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件黑色羽绒服, 拉链拉开大半，v领毛衣里内搭的白色衬衣皱皱巴巴，头发凌乱，面色憔悴。
谁看了都会对这个一夜间变成孤儿的男人心生怜悯。
鲍凌风条件反射似的低下头，但马上又站了起来，身下的椅子被撞开，发出摩擦地面的“吱嘎”声。
他喊道：“向警官，向警官！”
向驰唇角微勾, 心道，还以为你多强呢, 原来一样沉不住气。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讽笑和眼里的轻蔑同时没有了踪影, “鲍先生也来了，你这边有新线索吗？”
鲍凌风道：“没有呢。尹警官找我来，是想问问我和妹妹有没有亲近的同学和朋友什么的, 我倒是有, 但他们一般都去满庭芳, 不去我父母家。至于我妹妹，她在本市没什么朋友。”
向驰问：“你父母的朋友呢？”
鲍凌风思考片刻，叹了口气，“我爸脾气不好，前一阵子和几位叔叔伯伯闹了点不愉快, 但都是生意上的小矛盾, 可以解决。”
这段话他说得特别好, 就事论事，而且不煽动情绪。
向驰点点头，“还有别的吗？”
鲍凌风道：“我想了一宿，除了他们我没想到别人，但他们又实在不大可能。所以，向警官，是不是要过年了，缺钱的人多，有惯犯盯上我家了？”
向驰不动声色，“这种可能性很大，我们正在查，那行……”
鲍凌风打断了他的话，“我姑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她说她只有逢年过节才去你家，平时来往也不多。”向驰道，“对了，你姑或者你姑父跟你爸妈借过钱吗？”
鲍凌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姑有钱。”
向驰略一颔首，“好的，我先去忙了。”
……
办公室里人声鼎沸，打电话的、开小会的，询问案情的，比菜市场还热闹几分。
宁安凑过来，小声道：“向组长，就算他真的去了澡堂子，而且有淤青，也很难成为证据吧。”
向驰道：“这一点只能让我们把调查重点放到他身上，不做无用功。”
“对对对，欧阳会上说过，我的思路太窄了。”宁安“啧”了一声，“组长，让我去吧？”
“你露脸次数太多，他肯定记住你了，不能打草惊蛇。”向驰起了身，“我去找韩珠，他当时戴了口罩，让他走一趟。”
“还真是。”宁安佩服地点点头，“向组长，接下来我干啥？”
向驰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摘下一把给他，“你去四楼办公室，看看都缺什么，回头给我整理一份，我去申请。”
宁安来了精神头，“这个我擅长，马上就去。”
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拿了钥匙，兴冲冲地去办公桌找纸笔了。
向驰莞尔，拿上水杯出了门，上了二楼。
他先去检验科，拿到检验报告——欧阳从死者嘴里找到的纤维，是百分百的羊毛成分。
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法医办公室的门开着，向驰进门时，师徒三人正在讨论鲍家一案。
韩珠最先看见他，停下话头，笑道：“向组长来啦。”
袁文涛道：“我去了趟殡仪馆，鲍兴凡的腿上没有挫伤。”
向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其实，鲍凌风的腿上也不是百分百，但该查还得查。”
茶几挪动的原因不一定源自嫌疑人的碰撞，还可能是嫌疑人伪造的现场。
袁文涛同意他的说法，“你打算怎么查？”
向驰道：“听说鲍凌风周末和周三各去一次香江洗浴中心，我想让韩法医替我们走一趟。”
韩珠脸上有些为难，“让我去呀。”
袁文涛道：“怕什么，带你媳妇一起去呗。”
韩珠叹了一声，“太难了，但凡眼珠子瞟一下，她都得问问我那女的好不好看，她说她是开玩笑，但我真不愿意惹麻烦。”
欧阳道：“洗浴中心不是带公共休息室吗，我去好了。”
“这……”袁文涛道，“还是我去吧。”
欧阳道：“你老人家看着就不像去那里消费的人，还是别了，我去吧。”
袁文涛笑了，“查案是假，放松是真，你这丫头就是想去玩，对吧？”
“你老人家火眼金睛。”欧阳不好意思地笑了，“想玩是真的，查案也是真的。”
“行，那就欧阳去，更隐蔽一些。”向驰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放到她桌子上，“讨杯咖啡喝。”
袁文涛道：“苦唧唧的，不好喝，小向喝茶吧，我这有好茶。”
