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记忆里,乌兹人今晚同样做乱,回去后便大肆举兵进攻。
上一世赫东延看不清局势,又好大喜功,一心想多得些功绩。他支持主战派,在这场战争中投入了大量人力和财力。
没想到这场战争远比他当时预想的战线更长,生生拖垮了大晋的国力,虽然打胜了,但也让国库亏空,岑迦南谋逆时,他缺兵少粮。
至少,对于自己的失败,他是这么归因的。
他不禁想,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大晋还是国富民强,他是不是就不会输给岑迦南?
所以这一世这群乌兹人到来后,他一直思索要如何化解掉这场战争,他能想到的最优解便是不断满足他们。
他以为是上一世他在宴会上怠慢了这群蛮子,所以才惨遭报复。
所以这一世比上一世更加软弱退让,以为将他们喂饱了,他们就不会再来了。
但他怎么会明白,饿虎是喂不饱的,你越喂,饿虎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更要将你吞得连骨头渣都不留……
可现在岑迦南却将他们给杀了,这可如何是好?
岑迦南会不会在与乌兹人私通?
对,一定是!
脑中那个声音也附和着他的猜想:“岑迦南一定知道你这个冒牌货了,所以才不把你放在眼里。”
“你再不快想办法,这个秘密一定就会被抖落出来。”
赫东延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突然大喝了一声:“闭嘴,闭嘴!闭嘴!”
“陛下……”倚偎在赫东延脚旁服侍着他的宝夫人惊恐地抬起头。
赫东延低头看向脚边的女子,神志恢复了些清明,“朕方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宝夫人靠向赫东延,身娇体软,尽显妩媚,满目爱慕:“没有,陛下不喜欢听臣妾唱曲,臣妾不唱就是了。”
她以为赫东延突然动怒,是因为不喜听她唱曲。
“陛下,今晚臣妾真是害怕死了。”宝夫人说。
她心中十分欢喜。那个蛮子今晚没碰她,她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赫东延不会不要她了。
赫东延心中有事,敷衍地摸了摸她的头,“嗯,没事了。”
“陛下……”宝夫人想去摸赫东延的腿。
赫东延却站起身来,避开宝夫人的碰触,说:“你出去吧。”
“陛下。”宝夫人说:“那个臭蛮子没机会碰到我,我一直在惠妃娘娘和武烈王妃那里。”她挺起了胸脯,极力彰显着自己女子的柔软。
赫东延却依然兴致阑珊,顶多在听到武烈王妃时眉梢有所波动。
他捏了捏眉心,道:“下去,朕已经乏了。”
“是。”宝夫人不得不默默退了出来。
她默默关上面前这扇大门,看着视野中红木门将自己和赫东延隔开,坐在龙椅上沉思的赫东延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心中的恨意更加强烈。
斗米养恩,升米养仇。
她压根不认为自己今晚能活下来是因为谈宝璐心善,而是觉得自己运气好。
若她运气不好,她怎么就偏在这节骨眼上碰到谈宝璐了呢?怎么谈宝璐偏偏就这节骨眼上动了恻隐之心呢?
所以她不仅对谈宝璐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反而越发记恨她。
谈宝璐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没有的东西。
就是这个女人,让她不得不做一道影子。
“凭什么?”宝夫人对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发誓,“总有一天,这个宝字,只能属于我。”
*
今夜月色朦胧,佳期如梦。
武烈王府邸里的众奴仆均已睡下,那鹰舍里的鹰隼,马厩里的战马,兵器库里的银色军刀,也已入眠。
一道银色的月华从花纹窗槅越过,洒向浴桶外的水雾之上,一时间白色的雾气氤氲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谈宝璐胆小,到临门一脚了,还想着躲。
她的眼睫上落了水滴,她眨了眨眼,说:“殿下把我的衣服给弄湿了。”
岑迦南压根不在乎她的把戏,他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再次质问道:“记得吗?愿意吗?”
