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馆闭春寒——诗灼灼【完结】
时间:2023-10-17 23:08:56

  她以头抵地,行了大礼:“祖母,此事孙女也有错,孙女没有做到长姐的责任,未能管教好妹妹,导致闯下大祸,还冲撞了大娘子,孙女有愧,不敢求祖母宽谅,只求祖母莫要将妹妹遣送庵堂,求祖母可怜妹妹。”
  她声音中透了几丝颤抖,带了些哭腔,云卿鸾听着,心里涌出愧疚,她伸手拉了云卿姿的衣袖,却被她撇开。云笺见状,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想说些求情的话,但顾及温氏的面子,不好说些什么。
  屋内一时安静,老太太倒想痛斥云卿姿的举动,但观她们神色,心中叹了口气。
  这时,只听温氏开口道:“母亲,阿景说得有理,卿鸾所犯之事也是小事,若是遣送庵堂,她日后便要遭受许多流言蜚语,哪怕家里瞒得再好,也有藏不住话的下人,若是传出去,怕是有许多解释不清的闲话了,虽不打紧,但听着总归不好听。”
  老太太闻言,有些动容,“婵玥…”她同为女子,又怎会不知名声二字对女子是如何重要,便是男子,名声若是臭了那便在无人高看他一眼,温氏此番话不仅是为了云卿鸾考虑,也是为了家中其他孩子考虑。
  “罢了,齐妈妈,将二位小娘子带到偏房,”老太太又顿了下,道:“老大,你与婵玥留下,此事再商议。”
  云卿姿心中忐忑,拉着云卿鸾,跟着齐妈妈到了偏房。云卿鸾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茶盏,眼睛盯着漂浮的叶沫,半晌,她才缓缓抬头,哽咽道:“阿姐,对不起…”
  云卿姿摇摇头,只是握着她的手,并未说些什么。
  明光渐渐偏西,想来此刻已是申时,云卿姿等的有些焦急,好在老太太并未让她们等太久,不多时,绿簪便来请她们。
  老太太还是坐于高堂,只是温氏不见了,想来是已经离开。
  她们方坐下,云笺便道:“我们商议后决定,送你回姑苏,去你云安大伯父家,思过一年…”
  “父亲!”云卿姿轻呼出声,云卿鸾却不为所动。
  “此事已定,若是不送去姑苏,将来不定还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此番对你来说也是最好的惩罚。”云笺沉声道。
  云卿鸾观他神色,知晓此事已无转圜之地,只能点头,“多谢父亲祖母,只是,”她仰着头,对上云笺的眼睛,道:“女儿是独自回姑苏吗?”
  不等云笺解释,她又道:“家中琐事繁多,婶婶和大娘子是断不能离家,父亲和兄长朝中有要务,若要告假怕也不妥,父亲,能让阿姐送我回去吗?”
  她语气软软的,眼中满是真诚,倒是诚心接受了这个处罚,也未多言,只提了这个要求,倒是令老太太和云笺有些震惊。
  “你阿姐…”云笺有些犹豫,再如何,云卿姿也才有十六,也是个半大孩子。
  “父亲,祖母,孙女做错了事,愿意承担所有,不求祖母放了寻双她们,也不敢求祖母让我留在家中,孙女只求回姑苏之时能让阿姐陪伴左右。”她眼中含着泪,鼻头微红,整张脸显得楚楚可怜,倒教人不好拒绝她。
  遣送她回姑苏,一则为了让她反省,二则让她回去看看那的风土人情,看看同样千宠万爱长大的嫡娘子是怎样说话做事的,三则是为了解温氏心中的气,她再如何敦厚大方,心里也难免伤心,大婚当日便遇上这样的事,换做寻常人早早便闹了起来,又怎还会一心替她着想。
  云笺看向老太太,不知如何定夺,老太太思忖片刻,道:“若阿景愿意,便去吧,过了乞巧便走,这几日你便好生待在屋里,若是再闹,便让你兄长告假送你回去。”
  “孙女愿送妹妹回姑苏,祖母且放心。”云卿姿眼含笑意,垂头应下。
  云卿鸾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只是院子里贴身伺候的使女婆子全都换了一遭,只留了一个寻双。寻双回院子时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云卿鸾瞧了又是哭了一阵。
  云卿姿回院里时已近天黑,今日在睦元堂呆了半日,又去岁杪居陪了云卿鸾几个时辰,午时又没吃些什么,此刻人有些软绵绵的。惊玉早早备下晚饭,只等她回来。
  待用了饭,已是戍正。
  清谷带着几个使女上了二楼熏香,夏日夜里蚊虫多,总要拿熏香驱驱虫。云卿姿坐在二楼的露天小台的椅子上,侍歌拿着团扇给她扇着,七月将至,便是夜晚也冒着几丝热气。
  “今夜你同清谷歇着罢,累了一天,晚上别守在屋里了,楼上楼下的,有事我会叫你们。”云卿姿喝了消食的酸梅汤,同侍歌道。
  侍歌有些不放心,询问她道:“让岁桃歇在小橱窗罢?娘子夜里有事也好叫人。”
  她知拗不过侍歌,只好应下。又坐着歇了片刻,盥洗后便歇了。
