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迦南回过神来,刀锋继续在青玉石上游走,道:“神女会当日加强防守,本王要请君入瓮。”
“是。”徐玉领命退下。
*
谈宝璐回家后,小东和小西见她淋了雨,连忙给她备了姜汤。
小东关切道:“三姑娘,您这几日是去做什么了?怎么回来的一日比一日晚?您毕竟是还没出阁的姑娘,虽说上次武烈王殿下特意来家里敲打过,不许任何人议论姑娘。但这人的嘴哪里是管得住的,再这么下去,又要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小西也附和:“是啊是啊,就是啊!”
谈宝璐慢慢喝下这碗姜汤,有些发凉的身子好受了些。她冲小东和小西笑了笑,说:“我也就一晚上回来迟了,再不会了,别担心。我娘亲睡下了么?”
现在一提及辛夫人,三院的人都是喜气洋洋,小东说:“夫人还没睡呢,您去见见她吧,她正说着要找你。”
谈宝璐连忙去了,一进辛夫人卧房,就见辛夫人在灯下看一本小册子。
谈宝璐连忙过去,就要将辛夫人手里的册子拿走:“娘,您别看了,万大夫都说了,虽然身子是好了,但千万不可操劳,要多多休息。”
辛夫人笑着说:“娘知道的,看累了就不看了。你来的刚好,这册子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来看看。”
“为我?”谈宝璐接过那册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册子上竟然列的全是大都各家的名门公子。
辛夫人说:“宝儿你可别笑,女子婚姻是一生的大事。之前娘有心无力,在你的婚事上没办法出力,现在我身子好了,一定得将你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谈宝璐笑着说:“可我就想赖着娘亲。”
“你这孩子!”辛夫人笑着摇了摇头,说:“又说傻话了。”
谈宝璐说:“娘,我没跟您说傻话。娘挑的这些人,都不可能看中我的。一是有我那两个大娘二娘在,是不可能拿出任何嫁妆来,二是我爹一心想送我进宫,也是不会放人的。”
“越是这样,越是要想办法抓住机会。”辛夫人说:“若有家大业大的公子来家里提亲,你好好嫁过去了,你爹还怎么把你送进宫?先将这小册子拿回去看,说不定有看中的呢?”
谈宝璐只得收下了。
回屋后,谈宝璐翻了几眼,第一页居然就是周兆,她哭笑不得,将名册扔到了一旁,转而在灯下看起了账本。
这几日为了给辛夫人看病,她基本上已经花完了所有的钱,还欠了徐玉和万事通一些说好会给的酬金。看着账本上的满目赤字,谈宝璐不得不琢磨起来要如何挣些钱。
她算了算时间,的确有一个赚钱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那便是神女会。
上一世神女大会她已入宫,作为皇帝的妃子,她自然不可抛头露面,所以没有参加这场盛会。她记得最后是谈芙模仿了她编的舞曲,当选了神女的,当时可谓是风光无二。
这一世,她不想再被谈芙当做垫脚石。而且,当选神女的女子,可得一千两白银。
*
翌日一早,谈宝璐却接到了惠妃的命令,请她进宫一趟。进宫的路上,谈宝璐都在猜测惠妃请她入宫是为何事,她上一世同惠妃交际少,一时理不出头绪,不知惠妃找她能是什么事。
御花园中,惠妃、月妃还有宝夫人三人都在,各自吃着茶。
谈宝璐入内后行了礼。
惠妃笑吟吟地让她起身,说:“今日请你来,是想让你指点几位我的几位宫女,神女会当日,她们会作为神仙侍出场,本宫挑了好几位舞师编舞,都觉得差一点意思,所以特意请你来瞧瞧。”
惠妃话音刚落,就听到方月华冷笑了一声,“惠妃娘娘也真是心大,那么多名震天下的舞师都看不上,反倒叫来了这么一个。”
这话方月华是在指桑骂槐,她亦是舞女出身,主动请缨要为此次神女会编舞,但她编的舞,惠妃皆不满意。结果惠妃转眼就将这个谈宝璐请了过来,还推她坐上高座,这实在是下了她的面子。
谈宝璐听明白后,立刻点头道:“好。”
惠妃招了招手,几位宫女鱼贯而出,在谈宝璐面前站成了一排。
宫女各自手持舞扇,随仙乐而动,舞姿动人。
一曲毕,惠妃道:“这只舞谈姑娘可看出了毛病?本宫总觉得差了口气,但差在了哪里,又说不出来。”
谈宝璐方才只消一眼,就看出了惠妃不满意这只舞的症结所在。她略一思索,对宫女说:“可否也借我一把舞扇?”
宫女连忙递来舞扇。
谈宝璐接过舞扇,垫了垫扇柄的重量,在手中开合了两下,然后便将宫女方才的一处动作重舞了一遍。
她以指腹开扇面,手腕轻抖,以扇面遮脸,紧接着,踩着乐曲的节拍,“哒”的一声扇面合拢,与那鼓声同奏,舞扇在手掌中换了一面,再次遮面,徐徐露出一双如远山黛的眉,一对清澈含情的眼。
惠妃拍手叫好,说:“本宫想要的就是这般!”
