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来得意外,江扶元又说过那话,她便也存了这份心,想着和他说好了, 便能顺理成章拒了蒋晁。
如今看来, 怕是不行。
她曾经在多少次心慌意乱的夜晚告诉自己, 江扶元是愿意娶她的,所以才能安然等着朱雀街那边的消息。
可今日所见,将她的一些期待全然打破。
江扶元成了太子, 高高在上的太子。
这事恐怕连姜甫堂都不知道。
不然以姜甫堂的性子,肯定早就在家中大肆宣扬了。
若不是今日被她撞见, 姜宝鸾也断然不会把江扶元与太子联系到一处去。
这与她想要的,全然不一样。
她要的是一个对她全心全意的丈夫,是不能与旁人分享的丈夫, 在这件事上,她永远不会让步。
姜宝鸾觉得, 她似乎没有必要再与江扶元提起孩子的事了。
她不想要用孩子留住什么, 也不想用孩子换取什么。
那么, 这个孩子还有留下的必要吗?
想了一夜,姜宝鸾也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再等几日吧,或许那时候,她便能做出决定了。
——
蒋晁近一段时日来姜家次数甚多,每每留下用膳,都和姜甫堂相谈甚欢。
看得出,姜甫堂已经将他当成准女婿了,就连每月十五的家宴,竟然也将他叫了来。
姜宝鸾心不在焉地吃着碗里的东西,她身边的姜宝珠偷偷在桌下碰了碰她的腿,她才注意到自己夹的是一块姜片。
姜宝珠自打徐昂之事后,整个人便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没有半点先前的张扬。
对姜宝鸾,她是感激的,虽说不善于嘴上表达,但这阵儿但凡得了些什么好的,都会给人送去。
她见姜宝鸾这模样,又瞧了瞧坐在对面的蒋晁。
蒋晁很懂礼数,之前还给她和姜毅忻送过一些小玩意,人应当是不错。
但之前她也觉着徐昂很不错。
面对男人,她总归是不敢轻易相信。
是以蒋晁曾有意无意向她打听过姜宝鸾的事,她都一概闭口不谈。
现在看姜宝鸾和他生疏的模样,想来对这个夫婿不是很满意。
想到这,姜宝珠不免叹口气。
婚姻之事,似乎都轮不到她们做主,若自己将来嫁了个不喜欢的人,恐怕连饭都吃不下。
但她人微言轻,根本帮不到什么,只得找时候宽慰姐姐几句。
用过膳后,姜宝鸾寻了个借口早早回去。
等她洗漱完准备睡下时,忽的听得外间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打开门,姜宝鸾只见阿巧脚边的汤碗碎成几瓣,里面装着的东西流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溅在了对面那人身上。
蒋晁这个时辰了还没走,居然来了她的院中,也不知所为何事。
她眉心皱起,走上前。
阿巧已经将地上大的碎片都捡了起来,对她道:“小姐当心脚下,莫要伤着。”
天黑,借着屋内的烛火也看不清什么,可能会有细小的碎屑在地上,伤了脚可不行。
阿巧懊恼地看着撒掉的药,继而看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蒋晁,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也不至于让这好好的药洒了。
蒋晁的衣摆处被溅上了几滴,脸色也不好,他往后退了几步,目光落在姜宝鸾脸上,问:“身体不舒服?”
姜宝鸾淡淡应了声:“调理身子的药罢了。”
蒋晁见她这幅冷冷淡淡的模样,没忍住哼了声。
但即便冷淡,那张脸依旧是美的,他声音软了几分:“你还在因我之前说的那些话生气?不过都是气话罢了,何苦放在心上?”
姜宝鸾不想与他多说:“是不是气话你心里清楚,今日已晚,阿巧,派人替我送送蒋公子。”
她说完也不等蒋晁回答,径自回了屋内。
倒是个有脾气的,蒋晁冷冷一笑,甩袖离去。
阿巧收拾完,跟着姜宝鸾进了屋。
她又气又恼,道:“小姐,我好不容易带进来的药就这么洒了!”
姜宝鸾心情也不好,想想作罢,洒都洒了,能如何?
“今日便不喝了,反正最后一贴,喝不喝都一样。对了,阿巧你明日出门,帮我再去一趟那家药铺。”
阿巧闻言点头:“小姐想再配一帖药吗?”
姜宝鸾拿起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手中的发:“恩,这次你让他帮配一帖落胎药。”
阿巧瞠目,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的决定对小姐而言是最理智的,但她还是感到一阵悲伤。
“小姐,你想好了吗?”
