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夜收回手,轻笑了一声。
姜绵绵捂住腰缩到了墙角,听到谢明夜的笑声,她气炸了。她抬起眼皮,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火焰,“你作弊,你怎么可以碰一个女孩子的痒痒肉?”
谢明夜掌心平摊在姜绵绵眼前,他的手心旁有一个牙印,牙印周围湿湿的,不用想都知道是她的口水。
“不就是咬了你一口么?”姜绵绵抓住他的手,取出一块纯白色的手帕擦掉口水,再揉了揉牙印。
谢明夜的视线落在姜绵绵垂下的眼帘上,女孩一副乖巧的模样,他却看出了女孩乖巧之下的恶劣。她是在毁灭罪证,好倒打一耙。
他嗤笑一声,“擦掉口水,毁灭牙印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咬了。”
姜绵绵抿了抿殷红的唇,丢掉了谢明夜的手,心虚地看向一边,恰巧落在书卷上。她唇角一挑,“让我看看,你在看什么……”看清书名,她顿了顿,“医修从入门到入土?”
她还以为谢明夜跟她一样,在看你侬我侬的话本,准备笑话他来着。
“你怎么总是看这种无聊的书?”
谢明夜眼皮微垂,用姜绵绵手里取走了他的书卷,“对这个有兴趣。”
姜绵绵觉得谢明夜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对医修有兴趣。他真正对一个东西有兴趣的时候,眼睛是微微亮起来的,比如练剑的时候,光是在一旁站着,都能感受到他对剑的喜爱。
他先前看《医修从入门到入土》看得认真,眼底却看不出什么兴趣,与她看《阵法入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姜绵绵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得意,“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强迫自己看这个吧?”
谢明夜淡淡看了她一眼,面色清冷,“当然不是。”
远处恰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连绵不断压过了忽远忽近的喜乐声。
姜绵绵侧头看向窗外,窗外是几株竹子,竹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她想起崔予安前些日子所说的,他的表姐要成婚,“今天崔家小姐成婚的日子么?”
谢明夜的唇角轻轻上扬,然后在姜绵绵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瞬间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迎上女孩富含求知欲的眼眸,他点了点头。
姜绵绵一下了跳下了床,她拉起谢明夜,“这么喜庆的日子,又这么巧合,我们不去凑凑热闹怎么行?”
姜绵绵拖着谢明夜往外跑,少年一时未能反应过来,被拖了一个踉跄。回过神后,他唇角微挑,有些无奈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姜绵绵一回头,敏感的心灵顿时受到了伤害。
她在跑,而谢明夜在走!
他一定是在显摆他的腿长!
姜绵绵加快了脚步,拖着谢明夜往院子外面跑,眼瞧着谢明夜也小跑起来,她才满意了。
先前的鞭炮声,是花轿入了崔府。
一群人前呼后拥把花轿抬进了大门,花轿里坐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
新娘站在大殿前面等着,身上穿的喜服与寻常喜服有些不同,漂亮中添了些利落。
姜绵绵好奇探头,看到抬花轿的放下了花轿,新娘缓缓走到花轿前,对花轿里的新郎伸出了手。
新郎的手从花轿里伸出,抓住了新娘的手,从花轿走了出来。
新郎温文尔雅,新娘眉眼英气,两人站在一起,颇有种天造地设的感觉。
再过一会,就是拜天地了。修真界没有下跪的礼节,新郎新娘并肩挨膀,拱手弯腰行礼。
三叩首时却出了意外,一个黑衣男人闯了进来,直冲新娘而去,新郎挡在了新娘身前,跟男人打了起来。
姜绵绵发现不管是崔家人,还是客人们,看到有人闯进来都不怎么紧张,大家好像在吃瓜看戏?
