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这盆琉璃海棠花,一直摆在寝室。
听说这是西域进贡来的宝物,只有宫里有,但她隐约记得,好像在公公程砚书的书房里,也见过一盆类似的琉璃花。
依前世的经验,此次进宫,似乎并无什么危险。
收拾好后,江春月便入宫拜见李黎郁。
一女官早就候着她了,告知她李淑妃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里,让她去那里拜见,江春月谨慎的跟着她走。
新修建的坤宁宫端庄秀美,与皇后母仪天下的身份相辅相成,她殿里已经有四五个妃嫔,李黎郁正坐在皇后身边,曲娆握着李黎郁的手,时不时亲昵的用另一只手轻抚。
江春月进去参拜,听到旁边有个不知什么位分的女子阴阳怪气道:“程家妇有什么了不起,这么晚才到,分明是藐视皇后的权威。”
既然是程玉璋让她晚到的,这里面一定没错。
曲娆嘴角含笑,笑的娴雅端庄,转头看了眼李黎郁,温柔道:“哪里能怪小程夫人,是本宫知晓淑妃有这么一位好闺友,想借她的福气与小程夫人见一见的。”
江春月再次行礼,声音不卑不亢:“臣妇路上遇到一些事情耽搁了,不知皇后在,是臣妇的不是。”
“好了好了,好好的气氛,不要坏掉了,来,坐到本宫身边来,小程夫人。”
江春月走了过去,又对李黎郁行礼,得到李黎郁的首肯,她才坐下。
坐下时,江春月暗中琢磨,刚才她与鲤鱼对视的那一眼,她好像别有深意。
看来这曲娆确实有问题,一会要见机行事。
“皇上刚从本宫这里离开,他忙于政务,日理万机的,我们这些后宫的女人,总是孤寂的。”曲娆一手拉着江春月,一手拉着李黎郁,哀叹一声,又转而提高声音,脸上重新笑起来,左右看看又环视底下:“还好,有众位姐妹一起,大家有个乐呵,日子也倒有趣。”
江春月心里一惊,皇上来过。
自从朱佑堏登基后,江春月再没有见过他,大概朱佑堏也将她忘到了脑后,可若是曲娆有心害她,她大概会陷于污名。
这晚到一些,竟是这样关键。
前世,她同样也晚到了。
是以李黎郁的名义召她进来的,皇后没有理由责怪她。
江春月也发现今日李黎郁对她似乎颇为冷淡,进来之后,还没跟她主动说过话,连眼神都很少给她。
“其实本宫早就想见见小程夫人了,本宫那幼妹走之前说,她在京城交到了很好的朋友,便是小程夫人,这都是缘分啊。本宫很好奇,你与淑妃当初是怎样交好的?”
曲娆才说完,李黎郁就轻哼一声,语带不屑:“若是早知当初,便不换那手帕也罢。”
她这话一出,底下的妃嫔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深宫寂寞,别人的事就是最好的消遣。
“淑妃娘娘……”江春月起身跪下,朝着李黎郁拜道。
李黎郁表情越发气愤,一旁的曲娆扫一眼众嫔妃,拉住了她,轻拍了她肩膀两下,然后命其余各嫔妃下去,殿中只剩下了她们三个人。
人一走,李黎郁彻底爆发,直接站起身要去打江春月,低声吼道:“江春月,本宫拿你当朋友,你就是这样对本宫的,本宫好恨!”
江春月只低头听着,她虽然猜到李黎郁大概率是演的,可还是不免心中一痛。
“淑妃娘娘,臣妇不知哪里惹到娘娘,请娘娘明示。”江春月跪地不起。
李黎郁直接站起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你还好意思问本宫,你当初勾引皇上那些事,要不是皇后娘娘告诉本宫,本宫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本宫与你交好,还不如养一条狸奴!”