谈宝璐讷讷地望着他。
岑迦南是个极佳的猎手,他耐性地等待着,像一头隐忍精悍的猎豹。
谈宝璐犹豫了半晌,感觉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发鬓要冒出汗水,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谈宝璐仰面倚在浴桶的一角,只觉胸口发闷,如何也喘不上气来,呼入肺叶的每一口氧,都是甜得发腻的湿漉漉的水汽。
身上那件藕粉色的衣裙,被热水浸得湿透,粘稠地包裹着她的酮体。
岑迦南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小刀。
他用这把刀巡视着。
他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美景。
那是一座绝美山峰。
山脉蜿蜒起伏,山峰的顶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雪白的雪堆之上怒放着两束鲜艳的樱花。
他是那误闯了仙境的魔。
一心想残忍地摘下了这朵樱花。
他将花瓣托在了自己的掌心里,仔细观赏着。
“真美……”他发出了一声感慨。
谈宝璐重重地咬住了嘴唇,咽下喉咙中的声音。
她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反而更加动人。
岑迦南的眸色越发暗沉,就连那只紫色的眼睛看起来都像是点了漆。
这几下捏得太重,令人战栗的酥麻间夹杂进来了丝丝痛楚。
她下意识冒出了想要出逃的念头,她在岑迦南坚实的胸膛前挣扎着要转过身去,“疼,疼殿下,轻,轻一点,我,我好难受……”
岑迦南壮硕的胸膛便从她的背后挤压了过来。他的肩膀宽阔结实,如绵延起伏的俊山,将她钳制在浴桶和自己胸膛之间,令她不得动弹。
岑迦南身上的温度比水更加滚烫。
那双厚实的手掌托着她。
沉甸甸地。
宛若盛夏的果实。
宛若饱满的山黛。
在水中浮浮沉沉。
“怎么长的?”岑迦南爱不释手,还不忘调笑,“长成这般,一只手都要握不住。”
“殿下真坏,又开始取笑我了。”谈宝璐涨红了脸,想将他的手移开。
她抓挠着岑迦南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掌盖了上去。
于是岑迦南反手抓住了她的手。
将她的手包裹住。
于是她好似在对自己做着刚才岑迦南做过的事。
“这怎么是取笑,”岑迦南说:“我疼爱还来不及……”
一冰一暖。
谈宝璐佝偻起背,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是人在婴孩时便有的本能的反应。
对待外界突如其来的刺激和伤害,保护起自己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突然之间,这双手中的一只松开了她。
然后去到了另一个地方。
谈宝璐闭上眼睛。
她听到了新的声音。
那声音像秋天雨后屋檐上的积水,顺着青瓦片滴落进了水缸中。
像柔软的扇贝打磨着砂砾,将一粒粒清灰吞吐成一颗颗温润光滑的珍珠。
像一叶扁舟,漂浮在浩渺无垠的大海上,随着波浪浮浮沉沉……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即便那日之后谈宝璐强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一晚,但她的身体忘不掉这种感觉。
她拉拽起岑迦南的手。
但岑迦南的力气那么大,他的手臂那么强壮,她的力气对岑迦南而言如蚂蚁撼树。
在推搡之中,她摸到了岑迦南掌心的那道刀疤。
凹凸不平,像一道冬眠的蜈蚣。
她不禁又去摸那道伤口。
岑迦南察觉到她情绪突然的低落,道:“早好了。”
谈宝璐问:“殿下受过最重的伤,是哪里?”
岑迦南略一思索,道:“右肋骨下侧,当时一把冷箭不及躲,军医说,若箭头再偏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谈宝璐默不作声。
上一世岑迦南最重的伤不是这里,而是他的右臂。
他是因为右臂旧疾方才坠马。
她不由自主地抬手轻拂他的手臂。
岑迦南将她的手抽走,道:“别哭。”
别哭?
她又哭了吗?
岑迦南继续他的动作。
她再也提不起力气,更没劲儿去想上一世,有好几次都想一头撞在浴桶上,只求岑迦南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要再这么折磨她了。
已经不受自己操控的手指,在水中脱力地攀上了岑迦南的手腕。
她求饶道:“殿下,求你了,别这样,别这样……呀!”
她发出一声尖叫,大哭道:“这样会死的呀……”
一阵巨大的灭顶的欢愉如同惊天海啸的浪头,劈头盖脸地直直击打在她快要崩断的神经上。
她柔软的身体绷成了一道弯弓,岑迦南收紧搂抱着她腰肢的健壮的手臂,贴着她耳边发出了低沉的笑。
在她的啜泣和求饶声中,他给她的力度有增无减,更加激烈惊人。
他轻笑着一点点吻掉她满脸的泪水,用舌尖残忍地舔着她泛红的眼皮。
“我跟你一起死,”岑迦南无比温柔地说,然后用手指给她最后一击,“我早想死在你身上了。”
“啊!”