没过多久闹剧就结束了,黑衣男人被崔家人赶了出去,仪式继续进行。
姜绵绵从别人嘴里听说了新郎、新娘和黑衣男人的故事,原来新郎和新娘是青梅竹马,但新娘对新郎无意,后来与黑衣男人相恋。
崔家女是不外嫁的,黑衣男人不愿意入赘,两人就掰了。
这时候新郎趁虚而入,把新娘给拐跑了。
姜绵绵听了一嘴八卦,心满意足地坐下吃饭。
桌子上摆放的各种食物水果,都不是普通的食物水果,里面都蕴含了灵气,有滋养之效,就连碗里的饭,都是灵米。
姜绵绵最喜欢的还是灵酒,不知道是用什么酿的酒,入口顺滑,口齿留香,一杯又一杯让人停不下来。
她接连喝了三杯,少年微凉的手阻止了她。
姜绵绵拍掉谢明夜的手,给杯子里斟满酒,“这么好的日子,不喝酒怎么行?”她把酒递给谢明夜,“这个酒喝着对身体好,不信你试试。”
谢明夜尝了一口,眉头微蹙。他从未饮酒,这个酒对他而言有些辣,不过确实如她所说,这个酒有滋养之效。
姜绵绵见谢明夜尝了一口就把酒杯放下了,小声道:“这个酒很好喝的,你多喝几口,就能体会道它的妙处了。”
闻言,谢明夜把酒杯里的酒水喝完了。姜绵绵给他续上,喝了几杯后,他点头道:“确实如此。”
姜绵绵和谢明夜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喝得眼前有些模糊的时候,谢明夜把酒杯推了回去表示拒绝。
姜绵绵抬眼看去,谢明夜虽饮了酒,但面上不显,只那一双眼,醉眸微醺,眼睑耷拉着,眼尾都染了几分糜烂绮丽的红。
姜绵绵安安静静的单手支着下巴,盯着他笑得志得意满,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73章
大婚结束, 宾客散尽。
月儿出梢头,投下斑驳的阴影,勾勒出一幅幽静的画面。白衣少年和粉衣女孩肩并着肩, 倚靠在大树的阴影中。
“我看到了两个月亮,一个大月亮, 一个小月亮, ”姜绵绵伸出手,白皙小手跟月亮并排放在一起, 往常灵动的眼睛此时迷离缥缈, “好像又一样大?都跟我的手一个大小。”
谢明夜低着头, 黑长的睫毛垂下来,他的手指捏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落下一笔一划。
姜绵绵脑袋一歪, 撞在谢明夜的肩上。
女孩的甜香掺杂着酒香钻入鼻中,少年指尖一顿,微微偏头。
她靠着他的肩膀, 慢慢抬起眼, 视线滑过少年的胸膛、喉结,最终停在他的侧脸上,“你在写什么?”
女孩打了个酒嗝,热气喷在少年的耳朵上。
谢明夜的侧脸异常安静,冷而清的嗓音缓缓道:“医修从入门到入土。”
“你真无趣,”姜绵绵扯了扯谢明夜的衣袖,手指向圆盘一样的月亮, “你帮我看看, 有几个月亮。”
一阵风吹来,少年发丝随之扬起。
谢明夜抬起头, 淡淡的光泽顺着脸庞流动,落入他带着光的眸子中。
姜绵绵催促地推了推他,“是两个月亮是不是?”
谢明夜垂下眼,继续默写《医修从入门到入土》,淡淡道:“不是。”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呢?”姜绵绵眯着眼睛,仔细看了许久,“明明是两个,我看的绝对没错。”
谢明夜偏头看了姜绵绵一眼,唇角轻扯了下,“你喝醉了。”
姜绵绵摇了摇头,“不可能,我告诉你,我千杯不倒的,一定是你喝醉了,月亮就是两个!”
谢明夜:“你喝醉了。”
“我没醉!”姜绵绵直起身子,皱起鼻子盯着他,“你说不是两个,那是几个?”
谢明夜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道:“三个。”
姜绵绵:“天上怎么会有三个月亮?喝醉的明明是你。”
谢明夜:“天上一直是三个月亮。”
“两个!”
“三个。”
小厮经过时大树时,依稀听到争辩的声音,他停下脚步,朝大树后面绕去。
今日喜宴上许多人喝灵酒喝醉了,家主吩咐,要把每一位客人安全地安置好,不能出一点差错。
他刚绕到大树的侧边,就对上了少年乌黑的眼眸,那双眼睛漆黑如夜,其中的警惕让人心底发慌。天黑之后,忽然看到这么一双眼睛,挺吓人的。
小厮一阵惊悸,心脏都因为恐惧临时停顿了一下,顿时忘记了自己要来干什么。
谢明夜静静看着来人,没有说话。
他旁边传来一个清甜拉长的音调,“是谁来了呀,”女孩红扑扑的脸露了出来,她招了招手,“你帮我们看看,天上有几个月亮?”
小厮回过神来,听到这个问题眼中浮起困惑,他抬起头,“一个月亮。”
姜绵绵看看谢明夜,再看看小厮,“你们都喝醉了,明明是两个月亮。”
小厮顿时明白,姜绵绵是喝醉了,他提醒道:“夜深露重,两位仙长尽早回去的好。”
谢明夜颔首道:“多谢提醒。”
小厮一愣,这位仙长嗓音很冷,但确实是在道谢没错。他心里的恐惧顿时消散了些,抬脚离开了这里。
他不知道的是,姜绵绵看到了两个月亮,而谢明夜看到了三个月亮。
这是两个醉鬼。
姜绵绵推了推谢明夜,轻声说话时像是在和他撒娇,“刚刚那个人说天上只有一个月亮,你说天上有三个月亮,一平均就是两个月亮。”
她道:“你们都错了,天上就是两个月亮。”
谢明夜没有继续跟她争论天上有几个月亮,他背过身。
姜绵绵以为他争不过她,要跟她耍赖,她拖着嗓音道:“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过我就背过身装听不到,羞羞。”
谢明夜笑了一声,他回头看向姜绵绵。女孩半靠着他的肩背,眼睑垂下,似乎是在辨认他写在地上的字。
他轻声道:“自己爬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没有喝醉,才不要你背,”姜绵绵嘴里这么说,身体却已经趴在了少年宽阔的背上,“走吧。”
谢明夜:“……”
他站起身,下一秒,他的眼睛被遮住了。
姜绵绵把谢明夜的头当成了脖子,用手臂牢牢抱着,刚好环住了谢明夜眼睛和鼻子位置。
谢明夜微微偏头,“手往下一点。”
姜绵绵很听话,手臂往下移动,环住了谢明夜嘴唇位置。良久没有听到谢明夜的声音,她把下巴耷在他肩膀上,“你怎么不走呀?”
