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响起笑声。
其实被抓到缺勤也没关系,她的课允许缺勤两次,考试时能答对相应问题就既往不咎。
但今天却有些奇怪。
柳拂嬿放下名册,朝第一排的位置扫了一眼,语调如常:“我们开始上课。”
好像并没有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花名册上没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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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的大课上完,喉咙早就又干又哑。
说完“下课”,柳拂嬿从包里拿出水杯。
第一排那个男生还是没走。
刚才讲课也是,无论是讲PPT还是讲教材,男生全程都在不住地瞥她。
喝完水,柳拂嬿把多媒体的钥匙递给助教,道过谢,拎起包要离开。
身后立刻响起一个有些急切的男声。
“柳老师!”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有什么事吗?”
其实这是个很好看的男生,站在微凉的早春清晨里,只穿着黑T和牛仔裤,满身都是浸了阳光的少年气。
“……我、我有问题想问您。”
男生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后颈。
隔着几张课桌的距离,柳拂嬿把包带往肩上拉了拉,换了个舒服一些的站姿。
“你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吧?”
男生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
“您眼力真好。我不是江美的,是隔壁江阑大学的学生。”
江阑大学是国内名校里的top,面前这个男生,平心而论,长得也算是同龄人里的top了。
“虽然长得小,但我已经读硕士了。”
男生忽然用强调语气说。
“嗯,那挺好的。”
柳拂嬿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又道:“想问什么?是课上有什么地方,我没讲清楚吗?”
“不是不是,您讲得太好了,连我这种没什么基础的,都学到很多东西。”
“我还想再咨询您一些国画方面的知识,方便加一个联系方式吗?”
窗外绿树轻曳,似有莺啼。
柳拂嬿抬眸看他一眼,无意间窥到男生泛红的耳根。
她的嗓音冷下几分。
“邮箱可以吗?”
“……额,”男生咳嗽了一下,“能不能加个微信啊?”
说着便将二维码递了过来。
柳拂嬿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没回应他那只悬空的手,回过头,朝已经擦干净的黑板努了努下巴。
“我刚才上课讲了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他是明朝的画家,还是宋朝的画家?”
“……明朝吧?”男生不确定地说。
“是清朝。”
“你还是回去,再巩固一下基础吧。”
说完,柳拂嬿没再回头,径自离开了教室。
教学楼的洗手间里,她洗掉手上的粉笔灰,打开包拿护手霜。
伸手进去摸了一圈,总算摸到被湿巾压住的软管。
却也在同一时刻,碰到了一枚小小的绒布首饰盒。
心念一动,柳拂嬿把东西拿了出来。
白色的灯光下,首饰盒上暗银色的logo有些眼熟。
早上那会儿也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才反应过来,其实她刚好知道这个牌子。
是一个很受国外老钱追捧的品牌,非常低调,一直没有在国内设立专柜。
看了几眼,她收回目光,专心涂护手霜。
涂完,随手从盒子里取出戒指,套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
尺寸很合适,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银色的素圈,形状温润,戴起来几乎无感。
静静地躺在手指上,泛着内敛却优雅的光。
戴好戒指,柳拂嬿像平常一样,回到了办公室。
第16章 粉黛薄
国画系的办公室不大, 装修也是老式风格。但架不住老师们才华横溢,这儿斜摆一张陈列架,那儿再挂幅好画,隽永的艺术气息立刻扑面而来。
负责行政的乔思思也在办公室。
柳拂嬿一进门, 就见她举着手机道:“系里正在征求意见, 要买下学期的画具和教具,各位老师记得填一下电子表格呀, 不在的老师也麻烦大家提醒一下。”
众人纷纷点头。
结果闻瀚最先看见走进来的柳拂嬿, 笑着说:“不用提醒了,唯一不在的小柳老师也回来了……”
说着, 一眼看到柳拂嬿无名指上的戒圈,话音戛然而止。
乔思思转过头:“大美女下课啦?”
