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如笑着接话, 一边锲而不舍的将她往里拽。
“走吧, 赶紧进去。”
“你今年都十六了, 又没夫郎管束,怕什么?”
宋文筝撑着身子,犹在挣扎;
“我......我明天还得......”
“没事!耽误不了正事。”
“我......”
“哎呀, 罗里吧嗦的, 赶紧进去吧!怎么跟个小郎似的扭捏。”
手上猛的一拽, 宋文筝站立不稳,直接随着她的力道往这边来,而就着这股劲儿,陈月如直接将人带进了大门里。
踏进大门的宋文筝措不及防, 一瞬脸红,然——门内场景并没有想象中的画面。
宋文筝眨眨眼, 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 表情有些发懵。
这怎么......和电视剧演的不一样?
宽敞奢华的大堂, 没有妖艳小郎八爪鱼般的粘上, 也没有鸨公扭着肥胖的腰,掐着嗓子来吓人。
而是井然有序,亮亮堂堂,一堆人围着中间的高台唱和叫好,纱幔轻摇,阳光披洒,那氛围......
倒比一般的茶楼还要体面些。
汗,宋文筝为自己刚刚脑中臆想的画面而感到羞耻。
“哟,小宋你居然脸红了?”
她这边正感到羞耻呢,偏偏那边陈月如还不依不饶,表情戏谑;
“来,我瞅瞅,我瞅瞅,哎哟,是真的啊!瞧瞧这白里透粉的脸蛋......”
宋文筝一张脸青青白白,为了掩饰尴尬,她干脆眉头紧皱,用眼神震慑,瞪她。
“行了啊,别找事!”
眼见对方即将恼羞成怒,陈月如识趣的略过戏谑,长臂一伸,揽住宋文筝的肩膀,姐俩好的就将她往人群带,面上戏谑散去,难得有些正经;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把你往脏地方带。”
她小声开口,又用手拍了拍宋文筝肩膀,示意对方往高台看,凑在她身边为她解释;
“喏,这台子上都是一些歌舞小曲,舒缓心情的。”
说罢,她又用下巴指了指另一旁;
“还有那边,那边儿伺候的都是一些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就吹弹拉唱,琵琶小曲,赚个手艺钱。”
“我每次去的都是那儿,包个小间,点壶清茶,再欣赏着美人唱曲,啧啧......”
她咂咂嘴,神情享受。
“就图个纾解压力,舒服着呢。”
陈月如带着宋文筝在台下看了一会,便熟门熟路的往旁边拐,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走,姐今儿个带你好好享受享受去,也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是该见识见识这种场面了。”
“放心,干净着呢。”
宋文筝跟着她走,胸腔的心跳终于慢慢平稳,不复刚刚忐忑。
啊,原来就是个享受的高档会所啊,那没问题,可以进,且,她甚至还有些蠢蠢欲动。
上辈子缠绵病榻,这辈子被忽视打压,两辈子了,她还真没进过这种享受会所。
没有肮脏的皮肉交易,就纯属是精神上的舒坦享受.....
她喜欢。
——
看得出来,陈月如确实是这里的老顾客了,基本上不用人领路,她便带着宋文筝七拐八绕,上二楼钻进了个巴掌小间。
小间内的摆设挺规整,窗户靠街而开,窄榻靠窗而制,且榻中间还放着小杌从中隔开,小杌上面除了两人叫的茶水糕点,还有一盏玉瓶盛着怒放鲜花,绚丽夺目......
明明是一间巴掌大的小屋,可如此巧手布置下,屋内空间不仅不显的逼仄,甚至还平添几分雅致。
两人一左一右,依榻而坐,趁着她们点的清倌人还未登场,陈月如又一边倒茶一边给她科普起了醉春楼。
“......这地儿名气大,大在哪儿呢?就大在它分类规整,你瞧瞧,就咱们包的屋,二两银子一时辰,咱们叫的清倌,一两银子弹一曲。”
“要说贵,那也贵!可咬咬牙也能承受不是,这三俩月来一次的,咱们也来得起,那就是为咱们这些阶层准备的!”
她喝口香茶,将目光投向坐的有些拘谨的宋文筝,表情霎那就变的神秘;
“咱们享受的这些,虽也舒坦,可在偌大的醉春楼里面,那真的是不值一提,就是边角料,要说真享受,还是得那边——”
她用手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语气带点儿羡慕;
“那才是真正的销金窟,里头的装潢摆设,莺莺燕燕,伺候的全是精于才艺的绝色美人......”
