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江听淙没有时间去考虑,他解开院子里树上拴着的马,然后拿出一个兜帽,直接给长姐套上,将她抱上马,甩了马鞭就走。
一定要在程玉璋发现之前出城,不然,他们就没机会了,程府侍卫很快就会发现有两个人晕倒,琪清她们也会发现少奶奶长久没出来。
这是一场速度的决战。
他们刚跑没多久,江春月忽的听到身后有狗叫,不由得回头一看,只见一黄色的团子正疯狂的追着她奔跑。
“小黄!”
竟然是小黄,她若是不带着它,它万一跑丢。
拾哥儿带不走,她可以带着小黄。
“弟弟,停一下,那是我的狗,我要带着它。”
江听淙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急急勒马,转头往回跑去,到了那狗跟前,他快速抓住它的脖子处拎起,丢到长姐怀里,继续在隐蔽的小路打马快跑。
江春月紧紧抱住小黄,忍不住流下来泪来。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小黄。”
程玉璋与程拾沿路找了一个时辰,最终竟真的找到了虎头印章的吊坠。
还是程拾找到的。
程玉璋也很欣慰,他已经开始想象皎皎看到这个吊坠后会有多么开心。
“在哪找到的?”
程玉璋随意问了一句。
拾哥儿咬字还不是很清楚,慢慢说道:“就在摊主那里,他说,收拾桌子,找到的。”
程玉璋瞬间就觉察到了不对。
他立马走到茶棚摊主那里一问,顿时心里急速跳了几下,整个人仿佛被人打了个闷拳。
不对,若是不知情丢的,怎么会丢在桌子上。
这分明就是……故意放在桌子上。
这吊坠是幌子。
程玉璋立马抱起程拾,命令下人牵马过来,立马赶回酒肆。
此时酒肆里已经急开了锅。
当发现少奶奶凭空消失之后,程府一众下人之觉得天都塌了。
程玉璋快速问了几个人,得知了最关键的几个信息之后,他料定了一件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逃脱。
他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程玉璋的眼神逐渐变得幽黑,翻滚着滔天的怒火,他看着仍然冷静,只是周身的气息仿佛要压死个人。
“林州、林四,你们带人往出城的方向找,要快,还要注意小道。”
“赵召封锁整个酒肆,不准任何人进出。”
“其余人等跟我回程府。”
程玉璋快速回到程府,他安顿好儿子后,立马换衣裳进宫见父亲。
他简要的向父亲表明了想要封城的意愿后,程砚书没犹豫,立马给了他腰牌。
“玉璋,只有半天,我只能给你争取半天。我会让左军营带人帮你找的。”
程玉璋哪里还有余力争执,他争分夺秒的去办了。
现在是下午,到目前为止,江春月一定跑不出京城。
京城各个城门关闭,可多少也有时差,江听淙与江春月的马刚过西城门,便见到身后的承诺缓缓关闭。
江春月回头望着那慢慢合上的巨大城门,心情一时不知是何滋味,释然谈不上,后悔也没有。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往前。
直至深夜,程玉璋还没获得半点江春月的消息,他整个人显得颓废,衣衫都已经磋磨的起了褶子。
又被抛弃了。
他又被江春月给抛弃了。
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让他丧失活着的斗志。
到了时间,程玉璋送还了腰牌。
他一个人坐在黑暗的书房里,坐定一般,没多久,他听到儿子的声音,整个人如同被敲响的老钟,他急忙站起来,将门口找来的儿子抱在怀里。
程拾抱住父亲的脖子,声音哽咽:“拾哥儿要母亲,父亲,母亲是不是丢下拾哥儿走了……呜呜……”
说着,程拾大哭起来。
程玉璋只拍着他的背,双眸沉着痛楚,开口声音涩然:“她也丢下了我。”
程拾哭到打嗝,一哏一哏道:“小黄不见了,母亲好像把它带走了,但没带拾哥儿,呜……”
她带走了狗,丢下了他们父子两人。
黑暗里,程玉璋情绪崩溃,竟然与儿子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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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找个爹?◎
洪熙二年, 程玉璋擢为刑部员外郎,次年改为刑部右侍郎。
洪熙四年,程玉璋升刑部左侍郎, 官拜正三品。
程砚书升迁这样快,全在张烨对其提拔。
