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Chris想要的是那种新鲜的整株迷迭香,但这家超市好像并没有别的选择了。许楷文拿了一瓶放进购物车,如释重负道:“谢谢你。”
好人做到底,乔予洁问:“你还要买什么吗?”
其它的东西都买好了,Rosemary是清单的最后一项。他们一起去到收银区。
结账时,许楷文排在她后面,从购物车里把商品一件一件拿出来。乔予洁有一种错觉,好像时空转变,突然就回到了很生活化的回忆中。他们常常一起逛超市,他负责从购物篮中拿出东西,而她负责把结好的放进购物袋,无比默契。
但这次,他们是各自结账的。
走出超市时,许楷文犹豫了一下,说:“晚上我请了两个朋友到家里吃饭,一个是Chris,还有一个是我在这边认识好朋友,中国人。只是简单的晚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
原来是朋友,不是女朋友。乔予洁问:“谁做饭?”
他手里提着满当当的购物袋,自嘲道:“放心,不是我。”
亲近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很糟糕的厨师。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不必走出商场,他陪她一直走到了电梯口,是在等待她的回答,或者告别。无论她是否应邀,他都很开心能见到她。
乔予洁没怎么犹豫,只问:“你介不介意我先回一趟酒店?”
她身上除了手机和卡什么都没带。
“我可以送你过去。”
好像怕她会反悔,他先一步摁了下行键。
车子开到金茂,乔予洁下车后,许楷文在车里给Chris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晚餐会有四个人。
回到房间后,乔予洁拿出化妆包补了个淡妆。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安排,早上睡了个懒觉,下午去了趟健身房,所以脸上清清淡淡。
她知道自己怎样打扮最好看,也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打扮。换上衣的时候,她顺便也换掉了原本的运动胸罩。
只是让他等了二十分钟而已,她的速度已算很快。
要不是因为看到他买了冰淇淋,让男人等上两个小时也很正常。
乔予洁坐进车里,他的表情看不出焦急,只是等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发动车子。
她想起以前他总是骑自行车来和她约会,像这样穿得一本正经开车,她反倒很不习惯。
他住在东边,大望路附近,CBD商圈内。路上还好不太堵,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乔予洁问:“你怎么跑到这么远的超市?”
许楷文把车停稳,解释道:“我下午在燕莎开会,看见楼下有超市,就想节省时间。”
就是这样他们都能遇到。
这个小区的公寓很新也很干净,类似于酒店式,从Lobby信箱上挂的铭牌可以看出,住户中应该有不少是外籍人士。
进电梯前,乔予洁问了一句,“你女朋友不在家吗?”
其实她发现了,车里那瓶紫色的香薰不见了。
“我一直一个人住。”
其实还有后半句话,他没能说完。因为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
进门后,许楷文从鞋柜里拿出了一双女士拖鞋给她。乔予洁穿上,没问什么。
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客厅,之所以说宽敞,是因为很空,整体的调子也是褐灰色的。灰色的沙发和地毯,木质的地板和茶几,颜色搭配很单一,除了阳台的绿植,并没有太多装饰物。
她想起以前他在五道口租的公寓,好像也是这个色调。他的品味取向一直没有变,就连茶几上的玻璃杯也跟七年前是同样款式,最简单的宜家款。
许楷文将外套放在沙发上,屋子里有些闷热,他先去打开了空调。因为她穿的是短裤,所以他特意没有将冷气开得很低。
她的腿很漂亮,她也喜欢露腿,不只是夏天。
Chris还在路上,家里只有他们两个。许楷文问:“喝点什么?”
乔予洁提醒他,“我建议你先把冰淇淋放进冰箱,再招待客人。”
他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买了不少需要冷藏的食品。
许楷文拎着购物袋进到厨房。乔予洁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把刚才买的沙拉和饮料拿出来。下午的运动量不小,离吃上晚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她决定先填一填肚子。
中国式房屋户型都大同小异,餐厅和客厅是连着的,厨房是独立的空间而非开放式。许楷文花了很长的时间在厨房里不知在鼓捣什么,时不时有敲砸的声音传来。吃完沙拉后,乔予洁把包装袋收好,拿到厨房的垃圾桶准备扔掉,看见他拿着铲子,蹲身在清理冷冻室中的冰。
北方的冬天长,夏天短,冷冻柜大概有一年没怎么用了,积了冰也很正常。冷冻在下层,他单膝跪在地上,模样其实有些好笑,洗手池里已经堆了不少冰块,地上是冰渣子化开的水。
他是在为大桶的冰淇淋腾出位置。
乔予洁站在门边问:“需要我帮忙吗?”
