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草灯大人【完结】
时间:2023-10-27 14:35:57

  原来她什么都算不上,谢林安和她共事,也不过是趋于利益。她还以为,她和他交心,成了他为数不多略有几分特殊之处的友人呢。
  夏知秋鼓了鼓腮帮子,佯装无事发生,道:“我知道了。是我这个人脸皮挺厚,还当谢先生早已融入夏府,成了我的朋友。”
  “夏知秋,你……”谢林安不知是想讲什么,微微启唇,后续的话语又被风吹散。
  她咧嘴,惨兮兮地笑:“哎呀没事儿,公事公办嘛。谢先生作为一名师爷,公事已然到位了,私事确实是我想多了。好了好了,这夜也深了,我们回客栈休憩吧,明早还得赶路呢。”
  说完这句,夏知秋迎着夜风一路小跑回客栈。
  她经过谢林安的身侧,还携来一阵桂花澡豆香味,让谢林安有一瞬间恍惚。
  瞬息之间,谢林安想到了夏知秋那一夜沐浴完还披头散发的模样。她肤若凝脂,唇如红樱,月光下,那一头长发乌黑发亮,比墨汁还要浓郁。她望着他,巧笑嫣然,和往常虚张声势的县令模样截然不同。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呢?谢林安感到困惑。
  很快,他又想到夏知秋不想还钱红了眼眶的模样。
  他……是不是把话说得过分了一点?那她……会哭吗?
  如果夏知秋背着人偷偷哭泣,那他该怎么办?
  谢林安不算彻头彻尾的恶人,他也不想欺负她的。
  只是夏知秋接近他没什么好处,他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亲近的人。她如果识相,就该离他远远的。
  这是谢林安头一次遇上了这般棘手的事。好似和夏知秋在一起,他时刻都会嫌她碍事,嫌她聒噪,嫌她蠢笨不堪。可如今见她落寞离去,又有一些不适。
  谢林安必须承认,他好像有些习惯陪在夏知秋身侧了。
第27章
  谢林安缓步走回客栈,途中经过一家热气弥漫的糕点铺子。他停下步子,在店铺门口徘徊逡巡。
  店铺老板看到谢林安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公子在门口观望,还当是哪家的少爷图新鲜想吃桂花糕却不敢进门,忙将手上的蒸笼放下,上前笑道:“公子放心,咱们家的桂花糕用料做工皆精细,你大可放心吃!”
  谢林安瞥了一眼帘子里头的蜜桂花,那黄澄澄的桂花,色泽饱满,是刚摘下的新鲜桂花,不是晾干晒好的陈旧之物。他点了点头,下意识问了句:“姑娘家爱吃吗?”
  话音刚落,他自觉失言,却不屑和店家解释。
  店家会错意,狐黠一笑:“要讨姑娘家欢心啊,买桂花糕自然是没错的。咱家的桂花糕甜而不腻,官家小姐都来买呢!”
  谢林安没多说什么,他让店家包了一油纸包刚出炉的桂花糕。趁热提回了客栈里,他到房间的时候,发现隔壁的烛火都熄了。难不成夏知秋已经睡了?这么早吗?
  他这般想着,站在门板前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敲门。
  房内的夏知秋刚解开外衫,她懒得点灯,随便洗把脸就打算入睡了。
  月光照入屋内,隐隐有光,黑得不是那么彻底。
  她听到奇怪的动静,猛然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黑色人影,顿时毛骨悚然。
  这是哪家的小鬼阴魂不散跟着她?她是该开门呢,还是不开呢?要是开门了,发现不是人,那她该怎么办?
  夏知秋胡思乱想片刻,扯着嗓子问:“是谁啊?”
  谢林安听到夏知秋在屋里问话,一时间不知该应还是不应。他看了一眼手上温热的桂花糕,第一次发觉糕点是这么棘手的东西。
  是他对夏知秋说话不太客气,如今又提着礼品上门,他贱不贱呐。
  许是男子自尊心作祟,谢林安不语,他垂眉敛目,轻咳一声,敲了敲门。
  听见是人声,夏知秋也就放下心了。
  她打开房门,原来是谢林安拎着一油纸包来找她。她嗅到了甜腻的桂花香味,心里一思量,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谢林安,这是给她赔礼道歉的?
