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焉的唇翕动,缓缓垂下了眸,聚集了泪意。
陶静云的离去,并不是梦。
到最后,她还是逃不过孤零零无家可归的命运。
事与愿违,这个词充斥着太多无奈和伤痛了。
现实却总是逼得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
每次都觉得幸福在离自己触手可及之时,命运的齿轮还是会将她带入不见天日的深渊。
“你先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
“就算你不吃,它也得吃吧?”明廷瞥了眼她的腹部处。
南焉抿唇,面前忽然多出一个红色穗子,“你上次说的平安符是这个吗?”
她连忙接过,“你在哪找到的?”
“估计是那天东西从包里掉出来,它滚到鞋柜下了,还是昨天清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时看见的,我怕你着急,就过来找你了,结果……”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了,就看着南焉双手紧紧握着那个平安符,很是珍惜。
其实昨天他事先给她打过电话。
但没有人接,他就直接找来了工作室。
发现工作室正在清理东西,问了后才知道,她工作室解散了,她又去了精神疗养院。
“谢谢。”她轻喃。
这里面包含了太多东西了,只凝汇成两个字,显得既轻又重。
明廷轻嗤,“谢什么,这玩意我弄丢的,给你找回来也是应该的,要是找不到,我怕是只能提着这颗头颅给你赔罪了。”
南焉看他,很想扯出一抹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
“行了,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多难看啊,我怕晚上做噩梦。”
“……”
门被敲响,疗养院的负责人走进来,为陶静云的事情对她表达了深切的歉意,也阐述了陶静云病发到失足的全过程。
“监控。”南焉半晌才说,“我要看医院的全部监控。”
负责人闻言,点头,“好,我会让人拷贝一份发给你。”
后面又说起赔偿的问题,正好明廷这个律师在,谈了半个多小时才谈好。
南焉是不在乎钱多钱少的,也没心思管。
她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亲人,陶静云的葬礼一切从简了。
但所有细枝末节的事情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在那期间,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只是显得整个人没有灵魂似的,冷冷清清,双目无光。
陶静云火化后,南焉将她葬在和她养父同一个墓园里,就在左右边,南洲的墓也在他们相邻处。
这样。
他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团圆了。
天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仿佛这样能更加应景一些。
明廷撑着一把伞,站在一袭黑裙的南焉身旁。
“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宴景禹?”他问。
仅凭他俩的关系,南焉养母去世,他过来吊唁也是应该的。
可这几天,他愣是一个面没露。
南焉望着青灰色的墓碑,淡淡说,“他去老城了,祭拜他奶奶的忌日。”
明廷皱眉,那也不至于这么多天都不来。
但他没说,睨着她的侧颜,“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工作室也解散了……”
南焉抬头仰望那片阴沉沉的天空,雨水千丝万缕渐落。
“我准备去散散心,再找个地方定居下来。”她说。
“要离开这里了吗?”
“嗯,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轻然的笑着,却不及眼底。
――――
宴景禹是两天后回到星城的。
远山临的洋楼静悄悄地,他拎着箱子走进衣帽间,路过南焉摆放衣服的区域时,脚步忽然顿住。
偏头,柜子里少了一部分她常穿的衣服,以及角落处两个黑白行李箱也不见了。
他皱眉。
从兜里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电话里响起的是机械女音,而非他印象里那道略微冷清又娇媚的女音。
他沉下脸,丢下行李箱便出门驱车前往南焉所住的公寓。
密码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改,门开了。
里面的家具都蒙上了白布,再无别的痕迹。
连之前放在玄关处柜子上的照片都不翼而飞了。
那照片里是南焉和她奶奶的合照,她一般都不会挪位置的。
如今却不在了。
宴景禹的眸色晦暗,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胸腔里堆积着一股子难以退散的郁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靳梁的电话,“查,南焉近期的行踪。”
一个小时后,靳梁出现在这套公寓里。
看着门敞开着,他走进去,见宴景禹坐在铺着白布的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蒂。
白色的衬衫略显皱乱,领带歪七扭八的,松开了几颗扣子。
显得尤为颓废。
他愣了下,还是第一次看见宴景禹这个样子。
听到声音,男人轻掀眼皮,漆黑的眸子里隐着很淡的情绪。
靳梁垄断思绪,走进去,颔首道,“总裁,查到了。”
“说。”
宴景禹将手中的烟头丢到地上,用鞋尖堙灭,沙哑的嗓音里覆着低气压的冷然。
“五天前,南小姐的工作室正式解散了,同天下午,她养母去世了,后面南小姐一直在处理她母亲的身后事……”
话还没说完,宴景禹豁然起身,盛怒,“这么大的事,医院那边为什么没有上报?”
