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朱佑堏的认知里,她是他的爱慕者之一。
她为了生存,自然也假意逢迎。
思绪回归,李黎郁突然抽回自己的手,伸开手臂抱住了他,将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颤抖,眼神清明道:“皇上,妾心里只有你,自始至终……”
朱佑堏大力回抱住李黎郁,眼眶热热的:“这些年,朕让你们母子受苦了,朕以后,会好好待你们的。”
两人没诉情多久,他身边的侍从便找了过来,他们惊讶的看到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正抱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人,旁边还有个小娃娃满脸疑惑的看着。
朱佑堏重新恢复淑妃身份,并且让翰林院的高士来秘密教朱洵,作为目前他唯一的子嗣,朱佑堏没有对外宣布,并派了身边人强加看护,以防被人陷害。
坤宁宫。
皇后曲娆久卧病榻,只存一息,但她仍要每日听侍女汇报宫中情况,她丧子之仇未报,她含着这口恶气吊着不死,就为了丽妃。
这个杀害她孩儿的恶毒女人。
她死之前,一定要丽妃陪葬!
可是丽妃专攻帝王之心,又因为出身低微,是万厂督亲自从民间选来的妖女,勾的皇上夜夜笙箫,她恨又无可奈何。
今日得知皇上将李淑妃接回,皇上对她还相当好,曲娆心生一计。
当年她本想利用李黎郁除掉江春月,可惜这李黎郁并不为她所用,既然无用,那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当初便是她的人告发了李黎郁私通,虽然没实锤,但皇上震怒,也打发了李黎郁。
冷宫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她也不担心李黎郁的儿子,这么小的孩子,肯定活不了。
现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些,只想要借李黎郁之手,除掉丽妃。
李淑妃复宠的消息很快传到丽妃那里,她便时常来招惹李黎郁,李黎郁多忍气吞声,朱佑堏每次来,她都没有告过丽妃的状。
自那日朱佑堏重振雄心,开始上朝揽政批阅奏折,下朝之后常到李淑妃这里歇息,宠爱之盛,令整个后宫羡慕嫉妒。
今日朱佑堏心里存着事,脸色不佳的来到李黎郁这儿,朱洵已经接受了朱佑堏是自己父亲的事实,他高兴的跑了过来,要朱佑堏抱。
李黎郁已经观察到朱佑堏的脸色,她提心吊胆的唤洵儿回来,可朱洵根本不听。
好在朱佑堏见到朱洵后脸色有所缓和,抱起了他,检查了他的作业后,又牵着李黎郁的手,与她一同就寝。
“洵儿很聪明,朕子嗣薄,若无其他子嗣,就洵儿一个儿子了,日后,他定要继承朕的大业。”
“臣妾替洵儿谢过皇上。”
“谢什么……”朱佑堏轻笑,想起一件事来:“今日朕去看望皇后,皇后已经病入膏肓,皇后母仪天下,温柔贤惠,统领后宫,是朕的得力助手,即便病的都起不来床,也仍按规制管理后宫,朕今日听她说,丽妃常来招惹你,可有此事?怎么不告诉朕。”
李黎郁略微思考其中利害关系,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靠近他怀里,抱住了他声音喃喃:“皇上,您这些年,很是宠幸丽妃,”
朱佑堏心中一暖,回抱住她,眸色严厉:“是朕之前被她迷惑,沉迷酒色之中,朕早就想处置她了,丽妃魅惑君主,当斩。”
李黎郁心思并不在这里。
今日范荥找到她,递给了她一张纸条。
是程玉璋所写,交代她引导皇上亲征。
她不知前因后果,只能寻找机会。
朱佑堏为表决心似的,当即唤来了随侍,让他立马将丽妃带到东厂,让万重秘密处决。
李黎郁伏在他怀里,如同一只小鸟依偎着他。
朱佑堏闭眼,享受着手下丝滑的肌理,自她回宫,他给她找来了不少美颜圣药,之前种地干活变得粗糙的肌肤,也重新变得柔滑白嫩。
大约因为她跟江春月是闺友的缘故,他打心底认为她与宫里其他女人不同,跟皇后不同,跟丽妃不同,她是外面的女人,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享受到普通夫妻之间的情谊。
“皇后病重,恐怕时无多日,朕准备散去后宫,朕许你皇后之位。”
李黎郁埋在他怀里的眼神平淡,嘴上说着蜜语:“谢皇上,但臣妾不求皇后之位,只希望皇上不要再舍弃臣妾与洵儿了。”
“好,朕一定答应你。”朱佑堏长叹一声,心中充满温情,揽着她片刻,他又想起今日朝堂纷争,心中忧虑,睡不着觉。
李黎郁发现他没睡,轻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都是国事。”朱佑堏简短的说了声。
李黎郁“哦”了一声,伸出玉臂勾上他的脖子,又亲亲他的胸口,然后抬起双眸,眼中充满狡黠之色:“这样,皇上有没有好受点。”
朱佑堏大笑,胸腔震动,然后随意提道:“好受多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鞑靼犯我边境,朕想着当年二皇帝能为先皇征战沙场,朕也是铁血男儿,何不也亲自上阵,挫一挫鞑靼的锐气。”
李黎郁立马变得紧张,抬起头来瞧着他,目中尽是担忧:“皇上要亲征?”
