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秋退了出来。
她出来没多久,屋内就多了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朱佑堏头也没抬,举手喝着白瓷碗里的稀饭。
“公子……”暗卫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朱佑堏没答,慢悠悠的喝完一碗粥,抬了抬手,那暗卫立马接了过去,放到桌上。
朱佑堏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缩回了被里,无比遗憾道:“延毕,我长的其实很难看吧。”
延毕沉默了一瞬:“公子为何这样说,京城里的姑娘可是都想嫁给您。”
“哼,她们哪里是想嫁给我,是想嫁给东宫罢了。”朱佑堏感叹之后,向后靠去,延毕很有眼力见的给他在背后塞了一个软枕。
“有些东西越是躲着藏着,越令人感兴趣,这江春月,就让我很感兴趣。”
“……”
延毕沉默,很想提醒这是已婚妇人!
“你说,她夫君有我好看吗……”朱佑堏突发奇想:“若是我告诉她我的身份,她会跟我走吗?”
延毕:“……会吧。”
“我看未必。”
朱佑堏嘴角勾出一抹笑。
之后,朱佑堏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目养神,就在延毕想悄悄离开的时候,又听到床上的人说:“既然真不想见我,那就走吧,延毕,联系湖广布政司,今天晚上我们就出发。”
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随州真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啊……”
江春月得知太子已经离开的消息,终于舒了一口气,有惊无险,她成功避过了一个危险人物。
连秋在收拾客房时,发现一封信,交给了小姐。
江春月看着那什么都没写的信封,纠结了一会,才打开来看:
厚情盛意,应接不遑。如斯美人,谁不思慕。谨凭鸿雁,伫望汝信。
结尾处还画了一个大大的指示符号,江春月翻过信来,看到了一个图文并茂的寄信地址。
江春月甚是无语,上手将信团了团烧了。
这太子看着没什么架子,文雅守礼的,其实底子就是个风流浪子,东宫里什么美人没有,偏偏要针对她一个已婚妇女,真不知道是说他猎奇好,还是变态好。
不过这次之后,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有交集了,江春月心里宽松些许。
李黎郁知道以后,也松了一口气,道:“没死就好……”
日子再次恢复如初,只是江春月还没快活两天,江政禹就派人来接她。
江春月问了来接她的刘岳是何事,他只笑的灿烂,说:“大小姐到府上,老爷会告诉您的。”
坐在马车里,江春月垂眸不语,琪清在一旁陪着她。
这段时间能有什么消息,定然是程玉璋中了解元的事。
可是江政禹让自己会去干嘛呢?
到了江府,刘岳引着她往书房去。
一进到书房,她就听到江政禹大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江政禹正拿着封信,边看边大笑,抬眼看到大女儿,向她招手:“皎姐儿,快来,为父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江春月笑笑:“什么好消息?”
江政禹故作神秘,带着逗弄的心思:“你夫君,在这次乡试中,中了。”
“真的吗?”江春月语带惊讶,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她现在的演技越发了得,不光能与江政禹演个父慈女孝,情绪掌控力也很强。
“当然,父亲怎么会骗你,他不止中了,还是乡试第一名,解元,可是给你、给父亲脸上争光了。”
江政禹再次大笑起来,声音洪亮,笑声在胸腔中回荡共鸣。
江春月也装模作样的激动了会。
程玉璋的消息,已经引不起她太多的情绪波动。
江政禹不以为意:“倒是长大嫁人了,稳重了不少,你能找到这样的夫婿,父亲真是替你高兴。”
他说着,余光瞥到桌子上的一封信,伸手拿了起来:“对了,这是从德阳府来的信,是你夫君给你的,我的人一块捎回来的。”
江春月一副娇羞的模样拿过了信,放入袖笼里。
“今晚就留在府上吧,过几日,我安排你与其他中了的家眷一起去趟德阳府,他们时间紧,马上要到京城去,你就辛苦些过去看看。”
“什么?”江春月终于知道了江政禹这次来找她是什么意思。
江政禹收起了笑容,表情有些严肃:“皎姐儿,你年幼,不知道这些,程玉璋几次考试,均是一次就过,现在还能做了解元,日后前途一片光明。你虽是低嫁他,可他一旦飞黄腾达,会遇到各种新鲜的人与事。男人嘛,喜新厌旧,最是容易变心的,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去,好好安抚与他,维护好你们的夫妻感情,日后才不易生变故。”
江春月听的越发心凉。
江政禹这一长串的肺腑之言,她看到的却是江政禹自己,他是在说他自己吧,喜新厌旧,好歹程玉璋那时也没纳妾,外面有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家里是从未有其他女人的。
“所以,父亲当时,也是这样背弃了母亲吗?”