那些宫女也好生佩服,议论纷纷,“怎的同样的扇子,同样的动作,落入谈姑娘手里,就跟有了魂似的?”
方月华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气焰也灭了七八成,她平生只服比自己强的人,这个谈宝璐的确有些本事。方月华扭过头,从鼻尖里轻哼了一声,装作毫不在意,捧了杯茶喝。
惠妃问:“谈姑娘,你快说说方才的舞是哪儿错了。”
谈宝璐笑着说:“开合扇面时,不该是‘哒’的一声打开,再‘哒’的一声合拢,而是有自己的音律节奏,开时速,合时缓,与乐声同奏……”
谈宝璐一边讲,一边演示,一把红纸扇在她手中上下翻飞,而人比红扇还要妩媚灵动。
惠妃说:“谈姑娘才华惊艳,一把折扇落进你手里,就能舞出花来。”
谈宝璐笑笑,将折扇放回到托盘中。
这时突然听见两声响亮的鼓掌声,不知什么时候,赫东延竟然也来了。
谈宝璐惊慌地望了过去,就见赫东延身侧还有一人,岑迦南一身紫衣,神情清冷,正在与赫东延同行。
“见过陛下,见过武烈王殿下……”
“见过陛下……”
众人跪成一片。
“起身起身,”赫东延目光灼灼地望着谈宝璐,面带微笑地说:“朕还从未见过这般曼妙的舞姿,真是仙女下凡啊。”若不是因为岑迦南也在这儿,赫东延多半已经要过来同她说话了,但他多少还是瞥了一眼岑迦南的脸色,道:“岑爱卿,你向来不近女色,不知方才这舞,你如何看?”
岑迦南朝她望了过来。
谈宝璐立马垂下了头,指尖紧紧地搅在了一起。
第24章
◎哄不好!◎
赫东延问岑迦南态度, 岑迦南却也不答,只将右手虚虚搭在了左手上, 便算是向赫东延行了礼,然后直起腰身,淡淡地说:“神女会行刺之事绝非无端推测,还请陛下前去赤寰殿面会徐旺和姜达,二人已就此事制定了周密计划。事关千万百姓安危,陛下务必谨慎。”
赫东延在岑迦南这儿碰了枚软钉子,自觉无趣, 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但他被谈宝璐勾得心痒,又意犹未尽地盯着她瞧了瞧,自我开解道, 反正这神女到最后都是他的,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也罢,就先往赤寰殿去。”赫东延叹了口气, 拂袖说道。
待赫东延同岑迦南走后,谈宝璐轻轻疏出一口气。
方月华那边也由宫女扶着婀娜多姿地起了身, 说了句“乏了”, 便也回去, 宝夫人同方月华一起离开,一时御花园里只余惠妃和谈宝璐两人。
惠妃是唯一个不怎么怕赫东延的妃嫔,甚至对赫东延颇为不屑鄙夷,还冲赫东延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惠妃热情地挽上了谈宝璐的手, 笑着说:“谈姑娘, 明日还有空再进宫一趟么?若有空, 就再进宫一趟, 教教她们怎么把这段扇子舞给练好吧。”
谈宝璐忙答应下来:“定不辱命。”
惠妃又留谈宝璐坐着说了说闲话。不过短短几刻钟, 就有小太监三番五次地过来送东西,一会儿送来的是锦缎刺绣披风,一会儿送来的香茶,一会儿又送来一只精致的小食盒。
那小太监布好筷,说:“惠妃娘娘,这是徐公公吩咐拿来的桂花糖。”
惠妃尝了一块,顿时眉开眼笑,也让谈宝璐尝尝,说:“也不知这糖是徐玉从哪儿找来的,总是比别家的甜。”
谈宝璐尝了一块,只觉得除了这时令桂花罕见,没觉出其他特别之处。
再看惠妃吃糖时笑盈盈的模样,分明是收到很喜欢的人送来的东西,所以觉得尤为甜蜜。
谈宝璐不禁想起岑迦南曾对她提过徐玉心有所属,难道徐玉的心上人……
想到这里,谈宝璐立刻摇了摇头,在那个疯子一样的赫东延眼皮子底下,宦臣和妃嫔偷情绝无好结果。
用过茶点后,惠妃吩咐宫女送谈宝璐回去。
谈宝璐走出御花园,正要坐进马车,这时又来了一名陌生的小太监,说:“谈姑娘,惠妃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谈宝璐有些纳闷,说:“我刚从惠妃娘娘那里出来。”
那小太监也是一愣,用袖口揩了揩额角的汗,继而又赔笑起来,说:“奴才也不知惠妃娘娘请姑娘过去是为何事,奴才只是奉旨行事,谈姑娘就别为难奴才了。”
谈宝璐不得不跟着那小太监走。
那小太监领她去到一间安静的偏殿,说:“惠妃娘娘就在里面。”
谈宝璐缓缓朝里走,越走心中越肯定这处偏殿绝不会是妃嫔的住处。
殿内没有半分脂粉香,墙面上挂着画像皆是猛虎蟒蛇图,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类兵书,一股孤寂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谈宝璐心怦怦跳,取下一根发簪握在掌心,继续全神戒备地缓缓往里走,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轻轻唤了一声,“惠妃娘娘?”
