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继续盯着,还有。”
曹萑等了半晌没见他接下一句,“还有什么?殿下你怎的说话说一半,故意让人着急。”
花暮锦抬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还有,云家老宅,也去查查。”
曹萑诧异地看着花暮锦,有些惊讶:“殿下莫不是查出了什么?云家当真有问题?可我查了几遍都没什么眉目啊!”说罢,他又挤眉弄眼,笑得极其不正经,“莫非,是云家三娘子大义灭亲,告诉你什么线索了!”
“滚,一张嘴不会说些好话。”花暮锦扶额,“云家姐妹忽然要去姑苏,说的那些理由没头没脑,小女娘不能做些什么,就怕有心人拿她们做文章,总之,京城和姑苏,都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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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将将泛起鱼肚白,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夏季的雨总是来的这般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云卿姿去请安回来后,雨才渐渐小了,继而转成毛毛细雨,悄无声息地飘落着,她站在廊下,痴痴地望着天幕,默默不语。
良久,云卿姿才回神,吩咐清谷道:“后日便要回姑苏了,今日做些杏仁酥给小娘吧,一来二去又要几月见不到人。”
清谷得命,正要去小厨房做,云卿姿又道:“还是做些雨梨羹好了,昨个儿她没见着我,正好吃点梨汤败败火。你去瞧瞧厨房可还有西京雪梨,若没有,便叫岁桃去买些。”
薛小娘嗜甜,寻常梨羹她都觉平淡,唯云卿姿做的雨梨羹她十分喜爱,荼白曾来与她学过,可每回薛小娘尝了都不甚满意,是以,云卿姿每月都会做几回雨梨羹给她。
云卿姿在屋内看了会子书,雨也停了,此刻微微露了些阳光进来,岁桃提着篾篮跨进屋内,将篾篮中的雨梨给云卿姿看,“今日街上的雨梨成色一般,奴婢又去了张二婶那买到了些好的。”
她又道:“小厨房灶火出了些毛病,清谷姐姐正找人修,娘子要炖汤,须得去厨房了。”
云卿姿闻言,颔首。
厨房内的周厨娘听云卿姿要来煮梨汤,早早便将她所需的材料备好,云卿姿到时,便可直接开始。
银耳,百合早早便泡下了,云卿姿净了手,将雨梨放置碗中,加了少许粗盐,反复搓洗梨皮,而后再用清水洗净。将雨梨切成大小相同的块状放置一旁备用;她将泡发的银耳择去根,摘成小朵状,百合则切成片状。
专用来吊梨汤的瓦罐锅内早已放了水,待水沸腾,云卿姿便将食材一一放入,又瞧着火等了半个时辰,罐内的雨梨、银耳、青梅、百合等物已然煮的软糯,她又抓了一把红枣和糖霜丢入罐中,将瓦罐转至红泥小火炉上又慢慢熬了一炷香。
雨梨羹煮成,空气中飘着甜滋滋的气味,清谷取来青釉莲花盖罐将梨羹盛起。
云卿姿边净手便道:“我换身衣裳再送去。”
清谷端着梨羹,有些闷闷不乐地点头,待回了花朝筑,云卿姿才问她:“方才怎的了,小脸皱成一团,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清谷瘪嘴,小声道:“奴婢只是心疼娘子,亲手做了梨羹,还要亲自送去,那边的人也不见得多赏脸!”越说她愈发激动,再抬头时,眼中蓄了泪。
“慎言!”侍歌喝到。
云卿姿抬手制止了侍歌,又朝着清谷招手,“岁桃不知那件流苏外裳在哪,你来找找。”而后,又示意侍歌等人下去。
清谷抹了一把脸,神色厌厌地去找衣裳,屏风里头便是鹅掌楸螺钿衣橱,她打开橱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云卿姿说的那件流苏外裳,她顿时明了云卿姿的意思,垂下头,瓮声瓮气地喊了声“娘子”。