谢明夜好不容易把姜绵绵的位置摆放好,走了几步,姜绵绵却发起酒疯来。她揪住少年肩膀后处的衣裳,往上一扬,再往下甩,喊出了一个“驾”字。
谢明夜轻笑一声,说是笑,却连半分笑意也没有。
姜绵绵这时候胆大包天,丝毫不懂得收敛,她折腾着叫着“马儿快快跑”。
少年似乎是怕她把自己颠下去,腰弯下去一些。
不远处一个小厮扶着一个醉酒修士,醉酒修士听到声音,停下脚步朝姜绵绵和谢明夜望去,随后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拉着小厮指向姜绵绵,“那里有个酒鬼在发酒疯。”
扶着醉酒修士的小厮正是之前那个小厮,他抬眼望向姜绵绵和谢明夜,想起少年冷然的模样,颇有点惊奇。少年和少年背上的女孩,明显是两个性子,没想到却能相处的如此融洽。女孩折腾成这样,少年也只安静地往前走着。
姜绵绵的耳朵灵敏,听到别人说她发酒疯,她又委屈起来。她的手重新环住谢明夜的脖子,小小声道:“谢明夜,他们说我发酒疯。”
她像是找大人告状的小孩,期待着大人给她找回公道。
谢明夜只微微偏了偏头,“刚才叫我‘马儿’,现在又是谢明夜了?”
姜绵绵轻眨了下眼睛,“你是马儿,也是谢明夜。”
谢明夜:“你在发酒疯。”
姜绵绵:“我没有!”
谢明夜:“你有。”
姜绵绵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一路安静到了屋子里。谢明夜只以为她折腾累了,睡着了。
他背对着床,把她小心放到床上,再转过身,只看到女孩的背影。她蜷缩在床上,怀中团团抱着被褥,脑袋低垂,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被褥里,双肩颤动。
谢明夜心中一凌,他弯下腰,手揪住被褥,想要将被褥扯开,看看她怎么了。
姜绵绵发出了低沉隐忍的呜咽声,她这一哭把少年哭得无措了,少年的手伸了几回,不知道该落在哪里,仿佛面对着易碎的琉璃,生怕手放错了地方她就碎了。
屋里火焰跳跃,忽明忽暗的光照在谢明夜清冷的侧脸上,照出他不安的神情。
“姜绵绵,对不起。”谢明夜看着她,声音很轻,“都是我的错,不要哭了。”
姜绵绵从被褥中抬起了头,她鼻尖红红的,脸上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淌。
她布满泪水的小脸,就这样硬生生闯入了少年的眼帘。
谢明夜喉咙上下滚动两下,手忍不住抬起,眼泪滑入了他的掌心,女孩的泪滚烫,仿佛落在了他柔软的心脏上。
尽管他擦眼泪的举动看起来淡定从容,可是指尖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慌乱。
姜绵绵的眼眶发红,她忍着心头的酸涩,别过头,“你说天上有三个月亮。”
谢明夜轻轻将她的乱发理好,“我错了,天上只有两个月亮。”
姜绵绵瘪了瘪嘴,心里那股酸涩的情绪,已经怎么也压不住。她用手擦了擦不断往下掉的眼泪,“你说我发酒疯。”
谢明夜垂着眼,眸光专注落在女孩的眼下。他抬起手,轻轻地拭掉她脸上的泪,“你没有发酒疯,发酒疯的是我。”
姜绵绵睁着眼,努力想要看清谢明夜。
眼泪一滴滴落下,再被他轻轻擦去。
姜绵绵抓住他给她擦眼泪的手,一头扎入了他的怀中。谢明夜身子一晃,稳稳接住了她。她双手抱着他的腰,把眼泪全部擦在他的衣襟上。
谢明夜喉咙哽住了一般,说不出话。他将下巴抵在姜绵绵头顶,一只手在她的背后轻抚,安抚着她的情绪。
姜绵绵吸了吸鼻子,哽咽着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谢明夜轻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他的解释声有些急促:“没有不要你。”
“他们都因为我死了,你也不要我了,”姜绵绵仿佛听不到谢明夜的话,啜泣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一定是我太坏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
姜绵绵口舌不清,不知说了些什么。
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在谢明夜心底翻腾。他低下头,望入女孩眼中,“没有不喜欢你。”
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盖住了她的侧脸,指尖在她眼下温柔摩挲,“姜绵绵,我爱你。”
姜绵绵眼里的泪意一顿,她愣愣抬起眼,“可是你们都离我好远。”
谢明夜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半响,他问:“你怎么才愿意相信,”
姜绵绵抬头看他,少年凝视着她,眸中流转着无限的温柔,如同一泓温暖的月华,将她的心灵温柔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