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身去了净室, 清洗换了干净的寝衣后, 才又轻缓的回到内室。
江春月感受到木床一侧微沉, 盖被子带来一点凉风, 鼻翼间也很快充斥一股茉莉花香的味道。
江春月微微皱眉, 他竟然偷用了自己的香胰子!
她胡思乱想着, 听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刻意保持这个朝墙的姿势挺累的, 江春月微微动了动, 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平躺着, 眸光向旁边小心的瞥了一眼,见他双眸紧闭, 舒了一口气。
累到睡着了, 真好。
在翰林院这些时日, 他每次休沐, 都如同饿虎扑食,逮住她不放,虽然他很在意她的感受,每每她也很舒服,可他精力太旺盛了,每次都令她腰膝酸软,他走之后,她要休息好几日才能恢复。
她睁着眼睛,仍在劳心费神。
明天柳轻到底会不会唱,这不重要,她能否想个办法,把柳轻送回竹溪去,也算结个善缘,确实是她失信在先。
但程玉璋又回来了,先不说他知道今日的事怎么办,就明天,他万一认出柳轻……
“想什么呢。”
一声微哑的男音自她耳边徐徐发出,江春月先是一愣,回神后,望向旁边的位置,一眼就望进了深潭似的眸里。
程玉璋已经快到弱冠的年纪,经历了这么多,又在宫中浸润这么久,他更显成熟,但又跟前世的样子不太像。
男人鸦羽般的睫毛时而开合,一双好看的瑞凤眼似笑非笑,似醉非醉,眼里泛着柔情的波纹。
比前世那副死鱼脸顺眼多了。
“夫君……我刚才好像做了梦,忽然就醒了。”江春月解释了一句,还佯装打了个哈欠。
“好冷呀,继续睡了。”
她又闭上眼睛。
这卧房里烧着地龙,角落还放着银碳盆,要说冷那真是骗人的,她不过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不料竟给自己挖了个坑。
“既然冷,那就睡一个被窝吧。”程玉璋明白她是装睡,睁眼见到他不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反倒很适应的模样。
江春月刚要拒绝,连人带被的就被他卷了过去。
程玉璋掀走身上搭了一半的被子,伸手又去扯她的被窝。
“别了吧,倒也不是很冷。”江春月枕着一头散乱的青丝,眼眸半睁,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按住自己的被子,阻止他掀开。
程玉璋只稍一停顿,就松了扯她被子的手,将人卷入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微微摩挲。
“那就睡吧。”
江春月得令,赶紧闭上眼睛,心里放松,躲过了一劫。
她也是困了,在与自己同样香味的怀抱中,渐渐有了睡意,没过多久,她就惊醒一般,从怀里拔出一只手来,拧眉质问:“你干嘛!”
头顶上传来低笑声,他抬头俯身在她耳侧说道:“长了不少。”
江春月的脸就渐渐红了,许久才憋出来三个字。
“不要脸!”
程玉璋半起身,翻身压住了她,滚烫的唇就落在她玉白的耳珠上,一时房间的温度开始急剧攀升。
江春月热的无法躲避,被他挽着腿儿,从床头到床脚,又被折腾的翻过身,换成耻辱的姿势……
一夜竟要了好几次水,江春月疲惫不堪的睡去,几乎沾枕就睡着了。
朦胧睡去前,她还想着,明天柳轻的戏台子,怎么能让程玉璋不去呢……
程玉璋轻抚怀中美人细腻的玉背,瞥到他刚为她系上的小衣带子,喉间又是一阵干涩,他提起她的被子,将她盖的严实,不敢与她同床被子,压抑着内心的燥热。
皎皎似芙蓉花一般,每次她逐渐染成艳丽之色,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只恨不得与她夜夜笙箫。
除了他,谁也碰不得她半分。
程玉璋渐渐闭上眼眸,平复体内隐隐上升的情动,睡的并不是很安稳,偶尔会梦到前世她大病之后的模样。
他在家里捡到过太子的玉佩和小像,以为皎皎是因为心念太子,厌恶自己,才逐渐抑郁,加之那时她刚小产,后证实那两样东西非皎皎的,而是家里渗透了太子的人。
皎皎既然心里没有太子,又为何忧郁成疾?他为她的病快成了大夫,怕她见了自己心里更厌恶,只敢深夜造访她的房间,为她诊断,她的脉象是典型的气滞血瘀,可后来他查阅了大量的医案,甚至是太常寺的书籍,越看越觉得不是普通的病症。
更像是被下毒。
他在家宅布下了层层防控,就是进来的饭菜,都要人试过之后两个时辰才能送到皎皎那里,家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亲自选拔的,多次考验,谁敢下毒,怎么下的毒。
前世皎皎信任的丫鬟樱桃多次加害皎皎,被他卖到青楼,又暗中解决了她,江听澜亦是,包括其母王氏,这些人没有机会,那还会是谁。
程玉璋额间萦绕着愁绪,压的他不能呼吸,前世皎皎郁郁而终,定也有神思不解的困惑,她天性是爱热闹的,后来不爱出府,整天睡觉,发病起初肯定是心情低落消极的缘故。
今生她虽有变化,可他总担心不止,若她身边能有个女伴应该会好很多。
找个时间给她选个心性纯良的闺友才是。
程玉璋这夜只睡了两个时辰,鸡鸣之时,他准时睁开眼睛,帮江春月调整好睡姿,不忍打扰,披衣去内书房洗漱。
内书房里,赵召向他汇报少奶奶这段时间的日常。
听到“戏子”二字时,程玉璋眉眼微挑,在宫里时,他就听说了张阁老的嫡次女万两赏戏子的笑谈,没想到竟还与皎皎有关。
“那戏子什么名?”
