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同事搂着肩膀互吐着生活的苦水，从婚恋到家庭，到房子车子，职场艰辛，生育压力……整晚上，许楷文能加入的话题不多。
有人问：“Boss，听说你最近恢复单身了。”
许楷文转头看了Chris一眼，他摆手道：“不是我说的。是你和前老丈人的对话被她们偷听到了。”
从前不在一个部门，打交道的机会不多，现在进了盘丝洞，自然免不了要被摸底。
“我算过了，七年升三级，boss现在的年薪加bonus肯定过三百万，今年很可能会破五……是十足的潜力股。”
Chris又要抢风头，“难道我不是潜力股？”
女同事不搭理他，“你是A股，什么都要AA的股。”
有感者纷纷笑开。
“只谈感情不谈钱才比较纯粹。”
Chris拿起小杯给自己倒酒，兀自摇头，“我承认在这点上Kerwin比我大方。他过去两年里的账单简直……惨不忍睹。”
许楷文杯子举到一半又停下，“你又看过我的账单？”
他们是全场唯二的两位单身男士，对面坐着清一溜的美女。Chris用母语指导他：“装下可怜，这样比较受欢迎。”
许楷文嘴里嚼着肉，脸上的咬肌抽动，同样用母语回答：“我好像不需要更受欢迎了。”
“放心，她们看着如狼似虎，不会真的穿上情趣内衣去办公室骚扰你的。”
许楷文不禁要问：“——你们平时都怎么办公？”
“习惯了就好。你千万别搞什么整顿风气，我们部门一直这么阳光健康积极向上……”
Chris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敢每天死气沉沉来上班，我立马跟老板打报告让你回去盯电脑。”
“求之不得。”至少不需要费神去应付玩笑。
“少来。虽然不算升职，只是平行调动，但是你也涨了不少薪。”Chris振振有词，“祝贺你，离追到Jessica又更近了一步。”
许楷文咬牙微笑，“谢谢你的祝福。”
“……以前听人说，男人只分两种，有脑子的下半身不行，有下半身的没脑子，要找一个‘智慧’和‘能力’兼顾的，太难了。”
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回到了他头上，“Boss，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说说理想型呀，比如斯嘉丽约翰逊、梅根福克斯——”
“都是我的菜！”Chris举起勺子抢答，“可惜不是Kerwin的菜。”
“那Kerwin喜欢什么菜？”
许楷文拿起片菜叶包着肉放进嘴里，面不改色答：“生菜。”
Chris摇头，这人没救了。
在场女同事终于看清，Kerwin帅则帅矣，但根本毫无情趣可言，大概率在床上也是一样。
喧闹中，许楷文默默拿出了手机，点开白天自己发出去的那条信息。
十二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动静，他甚至怀疑这条信息是不是被发送到了黑洞。
借着酒意，他决定请教一下身边的情圣。
“如果女人不回复你的信息，意味着什么？”
Chris嘴里叼着条黄瓜，抖着腿，突然就有股北京老大爷的范儿，“分两种情况。第一种，她看到了但是不想回复你，这种情况下又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根本对你不感兴趣，第二个是对你感兴趣但想吊着你。”
许楷文问：“第二种情况呢？”
“第二种，就是她压根没看到，或者遇到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所以没法回复你。比如手机丢了，出车祸了……”
“这么复杂？”
Chris扔掉最后那半截黄瓜，擦了擦手，确信道：“其实也不复杂，你的情况应该是第一种的第一条。”
“为什么？”
“第一，你没有别的女人。第二，会不回你信息的，只可能是Jessica。”
许楷文无法反驳，但他还想挣扎一下，“你怎么确定我是第一个可能，而不是第二个？”
Chris搭上他的肩膀，“兄弟，醒一醒。你还用吊吗？”
许楷文放弃挣扎。
“我拜托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试一试欲迎还拒，不要把什么都写脸上。”
真是恨铁不成钢，Chris不禁在想，就他这个段位，当年到底是怎么追到Jessica？
他们约好十二点准时散场，时间差不多了，Chris提议大家拍张合照，然后原地解散。
作为本场的主角，许楷文很自然被推到了最中间的位置，被打扮精致的女同事包围着，有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意图明显。
走出餐厅，许楷文摸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将西装搭上肩膀，微一低头点火。而Chris正专注于编排他们刚拍聚餐的合照，他热衷于把自己的主页营造成一个社交达人，这一点让许楷文十分费解。
“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对社交网络那么执着。”
“哼……我和Jessica是互关的关系，我为什么要发合照，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写好文案后，Chris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照片的人物都圈了出来，确认万事俱全，才点下发布，“不懂了吧？让女人看见你身边有多少诱惑，她们就会马上提高警惕。”
