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姜绪柔。
  在姜绪柔的身上,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吧,虽然她从来没有对自己明明白白的说过,可现在自己已经全部理解了。她当时的语气,神态,眼神,分明就是在经历过这种事之后的沉淀所得。
  凉意涌上了安小寒的心头,她不想哭,可现在好像除了哭她什么也做不了。
  当天晚上,舍友们回来的时候除了觉得宿舍里干净了不少以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安小寒还是缩在自己的上铺里,床帘关着,里面亮着台灯。
  第二天安小寒找到了副厂长,把在宿舍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并请求她帮自己报警。副厂长一脸惊讶地听完了安小寒的哭诉,贴心地递给安小寒一抽纸巾,她不断地安慰安小寒,又问她有没有受伤,如果受伤了自己可以带她去医院,医药费自己也会出。而且以后自己也会把安小寒调到别的流水线去,避免她再和那个工头接触,至于报警,副厂长劝安小寒要三思,毕竟出了这样的事,不光对厂子,就是对安小寒个人来说,都是丑闻。工人要爱厂如家,女孩子家更得要顾及到自己的名声。这就好比你穿着新买的白鞋走在路上,结果不小心踩到了一泡屎,虽然鞋是无辜的,什么错也没有,可洗干净了以后这鞋的沟沟缝缝里还是有了屎的痕迹,放在鞋堆里也是会被主人嫌弃。可这个时候有另外一个人走过来,他看到了这双鞋,他不知道这双鞋曾经踩到过屎,所以在他的眼里这双鞋依旧是漂亮的新鞋。
  副厂长握着安小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为什么不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呢,谁都不用知道,你自己也要试着忘记它。”她轻轻地拍了拍安小寒的手背,“至于那个人,你不用担心,我会严厉地处罚他,我待会就找人收拾他,还要扣发他半年的奖金!”
  副厂长义正词严,瞪圆的杏眼配上两把匕首一样的眉毛,有着足以可以镇压一切反革命的气场,安小寒相信了她,她抹去眼角的眼泪,从副厂长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差点强暴了她的工头其实是副厂长的堂弟。安小寒一走副厂长就给他打了电话,痛骂了他一顿以外,让他最近都别在厂里露面。她说安小寒已经提到要报警了,是自己今天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让他稍安勿躁,别再做出什么事刺激到她,如果安小寒真的闹到警察那去,自己就帮不了他了。
  接下里的几天副厂长对安小寒格外关心,嘘寒问暖的,还带着她去外面下了几次馆子。安小寒一直没有在厂里见过工头,一开始以为他已经被开除了,直到半个月后,她端着饭盒从食堂里走出来,和他狭路相逢。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就浑身僵硬,血往上冲,愣在那里动弹不得。而工头却假装目力不济,径直从安小寒的身边而过,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轻松,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他左耳的旁边还贴着一个创口贴。
  安小寒最后还是从厂里辞职了,那时她已经从别的工友的口里得知了副厂长和工头的关系,她也明白了自己是被骗了。而自己被猥亵的那天穿过的衣服已经被自己洗掉,被撕破的内裤也被自己扔掉了。就是现在自己去找警察,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证据。离开厂子的那天她本想给家里写封信,可她没办法让家里人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就连上一次自己写到了一半就被工头打断的信到现在自己也一直没有写完。她离开了祯海,她也没有勇气回到川江。
  她去了富安,在一家保姆介绍所里交了中介费,然后她被安排到一对老夫妇的家中当保姆。
第37章 .
