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推开谭鸿真冲过去就是一拳,谭鸿真没防备竟然被他力气打的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头晕目眩,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随即立马就回了一拳过去。
宋宴没学过什么武功,全凭着自身的灵敏躲过了这一拳,他揪住谭鸿真衣领将他扳倒在地,两个人躺在地上撕扯在一起,模样十分难看。
此时宋家被宋宴带过来的家仆赶过来,欲将地上扭打的两个人分开,谭鸿真寡不敌众,被人架了起来。宋宴见他无法动身,回想起方才的屈辱一时怒火攻心,抄起一旁的砚台狠狠地向谭鸿真头上砸下去。
房内传出一声惊呼,有温热的红色液体自谭鸿真头上滑落,他只觉得额头一阵巨痛,抬手摸了摸,还未看清是什么的时候已经瘫倒在地,失去意识。
那砚台碎成了粉末,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随之见谭小公子倒在地上,头部四周不多时便已积成一片血泊,一时间连宋宴本人都吓坏了,他畏畏缩缩的伸手过去探了探谭鸿真的气息,随之惊恐的跌坐在地上,脸色迅速惨白起来。
众人见状已经明白了眼前的情况,寻芳阁的管事妈妈见此连忙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快去报官,快去报官啊……”
四周又是一片惊呼嘈乱,而此时有一个黑衣人站在角落看完了一切后,缓步迈过一地狼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走出了寻芳阁。
第17章 身世
外边天气渐渐暗了下来,谢禾宁沏了一壶茶从重华殿屋里寻了三个盏子放在院内的石桌上。
少女神色淡然,纤细的手指握着茶盏稳稳地放置李昌烨面前。
李昌烨伸手接过,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石桌上摆放的卷宗上。
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将茶水递入口中,他们之间悄无声息的形成一种默契,她知道他平时喝茶习惯的温度,他懂得她得稳妥认真。
谢禾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身边那剩下的空茶杯放在哪里许久已经渐渐凉了,都不曾见有人使用。她犹豫了下,随即站起身换了一盏新茶。
李昌烨见她忙忙碌碌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坐下歇歇吧,等他来了再换也不迟。”
谢禾宁点点头,但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依旧换了一盏温度适宜的茶放在石桌上。
还未等她坐下,便仿佛感受到了一阵突兀的风声,紧接着有一人突然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拿起面前的盏子一饮而尽。
“嗯,这茶不错啊!新得的吧。”
徐青芜把弄着手中的盏子好整以暇的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李昌烨。
李昌烨翻了翻手上的卷宗,“是新得的,你要喜欢一会儿带点回去。”
徐青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散的坐在石凳上,幽幽的开口:“果然,从幽宫出来了待遇就是不一样了。”
“最近去哪儿忙了,自我出来以后许久不见你。”
徐青芜趴在石桌上也不看李昌烨歪着头敲了敲谢禾宁面前的桌子,示意她再帮自己续点茶水,“浪去了啊,我还能忙什么。”
李昌烨抬首看着他:“浪的死了个人?”
徐青芜自顾自的喝着茶水,没打算回他这个话。
“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独子和礼部尚书宋志诚之间...有何恩怨?”李昌烨问。
徐青芜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到李昌烨面前的卷宗上轻点了几下:“殿下...这不是已经快知道了吗?”
李昌烨正色看着他。静静地等待他下文。
徐青芜翘起二郎腿,抬眼望天悠闲地晃悠着:“殿下你既然查了徐政的卷宗就应该知道,他这辈子连亲都没结一个,哪来我这么大的儿子呢?锦衣卫里资历深些的老人只知道我是他十年前从外边捡回来的。没错,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只不过是从城东乱葬岗捡回来的。”
谢禾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曾听父亲提起过,许多犯了事的大臣再被问责后祸及家人导致家眷流放,而在流放的途中若是没有银钱打点,多半是要受尽折辱,最终因伤病过世被抛在城东乱葬岗。
先帝在位期间,遭流放的大臣不多。谢禾宁熟知大周律法,又跟在公主身边这几年对史册有一定的了解,她按着徐青芜的年纪算了算隐隐有个念头浮在脑海中。
谢禾宁看向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建兴四十六年,兵部送到岭北的军粮生了霉,前线士兵突发疾病又正值隆冬将士们饥寒交迫,导致防线一退再退,最终造成了兵败。听说那一次先帝大怒问责了兵部许多人,可是...有你的家人在其中?”
徐青芜脸上的笑一点点冷下去,来回磨着手中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禾宁想了想放缓了语气颇有些心虚地说:“我曾听父亲提起过,每年百姓缴纳给朝廷的粮食都是经过层层剥削,各大世家官官相护每挪动一级粮食就要少一部分,等真正到了前线将士们手里已经搜刮的所剩无几。”
李昌烨点点头:“户部掌财政大权,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卷进去不知多少银子,简直就像一个聚宝盆,进去容易在吐出来就难了,不过...这同宋志诚有什么干系?”
