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知晓的一切——桑文鹤【完结+番外】
时间:2023-10-17 17:18:22

  我在那个单元楼里挨家挨户地敲门,也许真的是天意,第一户来开门的人家就是苏阿姨的雇主家。来开门的就是苏阿姨,她见到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于是开口就叫我小胖。‘哟,小胖,你怎么来了。’她说。她看我手里抱着牛奶,也不问缘由,就直接接过去,然后小跑放进了厨房。我听见屋里有男人的声音,那人问,‘是谁呀?’苏阿姨说,‘超市来送货的小胖子。’就在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怒火中烧,也许是她的语调,也许是她说话的内容,也许两者都有,反正我气急了,我深呼吸了好几口,还不等我说什么,原先别在裤腰的短斧突然掉了出来。
  我和她都被斧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吓了一跳,等她看清楚掉在地上的东西是斧子的时候,她突然惊恐地叫了起来。同时想要关门。我想都没想,捡起斧头对着她的头就来了一下。那一刻,一种非理智的,近似本能的东西在驱使着我,我砍她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害怕,但其实没有,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砍出去了那一斧,心中了无惧意。我砍的不仅仅是她,还有那个灰蒙蒙的冬天,父母的不理解,我的孤独,路人脸上让我恼火的喜色,以及每次我想起唐美静时都不得不同时想起来的,我被人欺负被人孤立的日子。
  苏阿姨叫了一声,就倒了下去。我进门,然后再把我身后的门关上。我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左边的客厅里,一个一脸诧异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望着我。茶几上放着一个空了的咖啡杯,他抓起杯子就向我扔了过来,一边扔一边骂,说是不是姓赵的那个瘪三让你来的,又问我姓赵的在哪里,说要弄死我。他扔得挺准,咖啡杯砸到头上,还真的有点疼。我本来有点恢复的理智被他这么一砸又给砸散了,我抡起斧子就砍了他,我忘了砍了他几斧了,反正第一斧是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疼得嗷嗷叫,终于开始求饶,说我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我今天留他一条命。但他刚才还说要弄死我,这个时候我头顶也开始流血,血流到我眼睛里,我用衣服袖子擦了一把,把斧头从他肩膀里头拔出来,他正捂着肩膀往外面跑,我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
  他家那个女的是最难弄的,一直在尖叫,像个圆滚滚的皮球一样一边跑一边叫。我其实没想杀她,我就是想让她别叫了,我砍了她几下,但是没砍实,应该就是划伤了她,她越流血,叫的越凶,我心里也是恼火得很。我逮着机会,给了她后背一斧,她倒在地上,终于不叫了,也不动弹了。
  我以为家里就这么三个人,结果我一回头,就看见一间屋子外面站着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我和他对视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肯定就是这个男人。而他看我的眼神也表明,他也在猜到了我今天其实是来找他的。他一开始想退回到屋里去,但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我一脚给踹开了。我抡着斧子对他乱砍,反正哪个部位离我最近我就砍哪里。我应该是砍到了他的胳膊也砍到了他的手,他哀嚎着往外面跑,期间踹了我两脚,一脚正踹到我腿膝盖上。越疼我就越愤怒,我当时就是一心想要弄死他,虽然那个时候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他把盆栽扒拉倒,茶几也碰翻了,我也跟着摔了一跤,但后来我还是给他扎扎实实地在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他就终于倒了,不动了,但嘴里还哼哼。我把他翻过来,他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问他为什么要害唐美静,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是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容,就是那种花花公子看潘渴钡那崦锏男θ荨D侵中θ菸铱吹奶多了,我太明白那笑容背后的含义了。不就是说,你求而不得的女人却是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你接近她们就是亵渎,而我不管怎么玩她们,在她们看来都是美好的临幸。
  我看够了那个笑容,看够了那张脸,我要毁了它们,我要把它们砸得稀巴烂。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以后,我去卫生间里找了一条毛巾,把头上流血的地方擦干净。那条毛巾被我带走,一直带到了魏湖,扔在了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垃圾箱里。
  斧子我也洗干净,又回到扔纸箱子的那个垃圾台,把斧子放进了纸箱子里。第二天我再去看,那个箱子已经不见了。我爸还因为我不小心把斧子也一起扔了骂了我一顿,我就听着,没有还嘴。脑袋上的伤我告诉他们是我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在马路牙子上磕的,他们也看到了我青紫的腿膝盖,所以就以为我真的是摔了一跤。衣服我脱了放进洗衣机里洗了,他们也看见了上面有血,但就以为是我额头上的血滴到衣服上了,再加上衣服是黑色,所以别的血迹他们一时间也没看清楚。
  我大哭了一场,我躲在厕所里,在镜子里看着自己,我似乎好像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没有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可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生活了。
  第二天街上就出现了呼啸而过的警车,新闻里也播了,我这才知道那家人姓姜。我妈还难过了好半天,说苏姐竟然就这样让人给杀了。当时我就坐在她旁边端着碗吃饭,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电视新闻里满城通缉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妈看到新闻说希望广大居民踊跃提供线索,还说要去打电话,我爸呵斥住了她,让她少给自己找事,又问她你就是去找警察,你能给警察提供什么线索?你到时候说她老上咱家来打电话,好嘛,警察来查,好几辆警车往咱门口一停,那谁还敢上咱家来买东西?又说,她就是一个保姆,就是仇家寻仇肯定也是冲着那个老板,怎么可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就是倒霉,碰巧在那给遇上了……”
  “那我问你,你当时进门的时候,家里有狗吗?有没有听见狗叫声?”