“属下听到有人称他柳老板,而且昨日,少奶奶还与柳老板在外院私下见面,隐约听到叫柳轻……”
程玉璋听完赵召说的所有,目光已幽深晦暗。
柳轻啊,若非在竹溪那次他专程去见过他一面,他还不知将来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继位之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万重,还曾有这样的过去。
程玉璋一时感慨天命,料想不到会与宿敌万重以这样的方式再历一世,兜兜转转,似乎无法逃脱命运的掌控。
可这位掌印能权倾朝野、呼风唤雨,也有他的助推,万重深得太子朱佑堏的喜爱,为此不惜抬高了宦官的地位,用来打压文官,程玉璋曾不顾文官的体面,求过这位掌印,两人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利益纠葛,到最后分列两个阵营,斗了个你死我活。
他其实前世与柳轻还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但这次,他不会手下留情,觊觎皎皎,是他的原罪。
江春月醒来梳洗,人是坐着的,眼睛却闭着睡觉。
让她醒来最大的动力,就是今日要领戏班子给老太太唱戏,这可是祖母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整个程府上下都看着呢。
程玉璋从内书房回来,与她一起用早膳。
他按下内心嫉妒与怨愤的情绪,挂上她喜欢的笑容,与她坐在一起,看到她夹着一只炸春卷往鼻子里喂时,不由得失笑,伸手帮她擦拭鼻尖,顺便就这她的筷子将那只春卷卷入自己的口舌中。
江春月在他一凑近时就清醒了不少,见到筷子空了,愤怒瞪他:“哎呀,你干嘛,又不是没有。”
程玉璋拉着自己的凳子靠近她,伸手将江春月跩入自己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拿过她的筷子,给她喂饭。
琪清见状,连忙招呼其他丫鬟退了出去。
江春月脸上一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这么困为何不多睡会。”
江春月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翡翠白玉汤,才回答原因。
程玉璋一边喂她,一边很有兴趣的样子说道:“竟有戏班子到府上来,一会我与你一起去看。”
“咳咳——”江春月听后一呛,剧烈咳嗽起来,咳的两腮覆上薄粉,两只水杏眼眸泪汪汪的,程玉璋看的心神荡漾,皎皎果然适合长在富贵之家,自打来了程府,模样越发娇媚,肌肤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似的,让他欲罢不能,爱不释手。
轻抚她的背,为她顺气,程玉璋眼眸深深。
江春月觑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脏“咚咚”直跳,“夫君好不容易休沐,就在熙园好好休息吧,我只是去安排事情,一会我也回来。”
程玉璋望着她,眼底攒出些她不懂的深意:“倘若我想与你一起去看呢。”
江春月眼角抽了一下,忙道:“我是去忙,又不是去玩的,你乖一些,在熙园等我回来,我……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程玉璋似不信,“什么好东西?”
看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了,江春月咬咬牙,附耳道:“大夫人送了我几件新样式的小衣,你想看吗?”
程玉璋的眼眸肉眼可见的亮了一下。
他喉结微微滑动,呼吸都炙热了几分,目光垂下,盯着她软嫩的唇,如同一匹狼一般。
“想。”
江春月默了一瞬,“那你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忙完就回来。”
“好。”
“……”
江春月心里只骂他无耻,她甚至后悔给他送去那些书了,好好一个正直的青年,竟沦落至此,简直令人发指!
但也算化解当前危机,不让他们见面。
她走之后,程玉璋坐在桌前,修长骨感的指节有规律的敲了敲桌面,微微勾唇,眼尾有些红晕。
确实很想看呢。
不过戏也要看。
第71章
◎要哄?◎
“人都到了吧, 挨个搜身,仔细着点。”
“瓜果等会再上,现切的新鲜。”
江春月指挥着一切, 虽也有些手忙脚乱,可也基本能应付, 并乐在其中。
没多久, 尹氏扶着老太太来了,三夫人戚氏也从另一侧过来, 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三爷程砚文。
程砚文一脸的笑意,与戚氏那张冷淡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似想与戚氏靠近些, 戚氏反而加快步伐,找了个地方坐了。
程砚文扯扯嘴角, 向江春月招呼:“侄媳辛苦了。”
江春月行礼, “三叔叔可要留下来一同看戏?”