洪熙五年。
在首辅张烨的强权政治压迫下, 皇帝朱佑堏亲自培养起东厂, 可几次对峙之后,他发现仍旧不能对抗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 他一度罢朝懒政,沉迷美色, 后宫一扩再扩。
朱佑堏厌恶朝政, 张烨等人逼他处理政务,他就上几□□, 批红的权力基本交给了厂督万重。
这样, 他有更多的时间在后宫, 更是亲自调教舞姬, 喜乐办各种宴饮, 每日过得风流快活, 奢侈靡丽。
皇后曲娆对着突然多起来的竞争对手,饶是她七窍玲珑心思, 也不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 常常腹背受敌, 好不容易怀上的胎儿不幸流产,自此一蹶不振。
朱佑堏登基以来, 后宫嫔妃虽多, 可总共诞下也不过三女一子, 唯一给他诞下儿子的正是淑妃李黎郁, 因为惹了圣怒,被打入冷宫,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苟且偷生。
但对于李黎郁来说,这是不可多得的日子。
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久了也会显得平淡浅薄,这日朱佑堏在近日最宠爱的丽妃宫里,美人在侧,纤手投喂葡萄,底下舞姬穿着清凉的霓虹舞衣,本来是朱佑堏最享受的时刻,他竟如同耳不能闻,目不能视,甚至觉得反感。
丽妃察觉到皇上脸上的冷淡之色,对着底下的舞姬使了个眼色。
底下的舞姬突然扯去了身上本就不多的布料,一个个的对着朱佑堏搔首弄姿,连丽妃也脱去了华丽的褙子,里面只着淡紫色的小衣。
这等视觉冲击,没有令朱佑堏兴奋,他反而感到一阵恶寒,突然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冲力自食道反上,他无法控制的呕吐而出,正好都吐在了靠过来的丽妃身上,丽妃吓得一动不敢动。
朱佑堏吐完之后,再次闻到浓重的脂粉味,他大吼一个“滚”字,舞姬顿时瑟瑟发抖,退了下去。
丽妃面色苍白,小声道:“皇上。”
朱佑堏只觉得恶心,厌倦这里的一切,他起身就往外走,不许任何人跟着。
朱佑堏漫无目的的在后宫走着,专门挑些人少的小路。
他感到异常烦躁,心里很堵的慌,走至一水塘边,低头自照,却见水中之人眼底泛黑,面色惨白蜡黄,形销骨立,鬼魂一般。
朱佑堏感受到一股悲凉自脚跟攀升而上。
他朱佑堏自出生便是太子,一国储君,荣耀尊贵,自小便被教授帝王之学,本该一腔热血,成就自己的大业,可他年纪轻轻,如今被酒色伤至如此。
朱佑堏闭上眼睛,只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要建功立业,像父亲一样,成为万人敬仰的帝王。
想至如此,朱佑堏转身,快步往回走,脚下生风,像是获得了新生,全身舒畅不已。
没走多久,朱佑堏便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他放慢脚步,四处寻人。
正走到一个木栅栏处,他瞧着里面像是人为种植的田地,便走过去,问了一声:“有人么?”
没人回答,朱佑堏仔细看着几块田,更确定这里有人,见栅栏也只用一根木棒别着,他抽出木棒,打开简陋的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人住,似乎只是块菜地,他判定无人,拨开一旁郁郁葱葱的树叶准备出去时,听到一个响亮的稚音。
“小偷,不许动!”
朱佑堏心下一惊,以为是宫里有刺客,可声音又不对,像是小孩。
“小偷,还快束手就擒!”
又是一声,朱佑堏放松下来。
哪来的小孩。
他拨开树叶,走了出去,果真见到一个扎着两个髻的稚童。
小孩手里还握着一把木头剑,模样丑陋做工粗鄙,小孩倒是玲珑可爱,粉雕玉琢,看着像三四岁的样子,只是身上穿着补丁衣裳,质量也很不好,仔细看像是拿大人的衣裳改的,虽然简朴好在看着十分干净。
“你是谁家的小孩?”朱佑堏问道。
小孩皱眉,举着宝剑:“你又是何人,怎么敢随便进别人家的菜园,你是小偷,来偷东西的对不对。”
朱佑堏看着他聪伶的模样,心里觉得喜欢,忍不住逗道:“对,朕……我确实是来偷东西的。”
孩童更加愤怒了:“你果然就是小偷,吃我一剑!”
他说完,就冲了过来,手中的木剑向朱佑堏大腿冲过去。
朱佑堏根本没躲,低头看着使劲拿木头剑往自己大腿上扎的小孩,嗤笑一声,伸手就将他提了起来,同时,他的眼神变了颜色。
这宫里怎么可能有孩子。
莫非是哪个不安分的妃嫔与外男所生的野种?
“你是谁,你娘又是谁?”