  月明星稀,京都城内灯火通明,本朝并无宵禁,是以,各大街道此刻也是人影幢幢,瓦子杂社更是热闹非凡。
  藩楼雅间,两位郎君对坐而饮,身后侯着小厮。
  花暮锦一袭鸦青色圆领纱衫,依旧是束着高高的马尾,用着鸦卵青色的丝帛束着,姿态闲然。
  他神情懒懒,捏着酒盏的手来回晃荡,将对面的人晃得眼晕,不由多了几丝烦躁,不由怒道:“殿下您别晃了!”见对方轻轻扫他一眼,他又怂了几分。
  “咳,追查的人在扬州失了踪迹,周措说恐怕不止一方势力,他父亲最近有些动作,不知与谁互通书信,且,眼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萑思忖着该如何开口,只听花暮锦不耐道:“有何当讲不当讲,有事便说,吞吞吐吐作甚?”
  曹萑无话,内心纠结了一下,开口道:“有眼线报,云家大房有人与那边好像有些牵扯。”
  他话说完,观察花暮锦的神色,见他眉间皆是郁色,晃悠酒盏的手也停了,曹萑心里飘起一阵小得意,殿下啊殿下,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可他的得意还未超过三秒,花暮锦依旧蹙眉,抬眸道:“哪个探子报的,好像?好像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未有实证!将实证拿住了再来说嘴!”
  曹萑心里骂娘,觉得莫名其妙得很,是他说但凡与那边人有牵扯的人一律报上来,便是疑似也不能漏了,也是他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怎的如今不过说了报了还反倒被骂是来挑拨离间的!曹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殿下,是您说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我…”曹萑想了想,还是决定问清楚。
  花暮锦将酒盏放下,一记横眼撇去,将曹萑吓得不敢再说,只听他凉凉说道:“那可是云家,若是云大相公都已倒戈,哼,那还做什么无畏挣扎。”
  “不过,若是真有疑,便派人看紧些,查清楚了到底是谁,最重要的,别被人误导,放过真正的大鱼,可不能在这上头栽了跟头。”
  曹萑被他这一下让查一下不让查的态度搞懵了,花暮锦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半晌,他略一迟疑,刚要开口,便见花暮锦起身离开,他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罢了罢了,照做得了。
  花暮锦出了藩楼,慢慢沿着街道走着,脑中思索曹萑今日所言。
  云家男丁稀少,云笺的儿子只有云砚卿一个,便是二房,只有云钰舒和云祺,云祺只是不足三岁的婴孩,云钰舒年纪尚小,还未入仕,若让他从中传递什么消息必然不可能,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云家二位主君和云砚卿了,想到此处,花暮锦的眸子暗了些,藏了些冰冷在里面。
  他转头吩咐道:“非觉,去告知曹郎君,查查云家二位主君以及二位郎君,查的仔细些,再叫他盯紧近日拉拢周郎君的人,便是条小鱼也不能放过。”
  非觉领命,转身窜入人群,又朝着藩楼回去,只余荥饯一人跟着花暮锦。
  不知不觉,花暮锦走到了那夜找到云卿姿的那条河道,他双手撑在石砌的围栏上,脑中不由自主浮现了一人的脸,他那本就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更像是浸了春山水,柔的能让人陷进去。
  荥饯忽的动了下,沉着脸悄声道:“殿下,有人在靠近。”
  花暮锦顿时收起笑容,警戒地看了眼四周,河道两岸人并不是很多,在李家茶铺周围蹲了几个黑衣男子,看似平常,花暮锦却感到一丝危险。
  他对荥饯轻点头,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走开,他脚步轻快,三转四绕进了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往暗处一躲便守株待兔。
  不多时,便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花暮锦拾起地上的石子便朝着那几人投去,被一一躲过,他挑眉,脚下提气,轻点西墙便到了屋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提刀的黑衣人。
  作者有话说:
  花暮锦:感谢亲妈终于想起我,放我出来透透气了!