  她奸诈一笑,去拿那油纸包,道:“谢先生这么客气做什么?之前说的话,我真没放在心上。我知道谢先生这个人呢,口是心非,寻常不爱讲真话。你喜欢我喜欢得紧,却摆出一副不好亲近的恶人姿态。我懂,我都懂。”
  夏知秋说的“喜欢”,乃是朋友之间的爱重。就好像她看赵金石也挺顺眼的,一个意思。
  可谢林安听这话却听岔了意思,他被吓得咳嗽了几声,将油纸包往身后一藏,瞪她:“谁说这是给你买的?我不过是路过了一家糕点店,见店里的桂花糕不错,买了一点回来路上当干粮,顺道告诉你一声。要是喜欢,你明早可自个儿跑去买。”
  夏知秋拿油纸包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讪讪一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谢林安见她失落,又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把油纸包塞到夏知秋手中,道:“现下想了想,桂花糕太甜腻,我也不爱吃,你若想要,你就拿去吧。”
  说完这话,谢林安没等夏知秋给个反应,便挺直脊背走回了自己房间。他同平时的俊雅潇洒之姿比起来,今晚走路的姿势不是那么自然。
  夏知秋美滋滋地拎着油纸包回了屋,她点燃灯盏,小心翼翼拆开。
  油纸随着她纤纤素手展开,热气一点点溢出来,那股专属桂花的甜腻花香迎面扑来。她细细嗅了一会儿,捻起一块表皮布满蜜桂花、膏体雪白的桂花糕,小咬一口。这家店的桂花糕手艺到家了,糕点入口即化,口感松软细腻,不翻粗,很符合她的口味。
  夏知秋记得谢林安不嗜甜,平日里鲜少吃糕点一类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买甜糕当干粮呢?
  这分明……是为她准备的吧?
  夏知秋情不自禁翘起了嘴角,得意地想:“我就说,世上哪个人不想同我交好的?即便是阴晴不定的谢林安,那颗冰渣子的心,也是被我融化了的!”
  隔天,夏知秋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一直“谢先生”长“谢先生”短的,情意绵绵地喊他,直把谢林安喊得眉头紧蹙,浑身发憷。
  他觉得昨夜就不该和夏知秋示好,谁知道她又误会了什么,粘缠着他不放。
  两人一路插科打诨,没两日便到了荆州。琅琊王家乃是荆州的名门望族,虽然这些年家中已无子弟在朝为官,可王家的根基尚在,由王家撑腰的荆州书院的出过不少在朝为官者的学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等闲也动不得他家。
  夏知秋敢上梁家本家看门口石狮子,却不敢上王家门口端详镇门兽的。
  一听到当朝尚书令也出自荆州书院,她顿时怂了,怎样都不敢登王家的门。
  夏知秋连连摇头:“谢先生,这尊佛,惹不起啊。要是让哪个同僚知晓我的事,那我这乌纱帽可就是不保了的。”
  别的官员都是狗胆包天,偏偏夏知秋胆小如鼠,让谢林安头疼不已。
  他道:“寻常官员也没那么闲,专盯着你谎报田假的事,参你一本。”
  夏知秋连连摆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要是谁妒恨我在官场如鱼得水,暗中使绊子,那我就是中招了的。”
  谢林安一时语塞,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寻常官员真的不会嫉妒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不过她既然不敢登门,那就不去也行,免得打草惊蛇。
  两人在王家附近逛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等到了一个从琅琊王家出来的嬷嬷。见她贼眉鼠眼的,此时怀里揣着包袱,四下打量。似乎是觉得安全了,便猫着腰,鬼鬼祟祟走出后门。
  夏知秋和谢林安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里都有数了,忙不迭跟上。
  原本还想着怎么破王家这个局呢!你看,这时机来得真是巧妙,立马给他俩找到突破口了。
  那嬷嬷肯定有鬼,不如从她身上下手吧。
第28章
  嬷嬷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当铺,她待了一刻钟,出来时面露笑容,浑身舒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处是个茅房,毕竟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夏知秋疑惑地和谢林安对视一眼,理了理衣襟,进到当铺。