靳梁大气不敢出,“医院那边说,上报了,但是……被老爷子的人压下来了。”
第45章 忤逆
屋子里的气氛变了,要说之前是被一层层阴郁的冷气覆盖,那现在恍若成了暗鸷的修罗场。
靳梁能明显感觉到他周遭气场的不同。
比以往更不寒而栗。
见男人没有打断他的话,他继续,“南小姐工作室和好几个品牌方是没到合同期限就解约了,所以解约金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经查,老爷子的账户里前些天先后转出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和南小姐工作室的解约金正好吻合。”
“至于南小姐现在在哪……我们查不到行踪,不论是航班消息还是高铁,各类消息,都没有,应该是……被人故意隐藏了。”
“她的去向,连南小姐的闺蜜言轻都不知道,甚至……南小姐连母亲去世的消息都没和言轻说。”
宴景禹抬手压了压眉心,“她妈是怎么死的?”
靳梁回,“是突然病发,嘴里喊着她儿子南洲以及南小姐的名字,好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导致精神错乱,失足从楼上摔下来了。”
顿了会,他又道,“警方那边判断的是意外,医院那边的监控也已经发过来了,您要过目吗?”
宴景禹额头上的青筋猛跳,“她什么反应?”
靳梁,“医院那边的人说,南小姐当时哭晕过去了,第二天才醒。”
随着他的话音,宴景禹脸上的表情彻底沉下,冷声命令,“查,陶静云的发病缘由,又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另外,告诉房东,这个房子,我要了。”
说罢,他迈开颀长的腿快步离开了公寓。
一路驱车来到了晏家老宅。
“大少爷。”
何管家看他一身戾气地从车上下来,也大概猜到了他来的目的了,颔首示意。
“爷爷呢?”他问。
“老爷子这会应该在书房。”他顿了下,“二少爷也在里边呢。”
宴景禹对宴景珩的事情不感兴趣,也没有要问的意思。
何管家继续道,“老爷子给二少爷指了门亲事,二少爷好像不是很乐意,昨晚还出了条花边新闻,这会老爷子正在动怒呢,您进去多劝劝,他年纪大了,身体要紧,别把身体气垮了。”
闻言,宴景禹淡淡扫了他一眼,“劝不了。”
“大少爷……”
“去把家庭医生叫来候着。”
“叫家庭医生来做什么?”
“你觉得呢?当然是来救老爷子命的。”他的眼神凌厉得像一把锋锐的刀子。
何管家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这大少爷可是比二少爷还要浑还要狠的主。
看着气势,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也不敢耽误,他连忙去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
宴景禹到二楼书房外时,闵慧正在外面踱步徘徊,见到他还愣了下,随后笑道,“景禹,你回来了……”
宴景禹连个眼角都没给她,直接走到门口,抬手屈指敲了敲门板。
没等里面传来一句‘进来’的字眼,他直接拧动门把,霸道推门而入。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吗?出去!”
一个茶盏忽然砸了过来,落在地上四散开来,茶水溅落在他西装裤腿上。
宴景禹冷着脸,看着满脸怒意的老爷子,余光再一瞥,宴景珩就站在办公桌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尽显不服。
兄弟俩简单对视了一眼,随后很有默契的移开了。
晏老爷子瞧见他,还是有些意外的,怒气少了几分,“是景禹啊,我还以为是……”闵慧呢。
门外的闵慧正好听到老爷子这句话,攥着衣角的手收紧。
宴景珩冷哼了声,夹杂着一丝轻蔑,“既然爷爷那么喜欢宋家的,那您自个儿娶她好了,我没意见。”
撂下这句话,他很干脆的转身离开了。
“你个混账东西,给老子回来!”老爷子被他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吼道。
可宴景珩压根没有要理会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老宅,连闵慧都没拦住。
晏老爷子顺了顺气,看了眼宴景禹的裤腿。
刚刚砸过去的杯子里盛满了刚烧开的茶水。
“没烫着吧?”
宴景禹举步走过去,“南焉在哪?”