许楷文抬头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慷慨。但是我不想这样招待客人。”
她本也只是随口一问。乔予洁看着锃亮得能反光的灶台还有空空如也的调味瓶,问:“你有多久没用过厨房了?”
他坦白,“我一般不做饭。”
他不喜欢油烟味,也没有时间练习厨艺。
好不容易清理好了冷冻柜,许楷文站起来,身上的衬衣已经湿了一片,他把铲子放在一旁,拉开上层的冷藏柜用目光搜寻着:“OK. What can I offer you now?”
第23章
“我喝水。”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地上还有残碎的冰块, 他小心避开,习惯性地先拧开再递给她, “抱歉。”大概是为了招待不周抱歉。
“我没指望能吃上什么大餐。”
乔予洁仰头喝了口水, 有水滴顺着她的唇角滑落,滴在浅色的衣服上留下一道水渍,还好是水, 干过之后就会了无踪迹。她正要抬手,他的动作快了她一步,用指腹帮她擦了下嘴角。
她以前就是这样,喝什么都漏,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每次他帮她擦完嘴, 就会理由充分地趁机吻她, “我怀疑你嘴里有个洞,我帮你堵上……”
他咽了下喉咙, 然后收回手指。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胸前, “你身上湿了。”
许楷文低头看了眼,有些尴尬道:“我先去换件衣服。”于是过身去到卧室。
没一会儿,门铃就响了, 乔予洁看着门边的视讯屏,不知道该怎么操作。卧室门打开,他的衣服还没穿好就走了过来,朝视讯屏上看了一眼,摁开了门禁。
他手里扣着扣子, 转头道:“是Christian。”
表情里有点什么,像是惋惜。
乔予洁“哦”了一声。
她知道刚才在厨房里,他大概是想吻她的,他的眼神已经不能再明显。
Chris戴着墨镜,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拿着一瓶红酒,站在门口看着面前衣衫不整的男人,恨不得将每个词尾都加上重音,“What are you guys doing here?”
许楷文莫名其妙。
乔予洁在一旁提醒他,“你的扣子扣错了。”
果然是忙中出错。许楷文背过身去,把衬衣解开重新扣了一遍,“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这句是真心话。
Chris摘掉墨镜,在玄关换鞋,“我是不是应该干脆不要出现?”
许楷文推着他往厨房走,“东西都买齐了,请你穿上围裙,MasterChef。”
Chris嚎叫,“你在利用我!”
“是你说要在家里吃的,我们没有人会做饭。”
走到厨房门口,许楷文压低了声音说:“给我一点独处时间,谢谢。”
他刚转身,Chris的叫声就从厨房传出来,“怎么满地都是水?”
“我只是清理了下冰箱,我拜托你,Stay calm。”
Chris用力关上了厨房的门,大概率在里面讲脏话。
乔予洁站在阳台看窗外。这间公寓楼层高视野好,当初他选择租在这里的主要原因,除了交通方便,就是看中了这一片望城的景观。
在城市里生活的人,心中都有一片旷野。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快三年。”
“下面还有个网球场。”
“你会打网球吗?”
“打得不好。”
“我可以教你。”
“像教我游泳一样?”
说是“教”她游泳,但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把她扔进水里自己游,无奈呛了很多次水都没能学会,她至今记忆犹新。
“我保证会很有耐心。”
乔予洁摇了下头,“我不需要你的保证。”
男人的保证最不值钱,她不会因为这种话而心动。
乔予洁问:“待会儿见到你的朋友,你打算怎么介绍我?”
“朋友。”理所当然的答案。
“你的朋友应该都和你一个类型,做金融的?”
“相关法务。”
乔予洁已经有预感今晚会很无聊。
她答应今晚的邀约,是因为她想戒掉自己身上自卑忸怩的那一部分情绪。从前在这段感情里,她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她任性幼稚,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他理性绅士,人生规划井井有条。
好像从开始时就注定了,他会是这段关系的掌控者,心动由他开始,结束也由他决定。
很多时候她发脾气,只是因为想要得到他更多的关注,想要他察觉自己的情绪,想要他哄着她。女人需要用被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她承认在香港时,她有一些报复心态,这种情绪随着他每一次主动的靠近而更强烈,她享受他的目光,更想凌迟他的煎熬。
一个自信且美丽的女人,应当接受男人的仰慕,包括前男友。
他们的关系处于全新的起点,既然约定好做朋友,她应该坦荡才对,没理由摇摆不定。
厨房里各种锅碗瓢盆声铃咚作响,很快,Chris拿着菜刀从厨房里出来,气势汹汹道:“我需要帮手。”
最后,晚餐是在三个人的接力合作下完成的。虽然许楷文坚持不想让客人动手,但最终因为手脚不够麻利而被赶出了厨房,换了乔予洁上阵。
七点多的时候,门铃再次响起,是今晚的最后一位客人,一位年轻的华裔律师,个子不高,但模样端正精神。
许楷文互相介绍,“这是我的朋友Michael,这是Jessica。”
“我姓赵,你叫我Michael就好,他们都只记得我的英文名。”
乔予洁伸手,“赵律师,你好。我姓乔,你叫我Jessica就好。”她也补充了一句,“反正他们也只记得我的英文名。”
两人相视一笑后,Michael把红酒放下,用玩笑的口气说了句,“有美女在,Kerwin,你的艳福不浅。”
话中顺带了对她的赞美。
Chris在厨房里举着锅铲抗议:“嘿,为什么不能是我的?”