  “没有。”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地板上有大面积的,不是你弄出来的血迹?”
  “我不知道,当时我脑子昏昏沉沉的,就算有,我也不确定是事先就在那里的,还是那几个人留下的。反正我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到处都是血。”
  “那你有没有往姜鹏的手里放什么东西?”
  “没有。”
  “你确定?”
  “他当时已经血肉模糊了,我一眼都不敢再多看。所以我确定。”?
第66章 .
  “如果田启泰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姜绪柔的血就一定是在事发后才出现在那里的。因为照他说的,他进门的时候姜家除了姜绪柔以外的几个人都在,那不可能屋里的地上有那么一大滩血迹而没人察觉。”王睿明说,“不过这里面就有个问题了。”
  “说来听听。”于建新说。
  “姜绪柔的血是怎么出现在现场的?这里面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她回到家,发现了家里的惨状,在她还来不及报警的时候,就遇到了另外一个凶手,这个凶手伤害了她,甚至杀了她,然后把她的尸体带离了现场;第二种可能,这血就是姜绪柔她自己放的,或者是有个帮手帮她放的。她自然不可能现场割腕取血,这么大的出血量说明这些血是分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那也就说明这是一件策划已久的事。她想制造一个假象――她被人杀了,尸体被人带到了别的地方。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根据笔记里的内容咱们可以推想,她就是为了摆脱姜家,摆脱姜运阳和姜鹏这对父子,但问题是,姜家人,包括保姆在内,已经全部都死了,她完全可以报警的啊?她为什么还是要选择假死?报警对她而言,并没有任何损失,她并不是杀人凶手,姜家一家人都死了,她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摆脱控制之外,又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重新开启新生活,但她为什么不?反而是费尽周折地让世人都以为她也死了?那她之后要怎么生活?这两种可能里,显然第二种更可信,因为如果是第一种,那另一个凶手是谁?这个人又为什么会在惨绝人寰的命案现场里等姜绪柔,他(她)怎么有把握姜绪柔会回来,又为什么必须非得在姜家杀了姜绪柔,哪怕把自己带进刚刚死了人的命案现场,哪怕冒着留下自己的生物证据,日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危险境地也在所不惜?这太说不通了。”
  于建新认真地听完王睿明的分析,然后表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是第一种。姜绪柔想要摆脱姜家控制的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问过法医,她那个出血量,就算是用针管抽血,一天抽一管,那也不是抽一天两天就能抽够的,能下这么大狠心的人,做事不可能只凭脑子发热。她在得知了姜家全家人已死的情况下还那么坚定地要让世人以为她也跟着死了,除了她对姜家深恶痛绝,不想再用姜家幸存者的身份活下来以外,恐怕还有更实际的原因。”
  “什么原因?”
  “恐怕她以为那命案和她有关,她以为一旦警方介入,就会查到她的头上,那她就要为死在姜家的四条人命负责任,只有假死,把她这个加害人变成受害人,别人才不会怀疑她,她才能真正的脱身。在那之后,她怕是用之前的那二十万去偷渡,或者换了个身份,跑去了别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王睿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又去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他身体疲倦可是精神兴奋,姜家的案子有了重大的突破,田启泰口供算是拿下来了,可办案都是重证据轻口供,所以接下来还有大量的比对工作要做,他们要根据当年案发现场的照片和留下来的物证,和田启泰口供里描述的细节做交叉比对,要做到严丝合缝。
  说到严丝合缝,除了现场留下的姜绪柔的血这件事以外,还有其他的几点对不上,一,田启泰进姜家行凶的时候,没有听见狗叫也没有见到狗,那有可能狗当时是和姜绪柔在一起;二,姜鹏手里的口香糖是被人事后放的,目的大概率是为了迷惑警方办案,这个放口香糖的人是谁,是姜绪柔还是另有其人?第三,赵海明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田启泰说姜运阳曾经问他是不是姓赵的派他来的,这个姓赵的很有可能说的就是赵海明。姜运阳对赵海明会登门寻仇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才会这么问。赵海明到底有没有在那天去过姜家,如果没有,那现场找到的那些他的指纹和鞋印是怎么回事?赵海明后来坠楼死了,姜绪柔的尸体也一直没有找到……”
  他叹了一口气,和王睿明交换了一下眼神,很明显的,两个人脑子里的猜想都差不多,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个计划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了,只是姜绪柔没有想到,真正动手杀人的,是和赵海明毫无关系的田启泰。赵海明有机会跟她说明吗?如果赵海明真的是在毫无防备地情况下被她推下楼去的,那她的阴冷也绝非常人能比。
  想到她到底在姜家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表面大方有礼,内心却老谋深算的性格,于建新的心底泛起阵阵寒意。他当了一辈子的刑警,见过太多悲惨扭曲的故事,他可以猜到几分,但他不想再想下去。
  只是他明白,这案子还没有结束,离结束还早的很。于建新皱着眉头,突然他觉得后背上有什么东西黏黏的。他自己看不到,就让王睿明看一下,谁知王睿明却惊叫了起来,“师傅,走,赶紧,我送您回医院,您背后的伤口怕是裂开了,血都把您的衬衣给染透了。”
  到了医院里于建新遭了医生和护士的一阵数落,本来就是伤员,还不注意休息,在局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现在伤口得重新缝针。于孝文也黑着脸望着王睿明,王睿明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尽量避免和于孝文有眼神接触。
  于建新的手拿筷子拿勺都不利索,只能让于孝文给喂了饭,吃完了饭于孝文接了个电话,是公司打来的,让他回去加班。于建新困意上头,打发于孝文先去忙工作,说自己不胡跑了,就踏踏实实在病房里养伤睡觉。于孝文千叮咛万嘱咐,然后走了。
  望着于孝文的背影,于建新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叫住准备离开的王睿明说:“对了,田启泰扎我的那天,你在电话里说,有个什么故意伤人案和孝文女朋友有关?具体是什么事啊?”
