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兄,敬你一杯。”
喝满足了的江元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官级虽然比陈云渡高,但却没有爵位在身,所以他担当得起自己的称兄道弟。
陈云渡闻言瞥过去,嘴角微勾,眼中丝毫笑意都没有,举了举自己的杯子:“江大人请。”
江元良一口饮下,又独自坐了片刻,见他迟迟未开口。
江元良忽闪了眼眸,正打算提醒一二,从上方就传来了声音。
“都下去罢。”陈云渡转着手中的酒杯开口,随手一挥:“来人呈上来,给江大人过目。”
“喏。”陈云渡身旁的下人顿时退了下去。
江元良坐了回去,脸上升起了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隐约带着翘首以盼。
很快就有下人躬身呈着盒子,恭敬地举在江元良的面前。
“大人请过目。”
江元良抬手准备要打开,但临了又转去拿一旁的帕子,郑重再三地擦手后,才将盒子打开。
待到看见里面的物件儿后,眼中闪过狂热。
他伸手拿起来里面摆放的两枚铜币,对着柔和的烛光比了比,瞧了瞧,最后都化作了一个字。
“好!好!好!”
单从外观上瞧,完全足以以假乱真了。
陈云渡面上并无狂热,冷淡地掠过他激动的脸,还有他举着的铜币饮下一杯烈酒。
烈酒下肚一路灼烧到胃,叫他也畅爽万分。
江元良爱不释手地欣赏了铜币,才依依不舍地放了进去,挥手让人拿下去。
“还是陈兄能人异士多,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相似的铜币。”江元良笑吟吟地说着。
“以后江大人会看见更多。”陈云渡一语双关。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勾了唇。
见了物件儿后,大殿中又开始载歌载舞地纵乐。
宴会中江元良喝多了,暂时辞别了陈云渡,准备归府。
“江大人切莫忘记某想要的东西。”陈云渡迎送淡声道。
陈云渡都舍得花这样大的价钱,他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舍得,当即就爽快道:“届时必将奉上。”
陈云渡颔首,静静看着前方的人摇晃着离去后,才转身回去。
厅中灯火未灭。
另外一边的江桃里,正小心翼翼地贴墙而行,终于找到了一座假山,正准备进入将自己隐进去。
结果刚过去就被人罩脸劈到侧颈,眼前一抹黑。
晕过去的江桃里电光火石之间,还在想这大约是报应,之前砸了人,她转头就被人劈了。
……
“醒醒,将军召唤了,快点换衣裳!”一道女声将江桃里唤醒了。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就被强行套上了一件舞衣,然后被懵懂地一路推着走。
等要走到前厅,看见晃眼的光时,才恍然地抬手摸自己的脸,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了一个面具,将上半张脸全遮住。
见此怪异场景,江桃里没有任何的惊,反而快速地冷静了下来,大概猜到了什么原因。
高门府宅中都养着伶人,专供贵客享用。
大概是方才自己无意间,撞到了逃跑的伶人,然后她为了拖延时间,而将自己的面具戴在她的身上,自己跑了。
而那些寻来的人没有丝毫怀疑,还将她当做伶人拉了过去。
眼下大约是跑不了了,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躲避一下,江桃里就顺理成章地隐在里面,一起进去了。
人是进去了,但江桃里却愣在了原地。
大厅上坐着两人,一人戴着黄金面具,百般无聊地甩着鞭子,似在等人。
而上方年纪稍长的人,虽是独眼却无法掩盖其俊美的面容。
两人如出一辙的骇人气势。
那人方才不还在外面被她砸晕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找来得这般快。
他是狗吧。
江桃里震惊了片刻,脚步下意识地就要掉转,余光却瞄到他手上,好似夹着陈旧黄纸。
一瞬间,江桃里的目光顿住了,抬手按在胸口。
方才她被人强行换了一套衣裳,东西不在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他拿去了。江桃里满眼骇意。
坐在案边的人指尖夹着那张纸,晃了晃,吸引的不止江桃里的视线,还有首座上陈云渡的视线。