江春月心中微震,当年朱佑堏纳她的事……
她知道她最后提到狸奴,这是两人的暗语,再加上她提到是皇后告诉她的,江春月明白她在趋于形势说假话,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曲娆看到江春月眼神中的痛色,再看看一向缩着脖子生存的李淑妃如今像刺猬一样,口吐重言,心中获得了莫大的满足感。
虽然没能让江春月跟皇上遇上,毁她清誉,可有对她充满仇恨的李淑妃在,不怕她江春月不上钩。
曲娆出来打圆场,按压住了李黎郁,低声劝道:“好了好了,淑妃,你不要激动,我也只是听说的传闻……”
被李黎郁直接说出自己告诉她的,曲娆有些尴尬,可奈何李黎郁就是这样没脑子。
李黎郁连曲娆一并瞪,怒道:“可是皇后娘娘,你都从皇上那里搜出了江春月的……呜呜呜……”
曲娆心惊肉跳的捂住了她的嘴巴,乐于她没脑子容易掌控,又气于她是在口无遮拦,心里无半点程府。
搜皇上私物的事若是被她说出来,她跟自己都得被打入冷宫,说不定还要被赐死。
她是希望李黎郁捅破这件事,但一定要将她摘干净。
她拖住李黎郁,将她往一旁的偏殿拉,同时命令侍女:“给小程夫人上茶,李淑妃情绪过激,本宫先去处理。”
江春月心里那点悲伤,全被李黎郁刚才的闹腾给赶走了。
还得是鲤鱼啊。
她本来还担心她这性格在宫里吃不开,是她小看了鲤鱼,她内心如玲珑,外表却显得愚钝,典型的大智若愚,宫里腥风血雨至此,她能混到现在,还不被皇后针对,也是本事。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勾唇一笑。
脑中却在此刻,犹如闪电劈过,她竟有那么一瞬间的熟悉感,仔细分辨,又无法厘清,只觉得像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殿中无人,侍女出去换茶,江春月独自一人在殿中,正等的无聊,听见门外有一个低沉威严的男声响起。
江春月刹那间心提到了嗓子眼,是朱佑堏的声音!
他怎么又回来了,这也是皇后的计谋?
她立马起身,左右看看,殿中空荡,几乎无藏身之处,厚重的门被慢慢推开,江春月眼前仿若见到白光,很是无措。
正在此时,那偏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眼熟的侍女向她招手,江春月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那侍女带她进了偏房,又从后门带她出来,沿着一条无人的廊道,同时快速的向她说道:“淑妃娘娘派奴婢过来带您出去,说让您立马回程府去。”
江春月心里充满了感动,可又不免担心:“那你们娘娘……”
“娘娘无事,您就放心吧,只要出了坤宁宫……”
侍女的声音还未落下,江春月就眼见着坤宁宫的门进来一队太监,随即,一个明黄的影子跨步进来。
江春月仿佛看到自己,落入那明黄衣人的黑瞳里,那一刻,她都忘记呼吸。
“皇上。”
一声熟悉的声音,江春月眼中渗出些水光来。
朱佑堏微眯了下眼睛,眼神从江春月身上移开,转向一旁,带着笑容:“老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月门慢慢加入了一个新身影,正是一身正红官服的程砚书,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翰林院的学子,其中一个,是程玉璋。
江春月许久没这样惊恐害怕过,但在见到程玉璋时,所有的不安全都被抚平。
程玉璋还是靠得住的。
如果她没有找到兄长,此生也就跟他这样得过且过,只能像菟丝花一样依赖他,攀附他。
“是犬子想接春月出宫,臣便私下带他过来了。”
朱佑堏看着老师身后的程玉璋,拉了拉唇角,明白这是程玉璋的防备。
“哦,朕还不知小程夫人入宫来了,如此,便让令郎接回去吧,令郎才华横溢,朕很欣赏他,朕还想提拔他到刑部去。”
现如今张烨把控朝政,权势滔天,时不时拿祖宗之训挑战他的皇权,内阁之中,唯有程砚书非张烨之流,朱佑堏自然要多为自己拉拢势力。
万重提起提拔程玉璋的事时,他本还犹豫,如今见到程砚书,他一并说了,好让程砚书记得这个人情。
程砚书行礼推辞,朱佑堏摆手,请他去书房议事。
等他们一走,程玉璋匆匆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目光将她仔细的扫了一遍,“没事吧?”
江春月扯扯嘴角,“没事。”
接下来呢,如果皇后知道了朱佑堏当年与自己的事,会不会借机毁了她的名誉,到时……
出宫坐上马车后,江春月才依偎在他怀里,喃喃道:“皇后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事,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可能我会让你蒙羞……”
臣子的夫人与皇上有什么,即便非女子所愿,这世间也只会唾骂女子不守妇道,还会嘲笑那臣子无能。
程玉璋轻笑一声,伸手摸着她水嫩的脸蛋,心里暖融融的:“你既然知道我的手段,我自不会让你处于这样的艰难时刻,你知道的。”
江春月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前世,这样的事也并未发生,是他保护了自己。
这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她不会知道程玉璋为了她,付出了多少。
很快就好了,她想,自己只要离开,他不必这样辛苦,她也能获得更快活些。
程玉璋俯身在她耳边亲了亲,道:“皇上多情,你不必因为当年淑妃的事情难过,我敢保证,这后宫之中,李淑妃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她过得也很不错。”
江春月推开他的脸,睁大眼睛看他:“什么意思?”
