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桃喘了口气,“娘子让我烧的,许是世子要用。”她咧嘴笑道:“是翊王世子,侍歌姐姐你怎的醒了?”
侍歌没答她,只摆摆手让岁桃去烧水,她边走边想,现在已是子初,世子殿下夜闯闺房是为何?还要热水,这又是作甚?倏地,侍歌想到了某种可能,她着急忙慌地朝楼上跑去,还险些被楼梯绊倒。
推开门,只见花暮锦端正的坐着,云卿姿正在为他包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她松了口气,将心收回了肚子里。
云卿姿正替花暮锦包扎,听见声音抬眸,见是侍歌,有些错愕,“你怎的醒了?是了,方才瓦片掉了,吵醒你们了吧。”
侍歌面上有些不自然,瞥了眼花暮锦,轻声道:“奴婢们听见动静,想着怕是野猫钻进娘子闺房,打碎盏子花瓶,却不想竟是世子殿下。”
花暮锦听着蹙起了眉头,这话怎的听着倒像是暗讽他是野猫一般。云卿姿听她这话,只是笑笑,无奈地耸耸肩。
“也不知怎的,我运气着实好,每回遇到殿下都有奇事发生,是吧殿下?”她忽的起了性子,有些阴阳怪气问着花暮锦。
她弯着眉眼,手下却暗暗用力,不待花暮锦回答,便将纱布打了个极为漂亮的结。花暮锦由衷夸道:“阿景系的结还是如此好看,同旧时一般。”
云卿姿一噎,白皙的耳尖悄悄爬上了一丝红晕,扭头将烈酒与纱布收起来,“侍歌,将这些拿下去罢,瓦片明早再收拾,现在仔细伤了手。”
说完,她又坐下,给花暮锦又倒了杯水。
“殿下千金之躯,外出还是多带些人,免得再被歹人所伤。”云卿姿看了眼他的手臂,意有所指。
花暮锦端起茶盏喝了口水,闻言尴尬一咳,他将杯盏放下,温声问道:“阿景你莫不是在担忧我?”
只见对面的人听到这话仿若呆住了,云卿姿感到额角跳了跳,有些无言以对。又看了眼天色,此刻怕是子正。她看着花暮锦,道:“天色不早了,怕是追杀殿下的人已然离去,我派人送殿下回府罢。”
花暮锦笑了一下,暗自提气,药粉的药力此刻已尽数散去,倒是可以离开了。
少年的一张脸生的俊美绝伦,一笑眼睛便更亮了些,嘴角的梨涡倒像是浸了蜜糖,叫人看着甜丝丝的,云卿姿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只听花暮锦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必着人送我,今夜多谢你,我走了。”
说完,他又扫了眼云卿姿,便打开窗掠了出去,消失在了黑夜中。
云卿姿望着花暮锦离去的窗子,陷入了沉思。
今夜的夜遇,花暮锦应当不是被普通的歹人追杀,不然以他的身手怎会受伤,对方必然也是极强的,她目光落在桌上,方才花暮锦用过的杯盏还在那,证实这一切并非梦境。云卿姿摇了摇头,不再思索花暮锦之事,眼下出了件更离奇之事,好端端的,屋内摆放的汝窑天青色花瓶碎了,便是在花暮锦走之后碎的。
云卿姿与侍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殿下真有些晦气在身上。
康门街头,非觉与荥饯在此处等着。
片刻后,只见巷口中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非觉与荥饯连忙上前,见他手臂上绑着与他极为不符的漂亮蝴蝶结,非觉皱眉道:“殿下受伤了。”
他摇头,“荥饯,如何?”
