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嬿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跟着刘仕安坐上专属的电梯,来到院长办公室。
她也是头一回才知道,从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大楼,里面竟然有一间如此舒适美观的办公室。
院长将她请到沙发上,又亲手泡了上好的茶,递到她手旁。
“听说柳老师就要结婚了,恭喜恭喜。”
“谢谢您的祝福。”
柳拂嬿刚才出门时就多带了一份请柬和喜糖,此时便递给了院长:“婚礼定在这周三,欢迎您到场参加。”
刘仕安连声道了几句好,接过请柬仔细看了一遍,颇有风度地赞赏了品位。
少顷,才微微躬下身,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只礼盒,郑重其事地递给了柳拂嬿。
“这是我前些年收的一套画具,也算是有点年头的古物。”
“如果柳老师不嫌弃,就送给柳老师,当做新婚礼物吧。”
柳拂嬿垂眸看了看,一眼便知,院长的措辞实在是谦虚过了头。
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外面那只小牛皮箱子,应当是后来才为它量身定制的,牛皮温厚古朴,愈发衬得里面那只黄花梨雕花木盒贵重典雅。
盒中摆放着三只毛笔、砚台、调色盘和笔洗,精致考究,久远的古意扑面而来,用于收藏再合适不过。
柳拂嬿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这东西的价值。
约莫七位数的厚礼,不知为何白白送她。
她并未多想,婉声拒道:“您的心意我收下了,但这份礼物实在太贵重,还是请您收回去吧。”
刘仕安却不松口,坚持要让她拿着。
无功不受禄,又摸不清对方的用意。柳拂嬿同样坚持不收,婉拒了好几轮,总算听院长道出真意。
“听说,婚礼的新郎官,是博鹭集团的继承人啊。”
刘仕安抚摸着请贴上的花纹,一直沉稳的嗓音,终于碎裂了一道缝隙。
“我还听说,你们好像是在春天的那场游艇晚宴上认识的?”
“这么说来,柳老师,你去晚宴的请帖不还是我给你的吗?我这也算是半个媒人啊,哈哈哈哈。”
刘仕安发出两声浑浊的笑声。
他平视着柳拂嬿,目光里有急切、有殷勤,更多的是一种久居高位的油滑。
见柳拂嬿不接话,刘仕安也并不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总算提出了心底的请求。
“不知道柳老师这边的证婚人,现在有人选了吗?”
-
柳拂嬿两手空空地从学校出来,也没耽搁,直接去了高铁站。
时间比较紧,来不及批航线,不过江阑离苏城也不远。
所以包下了一节商务座的车厢,除了她和薄韫白,还有摄影师、造型师等人也一同过去。
柳拂嬿是第一次坐商务座,许是薄韫白打过招呼,车站这边一路开了专属通道,还有专人带着白手套帮她搬行李。
直到上车,她也没见到其他游客。
车厢里光线明亮,商务座的设计十分优雅,堪比飞机的头等舱。
为了确保每个人的空间都是充足的,车厢一边设立独座,另一边设立双人座位。
柳拂嬿按照票上的编号找到座位,忽然看见薄韫白坐在邻座,正靠着椅背,阖眸小憩。
他眼形生得极好,阖眸时,漆深眼睫连成一条内勾外扬的线。
下眼睑自带阴影,有种雕刻的美感。
长睫漫卷,弧度流畅,为本就好看得不真实的五官轮廓,染上了几分淡淡的妖异。
柳拂嬿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她还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薄韫白的睡脸。
没了醒时那种清矜桀骜的神采,深邃双眸轻轻阖起,清隽面容上,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无防备。
其实有时候,都忘记了他其实很年轻。
别人花四五十年仍无法达成的成就,他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已经在行业内登峰造极。
柳拂嬿的视线慢慢下移,掠过男人流畅挺拔的鼻梁,落在他色泽稍浅的薄唇上。
她自觉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可不知为何,薄韫白忽然睁开了眼。
第32章 风月旎
柳拂嬿没动。
刚才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 她不自觉间形成了一个前倾身体的姿势。
此刻,也就没有做出什么不自然的躲避。
仍淡定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然而,仿佛是为了回应薄韫白的睁眼。
她鬓旁的一缕头发,忽然掉了下来。
头发划过一道弧线, 映入男人眼中。
薄韫白微微掀眸看她, 眸底尚带着朦胧睡意。
见她站在面前,他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稍顿, 男人棱角分明的喉结上下滑了滑, 下巴微仰起几寸。
气息离她更近,清冽灼热, 似被引燃的薄荷叶。
少顷,薄韫白抬起手,很自然地拂起那缕头发,轻轻揽回了她的耳后。
日光宁和,空气安静。
与他对视,柳拂嬿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仿佛自己被吸入了什么人的梦境。
她怔怔地望进他眸中,仿佛陷入两潭无底的深井。
不知是否错觉。
也不知, 是哪一方在主动靠近。
两个人的距离, 似乎在逐渐缩短。
在这场夏日的梦境里, 好像再也无需考虑其他任何事情。
两个人只是单纯地,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牵引着, 越靠越近。
忽然, 列车开始行驶。
周围的街景迅速倒退。
柳拂嬿一个没站稳,被巨大的惯性朝前一拽。
为保持平衡, 她下意识地去扶座椅。
可座椅的位置太低。
就在扶到的前几秒——
她的下巴,已经磕在了男人的锁骨上。
痛感从交叠的地方扩散开来。
两人都是。
夏日的气泡骤然破灭。
柳拂嬿倒吸一口冷气, 下意识捂住被撞痛的地方。
就在此时,听见他呼吸稍稍乱了一下。
男人眸底的睡意终于褪尽,涌起了一片透彻的清明。
而柳拂嬿就保持着这个半栽进他的怀里的姿势,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眉,仰视着他。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
他清冽的气息渗入意识里,带几分莫名的纠缠之意。
柳拂嬿迅速从他身上弹了起来。
站直的一瞬间,手也从下巴那边挪开了。
虽然还是很痛。
但她想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你来得好早。”
她一边淡定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经过他的腿,确保自己没有再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就这样来到了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
“……”
男人似乎低笑了声。
而后也配合着她,没对刚才的事情发表什么评价。
“嗯。你想坐在哪边?”