她微微敛眸,眼神微冷。
江政禹被女儿这句话问的一愣,意识到她在质问自己,十分不悦:“大人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当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好好的,你要懂得经营你的婚姻,好好把握住程玉璋这个可造之材,才是你该关心的。”
江春月强忍住想与他吵架的冲动。
江政禹坐回书案前,缓和了语气:“好了,你回去吧,看看你夫君信上与你说了什么,父亲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肺腑之言,你好好想想。”
江春月行礼出来。
她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都在为母亲忿忿不平。本来,她还猜测过,当时父亲是不是由于出身贫寒,为了在官场立住手脚,才不得已纳了几房妾室,可如今,江政禹却亲口承认了,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一时的新鲜冲动。
若是母亲知道父亲的真实想法,那该有多伤心难过。
正想着,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突然撞到了自己,江春月肩膀一疼,皱眉抚向自己的肩膀。
一旁的琪清大惊,连忙上前查看小姐的情况,又目光严厉的看向撞到她的人,见是一小丫鬟,怒斥道:“你怎么回事,走路不注意着点,冲撞了大小姐。”
“对、对不起,大小姐,奴婢刚来不久,还不太熟悉,奴婢该死。”
这小丫鬟立马跪地求饶起来,一旁还放着一个铜壶摆件。
江春月觉得眼生,按住了还想斥责她的琪清:“没事,撞的不疼。”
她瞥她一眼,随口问道:“你这是去干什么,哪里来的这摆件?”
她看这摆件精巧,似乎有机关,以为是淙哥儿要的,有了这玩意,怕是没时间看书了。
“是王姨娘,让奴婢送到大公子院子里去。”
只一句话,听得江春月脑袋嗡鸣。
王姨娘,莫非是王氏!
“王姨娘?”江春月质疑的看着那小丫鬟。
她不应该被关着吗。
“对,是王姨娘。”
“轰隆”一声,江春月一阵头痛难忍,她捂住头,琪清在一旁扶着她,焦急的唤她的名字。
“小姐,小姐!”
直到听到淙哥儿的呼唤,江春月才清醒过来。
“长姐!”
江听淙不知何时,从门外跑了过来。
江听淙扶住长姐的肩膀,担忧道:“长姐没事吧。”
他听说长姐回来,下了私学,立马赶了过来,远远的就看到长姐扶着额头,一副想要晕倒的样子,吓得他不行。
江春月勉强惨白着脸笑了笑:“我没事……”
她又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丫鬟,眼神一冷,携着淙哥儿往前走。
江听淙顺从的跟着长姐走,走了一段路后,才询问:“长姐刚才是怎么了,可是那个丫鬟冲撞了长姐?我替你教训她!”
“不用,是王氏,王氏又回来了。”江春月平静道。
江听淙却大惊道:“她又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是父亲让她回来的吗,她……”
“淙哥儿,冷静。”她拍了拍他的手。
看来,江政禹根本没有打算告诉他们姐弟两人。
看透江政禹伪君子的本性,这件事不难猜测,肯定是被王氏寻到机会,略施她惯用的伎俩,让江政禹心软了。
王氏,王氏!
江春月脑中杀念涌动。
从听到江政禹说让她去德阳府,她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如今听到王氏复宠,她就决定要这么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淙哥儿,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江听淙与月余前相比,添了不少定力,不再那般莽撞,他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冷静了一会,小小少年的眸子里,也开始学着隐藏情绪。
“长姐跟我来。”
他们一起回了江听淙的院子,进了江听淙的书房,他命信得过的小厮在外面守着,关上了门。
“长姐。”江听淙认真的看着她,声音显得很沉着。
江春月看着他的变化,感到欣慰:“淙哥儿像是变了个人。”
“自从那次长姐给我说了那些之后,我不断反思,觉得自己之前太不懂事了。”
“你现在还小,进步空间还很大,也不用太在意,想玩的时候就玩会。”江春月慈爱的看着幼弟。
江听淙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又想起来:“长姐要说给我什么?”