柳拂嬿回她一个微笑:“我听见表格的事了。”
乔思思很雀跃地凑过来:“就知道你最好了!对了对了……”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和工作无关,乔思思压低了声音,瞧着有点鬼鬼祟祟。
“我有个校友,刚从国外回来,本科是top2, 藤校的硕博。他看见我发的聚餐朋友圈,说什么也想认识一下你, 要不然, 你赏个脸, 看一眼他照片?”
柳拂嬿一怔,想也没想地摇摇头:“不用了。”
“我理解我理解, 确实有点唐突哈。”乔思思很诚恳地点点头。
“不过我那校友真挺厉害的, 长得巨帅,又是学霸, 一直是风云人物,好多女孩追着跑。反正你也还单着嘛, 他真挺优质的,不如试试呗。”
柳拂嬿还没说话,一边的闻瀚忍不住了。
“乔老师,你先看一眼柳老师的无名指。”
乔思思眨巴两下眼睛,好奇地低下头。
半分钟后,整个办公室响起一声石破天惊的高呼。
“你结婚了?!!!”
“嘘——”柳拂嬿赶紧用手指竖在唇边。
本来用的是戴戒指的右手,怕再度刺激到乔思思,又连忙换成左手。
“对,我已经结婚了。思思,你小声点。”
乔思思一把抓起她的手,左看右看,恨不得把那婚戒盯出一个洞。
“不对啊,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一个字都没跟我提过!”
说着,乔思思声音低下来,挺失落的样子:“……你结婚怎么没叫我去呀。我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还没办婚礼,就是先领了证,算闪婚。”
柳拂嬿柔声安抚完乔思思,又抬起头,看向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略微抬高了声音。
“等之后办婚礼,我给大家发请柬。”
其实这个事儿,她也没打算要瞒大家。
毕竟她和薄韫白在民政局前拥吻的照片,早就传得到处都是。
领完证来学校那天,她就察觉到好几缕异常关注的目光。
更不用提,等到办婚礼的时候,为了给踏吟施压,营销通告一定会铺天盖地。
而这一切,就像那上限两个亿的还债条款一样,都是协议里的一部分。
“闪婚?”乔思思还是很迷茫。
“这也太闪了吧,我都没听你说过有男朋友的事,结果一眨眼,连证都领过了。”
“结婚么,有时候就是在正确的时机相遇,然后两个人各取所需。”
柳拂嬿瞥一眼手上的婚戒,话音很轻。
这话说得直白又苍凉。
话音落下,整个办公室都从躁动的八卦气氛里安静下来。
过了阵,还是教书法篆刻的王令安开口了。老人家年近六十,看向柳拂嬿的目光,隐含着长辈的关切和爱怜。
“有时真觉得,小柳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那是——像您这个年纪的?”
安静的空气里,闻瀚岔进来打趣。
众人噗嗤乐了,聊天的氛围又朝着皆大欢喜的方向奔去。
大家纷纷祝福柳拂嬿,笼统的吉祥话不绝于耳。
只有乔思思仍无法释怀,悄悄把柳拂嬿叫到一旁。
“可是,如果要结婚,爱才是最重要的啊。怎么我听着,好像你对他,不是很有感情的样子?”
要是有感情,也就不会挑她做结婚对象了。
想到薄韫白那个脾气,柳拂嬿淡淡一哂。
乔思思仍担忧地看着她,可碍于保密条款,她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内情。
柳拂嬿只能忍下心底的愧疚感,在尽可能不暴露内情的前提下,让乔思思少担心一些。
“爱是最重要的吗?”
她放轻了语气,反问道。
“不是吗?”乔思思很不解,“那你说什么最重要?”