Michael秒杀他,“你没有这种品味。”
许楷文正在餐桌前摆放餐具,说了句,“好朋友。”
朋友这个词是万能挡箭牌,能阻断一切好奇心的蔓延。
时间正正好好。Chris将炖好的菜连锅端上桌,头盘是迷迭香炆猪颈肉,主盘是泰式青柠炖鸡,配菜是土豆泥和黄油菠菜。摆盘虽然不算精致,但色香味都在线,是很家庭化的西式食物。
作为主厨的Chris卸掉围裙后,审视了一遍餐桌,问:“面包呢?”
许楷文说:“在烤箱里,我去拿。”
虽然是超市买的配餐包,但稍微加热一下会更松软好吃。
其他人都入座了,Chris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冰水,“讲到面包,Kerwin有一件堪称经典的事情……传说中做饭能把厨房烧了的人,就是他。”
许楷文把餐包装在垫了块布的竹篮子里端上桌,然后在乔予洁身旁的空位上坐下,无奈道:“这个故事你已经说了几百遍了。”
Michael倒是兴致勃勃,从篮子里挑了个扁长的面包,“说说看。”
“刚来这边交流的时候,我们是室友。有一次我下课回家,走到门外就觉得不对劲,好像有股子烧焦的味道,那个烟就从门缝里蹿出来。我打开门,满屋子的烟扑出来,能呛死人,我的第一反应是砸开楼道里的灭火器灭火,后来我发现屋里只有烟没有火……”
“——他把面包烤焦了。”乔予洁补上了故事的结尾。
Chris放肆取笑,“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窗户打开,放了三个小时的烟。烤箱里的黑炭照片,我至今还存着。”
Michael大笑不止。
许楷文拿一个最软的面包递给她,沉声道:“你很清楚我为什么会把面包烤焦。”
他答应要给她烤面包,忙活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面团送进烤箱里,前期都十分顺利,后来他们在厨房亲着亲着就亲到了房间,在床上难分你我,根本没人记得烤箱里的面团。
她面无羞赧,撕开外硬内软的面包,分还一半给他,“这只能说明你是个不够尽职尽责的厨师。”
许楷文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但我是个尽职的男朋友。”
晚餐是从轻松的话题开始进行。
“问年龄,中国人会问,你是80后还是90后?日本人会问,年号是昭和还是平成?你猜德国人会问什么?”
众人将目光转向在场上唯一有德国血统的男人身上。
Chris说:“看他也没用,Kerwin永远是年会问答比赛的最后一名,谁都不愿意跟他一张桌。”
“猜不出来,答案是什么?”
“德国人会问:那时候还有墙么?”
许楷文摇头喝酒,“你的玩笑真的很低俗。”
但乔予洁笑了,因为她觉得很有趣。
坐在对面的Michael问:“Jessica,我能冒昧地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吗?我总是觉得你很眼熟。”
乔予洁还没说话,Chris就有了判断,“Michael,你平时一定不太关心时尚,也不怎么看娱乐新闻吧?”
“对不起,这方面不是我的领域。”
“她是模特、演员、时尚达人……在Instagram有两百万的关注者。”
Michael盯着她,脱口而出道:“Holy shit!”
许楷文放下餐具,对这个字眼表达了抗议。
“别担心,我已婚了。我只是有点儿震惊。”
Michael举起左手,展示无名指上的戒指,“青梅竹马,大学同窗,十年恋爱长跑,圆满结局。”
“我很羡慕你。”
乔予洁说:“爱情长跑需要耐力与恒心去坚守,十年,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
Michael谦虚道:“中国人,成家立业是首当其冲的大事。我只是在适当的时间里做该做的事情。”
乔予洁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