第26章 二十六章
  ◎夜遇世子◎
  夜色如墨,清冷的月光仿若给站在屋顶的少年渡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朦朦胧胧,教人看不真切,少年的脸隐在月光下,他那柔情的眼睛此刻不含一丝情绪,浑身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为首的黑衣男子仰着头看他,冷笑道:“郎君,别来无恙。”
  花暮锦挑眉,竟还是熟人,他倒是没有多惊讶,轻蔑道:“没想到,你主子还是只派了你这个废物来。”
  三年前,向来平静的翊王府迎来了不速之客,正是如今的黑衣男子,原想活捉花暮锦,却被花暮锦打的落荒而逃,堪堪捡回一条命。
  黑衣男子听他这话不为所动,只是暗暗提气,倏地起身上了屋顶,与花暮锦对峙。他喊了一声“上”,而后猛地向前冲,手中提着的刀在月光下闪着银色冰冷的光。
  四个黑衣人一起上前,花暮锦手腕一动,手中的折扇展开,衣袂翩跹,将离得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打翻下了屋顶,又有一黑衣人此刻绕到了他的右侧,准备伺机偷袭。
  花暮锦眉间紧蹙,此刻显了杀机,右手猛然探出,动作出奇的快,将那人的手臂卸了下来,只听那人发出惨叫,花暮锦又抬了扇子,只见藏于扇中的毒针精准的朝着那人的脖颈飞去,顷刻间,还在惨叫的人瞬间失去了声音,直直的向后倒去,几番滚动掉下了屋檐。
  为首的黑衣人见自己的兄弟接一连二被杀,脸上有些愠怒,他提刀而起,刀气纵横,花暮锦感到有股劲风扑面,脚下一凝,借着腰劲堪堪躲过,小臂却被划了一道小口,那黑衣人也未讨到好,被花暮锦反身折了手臂,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臂便被卸了下来。
  他将内力灌足折扇,倾力扫出,银针没入黑衣人肌肤,另一人也应声而倒,他倏地蹙眉,鼻尖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气息,花暮锦暗道不好,忙屏息凝气,可是迟了一步,已有香粉入了体内,很快他便感到手腕发软。
  为首的黑衣人不知怎的躲过了他的银针,此刻只是捂着受伤的臂膀,看着已经逐渐吃力的花暮锦,提刀便要砍下。
  花暮锦侧身躲过,抬手摸出一只青玉簪,将最后一丝气力灌于簪子,“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发簪穿过黑衣人的胸膛,而后掉落于瓦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黑衣人的瞳孔一缩,震惊的看向花暮锦,汩汩鲜血流出,很快浸透了他的黑衣,他颤抖着拿出什么,朝着天上一放,像是绚烂的烟花一般。
  花暮锦没来得及阻止他,他此刻浑身发软,怕是撑不了片刻,若是等对方的人来了,他必定跑不了,思及此,他将沾了血的青玉簪拾起,提气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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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静默,漆黑的苍穹布满星星,偶有微风吹来,带着菡萏的香气,耳畔传来若有若无的蛙啼虫鸣。云卿姿今夜睡的极为不安稳,夜里醒了几次,现在倒是彻底睡不着了,于是出了闺房,倚在廊上的围栏上,遥望月色。
  花暮锦撑着力气,走于高墙,却不知怎的绕到了云府。
  他远远地便看见了云卿姿,她穿着中衣,肩上只披了件墨色稠杉,双臂撑在栏上。,三千青丝散落于肩,月光洒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更让她平添了几分不染尘世的仙气,她头微微一侧,好似也看见了他,眸中满是疑惑和惊讶。