向驰道：“我喝多了咖啡胃疼，所以办公室常备茶，不备咖啡，偶尔馋了讨一口提神醒脑。”
“你看。”袁文涛对韩珠说道：“我就说咖啡对胃的刺激比茶大，你还不信。”
韩珠“嗐”了一声，“师父，不是咖啡不好，还是胃不好。干警察的，吃饭不及时，就没几个好胃。”
欧阳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把一袋苏打饼干递给向驰，“咖啡里的绿原酸和□□都会在空腹的情况下，对胃造成一定的损伤，茶确实更好一些。”
向驰心里一暖，“还是你们这里好，安安静静，不但有吃有喝，还有医学常识。”
袁文涛笑道：“好的不是我们这里，而是欧阳，我和韩珠跟你一样，都是打秋风的。”
……
第二天晚上下班，欧阳带着小奶狗敲开了向驰的防盗门。
向驰问：“你和谁一起去？”
“穆芸。”欧阳把箱子塞到他手里，“小家伙喂完了，你偶尔看看就行。”
小奶狗“嘤嘤嘤”地叫了几声。
向驰逗弄了一下，“宁安和丁维正盯着呢，你稍等一下，我们先确定他到底出不出去。”
欧阳知道要等，她早下来只是因为一个人没意思，觉得找向驰聊聊案子也挺好。
她问道：“月宫那边有消息了吗？奔驰案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向驰把箱子放在暖气旁，“暂时没有。以前找不到专门的人盯着，又不好私下去查，现在时机成熟了，可以研究一下月宫。”
欧阳道：“我可能在京州过年，如果有工作上的安排，向组长尽管吩咐。”
向驰心中一喜，“叔叔阿姨他们也去吗。”
欧阳道：“对，他们从琼台到京州，过完年再回来。”
“过来坐。”向驰从冰箱里找出一瓶苏打水，拧开，放在餐桌上，“喝口水，住处安排好了吗？”
欧阳换上拖鞋，在椅子上坐了，“没呢，我爸常来常往，找个性价比高的酒店不成问题。”
向驰道：“我家有套房闲着，家具现成的，如果不嫌弃，你们住多久都行。”
欧阳赶紧拒绝，“不用不用，住宾馆更方便。”
向驰道：“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表示感谢吧。”
欧阳一滞，他说得没错，欠下的人情一直还不上心里也不舒服。
她说道：“那也行。不过……我们说好了，只去借住，没有其他的。好不容易出去过个年，实在不想应酬，请向组长务必体谅。”
不是一个等级的家庭，没有来往的必要，她完全不想看见自己的父母被所谓的京州大人物审视评判的样子，所以即便这话冒昧，她也一定要说在前面。
向驰没想到欧阳会提这样的要求。
她救过他两次，别说借住，就是送她一套房子也是应该的。
他的父母出面感谢一番，大家一起吃顿饭更是人之常情。
难道是，她觉得她的父母上不了台面？
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试探着说道：“我的父母肯定想亲自感谢你……”
“我就怕这个。向组长，救你是我的职责，不用谢，真的！”欧阳打断了他的话，用食指和中指彼此的眼睛上反复比划了两次，“看我真诚的眼神。”
向驰果然去看她真诚的眼神了。
四目相对。
一秒钟……三秒钟……
欧阳的清透明亮的大眼睛里，流淌着属于年轻女孩子独有的俏皮和可爱。
向驰感觉心脏不规则地跳了一下，他立刻别开眼，笑道：“好吧，看在你这么真诚的份上，我就不打扰你了。”
向驰再不挪走，欧阳也要招架不住了。
他长了一双瑞凤眼，没有桃花眼情深似海的柔情，但锐利有神，那种探究感仿佛看穿她的皮囊，看到了属于欧阳睿的灵魂。
她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个乖，“谢谢向组长体谅。”
“铃铃铃……”向驰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嗯嗯”两声就挂断了。
欧阳知道，那边有消息了。
向驰道：“出发吧，他换地方了，目的地可能是三月三洗浴中心，在霖江西区，你先出发，路上宁安会联系你的。”
欧阳换了鞋，“这么谨慎的吗，直接跑霖江西区去了。”
向驰替她开了门，“他谨慎，你就不能大意，尽量别让他看到你的脸。”
欧阳道：“他好像没见过我。”
向驰道：“你的脸让人记忆深刻，以防万一吧。”
欧阳耸了耸肩，“尽管这个说法太夸张了，但我接受建议。”
……
西区不算远，开车三十多分钟。
欧阳赶到时，宁安和丁维还没走，二人上了她的车。
穆芸坐在副驾驶，回头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穆老师好。”宁安的眼睛亮了亮，又道，“他进去差不多半小时了。”