云卿姿让她转过来,而后道:“官家重孝,父亲也尊敬祖母,我身为子女,又怎可将孝道抛诸脑后;我知你心里事事向着我,可小娘待我也有好的,如今我将离家几月,只是煮次羹汤聊表心意,并未觉着委屈。”
见她点头,云卿姿又道:“今日你做的好,未在外人面前说嘴,也算是顾及了小娘的面子;可我却还要说说你的脾气,遇事不可着急,凡是要说的话都要三思,平日里因着你的脾性,多少丫头忍着你。”
她着急想要辩驳,云卿姿又拉住她的手,“你虽脾气急,但却是个实心眼的,我与你说这些,是盼着你日后说话做事时,定要好好思忖,别伤着他人还伤着自己。”
清谷听了云卿姿这番话,更觉自己自私,心里更是愧疚满满,忍不住落泪,云卿姿拍了拍她的手,又唤她们进来。
待换了衣裳,侍歌端着雨梨羹,跟在云卿姿身后。此刻时辰正好,薛小娘定是还未用饭,这会子送去也刚刚好。
棠梧院平日安静,但今日却是静的出奇,云卿姿踏入院中,竟不见一个使女婆子,倒是有些怪异。
“许是小娘还在小憩,我们悄声些。”
行至正房附近也未看见一个下人,云卿姿蹙起眉头,不禁有些疑惑,又走了几步还未见人,正要与侍歌说话,只听正屋内传出说话的声音。
“荼白还未回来吗?”
云卿姿微微挑眉,是薛小娘的声音,正待上前,又听薛小娘说了句话,顿时愣在原地。
“做事总是不干净,上回岁杪居那个丫头她就险些失手。”她的声音中多了些疲惫,像是一夜未休息好。
岁杪居的丫头?云卿姿记起来了,是那个叫枫箬的使女,失足落水而亡。她心中陡然浮起一个想法,指使枫箬的莫非就是薛小娘。
她有些想不通,薛小娘为何要这般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里头的徐妈妈正在说些什么,薛小娘并未开窗,是以,她们瞧不见里头的情形,云卿姿猫着腰,躲在了廊外的柱子后面,即使里面的人开了窗也瞧不见她们二人。
“…叫荼白快些回来,过两日有且忙的;阿宓那边,叫何良盯着,莫再让她与花暮锦过多接触!”提到花暮锦,她显然恼怒了。
她狠狠锤了一下桌子,又道:“那小儿手段了得,这几日居然派人查云家,日后出门都给我小心些,莫叫人抓了把柄!”
她气急,只感头疼又犯了,扶着额头不说话。
徐妈妈上前帮她揉着头,小心问道:“若是三娘子当真讨得世子的喜爱,我们再敲点一二,岂不是能让三娘套出世子的话,那我们也可坐收渔翁之利…”
薛小娘冷笑一声,拨开徐妈妈的手,“你当花暮锦的话这般好套?再者,阿宓虽不是我亲生,我却也断不想她入翊王府那龙潭虎穴之地,她要嫁,也要嫁给我相中的人家!”
屋外的云卿姿听到这番话,不由瞪大了双眼,她险些出声,忙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薛小娘说,自己并不是她亲生的。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非是晴天霹雳一般,她险些站不住脚,扶住柱子,她才堪堪站稳。
里面还在说着什么,她却感觉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别的她什么都听不见,侍歌担心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扶云卿姿,却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谁在外面!”
屋内传出薛小娘怒喝,侍歌耳力好,听见了徐妈妈蹑手蹑脚朝门边走去的脚步声,她忙抓起云卿姿要走,却被人按住肩头。
“去那边,不要出声。”
侍歌扭头去看,只见是荼白,她面色苍白,眼下乌青,显然是一夜未睡,但侍歌此刻并不关心荼白如何,只是忙扶着云卿姿去了另一边的墙后藏着,她刚站定,只听正门与窗子同时打开。
荼白端着梨羹稳稳走去,“是我。”
徐妈妈白了她一眼,“我当是谁,吓我一跳,快些进来罢,小娘等你多时。”
薛小娘扶着窗棂,又四处看了看,并未发觉异样,荼白将梨羹放置桌上,将怀里的东西奉上。
薛小娘并未接过,只是看了眼桌上的梨羹,眼里多了几分冷意,“哪来的?”