  花暮锦的心微微一动,只听身后隐隐传来声音,于是脚底提气,朝着云卿姿那便去了。
  云卿姿正疑惑着花暮锦怎么会出现在此处,只见他飞身而下,掠到她面前,轻巧的环住她的腰身,云卿姿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云卿姿被花暮锦扑倒在地,有双手将她的后脑稳稳托住,云卿姿想要张口,却被他打断,只听他压低了声音在云卿姿耳边道:“有人追我,别说话。”
  花暮锦微微低头,他感受到云卿姿此刻紧绷的身子,她在紧张,借着一丝光亮,他看见她瞪着好看的眼睛,嘴唇抿着,不由得有些想笑,因着他们现在的姿势,他可以闻到少女发丝的清香,是桂花味的梳头水。
  过了片刻,花暮锦感知安全后,忙起身,将云卿姿扶起来。云卿姿一起身便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花暮锦摸摸鼻子,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不怪小娘子怕他。
  “你…”云卿姿觉着有些惊骇,此刻也只剩下疑惑,且不说他大半夜不睡觉,也不知怎的跑到云府来的,更怪的是被人追杀,她瞥了眼花暮锦的手臂,鸦青色的外袍有了几道口子,血将衣衫染得颜色更深了些。
  还不待花暮锦回答,睡于小橱窗的岁桃揉着眼睛走了出来,见房内多了一人,惊得险些跳起来:“你是谁?做什么的!”
  眼见岁桃便要高声叫人,云卿姿忙拉住她:“这是世子殿下。”
  岁桃呆呆的看着花暮锦,满脸都是疑惑。云卿姿又道:“你去烧些热水,莫要惊动其他人,”她轻抿下唇,又顾念花暮锦的伤,道:“殿下受伤了,你去将纱布和烈酒找来。”
  吩咐完岁桃,云卿姿弯腰捡起方才掉落的稠杉,看着花暮锦道:“进来吧殿下。”
  花暮锦耸耸肩,跟着云卿姿进了屋内。云卿姿将屋内的油灯点上,原本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云卿姿将稠杉随手搭在软塌上,又将小火炉上煨着的茶壶提了下来。
  他站在桌边不动,只是眼睛追随着云卿姿的身影而动,他看着云卿姿施施然倒水,拱了拱手道:“阿景,今夜之事,实属无奈之举。”
  云卿姿微微一愣,问他道:“你的伤…疼吗?”问完她便觉自己傻,那样长的一道口子怎会不疼。岁桃很快便将纱布烈酒端来,又偷偷看了两眼花暮锦才退下。
  他也愣住了,原以为她会生气,毕竟有些冒犯她,却未想到她关心他的伤势,一时间,花暮锦觉着本来有些疼的伤口也没什么感觉了,举着受伤的手臂向她展示道:“不疼,你瞧,还十分健壮!”
  说着他还向前走了几步,与她隔得十分近,淡淡的血气也涌进她的鼻尖,她微微蹙眉,正要说什么,只听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一看,还未看清,便被花暮锦一把拉开。
  瓦片掉落于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若不是花暮锦及时将她拉开,不然这瓦片就砸她头上了。
  她盯着地上的碎瓦片,不语,莫不是真如老道所说,她与花暮锦天生八字不合,是以,一遇上他便开始倒霉?
  云卿姿觉着,世子殿下是有些晦气在身上的。
  一下子掉落四五块瓦片,声音之大,楼下歇着的使女都醒了,一个个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侍歌让她们都歇着,她去看看什么情况。一出门便见岁桃提着桶水往小厨房去,她忙问道:“你提水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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