丁维道：“他会先吃饭，然后洗澡，一套洗护下来，至少四十分钟，但他不见得去大厅，也许去楼上干点见不得光的，你见机行事。”
欧阳道：“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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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突然表白
◎二更◎
欧阳告辞宁、丁二人, 拉着穆芸往富丽堂皇的洗浴中心走。
穆芸抱紧欧阳的胳膊，“明明是你执行任务, 我怎么比你还紧张呢？”
欧阳道：“可能是……你脑补太多？”
穆芸想了想，“确实，我已经在脑海里排了好几集连续剧，男浴室春光乍泄，女浴室枪战，街头追车，所有刺激的情节我都想到了。”
欧阳道：“你不当导演可惜了，哪有……”
穆芸提醒道：“进门了, 不说了。”
欧阳摇头失笑。
服务员的服务非常到位，人没到, 门帘子先拉开了。
“欢迎光临三月三！”
“女宾二位~”
一个女服务员迎了上来，“二位这边请。”
欧阳随她过去, 在前台买了澡票, 拿到手环，顺着服务员的指引往女宾区走。
穆芸直咋舌，小声道：“168元, 这么贵啊。”
欧阳道：“这钱不单是洗澡的, 还有搓澡、汗蒸、自助餐和过夜的钱。”
“也是。”穆芸左顾右盼, “装修这么豪华，不贵才怪呢。”
……
二人在女宾室换了衣服，一楼、二楼转一圈，最后去了餐厅。
餐厅的墙面上有石英钟。
欧阳看看时间，七点二十一分, 假设鲍凌风吃饭用一刻钟, 洗澡四十分钟, 她顶多还有十五分钟。
穆芸道，“你想吃什么，我去拿。”
欧阳道：“一起去吧。”
二人拿上盘子先去了热菜区。
洗浴中心是新开的，客人不算多，尽管过了饭点，但菜量还很充盈。
欧阳夹了油焖大虾、辣子鸡丁、杭椒牛柳等热门菜品，正要去凉菜区时，她看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面孔。
“欧阳……”
“申总好。”
欧阳不想申恒叫破她的法医身份，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申恒把漂亮的女同伴扔下了，快步过来，“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居然来这里消费？”
欧阳道：“难得不加班，和我同学聚一聚。”
“同学，我也是和你的同学一起来的。”申恒环顾一周，朝冷饮区的两对年轻男女招招手，“周旭泽，黄鹤！”
冷饮区的两个男子一起回过头。
这么巧！
欧阳心里暗暗叫苦，脸颊却挂上了笑意，“哈啰！”
穆芸也看到他们了，紧张地看向欧阳，欧阳安抚地笑了笑。
周旭泽、黄鹤过来了，身旁跟着蒋娅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蒋娅上来搂住欧阳的肩，“欧阳，这都多久没见了，你有了新同事就不要我们这些老同学啦？”
欧阳不喜欢这样的亲昵，但又不好推开。
她说道：“没有的事，前阵子比较忙，你们过年不忙吗？”
周旭泽的目光在蒋娅手上一扫，上来拉开她，“我们当然也忙，小娅你不是饿了吗，欧阳和穆芸肯定也没吃，咱们拿了吃的去餐桌上聊。”
蒋娅松开欧阳，对穆芸说道：“太好了，咱们今天可以多呆一会儿了。”
穆芸心里担心欧阳完不成任务，但又不好多嘴，便顺着她说道：“吃吃喝喝这里最适合，走吧，先吃饭去。”
一干人拿了爱吃的饭菜，在角落里落了座。
申恒问：“若安呢？他刚才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黄鹤原本在听女朋友说悄悄话，闻言解释道：“他家里来电话，找地方接去了。”
“是在说我吗？”梅若安到了，他在穆芸身边坐下，“欧阳，穆芸，好久不见。”
欧阳道：“好久不见，老梅最近很清闲吗？”
她对申恒认识她的这些同学并不意外。
申恒的父亲是大美地产的二股东，梅若安的梅家则是该公司的大股东。
黄鹤在设计院，和地产公司专业对口。
至于周旭泽，税务部门，只要是企业，都要跟税务打好关系。
梅若安道：“你是想说我圆润了吧。工地停工，原本可以回京州了，但我懒得回去应酬，天天在霖□□吃海喝呢。你倒是瘦了，最近很忙吗？”
周旭泽插了一句，“她肯定忙，你没听说碧水竹苑的案子吗，死了三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