“当年...”徐青芜盯着前方回忆起来“户部齐永春家中嫡女当年嫁给了宋志诚的独子宋宴,至此两家结了姻亲关系,利益来往也更加密切。
建兴四十四年他们二人挪动公款在外买卖土地,可未曾想到岭北战事来势汹汹前线急需粮草兵马,户部拿不出这笔银子置办军需,于是二人合计四处搜集便宜的陈年旧粮,凑够了数目交给兵部送往前线。
这批粮食表面的一层都是新粮,看不出端倪,前线又催得紧也没有花费时间检查便送了过去。”
谢禾宁已经联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所以事情败露后,是他们二人联手将此事嫁祸给当时负责此事的兵部,那你...可是前任兵部侍郎叶博远叶大人的儿子?”
徐青芜没有否认,仍是目光涣散的摆弄着手指。
“你一早就盯着宋志诚,知道他秘密和白家来往,你抓住了这个机会并且激怒说服我,从而助你将此次科举舞弊一事捅出来。但你没想到的是皇帝对此事居然轻拿轻放,只是停了他的职并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所以你又设计了今天这一出。”
徐青芜听了他的话哈哈一笑:“别这么说吗殿下,我这不也是助你脱困了吗,不然你哪还能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听我讲这些陈年旧事呢。”
“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李昌烨嘲讽道。
“感谢说不上,殿下手里握着我的死穴,那你就是我主子,日后我就跟着你了,凡成大事者,身边总得有个忠贞不二的狗腿子,鄙人不才就擅长干这个。”
李昌烨看着他露出谬赞的神情,“那,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徐青芜摸了把自己略带胡茬的脸:“宋志诚此次已经无力回天,四皇子没了礼部和户部已然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想来齐永春这个老滑头是要从一众皇子中另寻靠山。你猜,他会选谁?”
李昌烨苦笑了下:“多半是皇长兄,反正不会是我。”
“所以啊,从这点来看咱们两个也算殊途同归了。”徐青芜说完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扔给谢禾宁。
谢禾宁接过荷包,从里面翻出一张黄纸,看着上面一串时间茫然地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你的生辰八字。”
“我的生辰八字?”
徐青芜点点头,“我找人专门给你挑了一个和皇帝八字犯冲的命,你自己记住时间,过几日派人报到宫里去越快越好。这玩意花了我好些银子,以后得从你份子里扣!”
谢禾宁笑了起来,这一抹笑容转瞬即逝,她突然想起当年兵部侍郎叶大人少年英才,极富盛名,想来若不是经此一事徐青芜应当同这京城里各家名门的公子哥们一样,肆意洒脱意气风发。
而不是被仇恨困在这宫里,行走于寒夜隐姓埋名的过完这一生。
李昌烨余光看向她,其实仔细看起来她长的同元敬皇后并不相似。元敬皇后端庄明艳,眉眼昳丽整个人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而谢禾宁神色总是淡淡的,穿着打扮也是干净素雅,举止小心得体,总是低着头站在那里肃穆而立,但就只是那么轻巧的一站便让人觉得清艳难言。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隆德帝思念发妻已经快要达到极致,又这么一个花容月貌又同谢皇后长的十分相似的人在宫里晃悠,保不齐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以他的能力暂时还没办法与陛下抗衡,这能先迂回躲着。
李昌烨收回痴迷的视线,扭回头问道:“宋志诚的儿子现在如何了?”
徐青芜露出佻达的笑:“我不过让人给他透点消息,他倒是十分让我惊喜。”
*
户部尚书齐永春自科举一事后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唯恐祸事及身。这些年他们两家神不知鬼不觉的卷走朝廷许多银两,只是暗地里对宋家帮衬几把,此时尚未事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他并非不知这个女婿宋宴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但他儿女众多也无心挨个操持这些事,毕竟在他眼里更重要的是结下的亲家家世如何。
宋宴虽有些断袖的怪癖,但人还算听话,这些年待自己女儿也不错从未张罗娶过妾室。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老实听话的女婿今日创下如此塌天大祸来,虽然同他并没有直接的联系,但也足以让他头大如斗,再也没有心情笑得出来。
“爹爹!爹爹!女儿求求您了,救救宋宴吧!您的外孙不能还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啊!”齐永春的二女儿此时正跪在他面揪着他的衣角哭的梨花带雨。
那日事发之后宋宴当场就被吓傻了,随之就被闻讯赶来衙门的人给带走了。事情发生在闹事,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具在想完完整整的把一个杀人凶手救出来谈何容易!
