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八音盒的音乐声响起来,是耳熟能详的生日歌。
音色悠扬又迷人,像透明的宝石珠碰撞,发出玎玲的悦耳声响。
烛焰照亮了男人手里捧着的那只蛋糕。
蛋糕做得精致极了,上面竟然用果酱和彩色奶油,画了一幅简易版的山水画。
柳拂嬿略一怔忡,一眼就认出那眼熟的半朵牡丹。
薄韫白散漫走近,白衣被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仿佛胸怀间有一轮璀璨的太阳。
时钟走到整点,他将那只蛋糕递到柳拂嬿面前。
“寒露,生日快乐。”
-
柳拂嬿已经连着好几年没有认真地过过自己的生日了。
她以前过生日的经历,大多都很不快乐。久而久之,自己也开始忽视这个日子。
直到现在。
薄韫白呈上了一只极为用心的蛋糕,和着八音盒的声响,低声哼唱着生日歌的旋律。
偌大的惊喜感席卷心房,仿佛夜幕坠落在她怀里,洒下一大片温暖又璀璨的星星。
柳拂嬿怔忡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
寒露是一个节气,公历日期不固定,从十月七号到九号都有可能。
今年,正好是七号。
就是今天。
“许愿吧。”
也不知等了她多久,薄韫白笑着唤回她的意识:“再发呆,蜡烛可要灭了。”
柳拂嬿怔了一下,低头看着那个蛋糕,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骗我,明明还有这么长呢。”
薄韫白腾出一只手来,将几根蜡烛又往底下插了插,一本正经道:“现在变短了。”
“……”
眼眶的酸意还未消散,柳拂嬿又被他逗得不小心笑出声来。
她忍住泪意,在烛火前合上双掌,闭上了眼睛。
许完愿,她鼓起腮,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温暖的烟雾升腾起来,模糊了面前男人的轮廓。
“吹得好,全吹灭了。”
这人连这种事情也要找机会夸她。
柳拂嬿抿了抿唇,主动问他:“你不好奇我许了什么愿吗?”
薄韫白眉尾稍动,但仍佯作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说出来就不灵了。”
柳拂嬿好像没听见似的,尾音轻盈,又问他:“一点也不好奇?”
“嗯。”男人低声应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分过来一缕,带着不动声色的试探。
“总之你的愿望里,总不可能没有我吧。”
对上她明亮的笑意,答案便不言而喻。
薄韫白也扯了扯唇,转过身,将蛋糕放在烧烤架旁的白色小圆桌上,又把小圆桌搬了过来。
柳拂嬿这才得以细细欣赏这只蛋糕。
原来蛋糕顶上放着一只小小的八音盒,音乐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山水图的笔触很叫人眼熟,一轮草莓味的红日,薄荷味的柳树和山峰,蓝莓味的溪涧,还有树莓味的淡色牡丹花。
“画得不错。”柳拂嬿由衷称赞。
果酱和奶油这些东西,和国画颜料的性质不同,但他处理得如此用心,竟也画出了几分风骨和神韵。
薄韫白笑着说:“我练了好几天。”
“是吗?”柳拂嬿想不出他是怎么腾出的时间,“我都不知道。”
男人垂了眸,乌长眼睫上流过一抹淡色的光:“那可能是你平时陪我太少了。”
“……”
柳拂嬿虽然不知道一天七八个小时哪里少了,但还是乖巧地没有反驳。
切开蛋糕,口味清甜不腻,松软可口。
柳拂嬿本来就有点饿了,此时更是表现出很罕见的好食欲,一口接一口,叉子停不下来。
薄韫白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那块,用手指抹去她唇角的奶油印:“喜欢吃的话,过两天还给你烤。”
柳拂嬿原本只以为这个蛋糕是他画的,没想到还是他亲手烤的,不由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上次去巴厘岛婚宴的时候,见你喜欢那个甜品师做的蛋糕。”他漫声道,“后来就和他学了学。”
柳拂嬿慨叹:“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你手艺居然这么好。”
薄韫白给自己正名:“我只是不会炒菜。”
秋夜清朗,焰光明亮,柳拂嬿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生日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忽然听见薄韫白低声问她:“明天的时间,能不能空出来给我?”
“嗯?”她有点惊讶,“还有安排吗?”
“有一个地方,”男人漫声道,“我想带你去。”
-
经过了上次的夜海出游,柳拂嬿以为这次薄韫白要带她去的地方仍是相同的浪漫风格,就这样抱着期待的心情,沉沉入睡。
可怎么也没想到。
第二天,薄韫白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一个不向公众开放的私人跳伞基地。
她是那种没去过游乐场,连跳楼机都不敢坐的人。
望着在实拍的跳伞巨幅海报,目测了一下那令人发指的高度,柳拂嬿脚步一顿,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停在原地。
“害怕?”薄韫白温声问她,“来的时候不是说不怕?”
“可我不知道是跳伞……我还以为只是滑雪啊、冲浪啊之类,那种不太吓人的极限运动。”
柳拂嬿紧张地咽了咽:“真的是从四千米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
她茫然地抬眸:“四千米是多高?”
“我感觉江阑塔就已经很高很高了,江阑塔有多少米?”
薄韫白拿手机查了查,唇线微微抿起来。
少顷才开口,语气也略有些沉重。
“六百米。”
柳拂嬿后退两步:“我要回家。”
“别怕。”薄韫白笑着揽过她的腰,“是跳双人伞,我护着你跳。”
柳拂嬿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薄韫白有USPA的D级证书,是跳伞证书里的最高级别,可以带无经验的人跳双人伞。
她对这个证没什么概念,乍一听到也没怎么惊讶。
直到听见基地里的人说,D证的持有者,至少500跳起步。
“多少?”
