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叶阚就发现程玉璋的变化。
他直接闯入他房里,他已经不同以往,身着竹青的杭绸圆领袍,脚上登着一双崭新的黑靴,目光明亮极了。
他一进来,程玉璋就细心发现,他圆领袍的边缘处,还有一个暧昧的痕迹。
此前离别那晚,他情难捱时,曾在江春月玉颈上嘬弄过,知道这意味什么。
程玉璋仍穿着来时的粗布袍衫,还客气的起身行礼:“叶兄所谓何事?”
叶阚不满的拍了他背一下,“行了,你我之间何必这么生疏。”
程玉璋等着他的下文。
“江府来消息了,特意让我们在德阳府多待几天,送我们家眷过来团聚。我听说,江府的那位大小姐是要来的,我娘子也要来,这是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程玉璋平静的目光终于起了波澜,他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声音还似平常:“几时?”
“就这两天的吧,喂,你不是只想着自家娇妻吗,她来了你不高兴啊,还拉着脸。”叶阚知道是因为他受豪宅美婢的事,两人存了间隙,他也不想,可是他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情无欲,何况,程玉璋有随州知州这么个岳父,他什么都没有。
但他不想失去程玉璋这个朋友。
程玉璋的情绪才慢慢显露,叶阚就知道他会高兴的。
想到马上要与娘子相见,叶阚自言自语:“等我娘子来了,就安顿她在德阳的宅子里住下,让知府大人赠送的美人都与她做丫鬟使,我再买些奴仆,往后,再也不用我娘子过苦日子了。”
程玉璋没有细听他说的,马上进京,他做梦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就能与娘子再见。
“现在江府的人通知我们过去呢。”
“走。”程玉璋先一步跨出房门。
叶阚勾唇一笑,也立马跟上去。
“等等我。”
在江府管事的引路下,举子们来到女眷们落脚的客栈。
与往日不同,程玉璋换上了新衣,是走时江春月给他做的,鹿鸣宴上他穿过一次,今日出门前又特意折回去穿的。
做了举人,朝廷是给补贴的,他将银子都拿了过来,打算给娘子。
与江春月一起生活这么久,他发现每次自己给钱的时候,她眼里的笑意是最浓的。
他娘子是爱钱的。
可谁不喜欢钱呢,他喜欢娘子爱钱。
刚进客栈,恰逢遇上一辆从里面驶出的马车,几人避到一旁。
没有人在意这辆马车,唯有程玉璋福至心灵一般的看了那马车一眼,内心有一种淡淡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无法把握,很快就被要见到江春月的欣然喜悦之情冲淡。
江府的管事早已带着几个女眷相迎。
程玉璋急切的扫了过去,初没有发现江春月的影子,再细细看一遍,仍然没有,他心慌不已,走到管事跟前,行礼询问:“辛苦管事,可见到我娘子,江大小姐?”
管事自然认得这位姑爷,他内心仍存着刚才被威胁的恐惧,他想不通大小姐为什么要跑,他只知道自己不这样做,会活不了。
“姑爷,您折煞小的了。”管事弯腰作揖,挤出满脸笑容。
程玉璋只定定看着他。
被这种眼神看着,管事只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只好硬着头皮道。
“姑爷,大小姐本来是要来的,可临来却偶感风热,没能赶过来看望姑爷,但是大小姐托小的带话,恭喜姑爷中解元,也希望姑爷来年的春闱也顺利。”
巨大的失望瞬间吞噬了程玉璋。
见姑爷脸都白了,管事连忙扶住他,“您怎么了?”
程玉璋稳住身形,拂开他的手:“没事,她什么时候病了,可严重?”
管事只有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的圆下去。
明后两天,他们就要进京。
程玉璋深思之后,借了文房四宝写了一封信,又将那袋钱一起交给管事,还不忘给了管事两个银馃子。
“请将这些交给我娘子。”
管事内心叫苦,这让他去哪里找大小姐,可也只好先接下来。
这一晚举子们留宿客栈,与妻相聚,唯有程玉璋孤单一人,青灯底下读书,只是他愁眉紧锁,目光呆滞的盯着一页书,长久未曾翻页。
不知皎皎病情如何了……
管事带着几个妇人回到随州,又将姑爷给大小姐的东西送到了她宅子上,才回江府复命。
江政禹问起大小姐来,管事硬着头皮说她随程玉璋一起进京了。
江政禹听了勃然大怒,直骂她“混账”。
一旁伺候他茶水的王氏连忙上前,拿着手绢轻拍江政禹的胸膛:“老爷息怒,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值当,大小姐这么做,也是好事。”
江政禹甩开她的手:“什么好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她是我江政禹的女儿,嫡长女,就算是那程玉璋中了进士、状元,也配得上他程玉璋,用不着这般上赶着,传出去让同僚怎么看我。”
江政禹仍然压抑不住怒火,胸膛急速起伏着:“再者,她怎么敢擅自决定,都不跟我商量,不孝女!”