晏老爷子倒茶的动作一顿,侧眸看向他,“南焉?哦,就跟着你的那丫头啊,她在哪,我怎么知道?”
半晌都没听到他说话,老爷子又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这大孙子能如此胸有成竹的站在这里,肯定是猜到了。
那就没有演下去的必要了。
“你可能不信,是她主动找上我,让我帮她离开的。”老爷子默了会,缓缓开口,“她很聪明,城府也深,知道我想让她离开你,借此和我做交易,还要我帮她还工作室的解约金。”
“景禹,南焉这女人很势力,她不适合你,她只是长得和星星有点相似而已,她离开,是一件好事。”
“你接下来只要……”
“她在哪!”宴景禹失了耐心,打断问。
晏老爷子闻言,也动了怒,重重把茶杯撂下,“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多好女孩不要,为什么非她不可!”
“那沈家又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反问。
“你现在是为了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她哪一点比得上织月?织月才适合做我们晏家的长孙媳!”
“那么合适,您都娶了吧。”
“啪!”
老爷子拍桌而起,“你个混账东西,想为了那个女人气死我是不是?”
“老子不辞辛苦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这么和我唱反调的?别忘了,你现在的殊荣都是谁给你的!”
“所以,您是不打算把南焉的下落告诉我了?”宴景禹烦躁地扯下领带。
“我不知道。”老爷子甩手,冷哼了一声,“她能走我这条路离开你,这还不足以证明她想离开你的决心吗?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养在身边有什么用?”
宴景禹的眉头狠挑,知道老爷子肯定不会说。
他心烦意乱,也懒得再耗下去了,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
刚迈开步子,老爷子呵斥道。
“你要去哪?还要去找那个女人?”
“爷爷既然不愿意说,我自有法子。”他脚步顿住,偏头。
老爷子听言,一副恨铁不成钢,气得头昏脑涨,“她走了就走了,你马上都要订婚了,难不成,你让她当小三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答应订婚?不一直都是您擅作主张吗?”宴景禹说,“爷爷还是好好想想,十月二十四那天,该怎么对外圆回来比较好。”
第46章 四年
四年后。
罗马尼亚的秋天,正是多雨季节。
淅沥的雨水卷着萧瑟的凉意,与圣里兰亚酒庄内的奢华喧闹形成鲜明的反差。
今晚是圣里兰亚酒庄的新品发布舞会。
南焉一袭简约的黑色抹胸拖尾长裙,秀丽的墨发被簪子高高挽起,明媚的面容勾着淡淡的笑,优雅而又娇艳。
“哦,明,你女朋友真漂亮。”
一走进宴会厅,就有个西装革履气质绝佳外国人举着红酒杯走过来热情打招呼。
听到‘女朋友’这个称谓,南焉微微蹙了下眉,睇了眼一旁笑得眉飞色舞的男人。
“皮特先生过奖了。”明廷笑,“这位就是圣里兰亚酒庄的创始人布拉尔.皮特。”
“很高兴见到你,你好。”
南焉收回视线,唇角挂笑,和外国男子简单地握了下手,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她今天其实是被明廷拖来当女伴的。
明廷是圣里兰亚酒庄的代理律师,前段时间替酒庄打赢了一场官司,这不新品发布晚宴,就邀请他了。
但听说圣里兰亚的每场晚宴都会有个舞会,每人必带女伴。
明廷找不到人,就找南焉来帮忙了。
“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等应付一圈下来,南焉幽幽地问。
明廷摸着下颌,思忖片刻,半开玩笑道,“要不,现在?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南焉也用玩笑的口吻回,“那我拒绝。”
“为什么?”明廷不服,“我样貌,才能,家世,财力,哪点差了,让你这么看不上?”
他那副卖力辩解的样子,看上去很认真。
南焉,“前两天,我听小十一说,有个金发碧眼的阿姨来找你,你的桃花债还完了吗?”
“……”
明廷哑然,随后解释,“悖我和她就喝了杯酒,什么事都没有,而且,当时小十一还在呢,我怎么说也是他干爹,总该给他做个好榜样的。”
南焉没说话,刚要迈步走,就被他拉住,“那边舞会开始了,走,过去跳一支?”
“我不会。”
她下意识想挣脱手臂,但被明廷紧紧抓住,痞笑道,“怕什么,我也不是很会,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二名跳,很合适,重在参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