  夏知秋拍了拍谢林安的肩,示意财大气粗的师爷,这时候可以给点噱头了。
  谢林安头疼地砸出了十两银子,道:“方才那个婆子典当了什么?我们想瞧一瞧,顺道花钱买来。”
  店家忙不迭将那个包袱拿出来,他见每个首饰上的印记都被人用蛮力磨损了,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该是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能让人瞧出来,否则会招来弥天大祸。因此,他也没想按照首饰的款式变卖这些东西,只是按照用料的价格收了这批货,之后找个师傅熔了,再拿去给首饰铺子赚一笔钱。
  当铺就是这样,左手进右手出的,黑道白道,甭管东西出处是哪儿,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含糊过去得了,能赚钱就行。
  如今有人花高价找来,店家又不蠢,自然就出手了。后续会招惹哪些事儿,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左右都是那老虔婆的锅。
  夏知秋得了首饰,又一路小跑去追那名得了钱正得意洋洋回王家的老嬷嬷。
  逼仄的小巷里,老嬷嬷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回头,看着疾步奔来的夏知秋,哆哆嗦嗦地道:“这位公子,有……有事吗?”
  夏知秋佝偻着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这一趟跑得她魂飞体外,好半晌都没能回神。
  还是谢林安赶来了,提着包袱,对老嬷嬷彬彬有礼地道:“这是您的东西吗?”
  老嬷嬷见自个儿典当的包袱被人拿出来,自然就猜到了其中猫腻,她吓得语无伦次,讨好地道:“这是我的东西,两位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谢林安另一手还拎了一只麻油鸭,他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说出的话却如同淬了毒一般入骨三分寒,道:“自然是有事。嬷嬷今日没在王家当差吧?若是有哪处家宅,也可供我们登门拜访一下。我还带了下酒菜,可以和嬷嬷侃一侃的。若是嬷嬷不愿意,那么我就将这批首饰送到王家去了,想必也会有哪位主子能认出自个儿的旧首饰的。”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正中老嬷嬷靶心。就算是主子赏赐的首饰,也不可随意变卖,流到市井之地。因此,无论是偷窃来的首饰,还是明面上赏赐的首饰,拿去典当,那就是罪该万死。
  老嬷嬷的卖身契还捏在主子那里,岂不是任打任罚?
  她舔了舔唇,遇上了这两尊阎王,委实是苦恼极了。
  没个其他法子,只能按照谢林安的意思办。今儿她确实有一日假,可以回家看看,不必在府中当差。
  她把两人带回了自家宅院,然后牢牢闩住了门。
  老嬷嬷摸不清这两人底细,可看他们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地痞流氓,应该不会太刁难她吧?
  老嬷嬷这般想着,心间惴惴不安。
  偏偏谢林安没事人一般,寻了伙房将那麻油鸭斩碎摆盘,还给老嬷嬷倒了一杯水酒,和颜悦色地请她落座。
  虽说谢林安戴着半张面具,可从侧脸也能瞧出他的相貌俊美。明明是长相清俊的公子哥儿,怎么笑起来就这么让人瘆得慌呢?
  老嬷嬷在关系错综复杂的王家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审时度势自然是一流的。这两位都不像她开罪得起的主子,自然缩头缩脑凑过去,道:“现在已经到家里了,两位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夏知秋对于私闯民宅这种事不是很熟练,她也是初犯,此时底气不足,讨好地笑:“嬷嬷坐下说,坐下说。我们呢,就是来打听你家大小姐的事情,问完了话啊,这些东西就还给您,您还能再去典当一次。”
  那就相当于是给她送钱来的,老嬷嬷心思活泛开了。
  她稍稍安下心,弯腰撅腚,沾上一丁点凳子,道:“我这是家里儿子不争气,欠了一屁股赌债,说再不还就把他的手砍了,我这也是没办法才卖东西的。”
  “这是嬷嬷的私事,咱们呐,不会过问的。就是想知道一下,你家大小姐是二十多年前回的王家,对不?”夏知秋不想和她算计这些事,该发落她的,是王家的主子,不是她。
  这陈年往事没几个人知道,老嬷嬷大惊失色,忙问:“两位小公子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宅事的?”