须臾,沉稳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回荡,有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看清那人的背影,谈宝璐怔在了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出来的竟是岑迦南。
岑迦南紫衣金冠,玉带缠腰,发如泼墨,身形秀颀。他背对着她走到了书架前,随手取下一册书,在手中翻了翻,然后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他在翻书的空挡里抬眉觑了她一眼,眼神冷冷清清,语气淡薄,“叫你来你就来,这么好骗?”
谈宝璐闻言登时有些后怕。
如果这太监是领她去见赫东延,那她今日就全完了……
谈宝璐没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对岑迦南这般的信任,竟然坚信即便岑迦南将她骗到这偏殿来,也绝不会伤害她。
她松了口气,解释道:“领路的小太监说是惠妃娘娘请我来。惠妃娘娘请,我也不能不来了。”
岑迦南垂下眼眸,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册,他的手顿了顿,淡声问她:“你想当今年的神女?”
岑迦南突然这么问,让谈宝璐有一种很微妙的预感,岑迦南似乎不怎么高兴她去?
一瞬间里,谈宝璐也考虑过再撒次谎骗岑迦南,但上一次岑迦南逼她说真话的手段,让她还有些心有余悸,她不得不实话实说:“是……”
她肯定的回答果然激起了岑迦南的一阵薄怒。
岑迦南猛地合上了书,半晌没有说话。
他突然扔下书,大步朝她走了过来,一把攥上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书架的方向走。
岑迦南走得急,又人高腿长,她被拉得一个趔趄,“殿下……”低低惊呼了一声。
岑迦南拉着她到了那面暑假前,两手扶上她的肩膀一推,让她原地转过身,后背顺势贴上了那面书架。紧接着,岑迦南硬邦邦的胸膛倾轧过来,他两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将她抵在了自己和书架之间。
谈宝璐一时动弹不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惊慌失措地望着岑迦南,下意识想将他推开。
岑迦南直接抓住了她乱推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整个身体纹丝不动。
他垂眸看着她,紫色的眼眸里好像又火苗在跳动,然后吐出了一个字,“听。”
听?
听什么?
谈宝璐短暂的疑惑,然后她听到了来自书架后的声音。
“唔……”
“啊!”
那是此起彼伏的低沉的喘息声。
一声高,一声低,偶然像一根快要崩断的琴弦一样尖锐。
谈宝璐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瞬间明白了书架背后的房间里在发生什么。
赫东延又在寻欢作乐。
“啊!”
“嗯……”
紧接着,更为可怕的动静发生了。
“啊!不要,不要!”新的哭喊着的女声掺杂进来。
赫东延似乎已经完全兽性大发,开始随便胡抓候在一旁的宫女发泄,恶心的叫声不绝于耳。
上一世那些可怕的场景如噩梦一般重新浮现在她眼前。
赫东延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一切行为举动全部都发直下半身。
有一回,赫东延喝醉了酒,突然发疯硬拉她去观看他是如何与其他妃嫔欢好。赫东延说:“你虽然生得美,但太无趣了点。”
她被迫坐在床榻旁边,亲眼看着她名义上的丈夫是如何和其他三个女人在一起。
她回去后便大病了一场,从此厌恶任何人的触碰。这是她第一次亲眼明白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书中写得那么美好绮.丽的事,实际上却这么令人作呕?
事后赫东延酒醒了,清醒过来的赫东延又像狗一样哭着跪在她脚边求他原谅:“朕喝醉了,朕把她们当成了你,朕的心里只有你……”不管赫东延怎么说,谈宝璐都已经心如死灰,她只觉得那件事恶心至极。
耳边全是污言秽语,其中突然出现了岑迦南的声音:“还想当神女么?这就是当上神女的下场。”
岑迦南怎么也在这儿?
她的眼眶发热,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掉。
她哭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突然看到谈宝璐掉眼泪,正在气头上的岑迦南明显僵了僵,“谈宝璐,你……”
眼泪已经止不住了,谈宝璐闭上眼睛,喏喏道:“停下来……让他们停下来……”
看着谈宝璐泛红的眼尾,颤抖着的眼睫,还有紧紧抿在一起的嘴角,岑迦南第一次有一种乱了阵脚的无措,胸口那里痛如刀绞,好像谈宝璐滚落下来的每一滴泪,都在他胸口上烫出了一只窟窿。
他低声道歉:“抱歉,我带你出去。”
谈宝璐已经被这些声音折磨得快要发疯了,她逃不了,只能站在原地两手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让他们停下来,让他们快停下来!!!”
捂着耳朵也没用!闭上眼睛也没用!那些声音魔音穿耳,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