姜宝鸾放下梳子,只道:“你去办吧。”
这药阿巧第二日便悄悄带回来了,姜宝鸾想着找个合适的时候,在屋中称病不出,是以暂且没有直接煎制。
隔了几天,不能再拖了,便屏退屋中所有下人,只留阿巧一人在身边伺候。
看着那黑乎乎的药,喝下去这个孩子便再保不住了,她靠在床榻上,神色间仍是挣扎。
说来也巧,在这当口,屋外忽而响起一阵敲门声。
阿巧明明嘱咐过今日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心被这急促的敲门声弄得越发烦躁。
她将托盘放到一侧,扬声问:“谁呀?”
门外那人不答,又在门扉上扣了几下,“咚咚”地催着她去开门。
阿巧开门的时皱着眉,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见着江扶元和钟北,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姜宝鸾的声音自屋内响起:“阿巧,是谁来了?”
阿巧刚准备答话,便见江扶元已经从她身边进了门。
姜宝鸾还在想药的事,冷不丁瞧见绕过屏风走到床边的人,心口突突跳了起来:“你怎么会来。”
瞧江扶元的穿着打扮和之前没甚太大的不同,只是他从前大多穿着皇城司统一的制服,现在换了身月牙色外袍,不似之前那般冷硬,倒是多了几分书生气。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还是之前那副调调。
“看见我这般惊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明知道是一句打趣的话,姜宝鸾还是被吓得后背出了汗:“谁,谁做亏心事了。”
她余光略过床边小桌子上放的药汁,特意定了定神。
江扶元很随意地撩袍坐下:“先前门房那边说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姜宝鸾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门房说你搬家了。”
“没有。”江扶元很快否定:“只是最近忙了些,没顾得上回。”
他不说,姜宝鸾便也没有刻意点破,基本已经确定了他目前还不想向她透露成为太子的事儿。
江扶元见她垂着眸,又道:“门房说你来了不止一回,有急事寻我?”
的确是急事,过了这么些时候也感觉不是那么要紧了。
姜宝鸾扯出一抹无事发生的笑容:“没什么,爷爷让我给你送点儿东西,一次没遇见你,我便多去了几次。”
江扶元倒没怀疑她话里的真假,转而说:“病了吗?怎么屋里一股子药味。”
姜宝鸾遮遮掩掩道:“有点不舒服,喝一帖药就好了。”
正巧江扶元看见了放在那的一碗药汁,摸了摸碗壁,还温热着,便主动端起碗递到她手边:“来,小叔喂你。”
他话里带着笑,故意逗她。
姜宝鸾却笑不出来,她接过碗,用勺子在里头搅动几下,不是很想喝。
江扶元今日能抽出空来,变也不急着走,于是挪去床沿,想喂她。
这下姜宝鸾抗拒得更厉害,险些把药洒了。
“不喝药哪能好?”江扶元拧眉看着她。
姜宝鸾口中比喝了药还苦,压住哭腔道:“等你走了我再喝。”
江扶元拧不过她,把药碗放回原处,而后道:“你要成亲了?”
姜宝鸾“恩”了声,乱得很,丝毫没注意江扶元已经冷下去的脸色。
“你要嫁给蒋晁?他那一穷二白的身家,你嫁给他过苦日子去?姜宝鸾你是不是傻啊?”
江扶元说话永远不会拐弯,有时候听来刺耳得很。
姜宝鸾脾气也上来了:“不然呢?我总归是要嫁人的,他好歹今朝春闱也榜上有名的,以我现在的名声,嫁他总比嫁个开米店的商人要好。”
她这说的也是气话,人在急火攻心时,说话往往会口不择言,她这会儿就是,说完便有些后悔。
江扶元火气也上来了,刚想说什么,就听她继续道:“你管我嫁给谁!不嫁他难不成真嫁给你?我也不是三岁小儿,这么好骗!”
好啊!这话都出来了!
江扶元今儿个真真是要被她气死。
“姜宝鸾,你好得很!”