“父亲要我去德阳府。”
“我知道那个男人中了解元,你要去找他?长姐若是不愿去,那就不去,我跟父亲说去。”
“不,我要去,而且,淙哥儿,我决定这次走了,暂时就不回来了。”
江听淙眼睛大睁,震惊不已。
江春月也没办法告知他前世今生的事情,只能尽量用他可以理解的方式解释:“ 淙哥儿,王氏现在最恨的就是我了,此番王氏复宠之后,定会对我出手。”
现在江听澜失踪,王氏肯定要把恨意都叠加到她头上,事实证明,江政禹根本就不能指望,再待在随州,她怕是要出事,更别提另嫁的事。
江听淙急道:“不怕,我护着长姐。”
说罢,他又忽的意识到了什么,像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垂头丧气:“我知道了,我现在年纪还小,什么都做不了,护不住长姐。”
江听淙慢慢的又抬起了头,眼底露出小心翼翼的期冀。
“那……长姐,能不能带我走。”
江春月想过这个问题,她也很想带淙哥儿离开,可是如果真的比较起来,淙哥儿在江府,能获得更好的资源,之前淙哥儿被娇惯,现如今已经开始改变,说不定还能走仕途。
王氏再如何,也不敢动淙哥儿的主意,她膝下又无子,将来还是要指望淙哥儿,前世王氏也没有对淙哥儿下手,她比较放心他在江府。
自己离开,去新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还要面临未知的危险,她也不忍心淙哥儿跟着她颠沛流离。
江春月眼中蓄出眼泪,江听淙一看到,眼中就变得黯淡无光。
他懂了。
“没关系,长姐,我……都可以。”
“对不起,淙哥儿,是长姐无能。江府无论如何将来是你的,你若走了,岂不是真的便宜了王氏,日后还怎么给母亲报仇。”
江听淙振奋了些许,捏着拳头:“长姐说的对,我不会让江家落在王氏手里。”
“等我安顿下来,会来找你的,淙哥儿,我不在的日子,你要更努力学习,将来也考个功名,那时,长姐也有个依靠。”
江听淙脸上的表情越发认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坚定回答:“长姐放心!”
江春月又嘱托了不少,才从淙哥儿那里出来。
江春月接着又去了母亲的祠堂祭拜,回到自己院里,就见到院子里多了两个外人。
琪清辨认道:“小姐,是王氏的人。”
江春月目光一凝。
这是继王氏被关押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她利用她前世的样子,哄骗了她,现在王氏一定对她记恨在心。
她迈入屋里,果然见到王氏坐在桌子前,正等着她。
她瘦了不少,一身素色的褙子,深蓝色的百褶裙,头上只簪了一个白玉簪子,倒是衬的她一副瘦弱可怜的气质,扶风若柳之姿。
江春月也就明白了王氏靠什么出来的。
江政禹,也就这点能耐。
王氏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来,显得有些局促,对她行礼:“大小姐。”
江春月顿时就猜到了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原来想效仿她,行太极章法,想以柔克刚。
“王姨娘。”江春月没有行礼,声音很平淡。
王氏愣了愣,才勉强维持笑容,客气道:“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你及笄之后,你的婚事就一直挂在母……我的心上,府上又没其他女人,说句难听的,我不记挂谁记挂。你的婚事上,我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可是我心里还是想为你好的,给你挑了如意郎君,现如今成了咱们湖广的解元,大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江春月冷淡的看着她,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那谢过王姨娘了。”
敌不动我不动。
江春月跟着大奸臣过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也懂了不少计谋。
“你明天就要走了,那我不耽误你休息,我先回去了,你父亲他也等着我呢。”
王氏说完,再次行礼出去了。
江春月只“嗯”了一声。
对江政禹,她已经无话可说。
王氏没提半点江听澜的事情,可见她的野心大着呢,她不止要报复她,还要整个江府,仍然做着扶正梦。
她如今也不好做什么,只日后寻到机会,定要彻底铲除这个王氏。
江府特意寻了几个与程玉璋同期去考试的举子家眷,派马车送他们前往德阳府看望中举的夫君。
江政禹亲自到门口来送大女儿江春月,江听淙今日也告了假,送别她。
直到上马车,江政禹还在叮咛。
“你要收敛性子,现如今程玉璋是解元,你要温柔解意,把性子收敛些,才能巩固在他心里的地位。”
江春月只听得心越发凉。
她望着江政禹那张在官场浸润的有些油腻的脸,再也忍不住道:“凭什么呢,父亲,我本低嫁与他,他只要做了官,我便要低三下四,求他的宠爱吗?”
江政禹错愕,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皱了皱眉:“歪理,出嫁从夫,这是千古道理,你不管在做官前还是后,都得顺从他,妻子求丈夫恩宠,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