程砚文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戚氏身上, 江春月悄悄看了一眼, 只觉程砚文眼里满是疲惫, 他长叹一声:“不了, 我还有事。”
说罢,他转身离开。
江春月心中感慨。
戚氏到现在执迷不悟, 可三叔程砚文的真心, 好像快耗光了, 不知这二人会有怎样的结局。
柳轻还是登了台,模样俊俏, 身段柔美, 祖母看的很是高兴, 一连点了好几场戏。
中途, 江春月寻了个理由,离开片场,身边只跟着琪清。
“让江硕找到柳轻,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若他愿意从戏班子里出来,就将他赎出来,送回竹溪去,一切安置,让他看着办。”
琪清应允道:“奴婢现在就去给他们传消息,然后将连秋、白芙二人叫过来。”
江春月点头。
只剩她一人在抄手游廊慢慢走,等着连秋、白芙二人跟过来。
她原来不觉得,自从上次在外院见柳轻发怒那次,觉得柳轻特别像前世一个人,但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正走着,她忽然听到背后有仓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回头,就见到一抹着油彩,身着七彩辐裙的戏子跑过来。
江春月一眼就认出他是柳轻。
“江春月!”
柳轻低吼一声,闪现到她面前来。
江春月一愣,连忙后退两步,背部抵上了游廊的柱子,心里很慌,她身边没带人,若被程府哪个人看到她私会戏子,这可事情就大了。
“江春月,你现在跟我走,隐藏在戏班子的队伍里,与我一起走,离开这里,我知道你其实很想离开的,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回竹溪,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仍入赘于你,随你玩弄。”
江春月微张着嘴,看着浓妆重彩的高瘦之人,好一会才摇头:“不,柳轻,我不会跟你走,你快回去。”
江春月小脸苍白,左顾右盼,生怕这时会有人来。
从江春月一离席,戚氏就发现台上的青衣唱的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没多久,他就下台,本来后面还有他的戏,竟临时换了一个人出来。
尹氏嗑着瓜子抱怨道:“怎么回事,刚才那个角唱的挺好的,突然换人,我看,春月还是思虑不足,这些都没嘱咐好。咦,她人呢?”
老太太道:“兴许是有事,只是看戏,你还找她作甚。”
尹氏撇撇嘴,声讨老太太偏心,老太太只笑而不语,任凭她说。
这些都被戚氏听到耳里。
她唤过身边的丫鬟倩云,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倩云去了又返,俯身向她低声汇报。
戚蓉的嘴角浮起点点笑意,她起身告别,随即带着一众丫鬟,匆匆往通往熙园的游廊上去。
那里一侧是水,一侧是假山,没有旁路。
若她能抓住江春月的把柄,就能好好利用一番。
戚蓉想着,脚下走的更快。
此时柳轻目光猩红地盯着江春月,他见江春月坚定不与自己走,直接伸手去拉她。
电光火石之间,江春月几乎条件反射的甩手到他脸上,清脆的响声后,江春月怒目:“柳轻,先错在我,我已经补偿你,你还想怎样,非得毁了我,毁了你自己才是吗,这里是程府,若你我事情暴露,别说回竹溪,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柳轻显然有些懵,听到她所言,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为什么,我们不该这样的……”
江春月偏开头:“忘了我吧,我已经安排好人,赎你出来,你回竹溪,成家立业,照顾好妹妹。”
柳轻闭上眼睛,两道热泪从眼角涌出,弄花了脸上的彩妆。
“我恨你……”
他颤抖道。
江春月默不作声,她正要就此离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我看到他们就在前面!拐过去就是了。”
江春月顿时心惊不已。
有人来了,好像还不少!
柳轻站在原地,眼中也闪过惊慌。
江春月急的团团转时,忽然见面前的柳轻两眼一闭,软倒下去,没有完全倒在地上,而是很快就被一个人接住,抗在了肩上。
江春月见到了一个面相凶狠男人,还没怎么看清楚,人就闪走了。
在他走之前,江春月只觉得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这人她绝对见过。
只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突然感到手腕被人捏住,背脊汗毛竖立,刚要尖叫,一只大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她只能发出“呜呜”之声,被拽入假山的小道,背部贴上一具炙热的身躯,鼻翼间嗅到清冽的茉莉花香。
这一瞬间,江春月感觉自己灵魂出窍。
程玉璋!
他什么时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