江扶元气得头一阵阵发疼,他用指尖按住眉心的位置,重重喘了几口气。
他刚当上太子,要同朝中各种势力周旋,已经有两三日未曾好好睡觉,刚抽出一点儿功夫便来看她,谁知听得的就是这种话。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算了,对吧?”江扶元深吸一口气,布满红血丝的眼看向她。
姜宝鸾抽噎着,她说出那话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可是让她怎么办,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还不如早点断了。
“是,算了,之前那些事就当没发生过。”
姜宝鸾心口堵着一口气,等说完这话,再看江扶元摔门而去,才掩面痛哭起来。
第61章 第 61 章
◎她怀孕了?◎
那药终究没喝成。
姜宝鸾断断续续哭了一整晚, 第二日眼睛肿得险些睁不开,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没什么精气神。
听闻姜宝鸾病了, 姜宝珠先是过来坐了会儿, 不一会儿何姨娘也来了。
每次姜宝鸾要出嫁前, 总会身子不舒服,何姨娘也跟着担心受怕,这次干脆派了几个懂事的婆子来照料她生活起居。
姜宝鸾推拒不了,只留下其中一个。
这下院内有了旁人,行事便远不如之前方便,姜宝鸾又让阿巧去买了堕胎药,但要在家里煎药的话,势必会被发现, 只能沿用之前的办法, 让阿巧去她家中煎好再带回府上。
阿巧去煎药这日, 姜宝鸾寻了个由头将何姨娘派来的婆子支开,盘算着时辰等阿巧回来。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人竟迟迟没回。
她从屋内等到屋外, 心焦之余,就差派人去寻了。
就在耐不住性子时, 姜宝鸾突然听得院外一阵匆匆而来的脚步。
阿巧手中拎着篮子走了进来,神情却有些不对。
她扑通一声在姜宝鸾脚边跪下,姜宝鸾这才看清, 她篮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出什么事了?”
阿巧哭着开口:“小姐, 我……”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一道声音自门洞处传来, 蒋晁不知今日怎么跟了过来, 脸黑如锅底。
姜宝鸾看了看阿巧,问他:“你怎会来?”
蒋晁哼笑一声:“我?我来给你送药,让你把肚子里的孽种流了。”
姜宝鸾呼吸倏而变得急促,她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可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好半晌,等蒋晁走上来对着阿巧踹了脚,她才缓过神:“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便将婚事退了。”
“你早在外面有了人,还怀了孽种!我还说你怎会千方百计想着退婚,原来是这个缘故。”蒋晁讽刺一笑:“我退了婚,不是正好便宜了你?”
他话里有话,姜宝鸾拧眉问:“什么意思?”
“要我退婚可以,少于五千两银子,莫想打发我。”
看不出来,蒋晁胃口不小,居然敢这般光明正大地讹钱,姜宝鸾不应声,别说五千两银子,现在就是一千两,她都拿不出来。
蒋晁声音发狠:“你若不给,我今日便将你怀了孽种的事情散播出去,看你们姜家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未出阁的姑娘怀了孕,肯定是要遭人口舌。
姜宝鸾倒是不介意被人说上几句,可现在他威胁的不光是她,还是整个姜家。
“你别张口闭口的孽种,这是我的孩子,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姜宝鸾深吸一口气,故作冷静道:“如果你想要银子,我会想办法,但你得给我一段时间。”
蒋晁眼中满是轻蔑:“你这孩子还不知道是与何人所生,不是孽种又是什么?人家就是玩玩,如果是真心,又为何不来娶你?”
姜宝鸾胸口上下起伏,却不想与他争辩,以防引来旁人,于是指着外头道:“你现在就给我滚。”
“行,我三日后过来,希望到时候你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
他离开时正好碰上从外面进来的婆子,意味深长地朝姜宝鸾笑了笑,扬长而去。
蒋晁因为出身不好,在京城大多时候都是小心谨慎的,鲜少会露出这幅趾高气扬的模样,弄得那婆子也是一头雾水。
姜宝鸾进屋坐下,阿巧这才哭着将事情原委说了。
今日她家去煎药,那蒋晁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抢了她手里的药包便去找了大夫,事情就这么败露了。
“他上回将药撞翻时就怀疑上了,这次故意趁我出去抢走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这人心眼子太多了。”
阿巧自责地哭了起来。
姜宝鸾知道,蒋晁这人脑筋不笨,上次在她院里撞翻药碗就起了疑心,这次居然直接抢药,看得出来是一点儿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死死攥着帕子,五千两银子,她便是把所有嫁妆都变卖了也拿不出。
蒋晁只给她三日功夫,她哪里来的办法筹钱?
父亲祖父那不敢说,舅舅王崇焕好不容易生意有了起色,手上肯定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三日功夫太短了。
姜宝鸾想了想,还是要将人约出来,再谈谈条件才是。
蒋晁这边,已经当这银子稳稳妥妥进了口袋,当晚便求娶了京中另外一户人家的女儿,媒人婚书一个不落。
他精明到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
早就派人盯着蒋晁的江扶元闻知此事,冷哼一声,本不想管,但东宫的深夜格外冷,他将事情处理完,便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姜宝鸾。
他招来钟北,命他明日安排个时间,要亲自见一见蒋晁。
这日,蒋晁被带到东宫,一等就是六七个时辰。
起初知道要面见太子,他既紧张又激动,但被晾在此处六七个时辰不光不能坐,连动都不能动后,他已没了先前的情绪,开始摸不准太子将他叫来此处究竟是为何。
等见江扶元进来,他突然瞪大眼,有些不敢确定地盯着对方。
太监尖声斥道:“大胆,看见太子殿下还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