“大坏蛋,大坏蛋!放开我。”小孩浑身扑腾,大叫起来。
朱佑堏提着他后颈的领子,声音冷了几分:“告诉我,你娘是谁!不然,我会杀了你。”
小孩一听,顿时大哭起来,害怕的回道:“我、我叫朱洵,我娘叫李黎郁,你……你放开我,大坏蛋,我爹可是皇上,我让他来打你。”
朱佑堏一愣,整个人都不动了,他跟……李黎郁的儿子。
对了!是有这么回事。
以前他对李黎郁很感兴趣,她跟宫里其他女人不同,不爱争宠,更没什么心计,他在她身上渴望一份感情,就像是当初他喜欢江春月一样。
后来李黎郁有孕,恰逢后宫正乱,皇后曲娆也将李黎郁视为头号敌人,为了保护她,朱佑堏借此机会,她生孩子之后,将她们母子一并打入冷宫,还下了不许任何人接近的命令,本来打算等过段时间接他们母子出来,可之后他意志消沉,一直到今天,竟然把当初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这是他儿子朱洵。
朱佑堏看着他那张跟自己有诸多相似的脸,心情激动起伏,将他一把抱到怀里。
朱洵害怕极了,又哭又叫,跟杀猪一般。
这座冷宫之内,除了李黎郁,再无其他人,因为皇上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包括宫人,她几乎是没吃没喝没穿没用,什么都得靠她自己来。
好在有程玉璋的支持,虽然没明说,但她肯定是程府的人,一定是她的好姐妹江春月在暗中帮她。
他不知哪买通了后宫侍卫,每半个月就偷偷派人给她送些东西,她想要什么,只要提前说了,那人都会帮她捎过来。
李黎郁被打入冷宫,其实是开心的,况且也没有人折磨她,也还算不错,就是苦了她的儿子。
好在李黎郁跟着兄长当年尝过家道中落的滋味,从妃子到冷宫,她并不觉得苦,反倒不用面对朱佑堏,对他那张脸硬挤笑容,她心里更舒坦。
她索性找了个肥沃之地,开垦土地,让侍卫带来种子,自力更生,种起粮食和菜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竟越发好了起来。
这日又是侍卫来送东西的日子。
朱洵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她告知儿子只要不出冷宫这片,可以随便玩。
侍卫名叫范荥,是个只有十八岁的青年,身形高大,不爱说话,眼睫很长又浓密,一身劲装可以见得他身材不错。
李黎郁对他十分感激。
“谢谢你,范荥,你快回去吧,别让他们发现了。”
范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回竟说了句话才走。
“天气渐渐寒了,娘娘要记得添衣。”
李黎郁怔了怔,心中一暖,对他笑了笑。
范荥走的仓促,快跑了好一段路,才在一墙根处停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热气腾腾的,他想,若是能这样给娘娘送一辈子的东西就好了。
他今生只想守着她,甚至愿意……为她而死。
娘娘这样勤劳好看的女子,怎让人不心动。
李黎郁放好东西,便出去找儿子,喊了几声,没人答应,她心下有些紧张,走出去找,没多久,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哭喊声,赶紧急匆匆跑过去。
当看到朱佑堏正抱着她的儿子时,李黎郁心都提了起来,脸上一白。
朱佑堏也看到了她。
她脸上未施粉黛,头上还包着头巾,身上粗布衫子,已经入秋,她穿的还很单薄,深褐色与白色拼接而成的衣衫,窄袖束腰,朱佑堏记得曾经在南巡时见过不少这样的村妇。
李黎郁跟她们不同的是她年轻,粉脸细润如脂,即便是生过孩子,仍是婀娜小蛮腰,立在那里,姣丽盈媚,窈窕轻曼,让朱佑堏眼前一亮。
比之丽妃、舞姬等,李黎郁与她们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如同雨中青荷,清新雅致,洗刷过朱佑堏污糟的心境。
他更加痛恨自己之前消沉无度。
“淑妃,这些年,你辛苦了。”朱佑堏沙哑开口,眼中透出点点水光。
李黎郁太久没见过皇上,这才想起礼节来,她跪地拜道:“皇上,罪妃李黎郁,见过皇上。”
朱佑堏放下朱洵,小孩子立马跑到娘亲身边,脸上还挂着泪痕,又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皇上?
他是皇上,皇上只有一个,所以,这是他父亲?
朱佑堏走了过去,亲自扶起李黎郁,执起她通红粗糙的双手,心中一痛。
“李黎郁,之前朕说过的话还作数,朕喜欢你,真心喜欢你,朕对你与其他妃嫔不同,朕想跟你如同天底下最平常的夫妻一般,携手共进,心心相印,黎郁,你心里可记恨朕,可还如以前一般爱慕朕?”
李黎郁的心并未因为他的话语起半点波澜,她冷静的分析眼前的一切:拒绝则死路一条,她只有顺着他,恭维他,才有活路。
以前,她有一次偷偷的画画,因为她发现自己都快记不起随州遇到那小郎君的容貌了,好在她记得江春月的容貌,就改做一番,想要寄托思念。
不料有人告发她私通,还拿到了她这幅人像画,好在她在角落留了“随州”二字,跟皇上解释说当初在随州见他的第一面,便深深的爱上了他,危机才解除。
但也因此,朱佑堏再也不与她相敬如宾,当晚宿在了她宫里要了她,后来几次临幸,就有了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