荥饯上前道:“今夜藏于闹市的皆是郢丘那边的人,属下无能,没有捉到活口。”
少年漂亮的眉毛一挑,语气有些冷意:“既然来了,便让他们全都有来无回。”
-
一大早,云卿姿便去睦元堂请安。而后又去了揽云居。
“大娘子,昨夜不知怎的,我歇的那屋,瓦片竟掉了下来,怕是要请大娘子找人帮我修缮一番。”云卿姿请了安,便对温氏道。
温氏忙问:“可伤着了?”见云卿姿摇头,她又道:“午后我便让人来修缮,若是屋子还有别的问题便让使女来报。”
言罢,她又疑惑道:“好端端的,瓦片怎会掉,昨夜也没风啊。”
云卿姿不语,昨夜是没风,倒是有八字不合之人,思及此,她又觉着有些好笑。
待走时,温氏又叫住她。温氏将一封拜帖递给她,又问:“乞巧将至,王妃娘娘办了荷花宴,邀府内女眷去,我来问问你想不想去。”怕她不答应,又道:“京都城内唯翊王府有并蒂莲,我听齐妈妈说你儿时最喜欢翊王府的并蒂莲,想来也是多年未见,若不去看看?”
云卿姿捏着拜帖思索片刻,见温氏真挚的神情,又想到这是温氏入门后第一次以云家主母的身份参加宴会,云卿鸾被禁足不能去,若是她也不去倒是显得温氏没了面子,想到此处,她有些心软,点头便应下了。
“翊王府的并蒂莲并不是年年开,如此难得,多谢大娘子挂念。”
如此,便是应下了。温氏闻言,心头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花暮锦举铁姿势:阿景你看我,身体好得很!
云卿姿点头如捣蒜:啊对对对,你身体好到来克我。
第27章 二十七章
◎来日方长◎
在兖朝,自七月一日起,至七月七日,皆是七夕佳节。
七月一日,荷花宴。
翊王府人丁稀少,翊王妃上无舅姑,下无叔嫂,至此也只生育二子,长子花暮锦未及弱冠,次子花濯如今只有十三岁。
并蒂莲花中凡品,便是京都城,除了宫内便只有翊王府有一池,因着珍惜,况翊王妃极少设宴,如今设宴,众人更是求之不得;一来翊王府的席面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二来,此番虽为赏花,众人却也心照不宣,翊王世子翌年便及冠,至择妻年岁,多少夫人娘子只盼着与翊王府结亲。
温氏与二房众人乘马车至翊王府时,门庭若市,云舒菸挽着苏大娘子的手臂,俏声道:“母亲,翊王府可真是气派,只是一个赏花宴来的人都如此多,诶!那不是公主府的县主吗,她也来了!”她指着不远处一位朱衣华发的小娘子道,众人也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祈嘉县主乃是当今陛下唯一的胞妹裕华长公主所出,裕华公主生育了三子,唯有一女,且祈嘉县主出生时乃是难产,是以她的身子总是比旁的小娘子弱些,好在这些年长公主府尽心尽力地将养着,她的气色也愈发的好了起来,如今也能出门参加些高门宴会。
“县主身子不好,极少见她出席如此场合,今日也是难得。”云舒窈低声与云卿姿道,云卿姿点头,“如今瞧着县主面色红润,想来这些年身子定是养好了,再过些年岁,说不定便能搏锤丸、击马球了。”
云舒窈以扇掩面,笑道:“若是养在长公主府都养不成,那平凡人家更是难做了,瞧着县主身子愈发好,长公主也开怀不少呢,”她压低声音,悄声道:“前些日子韩将军府的二娘子送狸奴崽,长公主还亲登门讨了一只,听小渔芽炫耀,还给她们两姐妹一人送了一只上好的玉坠子,宫里才有的呢。”
“这…莫非…”云卿姿不知怎的,陡然起了个想法,望向云舒窈,二人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不再说话,抿着嘴跟着大人入府。
有府内使女引路,不多时便到了正厅。
云家众人的坐席被安排的靠前,是以,温氏与苏大娘子一落座,翊王妃便与之清茶淡话。云卿姿与翊王妃视线相交,只见翊王妃笑道:“我犹记阿景孩时长得粉雕玉琢,这些年出落得愈发水灵,教人瞧了心里欢喜,”倏地又想起温氏并未见过儿时的云卿姿,便又笑道:“如此看来,还是你家最养人,瞧瞧这几个小娘子,长得一个胜一个出挑。”
闻此话,温氏只是笑着,“都是女娘,如此模样便是最好的。”
“你知我的,我是最最疼爱女孩,可惜命里无女,只盼将来世子娶妻,新妇是个乖巧可人的便最好。”翊王妃执起温氏的手,柔声道。
“儿时你我便是在一间书塾里识字念书,你我已然二十年未见,如今看你再嫁良人,我也多放心了些。”
提到孩时,温氏柔柔一笑,脑海中便也想起来少年时的往事,便与翊王妃说得愈发开怀。
云卿姿见翊王妃与温氏十分熟稔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轻轻拽了身旁云舒窈的衣袖,悄声问道:“温大娘子与翊王妃是手帕之交?”