柳拂嬿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五百。”薄韫白道,“我大学就开始接触跳伞了。大概前两年换的D证。”
柳拂嬿嗓音有点发颤:“你在欧洲跳了五百次?”
薄韫白却道:“不只是欧洲,世界各地。”
稍顿,指尖轻轻敲了两下扶手,似在心算:“应该也不止五百多次……七八百吧?”
“Matthew真的很厉害!”
基地里另一个人语气尊敬,笑着轻拍两下薄韫白的肩膀,“你最高的记录是万米跳伞吧?在哪来着?”
“西班牙,”他随口道,“巴塞罗那。”
听着这一串对话,柳拂嬿忽然发现,尽管这个人在她面前清矜温和,骨子里却一直有着极为桀骜不驯的一面。
抬眼望去,男人坐姿散漫,身后是偌大的窗。窗外平原旷荡,愈发映得他身形清落疏旷,轮廓锋利,有种清寒不羁的气质。
只是双眸清澄,让人想到山巅的晚光。
柳拂嬿看了他一会,收回视线,感觉手中的入门手册沉甸甸的,压在掌心里,连皮肤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她垂下眸,深呼吸。
这才指尖轻动,翻开了手册的扉页。
尽管心里依然害怕,而且这种经历,在她过去只求稳定平静的生活里,也称得上是前所未有。
可她依然想去看一看。
他的那片天空,到底是什么样子。
“阿韫。”
少顷,她轻声叫他:“我想好了,我们一起。”
-
作出决定后,柳拂嬿便被带入更衣室,换上了一套全新的蓝色流线型跳伞服。
在跟着几个外国教练学习了简单的跳伞姿势,又在道具前练习了几遍出舱动作之后,她即将要从四千米高空跳下去的这件事,也变得越来越有实感。
尽管到真正跳伞的时候,一切技术方面的问题都会由薄韫白来执行,她只要跟着体验一趟就好了。
但出于责任心和压力,她还是将每个动作都学的很认真,姿势也十分标准。
全部练习完毕后,柳拂嬿一脸严肃地推开门,正看见在门外等她的薄韫白。
“好了吗?”薄韫白笑着站直身体,少顷又道,“寒露,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柳拂嬿笃定地说。
“行。”薄韫白牵着她走出门,对基地负责人道,“可以准备飞机了。”
“明白了,请问您这次也使用直升机吗?”
对方清晰地记得这位尊贵VIP的喜好。
薄韫白却道:“这次用固定翼飞机。”
固定翼飞机能保证跳伞时出舱姿势平稳,失重感轻,是大多数人的首选。
但对薄韫白来说,他一直更偏爱直升机跳伞的颠簸和失重感,对四平八稳的固定翼飞机不感兴趣。
负责人也没想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很明显在原地怔了一下。
“带我妻子跳。”薄韫白语调里晕开些清沉的笑意,漫声道,“怕吓到她。”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将安全装备都穿戴齐全之后,一同登上飞机。
飞机直入云端,透过玻璃,能看到地上的建筑和楼宇越来越小,渐渐地,连江阑山巅也能看见了。
秋光清澄,层林尽染,金红色的秋意像颜料一般,洒在了山谷丘壑之间。
随即,就连这座雄壮的山峰,也渐渐从视野中远去,像沙盘里的小小模型,缩成了一个小拇指尖的大小。
柳拂嬿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流线型跳伞服,觉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似乎感到她双肩紧绷,薄韫白笑着替她揉了揉肩。
由于是跳双人伞,两人已经被黑色的安全带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两人靠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里微颤的气息。
他抬起黑色的防风护目镜,眸光温柔低垂:“别怕。有我在。”
飞机跃入云端,出舱的时刻转瞬即到。
得到机长的提示之后,男人一把拉开舱门。
强烈的音爆和气流立刻争先恐后地涌进机舱,像无形的海啸。
柳拂嬿鬓旁的碎发一瞬便被吹乱。
“寒露,”
男人沉声道。
“飞吧。”
柳拂嬿短暂地怔忡了一下。
他说的不是“跳吧”,而是“飞吧”。
只是一个字的差别,她却忽然没那么焦虑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底涌起丝丝缕缕的憧憬和勇气。
望着白茫茫一片的遥远大地,柳拂嬿作出刚才练习得极为到位的姿势,决绝地跳了下去。
跃入长空的一瞬间,自由落体的失重感裹挟着强风,兜头罩了过来。
柳拂嬿喉间一窒,只觉得呼吸和心跳好像全都被噎在了喉咙口。
四千米高空之上,连习以为常的空气也带着陌生的味道。
窒息感和急速失重的惊惶感,都叫她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
紧贴在她身后的薄韫白,忽然伸出左臂,牢牢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安全带分明已经将两人紧紧地绑在一起,可却不如他的手臂更让柳拂嬿觉得安心。
男人的手臂肌肉清劲有力,带着熨帖而炽热的体温,一瞬间便熨平了她被风吹皱的勇气。
几秒钟的窒息感逐渐消散,天地变得幽静。地面上那些司空见惯的庞然大物,此刻却都变得渺小微茫,无声地跪伏在视野尽头。
这里像一个陌生的世界。
旷荡的长风里,柳拂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能听见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体温。
好像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能感受到,他们的心脏在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相依相偎、生生不息。
“啊——!!!”
不知是出于快乐还是恐惧,她在空中发出前所未有的叫喊。
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嗓音被长风撕裂,变得清亮而又陌生,像乘风的鹰,自由地飞向远方。
自由得,不再像是自己。
可是,只觉得好开心、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