一旁的王氏垂着头,也没敢再上前说别的,现在她身份尴尬,只是她一想到自己那现在不知是生是死、在何地的澜姐儿,就忍不住诅咒程玉璋会抛弃江春月,甚至在路上,江春月就遇到不测,她的澜姐儿不好过,江春月也不能!
跟在江政禹身边这么多年,王氏也看透了他,江政禹就是个极其自私冷漠的人,他眼里的名誉是第一位的,嫡子嫡女是第二位,他从未把自己与女儿放在心上……
王氏内心怨毒,现如今也只能将这些情绪藏好,等待时机。
她拿出食盒里的枸杞姜汤炖盅,端出来放到江政禹嘴边,声音甜似蜜:“夫君,今日份的补汤。”
江政禹收了脾气,端了那汤,将王氏一把搂在怀里,若非王氏寻了这补汤,他还没机会享受中年雄风再振的滋味。
至于皎姐儿的事,就随了她去吧。
【📢作者有话说】
噢耶~~~彻底分开喽
开启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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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要年纪小、初婚、模样俊秀的……◎
竹溪。
载初三十二年春。
距离江春月搬到竹溪来已经有半年之久。
竹溪比不上随州繁华, 但小城有小城的好,安静、悠闲,坏处是消息传的很快。
“江老板?对面胭脂铺的老板, 是个女的。”
“听说还是个小寡妇。”
“没错,男人刚死了不久。”
几个坐在茶楼上的人看着对面的胭脂铺子, 议论纷纷。
一顶小轿子停在胭脂铺钱, 一个满脸喜色的女人扭着腰下了轿子,进了这间胭脂铺。
“这不是竹溪有名的喜婶吗?”
“江老板打算再嫁啊。”
“你说, 她能不能看上我?”
“我看玄,喏。”
一个茶客努了努嘴, 向同伴示意。
只见这家胭脂铺的旁边, 是一家更大的布店,角落缀了“李氏”二字。
一个桃腮粉脸、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正悄悄从布店溜进隔壁的胭脂铺。
“小姐, 是喜婶来了。”
琪清向里间通报了这个消息。
最里间传来一声若莺啼的慵懒女音。
“请她进来吧。”
“是。”
琪清应后, 让连秋请上来。
喜婶扭着腰, 甩着一方帕子上来, 面带喜色, 随着连秋的指引上楼来, 看这二楼的布置、装饰,无一不华贵富丽, 发出“啧啧”之声, 赞叹道:“你们家小姐可真富裕啊, 她死了的那个夫君很有钱吧。”
连秋正困扰不知怎么答,一旁的琪清端着茶杯托盘路过, 笑着接过话头:“有钱谈不上, 都是我家小姐自己赚的。”
喜婶止不住的赞叹。
等见了江老板的真面目, 喜婶站在门口, 一时都看呆了,忘了进去。
只见里面的美人眉眼弯弯,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娇俏含情,脸上皮肤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似的,白里透粉,纯粹中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柔媚,颜色比小家碧玉更浓,又比国色天香稍淡,襦裙勾出□□的形状,让喜婶满脑子都是一个“美”字。
江春月起身,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端着,对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喜婶。”
喜婶这才反应过来,笑着向前:“哎呦,我都看呆了,想不到江小姐如此花容月貌,我还是头回见。”
“喜婶过誉了。”
一番客套之后,喜婶直言。
“言归正题,江小姐想找个什么样的?”
春闱一过,江春月就开始蠢蠢欲动了,现在她已经把程玉璋再见她的障碍叠满了,本来他就不会回来,即便是回来了在随州也找不到她,她还有程玉璋亲笔签字的和离书,改嫁不是事。
江春月装模作样害羞了半天。
喜婶很懂的帮她界定范围。
“街东头有位姓韩的富绅,他儿子二十刚过,正要娶续弦,你可行得?”