“少将军手中是何物,自你进来便似宝贝般拿在手中。”陈云渡用着独眼含笑,看着底下懒散的人。
本来这场宴是要散的,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再次歌舞升平了起来。
他同这位刚回京的长平少将军交情甚少,可谓是几乎没有打过照面,这般突如其来,反倒让他心生了警惕。
闻齐妟随意地瞥了一眼手中的纸,面具之下的嘴角微翘,懒懒地抬了眼眸看了上面的人。
“小狸奴叼来的,看着有趣。”语罢,他的视线朝着底下,刚进来的那群舞女看去。
一个个穿着花红柳绿的舞衣,一眼掠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的视线却定格了。
陈云渡顺着一起看过去,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同,心下正疑惑他那视线是什么意思。
只见原本懒散坐在那里的人,翻转了身,单手撑着下巴对着舞女。
“跳,谁跳得好就赏爷手中的东西。”他弯着殷红的唇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众舞女面面相觑。
他看似对着众人所说的,实际上却将目光锁定在江桃里的身上,就似猫抓老鼠般,带着浓浓的恶劣。
江桃里咬着牙避开他的视线,眼下这个时候再想要逃,只怕是不行了。
思此,江桃里便跟着舞女的动作,一起跳动着。
令她松一口气的是,好在之前她学过这些舞步,所以跳起来一点也没有不适宜。
羌笛响起,是乌和的牧民舞。
黄金面具下张张美人颜,轻摆长袖,随着乐声响起,翩翩起舞,赤足踏步在鼓上,脚腕上的铃铛随着鼓声响起,热情而又奔放。
江桃里一面跳着,一面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他甚至都没有抬眸,指尖夹着的纸,似乎在逗猫般左右晃动。
闻齐妟感受到一道视线,随着他的指尖一起晃动着,无声地弯了嘴角。
见此场景,陈云渡攒眉,凝望着下面的人若有所思,见他这般模样似并非是知晓,方才他会见过江元良。
“方才我来时,刚好在路上碰见了江尚书,此间深夜了,你们倒是兴致尚好。”
垂着首玩儿了一会儿,闻齐妟才抬起头,目中带着盈盈地笑。
眼前这人虽然常年不在京中,却深受天子喜爱,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掌握其两江府,实乃天子宠臣,一言一行都不得不注意。
当今天子厌恶权臣私下相会,闻齐妟这话一出,陈云渡立即就品出了其中意思。
这是着急着给他定罪呢。
“陛下将祸钱之事交给了江大人,方才江大人恰好路过寻我问些当年‘夏恶’之事,这刚离开便碰上了少将军,也算是一种缘分,来,还未曾给少将军洗风尘,本是给江大人准备的宴,他有事匆忙离去了,刚好少将军来了,若是不嫌弃今日姑且当给少将军接风洗尘。”
陈云渡语罢,举起了酒杯,对着闻齐妟虚虚一抬,几句话将此话揭过。
“哦,是吗?”闻齐妟漫不经心地拿起桌面上的酒杯,清澈的酒水跟着晃荡
其实他来时只看见了一顶轿子,并未瞧见其人。
权钱易之也不是什么隐蔽事儿,天子亲自掌眼精心布划提,拔了一众臣子相互对峙。
只要不是踏了底线,那敦厚一心想要持平的天子,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第14章 第14章
闻齐妟一口饮下杯中的酒,没有再问下去,朝堂的纷争于他关系不大,以后要当天子的也不是他,是他那倒霉哥哥。
他只是顺便过来遛猫的。
这般想着他抬了抬略显迷离的双眸,盯着鼓上舞动腰肢的人。
那眼神绝对称不上是善意,江桃里方才听见江元良刚从这里离去,本就心慌是会不会是来同景荣将军,议论将自己买卖的事。
见那突然转过来的眼神,顿时吓得脚下一软,直接踏空了,眼看着就要掉下高鼓,江桃里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眸。
疼痛迟迟未至,反而感觉有什么托在了自己的腰上,冰凉如蛇寸寸缠绕着,冻得她忍不住打了寒颤。
以及……腰不能碰。
“抖什么啊?”散漫的语调带着微醺,丝丝扣入耳中轻得使人恍惚:“方才怎么不见你抖,胆子不是挺大的吗?”
江桃里睁开眼,发现她正被方才还坐在案上的人,抱在怀里。
她抖着身颤着眼睫,下意识抬手去推,却被抱得更紧了,搁在腰际的手炙热滚烫。
闻齐妟低眸乜斜一眼,见她涨红的脸,忽地嗤笑出声了,手指无意蹭过带起一阵阵酥麻。
江桃里眼中浮着雾,面如染了霞红的胭脂,轻声喘息着,整个人软成一滩水。
他太过分了!