“靠窗就行。”
柳拂嬿随和地应了一句,扭过头看窗外倒退的风景。
肩膀绷得很直,有一副永远不打算再转回来了的气势。
直到五分钟后,端庄得体的乘务员走入车厢,轻声细语地询问每位顾客需要什么服务,柳拂嬿这才回正坐姿。
她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不过见薄韫白又阖上了眸,似乎打算继续休息的样子,便松了一口气。
看来刚才的事情是翻篇了。
心稍稍落了回去。
就在此刻,她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薄韫白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色衬衫,不知是什么质地,面料挺括,却有光泽。
丝光清润低调,愈发衬出男人的矜雅气度。
然而,她忽然看见,这件衬衫的肩膀处,贴近脖颈的一方——
隐隐约约,印上了半个淡粉色的唇印。
始作俑者柳拂嬿:……
她下意识地用力抿了抿嘴,恨不得把唇瓣全抿到口腔里,再把上面的唇彩彻底抿化。
就在她焦灼的这一小会,薄韫白也睁开了眼。
似是觉得座椅角度不太舒服,他抬手调了一下角度,顺便揉了揉刚才被撞到的锁骨。
余光掠过柳拂嬿的神色,男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垂眸一看,就见那半枚唇印浮在衬衫上,仿佛浅灰色海洋上一条明艳的渔船。
男人挑了挑眉。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浅粉色的唇印正好依偎在他的肩窝里。
似乎还散发着一股妖冶又纯真的香气,类似朗姆酒味的巧克力慕斯。
有一种,引人遐想风月的旖旎。
见他凝视那处,柳拂嬿耳根一跳一跳地发烫。
她迅速抽出两张纸巾,想把唇印擦干净。
可用力擦了十多下,纸巾上也只擦下来淡淡的余痕。
唇印的主体部分仍坚韧不屈,仿佛大风大浪里毅然挺立的渔船,紧紧地扒在衬衫上。
“还挺上色。”
薄韫白浅声调侃。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这唇印还能不能洗掉,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柳拂嬿的努力模样。
为了方便她擦,还解开了一颗纽扣。
领子散漫地低垂下去,领口微微敞开,和先前不太一样,多了一种风流不羁的气质。
柳拂嬿埋头努力一阵,见纸巾没用,又问:“可以用湿巾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换了湿巾上阵,还滴了好几滴卸妆水。
没想到,一包用完,还是没什么改善。
看来这卖口红的商家没有夸大其词。
确实是超级显色,喝水不掉,持妆强力。
柳拂嬿逐渐无奈。
眼看一贯桀骜疏淡的男人,被这抹颜色衬得像个浪荡公子,她心里很是愧疚。
少顷,不由地开口道歉:“对不起啊。”
“没事。”薄韫白漫声道,“就一件衣服。”
柳拂嬿半站起身,视线越过座椅和过道,朝坐在后面的摄影师他们望了望。
“但这个样子,让别人看了,会觉得你不太正经吧。”
言语之间,全是对他名节不保的忧心忡忡。
闻言,薄韫白却眉心稍蹙,似乎有一线不愉。
“我跟合法妻子出门,不过亲吻一下,哪里不正经了?”
“亲、亲……”
柳拂嬿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都不好意思重复这个词,微微睁大了双眼,语气也多了几分波澜。
“谁亲你了!”
“哦,那好吧。”
薄韫白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理了理上衣,淡声道:“那等别人问起来,我就说——”
他唇畔蓦地掠过一抹带些顽劣的笑意,语调却仍轻描淡写。
“我就说,你一个没站稳,嘴磕我身上了。”
“……”
柳拂嬿如遭雷击。
她不再进行徒劳的反驳,而是开始认真思考,这两种说法,到底哪种更叫人不好意思。
很快得出结论。
程度差不多,她都不能接受。
柳拂嬿开始尝试用第三种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你还带别的衣服了吧?要不然一会儿你换一件衣服,把这件脱下来,我用更强效的卸妆油擦。”
她说着,又忽然想到一事,认真地问:“但那个油得乳化了才能洗掉。你这衣服可以泡水吗?”
她这么着急,薄韫白却好像一点都不严肃。
见男人眉尾稍挑了挑,唇畔笑意不减,柳拂嬿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瞬,薄韫白懒声开口。
“把这件脱下来?”
“光天化日的,不好吧。”
他瞥她一眼,语气若有所指地放轻了些,尾音垂落几分若有若无的暧.昧。
“还说我不正经。”
柳拂嬿:……
我刚说了那么多,你就听见了一个“脱下来”?
她垂下头深呼吸,胸腔不平稳地起伏了一圈。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想到那个唇印会被人看见,柳拂嬿心里一阵慌张。
薄韫白垂眸看过来,正撞上她微颤的眼睫。
似透明夏阳里轻轻振翅的墨蝴蝶,误闯禁地,无奈不安。
就在来人即将路过座位的一瞬间,薄韫白长臂一伸,将她搂了过来。
侧颊随即贴上他温暖又宽厚的胸膛。
这距离实在太近,柳拂嬿呼吸一窒,下意识往外抽离了少许。
下一瞬便感到,男人的手指愈发收紧了几分,叫她动弹不得。
他的手掌很大,干燥微凉,能将她整个肩头都拢在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