程玉璋眸中带笑,他很少主动说起前世的事,生怕激起她不好的回忆。
“前世,淑妃与你并未重逢,她同样也因为救过太子的命,被召入宫中,而且,她最终还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江春月的眼睛瞬间亮了。
如果注定无法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她能如此,也是极好的。
同时,她也放下了心,若是离开,她也挂念鲤鱼,现在好了,知道她才是赢家,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回到程府,江春月去祖母那里请安,刚去了没多久,程拾也被丫鬟抱了过来。
他大喊一声“母亲”,挣扎着从丫鬟怀里跳下来,跑入江春月怀里。
程母苍老许多,行动也多有不便,一整日常常睡觉,只有跟孩子们在一起时,还算有精神。
江春月抱了抱儿子,对他说道:“去给你太祖母请安。”
程拾大声说了个“是”,从江春月怀里爬出来,然后跑到程母面前,摇摇晃晃的,学着大人的模样,按规定行礼,还给程母磕了一个响头,甜甜喊了一声“太祖母”,可把程母给乐坏了,不停让丫鬟拿玩意来哄他。
没想到没多久,宫里又来人,说是皇后对江春月的赏赐,江春月过去看了,果然见到了那件前世很喜爱的琉璃海棠花,她照样摆在了寝室。
另一边程玉璋回到外书房,赵召已经等着他了,程玉璋来到案前,看到了一卷画轴。
“属下找到了这个,应该没有复刻版,仅此一份。”
程玉璋淡淡的“嗯”了一声,命他出去。
前世,朱佑堏死之后,他才得到这幅挂图,画着她妻子衣衫半解的风情图,他是男人,当然知道朱佑堏拿这个来做什么,只要一想到朱佑堏这样玷污过他的皎皎,程玉璋内心的暴戾似乎要将他撑爆。
他慢慢打开挂画,再次看到,依然让他眼中阴云密布,怒火滔天。
他看着挂画许久,像是在看画,又似乎不是,直到外面天渐渐黑了,他才将东西收起来,回熙园。
是时候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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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丢下◎
夜晚。
熙园, 江春月已经躺下,夏夜凉风习习,吹拂着窗纱微微拂动, 十分舒适。
她伏在软衾之上,只着小衣与亵裤, 两只腿儿还翘起晃动, 带着脚踝上细细的纯金脚链晃出一点清脆好听的声响。
她离开已经不是问题,可是拾哥儿,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她今天旁敲侧击的问过拾哥儿。
拾哥儿是个伶俐的小子,回答的模棱两可, 他不单说更想跟谁在一起, 只说想跟爹爹娘亲一起。
平心而论,拾哥儿跟着程玉璋会更有前途, 但程玉璋走的那条奸臣之路, 自古作恶多端之人难有善终, 他怕是也很难有善果, 拾哥儿最终怕也会……
门口传来脚步声, 江春月停止思考, 转过头去,看到了披头散发, 穿着雪色寝衣的男人。
前世在王氏的教导下, 她目光短浅, 认知浅薄,常人云亦云, 后来又只沉浸儿女情长, 不知进取, 不知人情世故, 不知朝堂风云。
兴许是魂魄寄在一方砚台上总有残缺,她重生以来,除了像“程玉璋是奸臣”“程玉璋阴狠险恶”之类的印象词汇,加上一些印象很深的事情,她对那些记忆逐渐淡薄。
有一点她清楚,皇上年幼,程玉璋掌控大权,他一没想篡位,二没有贪污,反而他当权之后,国力富强,兵精良足,真正的奸臣,怕不会这么好心。
程玉璋一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妻子如玉如雪的美背,在水绿的绸被上白到发光,他深知已经开始回味手掌覆上所能感受到怎样的柔滑。
今天并不是规定的行房日,一月两次,他是默认赞同的,不仅能选些不易有孕的日子,还能保养身子,他与皎皎此生定要长长久久,即便是四五十,也要享受床笫之乐,此为养生之道。
可到底身体年轻,经受不住诱惑,非他能控制。
程玉璋张口,出声已然喑哑:“皎皎……”
他坐在床边,目光贪恋留恋在她的背上,那跟细细的红色绳结与雪背形成刺目的反差,他一时想到刚才所看之图,念头疯狂迸发出来。
“明天我要出去,带着拾哥儿。”江春月轻描淡写的说道,她今日自是有备而来。
“好,明天我陪你去,正好休沐。”
程玉璋散下床帐,关上床门,小小的空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程玉璋不稳的呼吸声也变得更加清晰。
他罩在她上方,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低头吮吻她的背。
江春月舒服的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猫儿似的婴宁,等她享受够了,她翻过身来,推拒他的头颅,摇了摇头,冷酷无情道:“今天不行。”
程玉璋:“……”
事出反常必有妖,程玉璋明知她可能有不可掌控的举动,可仍然不能过得去这道坎。
“求你。”他眼神痴迷,眼角微红,头上有细微的汗珠,看得出忍的很辛苦。
江春月也学他平时的样子,伸手捏住他光洁的下巴,似有若无的拨撩。
程玉璋仰起脖子,方便她对自己动手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