江春月低眉:“韩富绅富甲一方,我不敢高攀。”续弦不当。
喜婶明白了,又换道:“咱竹溪有一书院,书院有位教书先生,二十有五,还未娶妻,只是寒酸些。”
江春月叹息:“我自小最怕的就是教书先生,怕是不能与其相处,成亲后肯定不能顺利。”
喜婶又懂了,读书人也不行。
她作了难,直白问道:“那江小姐,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可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江春月矜持够了,就等她这一句话。
她不再含蓄,坦白:“喜婶,我这种情况,自然配不上有钱有势的,我又不喜欢读书人,就想找个老实、担当,能顾家的男人。”
喜婶露出意会的笑容,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说。
江春月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求他能大富大贵有多大能耐,我有钱,就是我养着他也行,只希望是个性格单纯老实的,最好……年纪小些,是初婚,还有,容貌俊秀些……”
喜婶做红娘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什么样的要求没听过,她说的这些,倒也不是头回听。
“懂了懂了,江小姐事业有成,若非是死了男人,就是嫁个什么样的不行。我啊做红娘这么些年,鲜少见到小姐您这样的明白人啊。你放心,我会按照这个标准,仔细的给小姐筛选,一有消息,就过来拜访。”
说罢,喜婶饮尽杯子里的茶,起身告别。
江春月相送,琪清笑着拿了两个银馃子给喜婶,喜婶没想到她出手如此阔绰,欣喜的推拒了两次才受了。
只送到楼梯口,就有一身穿紫衣的姑娘上来,见到江春月,还高兴的喊了一声“皎皎”。
江春月回应一声:“鲤鱼。”
喜婶被连秋送下去,李黎郁狐疑的回头望了几眼,对江春月道:“皎皎,这不是红娘吗,你找她做什么?”
不等江春月回答,李黎郁只走了几步就明白了,她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拉着江春月进房间,关上门才道:“你要改嫁!”
自从随州一别之后,江春月按照约定给鲤鱼去了信,没想到只过了一两个月,李氏兄妹竟然也来到了竹溪长住,并要以此为根据地,东山再起。
在李黎郁的强烈要求下,李徽还把布店开在江春月的隔壁。
江春月将自己和程玉璋的事告诉了李黎郁,李黎郁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在江春月带她看了抛弃糟糠妻的戏之后,李黎郁对这个没见过的程玉璋,直接打上了渣男的标签,也非常赞同江春月的做法。
江春月回答了她的疑惑,坐下来换了茶杯给她倒水。
李黎郁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内心仍然有一丝挣扎。
“可是算算时间,春闱也就刚结束吧,到放榜还有几天,况且……还没有到你们约定的四月初十……”
李黎郁自己说着,看到江春月十分淡定的倒茶,清新的绿茶从壶嘴倒出,在白玉的杯子里打着旋,说不出的淡定悠然。
李黎郁一下子就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我家皎皎过的舒心就是了。”李黎郁放宽心。
江春月笑了,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头:“你也是呢,你还没有定亲呢。”
李黎郁抓起桌子上的糕点,塞入嘴里,含糊道:“没关系,我兄长说我留多久都行,他养我。”
江春月看向窗外,托腮感叹:“有个这样的兄长还真是好呢。”
“那你嫁给我兄长做我嫂子不就得了。”
这句话李黎郁几乎是没过脑子,下意识的说了出来。
但李黎郁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江春月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说什么鬼话,没听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吗,再说你总该盼着你兄长点好,找个初婚的门当户对的。”
李黎郁还想再说什么,被江春月打住。
江春月这次锚定主意,就是想找个依靠她的,容易被掌控的夫君,不需要考功名,不需要成才,只要对她一心一意,心肠不坏的忠诚的人就行。
在皎皎那里待了好久,李黎郁吃过午饭才回家。
她一进去,就正好遇上要出门的兄长。
“兄长,你要出去?”
“嗯,你又去隔壁了,贪玩。”李徽宠溺的伸手敲敲妹妹的头。
李黎郁不满的捂住头,撅嘴道:“干嘛呀兄长,你怎么跟皎皎一样,就爱敲我头。”
她抱怨完,又小声嘟囔:“怪不得皎皎看不上兄长,兄长那么坏。”
李徽拂了拂袖口,本来打算走,听到她后半句,停下步子:“你说什么?”
李黎郁挥挥手:“没什么。”
她大步就往里面走,被李徽一把拉住。
一旁的小厮催促他,被李徽挥退。
他面容有些严肃,看着妹妹,逼迫她讲出实话,得知江春月竟然开始相看了。
“哎呀,你放开我,哼,反正我已经替你说一嘴了,皎皎不会考虑你的。”
李黎郁挣扎两下,李徽也松开了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用得着你提一嘴,你一个未婚的小姑娘懂什么,我对……江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黎郁乐了,凑近他:“那兄长一听皎皎要相看,怎么脸色那么难看啊。”
“没有。”李徽扭过头,浓眉仍然无法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