  谢林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话:“别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吧。这天色也不晚了,我们还得寻店过夜呢。”
  “嗳,好嘞。”老嬷嬷听到谢林安说问完话就走,立马欢畅地道,“我那时候只是老夫人手下端茶倒水的三等丫鬟,多的事也不是那么清楚,就听说大房遗落在外的大小姐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当年大老爷和大夫人感情不合,大老爷宠爱孟姨娘,才三年,孟姨娘就生了一儿一女。有人说啊,瞧着热乎劲头,怕不是要抬个贵妾的。”
  “贵妾?”夏知秋觑了一眼谢林安,不解地问。
  谢林安正喝酒听后话,没想到他成了她的百宝囊了,还要给她解释这些。
  谢林安头疼欲裂,道:“有子傍身的姨娘可抬贵妾,比无子的姨娘地位高些。”
  “竟是如此!后宅门路真深呐。不愧是谢先生,对这些莺莺燕燕的桃色事很有研究!”夏知秋啧啧称奇。
  闻言,谢林安那一口酒险些喷出来。他擦了擦嘴角,呵斥:“别胡说!”
  老嬷嬷也深以为然点点头,道:“后宅谣言愈演愈烈,还有了平妻的讲头。大夫人是什么出身,那孟姨娘又是什么出身?大夫人自觉被羞辱了,一怒之下就带大小姐回了娘家,不知道是不是要请娘家舅子来撑腰的。老夫人没拦住,等到派人去追的时候,大夫人走水路的那艘船就出事了。船上遇到了劫匪,人都杀光了,就连大夫人也不能幸免。不过船上没看到大小姐,官府的人猜测,大小姐许是落水了,或是劫匪见其年幼,起了恻隐之心,便没杀她。”
  劫匪起善心?这听着倒是挺滑稽的。夏知秋也不好说些什么。
  谢林安问:“那水路可是通州与荆州之间的?”
  老嬷嬷点点头:“大夫人的娘家在耀州,得先从荆州到通州,再行官路到耀州,哪知道,就在去通州的水路上,出了事情!那些日子,官府派人在河里打捞,却找不到大小姐的尸体。大夫人的娘家舅兄可不是个好惹的,他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尸体没见着,那就接着找。整条河都被人摸个遍了,那大小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怎样都找不到人了。”
  夏知秋懂了:“那时候都以为王家大小姐是落水的,因此只记得找这六岁娃娃的尸体,没人想过或许在附近镇子里能找着她。没准是劫匪将她带到别处的岸上,丢在那儿了。”
  这样一想,也就能对得上,为什么王家大小姐在岸边被赵稳婆发现了。劫匪定然不敢杀人越货后马上靠岸,一定是将贼船开出去老远,再把那个孩子丢到岸边。
  不过杀了人就是恶人,即便没伤及无辜稚儿,那也是造了孽了,没办法洗白他。
  夏知秋唏嘘了一阵,老嬷嬷见她听得入神,继续往下说:“这事起初还挺上心的,时间久了,大老爷不上心,老夫人找不着人也就算了。再后来,官府抓到了劫匪,从劫匪口中得知,他们当年没杀大小姐,把大小姐丢在了青城附近。家里派人去打听,还真打听出来一户鸾记影班子的老板收养过一个女孩,一看那女孩胸口上的烫疤,可不就是大小姐么?大夫人娘家是耀州的世家,在大夫人去世后,两家势同水火。如今找着了大小姐,两家的关系便也能缓和缓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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