  王睿明一拍脑门,“哦对了,这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就是我上次抓的那个拐卖妇女案的人贩子,他说他知道一个老哥,几年前把一个人给推下了桥,结果那人没死,成了瘫子。”
  “那这和小雅有什么关系呢?”
  “后来找到了那个老哥,一查那人,才发现那也是个老混子,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没干过正事,进出看守所那是常事。他倒是没怎么抵赖,就说是受人之托,为了保护一个人,问他为了保护谁,他说一个群众路小学的老师,叫齐安雅。他也许真的是想给自己找个免费养老的地方,他还主动交待,说其实即使不给他钱,他也愿意那样做,因为他自己对齐安雅,也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这是什么混账话!小雅怎么会和那种人有瓜葛!”于建新大怒,困意全无。
  “师傅,您别急您别急。我也不信啊,我就问他,你为什么对齐安雅有特殊的感情啊?他说,因为这个齐安雅长得和她妈妈特别像,当年他年轻的时候,就对齐安雅的妈妈有好感,所以这也是爱屋及乌吧。”
  “那这人是谁啊?叫什么?”
  “这人姓吉,叫吉君豪。”?
第67章 .
  京巴犬欢欢来到姜家的时间和姜绪柔从落云山的别墅回到川江市的时间差不多。
  欢欢是条母狗,是姜运阳从狗市上买来送给魏欣的。欢欢活蹦乱跳,咧着嘴露出舌头望着你的样子看起来总像是在笑。魏欣很快对这个白白的软软的忠诚的小家伙着了迷。她明白姜运阳的用意,欢欢的存在能够分走她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让她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可以用来分析陡然发生的,家庭成员关系的变化。
  她抱着欢欢,想象着此时此刻,这套大公寓的另一个房间里,姜运阳是不是也正在抱着姜绪柔。她不是不嫉妒,但与此同时,丈夫对自己无比的坦诚又竟然让她的心底生出一点感动,他向自己坦白他的欲望,他的计划和安排,没有一丝隐瞒,仿佛这件事里她也是得利的同谋。他说他们是一体的,她是高贵的那一端,而自己是世俗的,有低级肉欲的那一端。高贵的人不用去管低等世界的事,只需要高高在上,享受生活和别人的爱戴,做自己喜欢的事,而自己会安全地解决掉那些低级欲望,然后回到她的身边,与她举案齐眉,在社会上做一对受人尊敬被人羡慕的佳偶。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望着她,真诚清澈到像是又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夏天,他是老实巴交的农村小伙,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踩着黑布板鞋,他憨厚忠诚的笑似乎能为她撑起整个世界。
  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她把欢欢紧紧地抱在怀里。欢欢的心脏在它温热的小身体里忠实地跳动着,给她安慰,给她力量。
  姜绪柔不知道姜运阳是怎么跟魏欣解释的,但她一回到姜家,一看到魏欣望向自己的眼神,就立刻意识到魏欣是什么都知道的。她被姜运阳养在落云山里的那一年,在那栋别墅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关系有了什么变化,魏欣也一定都是知道的。相应的,她和姜绪柔之间的关系也不一样了。一开始姜绪柔很怕,谁都怕,她什么也不敢说,干什么都低着头。她知道在落云山的别墅里,姜运阳用一遍又一遍的强暴杀死了自己,而在川江的大公寓里,女主人魏欣如果想要杀死自己,那她有的是细碎又磨人的办法。
  可魏欣没有。有很多次,前一夜姜运阳刚刚在姜绪柔的房间里释放完压力,第二天,姜绪柔起床,姜运阳已经去了公司上班,姜鹏在外地上大学,保姆在厨房里忙活,于是姜家的餐桌上就只有两个女人,姜绪柔低着头,慢慢地嚼着抹了果酱的面包,再喝一口巧克力奶,不得不抬头时,余光会扫到魏欣,而魏欣正带着玩味的表情审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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