云舒窈闻言,蹙眉想了一番,与她咬耳朵:“母亲提过,当年大伯母是要许给王妃的兄长的,可惜后来家道中落…如此算来也是手帕之交了,若不是出了变故,大伯母如今就是尚书娘子了。”云卿姿听完,点点头,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几口,若有所思。
京城暑热,此刻太阳已过树梢,阳光往长窗处落入屋内,好在席面院中有流水树木,倒是添了几丝凉意。
待席面一过,翊王妃便让使女给各位夫人娘子上了早就晾好的香茶,又与众夫人闲聊几句,才叫众人移步花厅。
席面厅后便是花厅,往后走时只绕过两侧的抄手回廊,当中有穿堂,过了穿堂便能瞧见正面迎着一扇大门两扇小门,此刻除了大门未开,两侧小门皆开,众人转过小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花厅,再往右边穿过一个回廊便能进入荷花池,不过众人只在花厅落座,在此处还是能瞧见不远处的并蒂莲。
待夫人娘子落座,两侧的使女卷了竹帘,沏了贡茶,又将果子奉上,给娘子们都端上掺了碎冰的甜酪,便于她们解暑又解馋。
翊王府的荷花池极大,一眼望去只能看见对面的亭台,池内的菡萏长得极好,不仅只有并蒂莲,还有许多名贵莲花,夏风而过,将满池的花香都带向花厅,香气四溢。
众人坐了许久,翊王妃瞧着那些小娘子好似觉得无趣了,便对众人道:“小娘子们想来也觉得无趣得很,左右天色还早,便去府内转转,也好让我们这些夫人好好说说话。”
小娘子们早就觉得无趣得很,既然翊王妃发了话,便也三三两两结伴退下了。赵影来早便坐不住了,翊王妃话音方落,她便拽着云卿姿要朝着荷花池旁的小亭去。
“等会儿我们去泛舟,再摘些莲蓬,让闻之羽之做酥酪给我们吃如何?”赵影来挽着她的手臂,问道。
云卿姿瞧着满池的荷花和莲蓬,:“泛舟采莲,亏你想得出,也不嫌热。”
“怎会热,府内有白篷船,再说,今日难得偷闲,过了今日不知何时才有这等机会。”赵影来摇着云卿姿的手臂,娇娇地撒着气,“阿景,我们去嘛,光赏莲有什么意思!”
她拗不过赵影来,只得答应她。
翊王府的白篷船停靠于花池的另一侧,赵影来与云卿姿撑着伞走了一炷香方到。只是那处早有几位华衣郎君,细看,花暮锦为首,卫青岑与曹萑各在一侧,那两人抱着手也不知在争论何事。
赵影来遣翊王府的使女前去与花暮锦说明,只见花暮锦听了后,只招手她们过去,云卿姿与赵影来对视一番,走至他们面前。
“哟,赵娘子今儿个有雅致来泛舟?难得啊!”卫青岑的嘴好似闲不下来似的,回回一见赵影来便开始挤兑。
赵影来不想与他计较,当做没听到,只问花暮锦:“殿下,我与阿景想要去池中摘些莲蓬,能否遣个划桨稳当的娘子?”