  安小寒的雇主是一对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夫妻。他们人到中年才有了一个女儿,现在女儿在护校念大专,只有周末的时候才回家。安小寒的工作是负责老两口的一日三餐,还有日常的洗衣和打扫。
  周末的时候安小寒有一天的休息日,她可以自己选择是周六还是周日,通常她都会选择老两口的独生女儿回来的那天。她会早早的出门,去附近的公园或者广场上走走看看。她对富安不是很熟,活动区域基本就是离家二百米之内的菜市场和超市。她不敢一个人去离家太远的地方。
  天气不好的时候她就只能待在家。老两口里的老先生以前是名国企里的高级会计,老太太退休前是医院里的护师,和独生女之间经常会有一些护理学方面的探讨。她常会给女儿传授一些自己照顾病人的临床经验,比如给病人打针或者抽血时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诀窍和口诀。有的时候见安小寒也在一旁发愣,就拽着她一起听。
  老两口的家里有很多书,有不少都与护理学有关。他们对勤劳话少的安小寒很满意,得知她是高考落榜以后才出来打工的,都直叹可惜。他们告诉她干完了活如果想看书的话书柜里的书可以随便看,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问他们。
  老两口都是脾气很好的人,两个人也很少拌嘴。安小寒望着他们,有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父母。自从来到富安,自己还没有跟家里人联系,现在耽搁的日子越久,心里反而越生怯意。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提起自己,父母和姐姐会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是埋怨多,还是担心多?又或者两者都有。妈妈说到自己的时候有没有哭?爸爸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她心事重重,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叹气。老太太问起过她家里的情况,她总是草草带过,出来这么久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爸妈现在是好还是不好。
  她把自己出来打工挣到的钱都小心翼翼地存了起来,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夏天到来的时候自己一定得回川江一趟。
  雇主家里订阅了很多报纸和杂志,杂志大部分是月刊,报纸则是每天都有,有富安本地的报纸,还有省报。每个月安小寒都会按照老先生的嘱咐,整理出来上上个月的旧报纸,除了留一小部分在做家务的时候用以外,其他的都会跟家里积攒下来的易拉罐和玻璃瓶之类的一起被卖去废品收购站。
  有一天,安小寒在整理报纸的时候无意在省报的民生版面上看到一则标题里有“川江市”的新闻。她放慢了手里的动作,留意了一下那则新闻,新闻的内容是说川江市最近加快了市政建设的步伐,新的大桥已经建成通车,所以不日会拆除一座旧桥。安小寒的心底暗暗一惊――那正是她和姜绪柔用来秘密联系和见面的桥。
  那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报纸,她又逐字逐句地把那则新闻认真地看了一遍。里面写着正式开始拆除的日期定在四月二十五日。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现在已经是四月十七号了。就在那一刻,她决定这个周末回一趟川江。
  她跟雇主太太商量好,这个周末她要连休两天,多休的那一天会在下一周补齐。得知她要回川江,老太太还给她带了一点富安当地的特产让她带回去给自己的父母。
  到了周五的下午,安小寒背着自己的旧书包,先在雇主家门口的公车站搭公车去长途汽车,然后她买了去川江市的最近一班车的车票。车程不是很长,安小寒在颠簸的大巴里睡了一会,车到川江的时候,是晚上的八点。
  出了车站以后安小寒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座桥。因为如果马上就回家的话,她可能再也没有出来看桥的机会。她上了一辆正停在路边等客的摩的,被摩托载着一路向那座桥的方向驶去,路面有点湿,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空气里有刚被雨水冲刷过的清新,熟悉的街景纷纷被抛在后面,安小寒的心里感慨万千。
  她在离那座桥不远的一个街口下了车,步行走到桥边,天上又下起蒙蒙细雨,桥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样被路障和警示牌围起来,还有车从桥上经过。她没有什么犹豫,从旁边坝上的楼梯下到了桥的下面。
  黑得要命,安小寒的心里有点害怕,她不知道桥下面有没有野猫野狗或者某个精神失常的流浪汉。她的身上没有手电,雨盖住了远处的霓虹,似乎让这夜更黑,她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桥洞下面。
  夜很静,似乎除了雨声,这个世界什么声音都没有。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桥洞下的黑暗。她俯下身子望了一下,除了更多的垃圾和野草外,什么都没有。没有三块摞在一起的石头或砖头。
  安小寒的心里升起一股子怅然若失,从上一次她们见面到现在,这期间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自己高考落榜,无言面对家人选择出门打工,却差点被人强暴,现在心灰意冷地在给人当保姆,她有太多的话想说,转身一看,周遭却没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她唯一想到的,可能有人会听的地方,就是这里。但就连这里也快要被拆掉。而那个也许会听的人现在又身在何方呢?