“只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朱佑堏伸手摸着她的脸蛋,非常满意她这样为自己担心的模样。
李黎郁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脑子在快速思考着,程玉璋想让他出征,但是她不能这样说。
跟朱佑堏相处这么些年,她大抵也看清楚了他这个人。
“御驾出征虽然能提振士气,显示皇上的威武,可是臣妾担心,刀枪无眼,若是一个不小心……皇上,您别去了。”李黎郁说着哭了起来。
朱佑堏见她如此忧虑,抚了抚她的头,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朕自小学兵法,也练强身健体之术,是顶天立地的男人,爱妃有所不知,内阁那群大臣,除了老师,一个个不把朕放在眼里,朕这次若能建立功业,必定威震九天,让那些文臣看看朕的能耐,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黎郁渐渐停止了哭泣,定定看着他:“皇上,您是天下之主,也是臣妾的男人,臣妾虽然念书不多,可也知道再心疼自己男人,也不能阻止男人出去做事,若您执意要去,臣妾也支持您。”
朱佑堏心中痛快不已,心意已决,恨不得当晚就上阵杀敌,他要让张烨老贼看看,他是不是那么没用。
翌日,程玉璋在程府收到了一个纸条,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他看过纸条之后,便投入火烛之上,很快化为灰烬。
书房里只在桌上点了灯,后面一片黑暗。
赵召抬头看着少爷,天已入秋,程玉璋披着一件灰毛鼠领的披风,身着紫茄色的宽松直裰,比起三年前,少爷瘦了很多,两颊髋骨处的肉微微凹陷进去,他陪伴在少爷身边这些年,少爷除了处理公务时专心致志,或者陪伴小少爷时温和耐心,剩余一个人的时候,常一字不言,似在发呆,有时还会摆了爻槌,摆了各样的卦象研究。
少奶奶走后,他跟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只有赵召知道,他内心是极度痛苦的。
他很崇拜少爷,即便是他经历了这样的事,还能想着为百姓做点事情,只是很多外人不理解罢了。
程玉璋写了几封书信,忙完之后,他从书房出来,先到了儿子的房间,见他睡熟了,帮他掖好被子,并示意琪清跟他出来。
皎皎走后,琪清便总理程拾的一切。
“拾哥儿按时喝药了吗?”程玉璋询问道。
琪清看着少爷,黑暗中,他竟好似会发光,全身泛着一股淡淡的白光,跟冬天夜里的雪一般,透着一种即将融化的疲倦与无力。
少爷要忙着照看程府,还有刑部的诸事,这么忙,每日定要来小少爷这里一次,询问他的情况,有时候要亲自检查他的功课。
若是少奶奶在的话,少爷一定不会这样。
琪清眼眶一热,回复了少爷的提问。
程玉璋淡淡的“嗯”了一声,交代道:“拾哥儿肺热症状仍在,千万莫要让他吃糖。你且回去睡吧,让其他人守着就行。”
“知道了少爷。”
程玉璋回主屋,廖游上前,汇报道:“您得的那些朱钗首饰,我让琪清姑娘选了少奶奶喜欢的留下,其余的交给大小姐了。”
“好,长姐喜欢吗?”程玉璋随口一问,声音低沉,带着倦意。
“大小姐很喜欢,她还说,小少爷还小,您又事多,难免疏忽,若是可以的话,让小少去她院里,她正好一起照顾。”
程玉璋停下来,回头淡睇他,清淡若雪的眸中漾起一丝涟漪,带着肃杀之意,廖游立马低下头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少爷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正三品的刑部左侍郎,气场也比以前更强,只是被他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心慌害怕。
“拾哥儿有我跟少奶奶一起照顾,不必劳烦外人,廖游,你又忘记了,这样不长记性,可是要赵召替你长长脑子?”
廖游立马跪下磕头,求饶道:“少爷饶命,小的记住了,小的再也不敢忘记,少奶奶只是久居家中养病,从未离开,小少爷有您和少奶奶照顾就够了。”
程玉璋收回目光,转身跨入主屋,廖游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赶忙过去将门给他关严,擦了擦鬓角的汗。
他苦恼打了自己两巴掌,小声嘀咕:“下次可长记性了!”