“爹爹”跪着的姑娘见齐永春神色不明心中更急,又抹了一把眼泪,“公公已经同我说过了,若是爹爹能保下宋宴的性命,那他愿为您承担一切事宜,求爹爹念在两家结亲多年,救他一命!”
齐永春皱起眉头,心中觉得甚是麻烦,这个宋志诚同他都是一品官员平日里他们二人你来我往都是客气至极,谁也不愿驳了谁的面子的同时也不愿低谁一头。如今为了儿女事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他也不好再置身事外。
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抬起手将跪在地上的女儿扶起来,放缓了语气安抚道:“你先起来,回去同你公爹说,这件事我不会置之不理的,让他且放宽心。”
第18章 温情
“这是什么?”李昌烨从放在院中太阳下晾晒的草药中随手拾起一片,闻向身边的谢禾宁。
“当归,晒干以后既可以入药,又能煲汤或是做香料。”
李昌烨微微笑着:“还可以煲汤?”
谢禾宁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地说:“当归,味辛性温,主治气逆干咳、能舒缓身心,补中益气。长期服用可使身体轻盈,延缓衰老。”
李昌烨的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带着温情与笑意,像是教书先生看着自己课业完成优秀的学生,赞赏的说道:“你懂的还真不少,那你晒这些是要做什么,煲汤?”
“嗯...最近天气热公主吃的不多,人也消瘦了些,我想着做汤时加些进去,补气血还可舒缓一下烦躁的情绪。”
李昌烨听了她的话感慨道:“其实这京城里此时最该得到舒缓的应当是三法司了吧。”
一边是永安郡主的小儿子,另一边是礼部尚书的独子。
自事发以来三法司审理商议了许久都没能意见统一给出一个解决办法,哪一方也不愿揽这个烫手山芋,只得先行将宋宴关入刑部大牢,谁知这一关竟然关了快两个月。
谢禾宁觉得他说话有趣莞尔一笑:“没有定下结果前不应该是送到都察院监管吗,怎么送去了刑部?况且都察院有曾经宋志诚提□□的门生,于情于理都不该去刑部吧?”
李昌烨面上一片从容,“你说的对,都察院虽有宋志诚提拔起来的门生,可大理寺又是郡主娘娘女婿管控的地方,这种时候两边攀咬着只能先送进刑部。”
谢禾宁皱着眉:“刑部的傅大人今年刚刚任职尚书,听说他是个刚正不阿,性子格外冷情的人,想来宋家少爷进了刑部不会受到格外优待。”
“明眼人都知道宋宴这个案子已经证据确凿,如今做这些不过就是想先托着时间,只有人还活一日,就还有回旋余地。”
李昌烨见谢禾宁将晒好的草药归拢道一处去,连忙伸手接过袋子帮她撑开,谢禾宁脑中还在思考着李昌烨的话,手上的动作缓了缓,疑惑地问:“加上科举舞弊一时,宋志诚已经罪不容诛,可陛下迟迟没有表态,嗯...你说陛下他在顾虑什么呢?”
“他在想……找个什么样的人...替他做这个恶人……”
“啊?”谢禾宁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是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昌烨颇苦笑道:“父皇他一边是念着当年夺嫡时宋家的鼎力相持,另一边又不能不顾及永安郡主的面子。
这事他根本不想插手,他也知道三法司商量不出来结果,此事必须要有一个身居高位,既能镇的住三法司,又能帮着他做出决定的人替他出面解决。”
谢禾宁思考许久,没想通这个“身居高位”的人究竟会是谁,她不解的问道:“所以,殿下认为,陛下会选谁呢?”
“我。”
“?”
“我是说,他会选我。”
谢禾宁惊讶的看着他,“殿下...你说什么。”
“能压得住三法司,又能代表他查案,这个人选只能是皇子。大皇兄想是早就料到此事,一个月前就告病请太医回宫静养。
四弟关在宗正寺至今没有旨意放出来,五弟年纪小……所以这个人,只能会是我。”
谢禾宁此时有些心慌,这样棘手的案子若是当真落在李昌烨身上,得罪人姑且不说,那些老滑头若是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谋害之事也未尝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谢禾宁担忧起来:“殿下,那要不然……您也称病避开这件事吧。”
他怎么会不知此事凶险,可若因为楼上风大,而放弃登顶,那他此生恐怕都无法伸手够到那九重阙。既然已经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便如同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
况且此事若是能顺利解决,是他能走上夺嫡之路的关键。一来可以彰显才干,得文官支持。二来也能得民心,此事在民间早已经议论纷纷,若能得到公正处理,便可再立朝廷威严。
李昌烨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得头发,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迅速收回手。
“父皇他除了我以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毕竟我不过是他最不受重视的儿子,由我出面,他根本不需要替我考虑后果,若是得以解决那便最好,没解决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个不重要的儿子,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