正窃窃私语说着话,房门被轻轻敲响,陈月如顺势收了话音,往后一靠,显得舒坦惬意。
“进——”
“嘎哒”一声,门被推开,从门口走进的是一位十五六岁,身着青衣,怀抱琵琶的秀美少年。
少年肌肤白皙,眉弯嘴小,一头如墨发丝半披半挽,不算绝色,但终究豆蔻年华,五官端正,倒也颇为养眼。
“清棠给两位姑娘请安。”
少年抱着琵琶微微欠身,嗓音清脆,端正行礼。
“不必多礼,清棠公子请坐。”
陈月如笑的温和,待少年在离两人三步远的高凳上落座后,她又轻轻扭头,询问宋文筝。
“有想听的曲儿吗?”
宋文筝摇头,尽力控制自己因第一次踏足这地儿而产生的紧张感;
“没,我听什么都行,你决定吧。”
陈月如点头,又将头扭回去,对着那少年,语音带笑;
“清棠公子,那你便弹个最拿手的吧,要欢快一点儿的,别太沉闷。”
“是。”
优美音调缓缓开场,一时间,整间小屋都笼罩在欢乐的琵琶小调里。
而与此同时,在陈月如所指的销金窟方向,却正弥漫着一股硝烟。
“沈老板,我提出的这两个法子,难道一个都不行?”
女音恨恨,往上看,其人却是一个精瘦凶蛮的中年女子。
女子一身豪奢,头束金冠,手戴指环,举手投足,身上的金饰叮当作响,当真是好一幅暴发户作派。
而反观沈玉姝,却是青衣简便,木簪高束,低垂眉眼,面上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却依旧能让人感到,不怒自威。
“对,一个都不行。”他语音淡淡,仿若没感觉到此时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的货,违禁品太多,不能上我的船,再多钱也不成,否则一旦被查封,我的船队,你赔吗?”
女子气的口不择言;
“赔!万一被查封了,老娘赔!赔你双倍成不成?!!!”
沈玉姝缓缓摇头,用最温和的语气开最大的口;
“不成,两倍不够。”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饮下,慢条斯理;
“若陈老板非想弄,那得十倍!”
“毕竟我这条路线已经打开,两边都有路子人脉,这可不是区区银钱能衡量的,这可都是我投入的精力。”
“我呕心沥血,精心筹谋,如今价格翻十倍,你不亏。”
“我当初买这几个大船,一共花了三十万两,再加上这些年高薪挖的船长,舵手,水妇......”
“这样吧,我这边零零碎碎就算三十五万两吧,陈老板赔我十倍,那便是三百五十万两,我信陈老板拿的出来,可我心里没底啊,如此想来,便只有陈老板先将赔付拿出来,放到我这里押着,如此我才敢——”
陈老板;“......”
面色僵硬,咬牙切齿,最后憋屈的调转话题;
“行!船不能用,我就找别家,那另一件呢!”
“让你沈玉姝娶我儿子,这为什么不行?”
她怒的将桌子拍的啪啪响,声音大的像闷雷;
“沈玉姝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我娘在马贼手里救下你时,你是怎么说的?如今不过四年功夫,难道全忘了不成?!!!”
听到这里,沈玉姝叹了口气,波澜不惊的眉眼终于动了动,显得有点儿无奈。
“陈老板,你到底想干什么!”
“令堂是救过我不错,我也曾亲口向令堂保证过,若她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我必倾囊相助......”
“如此不就是了!”女人下巴微扬,面露得色;
“既你自己都说过这话,那为何现在兑现承诺时却推三阻四,如此行径,岂不是背信弃义,言而无信......”
沈玉姝撇她一眼,没与她针锋相对,只继续有些无奈道;
“唉,原来陈老板不是想与在下做生意,而是讨恩来了——您早说嘛,若早说,哪还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令堂是我救命恩人,这恩人身份岂能和生意伙伴同日而语,陈老板可真是过于含蓄了。”
女人一愣,先是心有些虚,但再想想,自己母亲确实救过对方,便渐渐放下心来,面上表情更加得意。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那我刚刚说的......”
“别慌那些,陈老板,先将我的盘龙玉佩还给我吧。”
他将手臂伸到女人面前,手掌向上,客客气气;
“当年我受令堂恩后,想要钱财报答,令堂却不收,无可奈何,便只能强硬的留下贴身玉佩,以此为信,和令堂约定,若她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便谴人拿那枚玉佩来雍城找我,而我只要见到那枚玉佩,便竭尽全力满足其愿......”
她语音缓缓,眉梢上挑,一双墨黑眼珠上上下下打量着女人,半晌,微一眯眼,格外和善;
“陈老板,玉佩呢?”
“......”
女人表情一时僵住,再然后,恼羞成怒;
“沈玉姝,你——”
“你就是不想报答!”
“还跟我扯什么盘龙玉佩,见玉如见人,呵!我难道不是我娘的女儿吗?我这个真人站在你面前,难道不比一枚玉管用吗?!!”
“要我说,你就是故意的!!”