对方挑眉,招手让非觉去唤杜二娘来划桨,眼睛瞥到云卿姿耳朵上戴的耳饰,正要搭话,只听卫青岑又在耳边吵嚷。
“我说赵影来,你如今胖了许多,再稳当的枻女①也要被你拖累下水吧,再说,你可还要载着三娘子,若你落水了是小事,三娘子落水可不是小事了,依我看你还是管管你的嘴吧,莫要再胖了。”说罢,他便兀自笑了起来,也未曾注意面前两位脸色越来越沉的两位娘子。
赵影来翻了个白眼,面带怒色,云卿姿也面色不虞,她上前半步挡在赵影来身前,“卫郎君,莫要太过分了些,且不说影来是你自小定的娃娃亲,就算这桩婚事你再不满,你也应当与令尊令慈表明心迹,而不是时时羞辱影来以此泄愤,再者,她是尚书府的嫡女,姑姑乃是翊王妃,就算卫郎君再不喜,也请尊重她,莫要在众人面前言辞羞辱。若执意如此,郎君也妄为君子之称!”
笑声戛然而止,她身后的赵影来满眼含泪看着她。卫青岑被云卿姿一番痛批,有些不自在,一言不发便离开此处,曹萑看看花暮锦,又看看云卿姿,知晓自己插不上什么话,也只好默默离开。
此处只剩花暮锦,云卿姿望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责备,赵影来分明是他表妹,也是自小一起长大,但回回他们二人起冲突乃至卫青岑言语羞辱赵影来,他也只是口头骂上几句,并未真正维护过赵影来。花暮锦也很清楚的感知到云卿姿直视他的眼神中带了些什么情绪,为此,他有些愧疚。
“阿景……”
“殿下……”
二人同时开口,又一同愣住,云卿姿道:“殿下请说。”
花暮锦摸了摸鼻子,而后道:“今日是我不对,不,往日我也不对。在此,我向二位娘子赔罪了。”
言罢,他便朝着云卿姿二人作揖,赵影来有意避开,这礼只让云卿姿受了。云卿姿无奈摇头,将赵影来拉回来。
“表哥,我并未怪你,我与卫昭本就无什么情意,他对我如此我也习惯了,表哥快起吧,若是让别人瞧见,又不知如何编排我了。”赵影来无奈道。
花暮锦闻言,方才抬头,将要开口,只见非觉已将杜二娘请来,只得作罢。
赵影来随着杜二娘去挑船,非觉远远守着,只余云卿姿与花暮锦站一处,沉默良久,花暮锦终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嗫嚅半晌,才道:“阿景今日戴的耳坠子很是好看。”
云卿姿闻言,抬手摸了摸,耳坠子上面隐隐刻着她的小字,她勾唇而笑:“春末时影来所赠,我很是珍藏,今日与她相约一起戴上。”
他闻言垂眸淡笑,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袖,抬眼望着她,温声道:“很衬你。”
他还待说话,只闻赵影来已上船,扬声喊着云卿姿,他便将喉中话语皆咽于肚。
无妨,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花暮锦:哦耶,今日搭话成功!
阿景:……没话找话
①枻女:是古时划船的船女
第28章 二十八章
◎争端◎
夏荷葳蕤,和风自然。
枻女稳稳划着白篷船,赵影来摘了两支荷花几支莲蓬便累的靠着船蓬歇息,云卿姿倒是来了兴致,船至何处她便摘至何处,不多时,竟已摘下十多支,瞧着太阳愈大,赵影来怕她中了暑气,忙拉她坐下。
船至南侧,已然能看到翊王府的花厅与池边的亭台。赵影来瞧见凉亭不远处有个高台,直接可从高台入花厅,下接池塘,便让枻女调了方向,朝着高台凉亭去了。
“前些时日家中事多,还没问你,你家庶姐的亲事如何了?”靠了半晌,云卿姿忽染想起此事,便开口问了。
赵影来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父母如何处理,如今都瞒着我,问谁都问不出,庶姐也在呆在闺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