天边的云朵逸散开去,一束阳光落在走廊上,照亮了半空中浮动的尘灰。
柳拂嬿呵出一口气,气流鼓动,小小地惊扰了这一方宁谧的空间。
“我觉得,”她轻声道,“大概是志同道合、两不相欠,最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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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这天,天色才蒙蒙亮,柳拂嬿赶了个早市,去城北一条深胡同里的玉石市场。
正所谓大隐隐于市,这市场规模小,货品精,外行根本摸不到门。她也是小时候跟着柳韶来过几趟,才稍有印象。
市场看似平淡,甚至有些破旧,安保部署却极为严密。
每隔几米,就能看到全副武装的专职人员。
这里不卖原石,只买成品玉器或璞玉,质量非常高。
一样的镯子或玉佩,在这儿只能卖中五、小六的价,但如果拿去品牌专柜包装完再卖,价格没准儿能腾飞个十多倍不止。
玉的价格就是这么玄妙。
满眼琳琅满目,柳拂嬿揣着卡,在所有摊位前都转了一圈,这才选定了其中一家。
她走上前,先是从满地玉石里,挑了几个小把件出来问,然后又很爽快地买下了一枚上万元的平安扣。
看似是个普通顾客,摊主却对她肃然起敬。
等柳拂嬿稳准狠地挑出摊子上最后一件极品,摊主的敬意也达到了顶峰。
“真看不出来啊,”他由衷感慨,“你年纪轻轻,眼光居然这么毒辣。”
其实她看玉的本事,都是从柳韶那儿耳濡目染得来的。
但她自己不喜欢这些东西,今天算是第一次主动涉足。
“承蒙您抬举,”柳拂嬿弯了弯唇,“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给一位贵客挑件礼物。不知道老板有没有更好的货?”
“好说,好说,”摊主回头看一眼自家的小金库,“您的预算是多少?”
柳拂嬿没正面回答:“老板只管拿货就行。”
摊主明白遇上了大主顾,忙不迭掏出钥匙,打开最深处的保险箱,讳莫如深地叫柳拂嬿过去看。
果然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
只一眼,柳拂嬿就看中一块墨翠璞玉。
见她果然识货,摊主掩不住自豪的笑意:“这几年的盘口,根本开不出这么好的墨翠。我敢说我这料子,全江阑找不出第二块。”
“确实不错。”柳拂嬿淡声开口,“开个价吧。”
“哈哈哈哈,”摊主比划了个手势,毋庸置疑道,“肯定得到小八这个水平。”
小八就是一两千万。
柳拂嬿像是没忍住,噗嗤轻笑了一声。
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些玉石贩子都是无奸不商,漫天要价是常有的事。
摊主脸皮也不薄,立刻改口:“当然,姑娘你要是诚心要,咱开个友情价,大七八开,也不是不行。”
大七八开的意思,就是八百来万。
柳拂嬿还是笑,那笑意清凌凌的,可看在摊主眼里,仿佛冰块做的刀子一样。
“……那您说多少?”
他气势不足,到底还是泄了气,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方。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柳拂嬿沉吟一阵:“两百万,给你开个张。”
“什么?!”摊主急眼了,“你知道去年天工奖的那块墨翠吗?料子跟我这块是异曲同工啊!油度又足,颜色又正,只要雕上观音佛祖,我这玉进国家博物馆都绰绰有余!”
“雕工好的师傅可不好找。”柳拂嬿淡声道,“要是有门路,你也不会把东西压在这儿这么久了。”
摊主被打到七寸,颓然地坐在凳子上。
其实,他心里的价位底线确实是两百万。做生意的,嘴上怎么跑火车都行,但心里不能没数。
可挣扎还是得挣扎一下的。
“……我这料子,但凡放在品牌店里,卖到中七一点问题都没有。”
“品牌店可不收璞玉。”
柳拂嬿婉声劝他:“酒香也怕巷子深,我的价格,你不会亏。好好考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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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柳拂嬿的电话时,薄韫白正在剧院楼上的雅间里听音乐会。
伦敦爱乐乐团来江阑巡演,票很难买。薄霁明好不容易拿到两张,可惜跟妻子要看的秀撞了日期,自家儿子又死活不愿意来,他这才叫了自家弟弟。
其实,但凡有的选,薄霁明真不大愿意叫薄韫白。
因为他肯定不稀罕。
这祖宗的品味从小就刁得离谱,全家数他最难伺候。
就像此时,小提琴那边刚拉了个稍稍有些干涩的滑音,薄韫白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
“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嘛。”薄霁明劝他,“本来我还没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