眼皮前炸开了一道白光,耳膜好像进了海水,一切声音都在渐渐远去,听不真切,她的灵魂好像被这一击撞了出来,漂浮在浴桶上方俯视着。
她变得非常困倦。
沉重的眼皮抬不起来。
每一根手指上好像挂着千斤的重量。
岑迦南在她耳边说的情话,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
他抬手拂起她脸颊上的湿发,告诉她:“不要哭。”
“不要咬自己的嘴唇。”
“实在忍不住可以咬我的手指。”
“大晋边塞的春天很美,草长莺飞,青草离离,在这个时节很适合跑马……”
“那里人喜欢吃白馍,要将馍撕成很小的细末,泡进羊肉汤里。”
谈宝璐不明白岑迦南为何此时说起了这些话。
但她变得向往起来。
如果可以和岑迦南一起去边疆游历一次,那该多好。
一起去看没有见过的美景。
一起过此生只有一次的人生。
她没有发觉,自己的手被牵了过去。
她意识模糊,昏昏沉沉,感觉自己的手被岑迦南牵引着,在水中摸到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又热又烫,好像藏着强大的生命力。
她眯着眼睛,手指无力地轻轻回握。
当她握紧时,后背上岑迦南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十分急促,又沉又重地喘在她的耳边,“嗯……”
谈宝璐从来没有听到岑迦南发出这样的声音。
低沉悦耳,好像一具古朴的古琴琴弦震荡。
她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一片羽毛在轻挠着。
她觉得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玩具,十分有趣,很想继续玩下去。
但她实在太累了,手指还没完全摸清楚她的新玩具,便从岑迦南手落了下去。
很可惜,她错过了知道那东西有多可怕的机会。
如果她知道那东西有多狰狞,此时她就算拼了命,也要从这浴桶里逃出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宝贝灌溉!
读者“infatuation”,灌溉营养液 +1 2023-10-04 22:20:23
第104章
◎叫我的名字◎
她歪着头, 倚在桶边。
脸颊贴在手臂上。
一头发簪早已不知落在了哪里。
只有白玉般的耳坠上还挂着一只珍珠耳环。
一头青丝浓墨般地洒进热水中。
像漂浮着的海藻。
她就要睡过去了。
岑迦南从她的背后重重地撞了过来。
她的身子跟着前扑,趴倒在了桶沿。
第一回, 他撞得歪了。
正撞在她的腿上。
那东西像一道硬邦邦的马鞭,“啪”地拍打出了一声闷响。
她被撞得一哆嗦,膝盖打弯,差点跪倒在浴桶里。
岑迦南从身后将她提了起来,扶稳了她。
然后他撞了第二次。
这一次比上一回要准一些,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意识到了危险,惶恐地睁大了眼睛。
她回头想往后看, 看到了岑迦南下颌咬紧,满眼猩红的血丝。
在第三次撞击里,一道细碎的胀痛像一条毒蛇, 狠狠咬了她一口。
她痛苦地尖叫起来:“啊,呀!”
这阵痛疼并没有因她的惊呼而停止。
而在更深入地蔓延着……
她侧过头,用湿漉漉的眼睛向岑迦南求饶, “好了,够了……殿, 殿下……”
岑迦南垂下眼眸, 十分温柔地吻在她的眼皮上, 与他腰部凶狠的动作截然相反。
“大晋边疆的秋天更美,那里是金色的,落叶是金色,流沙是金色, 朝阳也是金色……”他继续温声对她说着:“如果秋天去, 也是极好。”
“冬天就只能在帐篷里待着, 千万不要出来。帐外永远天寒地冻, 狂风会刮破你的小脸。不过在冬日在帐中吃羊肉也是不错, 那时羊肉最肥美。”
她在剧痛中忍不住落下眼泪,小声呜咽起来,“呜呜……”
她抓挠着岑迦南的手臂,在上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抓痕。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酷刑终于到了底,两人同时发出松一口气的叹息声,“呼……”
谈宝璐回过头,泪眼朦胧地望向岑迦南。
岑迦南也回望着她,那只紫色的眼睛深情而温柔。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岑迦南为何要在此时和她讲述起他曾走过的边疆。
他在用这种方式,默默分散开她的注意力,让她忘记这道被完全劈开的疼痛。
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
浴桶中开始传来了水浪拍岸一般的拍击声。
一阵又一阵,一阵高过一阵。
时而暗潮汹涌。
时而波光粼粼。
时而惊涛骇浪,风卷残云,巨浪拍岸,好似要摧枯拉朽地将所有一切都全部毁掉。
这强劲的水声,让树枝上守夜的苍鸮用翅膀捂住了脸,让天边的明月躲藏进云彩里,让满天星辰都颤抖起来,一枚接着一枚堕天坠落。
一大桶热水,硬是这般被荡去了一大半。
整个净室几乎泡在了水里,水没过了家具腿一寸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