  安小寒躲在桥洞里,等着外面的雨变小。她觉得有眼泪也从她的眼眶里流出。她准备哭完了,就离开这里,回去面对父母。也许曾几何时,她是父母的骄傲,而现在,她成了父母的伤疤。
  她用手抹去眼泪,努力收拾好心情,准备离开。余光中,却好似有个什么活物在动,她吓了一跳,赶紧朝那个方向望去,是一个撑着伞正一步一步摸索过来的人,当安小寒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后,她被震惊到失语。她感到有烟花在自己的脑中腾空而起,也许真的是某个神明听到了自己悲切的抱怨,所以动了动手指,把那个唯一她想见到的人送了过来。刚刚被压住的泪意又翻涌了上来,她望着眼前的人泪如泉涌。
  桥洞外面,打着伞的姜绪柔也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比安小寒上次见到时还要更瘦,头发长了一点,被风吹得有点乱,她用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碎发,然后看见了安小寒的眼泪。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小寒听见姜绪柔这样问,“你是趁周末回家来的对吗?你现在在哪儿上大学?”
  安小寒摇摇头,她说:“我没有考上大学。”
  “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我的成绩其实还不错,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老师说可能是我报考的那几个志愿都太热门了,竞争太激烈,所以没有被录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姜绪柔说。
  “我也不知道,老师说这种事虽不常见,但也是可能发生的。”安小寒哭着说,“只能说我命不好吧。”
  姜绪柔没再说什么。安小寒问她:“那你怎么会来这?”
  “这里快要拆了,明天之后就禁止行人和车辆通行了,所以我来看看。”
  安小寒点点头,然后她突然想起了姜鹏,还有他恶狠狠地对自己说过的话,她问:“那你这样出来,你哥让吗?”
  “他现在不在川江。“姜绪柔口气淡淡地说:“他和姜运阳一样,都忙着搞女人。只要我在十点之前回家就没事。”她收起伞,然后也走到桥洞下面。
  “我现在在富安,在做保姆。”安小寒说,“你上大学了吧?”
  “就在川江,我跟你说过的,姜运阳是不会放我去外地的。”姜绪柔口气幽幽地说,“他说我至少还得伺候他二十年……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能不能再活二十年。”
  一阵恶心涌上安小寒的心头,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自己在工厂宿舍里经历过的暴行,男人黢黑胯下的臭气,结实的巴掌,充了血的邪魔一样的眼神……这些都是姜绪柔的日常吗?看她现在淡然的口气,仿佛早已经接受现实,那她是在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刻之后才学会认命,学会忍耐的呢?
  “什么时候开始的?”安小寒问。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女孩……”姜绪柔的声音暗了下去,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苦笑着问:“你现在还觉得我的生活是值得羡慕的吗?”
  安小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我衣食无忧,住在大房子里,上下学有车接送,有大笔的零用钱,但是没人知道我到底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为什么不报警呢?”安小寒问。
  姜绪柔突然笑了,然后她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安小寒:“你觉得我没有尝试过吗?他是市优秀企业家,纳税大户,我是处在青春期,桀骜不驯,被他惯坏的千金小姐,你觉得人们会更信他还是更信我?”
  安小寒不说话了。
  “你什么时候回富安?”
  “星期天下午。”
  姜绪柔点点头,“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见面了。”
  “你还想和我见面吗?”安小寒问。
  姜绪柔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说,“明天晚上七点,我在中山西路的亿邦书城门口等你。”她看了一下表,“我得回去了。”
  她把手里的伞塞到安小寒的手里,说:“对不起,一直都在说我的事。如果你也愿意跟我说你自己的事的话,我很愿意听。”她转身离开,又停住,“我今天眼皮跳了整整一天,然后就在这里碰见了你,看来我以后得信这个,我的命里也不都全是坏事。”
  她走了。
  安小寒望着她的背影彻底融进了这暗夜的黑暗里。她依然有点怀疑,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只有手上多出来的雨伞如沉默的证人一般,提醒着她今天晚上的这番奇遇。
  她重新走回坝上,路过一个巴士站的时候,来了一辆私营的黑小巴,安小寒问买票的这车去哪,那人说了几个站名。其中一个离她家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她掏出两块钱,给了买票的,上了车,车上黑漆漆的,好几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人。她借着洒进车窗里的路灯,摸着坐到了一个位置上。
  车开了几站,沿途只要路过站牌看见有等车的人,小巴都会停下来揽客。离家越来越近了,安小寒心里的惧意也越来越浓,父母肯定是会骂她的,弄不好还要甩她一个耳光。这些她都必须承受,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父母还让她进门,她一进去就要长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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