许楷文深吸了一口烟，裤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是Chris在刚发布的内容中提到了他。他没有点开看，只是问了句，“有用吗？”
Chris说：“你把手机给我。”
许楷文照做。
Chris打开短信箱，点开那条未回复的信息，备注是“Jessica1”，后面的那个“1”是为了和通讯录中其他同名的Jessica区分开。因为他不会打中文。
正好有出租车停在路边，的哥问他去哪，许楷文报上地址，坐进了后座。
Chris一番操作后，将手机递还给了他，语重心长道：“女人总是愿意相信男人喝醉时说的话。”
许楷文接过手机，发现上面显示着正在拨号的状态，他瞬间酒醒，正要说什么，的哥一脚油门奔上了东三环。
该死，他看着手中有如“定-时-炸弹”的电话，全然没有主意。如果她接了，他应该说些什么？晚上好，你今天过得怎么样，电话是Chris拨的，我们在一起吃晚饭……都是些废话。
好在对面并没有接。
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失落，许楷文看着回归到主页状态的屏幕，仰头往后靠去。
他所有的情绪都在因为她而放大。
回到漆黑的家中，他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东倒西歪的啤酒瓶，还有昨天没处理的外卖盒，烟灰缸满了，阳台的衣服也不知晾了几天。
他的日子过得兵荒马乱。
是的，男人也会为情所困，也需要分手缓冲期。
身上的衣服有一股浓浓的烤肉味，他把衣服脱进阳台的洗衣机中，进到浴室冲凉。
出来的时候，被脱在外面的裤子口袋里，手机在震动。
他蹲下身，翻找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瞬间，他的呼吸停了半秒。
害怕错过，他用沾水的手指滑动屏幕接听。
“Hey. ”
他没时间准备开场白。真正听到她的声音时，他连自己原本发信息想说想问的都不记得了。
他只能临场发挥，选中一句最烂的，“你收到了我的信息吗？”
“嗯。”
“但你没有回复。”
实际上她是刚刚才看到的，为避免不必要的打扰，她的手机一整天都是静音状态。
乔予洁没有解释，只说：“我记得你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他咽了下口水，可能因为晚上喝了不少酒，舌头还是麻的，他才会失去措辞能力。但他仍是开心的。因为相比电话的内容，这通电话的意义对他而言更重要。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意味着她真实的回到了他的生活中，而不再是茫茫人海中的两个孤魂，只能靠回忆来连系。
电话两边都陷入安静。她主动说：“我看到你们聚会的照片了，希望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语气……怎么说呢，像是冷漠，也像是有些疲惫。
头发在滴水，打在脚背上，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浴巾擦了擦头发，缓步往窗边走去。
“我是想问，戒指你试过了吗？”
“嗯，很合适。那是你自己做的？”
“对，我找了个老匠人，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划了好几次手。”
“我们明明已经分手了，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你为什么还要浪费精力去做这只戒指？”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也许因为遗憾，也许是因为想留存一份念想。
“我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乔予洁沉默了。
七年前他抽烟抽得很凶，常常会嗓子疼，所以她会经常给他买润喉糖。有一次他跟她约定戒烟，说如果做不到，就绕着奥体公园跑十公里。
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后来他真的去跑了十公里，还录下了跑步的视频发给她。
她不能再想起这些回忆，明天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面对。而沉湎回忆不会给她带来任何正面的影响。
“我明天需要很早起来工作，我要准备睡觉了。”
他听见拉开被子的声音，知道这是道别的意思。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今晚，他最想说的是什么？想她，想见她，想跟她像这样说一晚上的话。或许一晚上也不够。
但他不会轻浮地说出这些话，因为他们现在是朋友。
其实男人醉酒后的话根本不可信，因为他们第二天根本不会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他望着窗外，初夏的夜，满轮的月，问：“你今晚抬头看月亮了吗？”
“……没有。”
“月亮很亮。”
她听到这一句，走下床，拉开厚重的窗帘。是的，月亮很亮，像城市上空煜熠的钻石。