荼白知她问的是梨羹,答道:“奴婢回来时遇上来送梨羹的使女,便接了过来。”
她呼吸都放缓了些,虽未抬头,却能明显感知到薛小娘盯着她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薛小娘不说话,更令她多了几分紧张。
“嗯,起来吧。”半晌,就在她以为自己露馅之时,薛小娘终于开口。
她拿走了荼白手中的东西,声音懒懒:“下去歇着,晚些再来回话。”荼白谢过,退出了房门。
薛小娘在荼白走后朝徐妈妈吩咐道。
“去问守门的,谁进来过。”
第32章 三十二章
◎意气风发少年郎◎
正午后天又沉了些,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地,云卿姿与侍歌二人回到花朝筑时,清谷等人还在打点物件,等云卿姿回来掌眼。
谁料,侍歌才进屋换了衣裳出来,就有棠梧院的使女朝这边来,清谷见状斜了她一眼,并未搭理。
那使女见清谷不理她也不恼,站在屋檐下收了伞,惊玉见状拿了帕子给她擦头发,“下着雨呢,姐姐要传话只管派个人来就是,何苦自己冒雨来。”
这个使女名唤菁儿,是徐妈妈的女儿,一直跟着徐妈妈做事。平日她都是在院中做事,极少来花朝筑。
她擦了擦额前的碎发,往屋内探了探,见云卿姿不在,才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问问娘子送去的梨羹可还有,小娘眼下又想吃了。”
惊玉正要答话,侍歌便抬着一叠衣裳出来,递给惊玉,对菁儿道:“姐姐问她无用,她早上没在跟前伺候;早些时候是我送去的梨羹,路上遇着荼白姐姐便交给了她,诶,她未同姐姐说厨房里还煨着梨羹吗?若是小娘吃完了,可派人去取。”
菁儿不知真假,只敢打哈哈:“嗐,她是提了一嘴,瞧我这记性,净忘事了,倒是白走一趟。”言罢,又望了望里面,还是不见云卿姿出来,她掩下神色,“既如此,我便去厨房看看,就不去娘子那请安了。”
她好似话中有话,侍歌有些警惕,忙拉住她臂弯,“姐姐既来了,不妨见见娘子,”她又小声道:“姐姐是小娘跟前人,更比我们懂小娘些,眼瞧着娘子便要去姑苏了,总得带些小娘喜爱之物回来才好。”
菁儿受了奉承,随着侍歌进了屋内。只见云卿姿披着毯子靠在软塌上看书,时不时咳上两声,眼瞅着倒像是病了。
“娘子安好。”菁儿上前屈膝行礼,头垂得极低。
云卿姿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压下心里的情绪。“起来吧。小娘用过梨羹了吗?”
“饭前便用过了,只是此刻又派奴婢来取。”
云卿姿颔首,笑道:“近些年我少走动,小娘喜爱之物许多都记不清了,倒是烦你说与侍歌,让她记下。”话音刚落,她又咳了起来,摆摆手让她们下去。
过了片刻,侍歌才端着碗药进来。云卿姿接过,一饮而尽,苦的她直皱眉,侍歌递来的蜜饯她也不用,“打发走了?”