闻齐妟扭头对着上方的陈云渡道:“多谢陈将军将我丢的‘猫’找到了,眼下就不奉陪了,洗尘宴也不必了,改日有机会我自来。”
说完就拎着人往外面走去,一点也不顾怀中的人拼命挣扎。
陈云渡也未阻止,只是眯着眼,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将手中的酒杯捏了又松。
他眯起阴翳的眼眸看了半晌,总算是知晓了,为何这长平少将军会突如其来了,原来是追着人来的。
这两人简直没有将他的将军府放在眼中,自由来去得可真是令人不悦。
“将墙面凿得狗窦都封了。”他冷声吩咐着。
大厅中的宴会儿这才完全散去了。
这边的闻齐妟抱着人,阔步往外面走着,面具下的脸面无表情。
“你、你快松开我!”江桃里用力锤着,结果被锤的人没有事儿,反而她的手生疼。
他就像是铜墙铁壁,浑身都是硬的。
见锤不动她就拼命挣扎着,手也往下伸着想要故技重施,最后被他只手握住压在胸前。
江桃里现在完全动弹不得了,虽然上半身不能动,但她还有脚,便一个劲儿地踢不停。
闻齐妟终于被闹烦了,含着不耐直接将人抗在了肩上,可还是不停挣扎。
他抬手拍了上去,轻哼一声,语调带着厌烦的冷意:“再乱动,别想要那东西了。”
话音落下,果然肩膀上的人没有动了,但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江桃里被拍震惊之后脸一红,眼儿一红,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方才、方才竟然拍她的臀,这……女子的臀,是能这般随意触碰的吗?
这人果然是乌和回来的蛮荒人!
肩上扛着的人不动了,在小声地呜咽着,哭得他浑身躁动,想要直接将人丢在路边。
最后一想,自己在她的手上吃了这般多的亏,若是这样轻易将人放过了,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至少也得要还回去。
雪驹在黑夜中分外的明显,他上前直接将人扔到雪驹的身上,然后翻身上去,手中的软鞭一挥,就如箭般飞奔了出去。
江桃里长了十几年,从未受过这样粗鲁的对待,也从来没有骑过马,周围的景色颠簸着急速划过。
她看了一眼就闭上了双眼,双手紧紧地抓着马鞍,本来是想要稳重地忍着,但这样的刺激太吓人了,沿路不停地发出尖叫。
她叫得越凶,那马儿就飞奔得越快,在夜晚的盛京官道上,几乎就变成了一道残影。
也不知道马跑了多久,总之江桃里最后连尖叫都叫不来了,五脏六腑好似都移动了一个位置,难受得她快要昏厥过去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昏过去之际,身下的雪驹这才慢悠悠地停了下。
闻齐妟翻下了马正准备接人,结果她就自己如摊软水一样滑落在了地上,犹如弱柳扶风般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干呕着。
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有人能恶劣,还令人讨厌到这副田地。
细长的鞭柄点在她的脖颈,似一把冰凉的刀剑。
江桃里不敢动了,甚至连干呕都不敢了。
“你在骂我吗?”他语调上扬着似带着轻笑,但这句话绝非善意。
“没有。”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桃里颤了颤眼睫,回应。
“哦。”他咬着拖拉着这个字,将鞭子移开了。
“你究竟想要干嘛?”江桃里猛地回头,目光水汵汵地荡着一抹恼恨:“我并未主动招惹过你。”
这人简直是有病,竟然能在一天之内遇见他两次,刚回京怎么还有时间在外晃悠,还刚好又闯到她的出逃计划中。
若是说是为兄弟抱不平,她也没有怎么沈知宁。
而且站在他的角度来看,她也是听了他的话和他兄弟分开,怎么分开了,他还黏着自己。
闻齐妟眸光无奈地闪了闪,耸耸肩膀:“是没有主动招惹,你可知道你对我做的事儿,可是足以砍头的大罪。”
江桃里气红了脸,刚想要开口反驳,耳边就想起了他慢悠悠的声音。
“你方才做的事,可是谋害朝廷命官呢。”他咧开白森森的牙齿:“是满门都不够砍的大罪哦。”
“你……”江桃里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只觉得脑袋眩晕,身子本就柔弱还生着病,经历此番事,只觉得眼前的人都现出了残影。
闻齐妟听她柔柔地吐出了一个字就不言了,头微歪静静地等着。
只见眼前的人用力地摇了摇头,结果越摇越昏,身子一软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
闻齐妟眨了眨眼,跟着一起垂下了眼睑,觑着地上躺着的人,开口询问道:“你什么?”
他还等着呢,怎的话都没有说完就倒在地上了?
“起来继续说啊。”他用手推了推她,手盖上去的那一瞬间顿住了,方才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子冰凉一片。
闻齐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如今是冬日,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腰上,还有手臂上。
他低头无声地凝望着,黄金鬼面忽明忽暗,无人能窥探那面具之下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轻哼着,他缓将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丢在她身上将人裹着抱起来。
这次倒是没有再如之前那样,将人随意丢在上面,而是轻巧地把人固定在胸前,慢悠悠地掉头而走。
……
江桃里只觉得自己犹如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又似在火中煎熬着。
额间被覆上了冰凉的东西,她被冻得骤然睁开了双眸,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小姐你终于醒了。”秋寒见床上躺了几日的人,现在终于睁开了双眸,顿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