他借着醉意，用低沉的嗓音说：“等我攒够了六便士，就去追月亮。”
第22章
高层健身房中, 乔予洁从渐渐减速的跑步机上下来, 气息有些微喘，蓝牙耳机中放的不是音乐, 而是和余珊的通话。
“……昨天说你傍金主, 今天说你们各玩各的，口风变得倒是快。”
经历了这些天“娱”论的洗礼，比起最初的烦闷, 乔予洁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不让外界的信息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没有工作的时间里，她就会去健身，尤其在心情低落的时候,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能让阴郁的情绪得到有效缓解。
“我不爱玩, 是他一直不知疲倦的在玩。我有时候在想，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那么多的人和事, 还要保持风光, 保持体面。”
这些话她也只能和余珊抱怨。若不是这一次各路媒体都卖力挖掘，做了个盘点汇总，她都不知道原来过去三年间Alex有过这么多的绯闻。
“这些不入流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 迟早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到时候不好受的人是你。”
“我能做什么？站出来捍卫他的形象，我做得还少吗？”
别人怎么议论，她都习惯了，事实上, 她也的确无法反驳。
乔予洁拿起手机走出健身房，心态良好，“他知道了也好，一次性把这些新闻清理得干干净净，省得我们烦心。”
“DIVA的新季宣传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家老板肯定会派人来，到时看看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余珊跟她确认过明天的行程，问：“你现在在哪？”
“从健身房出来，打算去趟超市，酒店餐厅我实在是吃腻了。”
乔予洁刷卡回到房间，换掉了leggings，套上一条牛仔短裤，在运动背心外穿了短袖T恤，拿上卡包和墨镜准备出门。
今天外面的气温有三十五度。
蓝牙耳机里放的是她多年前的歌单。其中她最喜欢的一首，是《银泰》。
“北京起了风就有蓝天白云，但愿这城市能带给你自信。然而我们，属不属于这份眩晕……”
虽然过去了七年，但听到这首歌依然很有感觉。
人们来到这座城市的原因是什么？为了求学，工作，谋生……或许也可以是为了爱情。
她只在这里生活过一年的时间，但却对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的回忆。她不想将这些情绪都归结给“某个人”，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怀念的只是那段纯粹美好的爱情。
今天的太阳很好，歌也很好。
这家是附近商圈最大的高端精品超市，下午的人不多，乔予洁在有机食品区逛了逛，然后在鲜冷沙拉柜前挑选自己的晚餐。
有人推着购物车从她背后路过，夹着电话在讲英文，声音很熟悉。
“鸡肉、土豆、牛油果……你一定要在电话里说，不能写下来发给我？”
乔予洁转头，只看见正往进口食品区走的高大背影，黑裤子黑皮鞋，灰色西装被搭在了购物车把手上，听语气，大约是在和女朋友讲电话。
有缘无分的人，在哪都能遇到。
她从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拿了一盒沙拉，又拿了一瓶有机果汁，决定去结账。
与此同时的佐料区里，许楷文拿了一瓶烤肉酱放进购物车里，继续问：“嗯，买了……还有什么？Rosemary……我的天，你为什么总要给我增加难度？”
挂掉电话，许楷文在佐料区的货架转了几圈，甚至蹲下身寻找，依旧毫无所获。他只有找到超市的售货员，问：“请问Rosemary在哪里？”
售货员的英文不太好，听不明白他的话，许楷文只好拿出手机的翻译器。售货员看了一遍翻译结果，依旧摊手摇头，又喊来了收银区的营业员来帮忙。
“您要买Rose？”
“不是的，是Rosemary。中文……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尝试着解释，“是一种佐料，来源于一种植物。就是这个……”
许楷文打开搜索器，在上面搜索出图片给他们看。
他的解释并没有任何作用，看到图片的售货员更加一头雾水，最后只能说：“我们无法帮到您。”
乔予洁透过墨镜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离开结账的队伍朝他走过去。
许楷文看到她，第一瞬间是惊喜，然后诚恳道：“能不能帮我个忙？”
确实只是偶遇，她原本不打算过来和他打招呼，但看到他似乎陷入了困境，所以决定过来帮忙。
“我需要买Rosemary，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迷迭香这个词的确太难了。虽然他的中文相比七年前已有很大的进步，但只限于简单的日常交流而已。
乔予洁陪他去到佐料区，在转角货架的各味香辛料中找到了碎粒状的迷迭香。
“是不是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