“你就是不想还恩,你就是忘恩负义,你就是——”
沈玉姝缓缓收回手掌,面上温和逐渐消失;
“原来——令堂都没告诉你这件事儿啊。”
女人又气又恼,声音震天;
“我用她告诉我吗!!我是她女儿,她施下的恩自然会落到我身上,若你想还,我们这种关系不比你那个狗屁玉佩管用!!!”
沈玉姝歪头,在自己的位置上调整下坐姿,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表情,语音慢慢;
“陈老板此言差矣,令堂膝下有四个女儿,两个儿子,我若不管谁来都尽全力报恩,那我报的过来吗?报不过来!我没那么大的实力,所以就只能精准报答,还望陈老板见谅——”
他掀起眼皮,没什么波动的瞅了她一眼,无视她嘴里的种种恶言,嘴角一挑,又露了个虚伪的笑;
“这陈老板既拿不出玉佩,那便只能是合作伙伴......不对,咱当不了合作伙伴,陈老板的要求我无法满足,我的要求陈老板也给予不了,啧,那没办法了。”
他似是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摆手;
“丹秋,回吧。”
“唉,别别......”见沈玉姝想走,女人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口出恶言,便赶紧压下心底愤慨,伸着手拦人想补救;
“那什么......沈老板别介意,我这人,大老粗一个,不太会说话,沈老板大人大量,可莫要与我这等粗人一般见识。”
眼看她手臂即将碰上沈玉姝,旁边丹秋眉眼一竖,立马从中插进,犹如一座铁塔般隔开两人,稳如磬石。
沈玉姝依旧还是那副表情,看不出高兴和不高兴;
“怎么会,我尊重我的每一个合作伙伴,更何况陈老板还是我恩人女儿,我自然只会更加尊重。”
女人讪讪而笑,到了这会,也顾不上计较丹秋的无礼了。
“是是是,刚刚是我莽撞了,来,沈老板坐下,我刚刚已经叫了席面,马上就要上菜,沈老板可得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向您赔罪。”
身份摆在这儿,她既主动做小伏低,那沈玉姝自然也不好给她难堪,于是屁股重新坐下,两人就着刚刚的话题又聊了起来。
“其它的就不说了,沈老板,就说我儿子——”
女人将胸脯拍的邦邦响,表情是尽力挤出的友善;
“他今年才十六,豆蔻年华,容貌也长得俊的很,怎么就不配做你正君......”
沈玉姝微微皱眉,有些不适对方身为母亲,却在这种烟花之地谈论儿子,表情便带了点出来;
“我说过,我家中已有男子。”
“我知道,不过一个侍君,伺候人的玩意儿,值当什么,连个闺女都没给你生,要搁我,我早把他撵滚蛋了!!”
沈玉姝;“......”
他头痛的揉揉眉,语气里的无奈已经压抑不住,这回可不像刚刚做戏,而是真情实感极了。
“我比不得陈老板狠心,再说,他与我青梅竹马,我说了会陪他一辈子的。”
“唉呀,不过一个男人......”
在对方愈加冰冷的视线里,女人终是讪讪绕过了这话题,又继续夸儿子;
“沈老板你相信我,我跟你说的这个儿子,虽是庶子,可长得是真俊俏,腰细屁股大,保准生闺女的好材料——”
“郭老板抬爱了,只我家中有夫,竹马青梅,不敢辜负......”
“这算什么辜负,一个小小奴仆,难道还能扶正不成?”
“少年情谊,多年扶持......”
“......”
陈岁桐借口出恭,阴沉着脸退出包间,周身气势压抑的吓人。
而她旁边的丫鬟巧杏,却一点眼色都没有,一边探头替自家主子整理衣衫,一边眼珠咕噜噜乱转,瞎出主意;
“主子,奴婢瞧她油盐不进的,不如咱们谴人回禀家主,向家主讨来那枚玉佩,然后......”
“啪!”一巴掌挨在脸上,巧杏畏缩的捂住脸,彻底不敢吭声了。
“蠢货!”
陈岁桐恨恨的收回手臂,脸上的阴沉之色更重了。
而另一边侍立的巧春,则幸灾乐祸的瞄巧杏一眼,微微勾唇,笑的嘲讽。
蠢货!当真是蠢货!
跟着主子这么久,她竟然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在一众儿女中,家主最看不上的便是主子这种脾性,平日无事还要斥责呢,就更别说知晓主子借她的恩来攀关系......
玉佩想都别想,恐怕还要再挨一顿爆竹炒肉,啧啧。
随主子在外吹了吹风,再扫眼主子因计划不顺而烦恼的样子,巧春黑黝黝的眼珠动了动,脑中却是也冒出了个主意。
“主子——”
她开口,拿捏着尺度试探道;
“若主子是想借着姻缘之事与沈家主搭关系,那奴婢这里倒有个想法,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