自少奶奶离开,少爷便对外传承少奶奶身体不好,谢绝看望,熙园更是从里到外重新整顿,换了少爷的侍卫严密护卫,而程府一切关于少奶奶的用度都少不了,他听说在外面,还常传少爷爱妻的佳话,有人亲眼看到少爷去首饰铺子给妻子买朱钗,甚至还即兴留了首咏夫妻之情的五言绝句,广为流传。
在外人看来,程府的二少奶奶与少爷恩爱有加。
廖游甚至怀疑过少爷是不是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但林四告诉他,少爷这样做,一来为了安慰他自己,二来还能抵挡那些烦人的姑娘。
这么说来也不是全无坏处。
廖游看了眼主屋的门,隐约能听到少爷的低语,具体是什么就听不清了。
他摇了摇头,疯了,少爷一定是疯了,背手转身离开这里。
程玉璋回到他与皎皎两人的寝室,里面的一切布置都未变过,他坐在她的梳妆台前,里面塞的满满当当,他有空便帮她归置整理,时常看着她戴过的首饰发呆,回想她戴着这件时的事情。
从她离开,他没有放弃过寻找。
当年皎皎失踪的那家酒肆,他特意买下来翻来覆去的查探,最终寻找到蛛丝马迹,确定是江听淙带走了她,可自他们出了京城,便失去了踪迹。
漫无目的的查人终归不行,他缩小范围,思来想去,兵分三路,派人一队去随州,一队去竹溪,一队去了甘肃。
而甘肃顾都督府,是他最怀疑的地方。
前世,江春月一定与顾桓有过交集,是他不知道的。
可甘肃天高皇帝远,顾府又是那里首屈一指的世家,他的人基本只查到甘肃便无法进行下去,最终也只能悻悻而归。
这次派林州去,是他第七次派人去甘肃打听,若是还……
他抚弄着一支皎皎在随州戴过的珠钗,眉头皱起,心绪拧成一团乱麻。
他时常感到心情低落,甚至想过轻生,后来他发现只要一回到他们的寝室,睹物思人,他就会被悲伤所淹没,常常醒来泪流满面。
做了刑部左侍郎之后,刑部繁忙,他一个月有半月都要住在刑部,这种情绪低落,丧失一切斗志的郁郁之情才算好些。
他觉得有些不对,就是前世,皎皎死后,他也没这样过,前世所为之事,是仇恨开始,责任结束,即便是皎皎放弃了他,他也不能不做事。
他自服了些疏肝散、泻心汤调解,但过忙时,他的精神仍不足以支撑,比之前世差太远。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暂时没有思绪。
艰难入梦之后,又是无尽的梦魇乱他心神,天蒙蒙亮,程玉璋便起身,不仅没有觉得休息之后的神清气爽,反而觉得浑身疲惫,像是打了一晚上的仗一般。
洗脸时,他摸到脸上微微的湿痕,一时悲痛涌上来,令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实在不对劲。
洗完脸后,他匆匆离开了这里,在外面练了一套拳术之后,精神才算好些。
赵召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热帕。
程玉璋接了擦拭,抬步往外走,赵召紧跟上,犹豫片刻,道:“少爷,林州回来了。”
程玉璋顿步,手里的动作一停,将热帕交给赵召后,“快让他过来见我。”
第七次甘肃之行,到底能够获知半点消息。
——
甘肃张掖城。
都督府。
一个圆乎乎胖嘟嘟的小男孩顶着两个总角,穿着黑色云锦圆领袍,歪歪扭扭的往屋里跑,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张着手臂,嘴上喊着“表少爷慢点”,担惊受怕的跟着。
小男孩冲入屋里,转了转小脑袋瓜,锁定目标后,直接跑了过去,一头扎在一个美妇人怀里,哭了起来:“呜呜,娘亲,二丫笑我没有爹爹,呜呜……”
美妇人抱起他,无奈笑了笑,安抚道:“央哥儿,你是小男子汉,哭什么,你怎么会没有爹爹,只是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央哥儿长大了才能回来。”
被叫做央哥儿的小男孩哭声渐止,他搂住娘亲香香软软的脖子,白净漂亮跟小姑娘似的小脸上,两颗黑亮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长睫毛湿漉漉的,哝哝道:“这样啊,那央哥儿要努力长大,快点见到爹爹。”
“是娘对你不好,还是舅舅们对你不好,你偏偏想着去见你爹爹。”美妇人点了点小娃的鼻子,又忍不住在他奶香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娃亲昵的倚靠在母亲怀里,奶声奶气道:“喜欢啊,央哥儿最喜欢娘、大舅舅、二舅舅了,只是今天二丫还说,说央哥儿是姑娘哝……”
“放屁,哪个丫头这么嘴贱,敢说我小外甥是姑娘的,小舅舅帮你去教训他!”
门口进来一个黑色戎装的青年,青年背上有一把银色大弓,走路带风,意气风发。
他进来将小娃从美妇人怀里一把抱过来,单手抱着他,凑过去笑道;“想不想小舅舅呀,说,是更喜欢大舅舅还是小舅舅?”
美妇人一笑:“弟弟,你幼不幼稚。”
青年咧嘴道:“一点也不,哎呀,长姐你就别管了,今天央哥儿必须说出个好坏来,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了。”
美妇人捂嘴一笑,此女子面若芙蓉,肩若削成,高耸□□之下,腰如约素,乍一看如同二八年华的少女,可一颦一动之中又带着少女没有的风情。
美人起身缓步到窗前,看着弟弟与儿子玩的开心不已,仰头看着枝头鲜红的柿子,不觉从京城到张掖,已经三年了。
她已经渡过了前世的死亡节点,还意外得到了央哥儿,谁曾想当初离开京城时,她竟已有孕,江春月感慨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