“是,走得时候还悄悄问了惊玉,娘子今日都去了哪,下头的人我已经都吩咐过了,不会出错。”
她说完,云卿姿点头,而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又猛地咳了起来,侍歌忙拍着她的背,又倒了杯热茶给她。
云卿姿仿若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眼睛都红了一圈,侍歌心疼不已。
“娘子病着,歇几日再回姑苏罢。”
云卿姿强忍着咳意,押了口水,声音哑哑,“不可,若是耽搁,依着小娘多疑的性子,她断断不会轻易放过,不若我们先走,既不能亲口问,那我们便自己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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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棠梧院的菁儿,将问到的都说了,薛小娘自早上便沉着脸,下人们更是噤若寒蝉。
“除了院里的也问过了?”薛小娘端着梨羹,缓缓问道。
菁儿不敢隐瞒,“是,便是厨娘奴婢也问了,今日三娘子只是做了梨羹便回了院子,只是厨娘们不知到底是谁送去的,花朝筑的丫头们都说是侍歌送的,一路上能遇到的使女皆说只瞧见侍歌,不见他人。”
薛小娘此刻闪出了懊恼的神情,若是早些年听徐妈妈的话,在花朝筑放几个自己的人,此刻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她将梨羹往桌子上一搁,摆手让菁儿退下。
“等等,我且问你,荼白除了我们院里,还与谁有什么交情?”她又叫住菁儿问她。
菁儿挠头想来半晌,摇摇头:“奴婢没见荼白姐姐还与谁有交情。”
薛小娘点头,她虽怀疑荼白此时却并无证据,只等日后再查她。
翌日。
温大娘子带着云卿姿二人去老太太处请安。
她们二人吃过早饭便要启程,起身后见过了云笺后便去老太太去请辞。
三人方进门,只听老太太抚掌而笑:“好,老二媳妇,你既然如此说,那便后日送钰哥儿去鹭枋书院。你官人心疼他,此事一拖再拖,好在你是个明事理的,如此,我便也放心许多。”
“老太太说的是呢,昨个儿晏如还同我念叨,钰哥儿年岁不小了,可二叔拘着他,这才求到老太太这。”温大娘子边走边道。
三人行了礼,各自坐下了。长辈在说话,云卿姿二人只默默听着。
苏大娘子见她们,问道:“要带些个什么物件可都带齐了?”
“都齐了,今早才叫侍歌瞧过,婶婶放心。”云卿姿答她。
她点点头,笑道:“你倒是无妨,送去便回来了,鸾姐儿要待一年,要把趁手的都带着,免得到了姑苏要麻烦许多。”
她方说完,温大娘子便朝老太太道:“说起这个,母亲,卿鸾年岁小,孤身一人在姑苏,难免可怜。虽说大伯他们会多有照拂,可终究不如自己家里舒坦,媳妇斗胆,想让阿景一同在姑苏陪着卿鸾,有阿姐在身边,想是卿鸾懂事更快些,”她见老太太蹙眉,又软了些语气:“我虽进门不久,可也看出,阿景身子一直不大好,七夕不过看了场灯会,回来便又犯了咳疾。若是此番送了妹妹就返京,媳妇是怕阿景身子受不住,正好姑苏地杰人灵,气候适宜,正适合阿景养病。母亲,若是孩子们不好,我实在是对不起宋姐姐。”
老太太听她这番话不无道理,又是听她提起宋澜,她心口也泛起了酸涩,半晌,才点头:“那便依你所言。”
云府门前,几辆马车停在门口,云砚卿今日告假送两位妹妹,云家姊妹出来送她们,云舒菸满脸笑意,藏都藏不住,“六姐姐,你回了老宅,可别和那些个姐姐妹妹打架,别让人笑话我们京城去的小娘子哈!”
照平日,云卿鸾早就痛斥云舒菸了,今日却不见她有什么表情,只等温大娘子去吩咐老仆时她才轻声对云舒菸道:“如此便多谢妹妹提醒了,不过还是等妹妹自己嫁到临阳再展示自己是从京城去的小娘子的气度吧!”
说完,她便一溜烟儿跑到马车上,充耳不闻云舒菸的问话。
云卿姿也在温大娘子千叮咛万嘱咐后上了马车,准备去码头。
此番回姑苏原定是走陆路,云卿鸾贪玩,想慢慢去姑苏,便改为走水路。
云卿鸾自上回与云砚卿吵了一番便再也没有与他说过话,见他叮嘱完云卿姿后朝她走来,云卿鸾觉得脸上有些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