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里被扶着去了客卧的雅间。
期间佯装醉酒后的胡言乱语,算是打听出来了,这边是女客室,现在长平少将军在男客室,两者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条小道。
打听到这些,江桃里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乖乖地被人扶着行至里面。
宫人退下,江桃里教比较之前已经清醒了不少,让跟随来的侍女守在里面,然后转身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走去。
羊肠小道幽静深远,江桃里虽然没有来过公主府,但也大约能猜到是如何前往。
走了一会儿她这才看见了拱形门上的牌匾。
仙客居。
和方才的‘仙来居’名字也对应。自觉没有走错地方的江桃里提着裙摆便往里面走去。
进去之后江桃里才发现,里面和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同,假山环绕,奇珍异宝,隐约还能听闻见水声。
江桃里听见之后脚步一顿,心中暗喜,这人落了水必然是要泡热水,看来是没有找错地方。
趁他现在还在洗澡,那些东西肯定都是摆放在外面的,她只需要趁他无防备的时候将东西悄然拿走就可以了。
思此,江桃里就提着自己的裙摆,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走去。
假山环绕着中央,有汩汩活流水从其上边环,缓缓地绕流下,还冒着如梦似幻的热烟,使得周围分外的仙气盎然。
池子中隐约有一人浸泡在其中,头靠在池壁上,眉峰分明,蕴藏了寡情的冷漠,那精壮白皙的身躯在雾气的弥漫下,显得分外的朦胧。
江桃里匆忙看了一眼,还没有瞧清楚身影便垂下了头,一个念头转身即逝。
当将军的身上怎么会没有伤疤?
怀疑只是一瞬间,很快江桃里就已经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池壁边,小心地蹲下拿起上面工整摆放的衣物收寻着。
攀开一堆的衣裳没有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莫不是不在这里了?
江桃里失落地放下手中的衣裳,正打算转头回去,一转头就看见了懒散倚在假山石上的马尾少年,黄金面具似在雾气中淬着冰凉的暗光。
江桃里慌乱地回头,池中的人已经睁开了双眼,眉眼精致,墨发披散在池中有股子妖冶的惑感。
江桃里认识,就是那日在梅林遇见的那人,并非是什么少将军。
来不及去询问猜想为何他会在此处,江桃里恐忧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找错人了,我其实是落了东西在少将军这里,方才听宫人说在此这找过来的。”
池中的人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倚在假山上的人发出了嗤笑。
那一笑让江桃里脸瞬间烧红了起来,不管是哪一种,像这样偷摸的途径都是见不得光的。
“你这‘东西’都是找到了好地方。”闻齐妟嘴角的笑意落下,矜骄地抬着下颌若有所指。
江桃里听这话觉得察觉有些不对劲儿,但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涨红了脸上前朝他伸出了手。
“你说过的要将东西给我的。”
闻齐妟挑眉低眸看着自己面前伸出来的白皙小手,目光落在池中,原本在池中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藏在面具之下的表情有些郁闷。
他可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啊,竟然就这样放心将人丢给他,难道就不担忧他将人弄死这里吗?
闻齐妟转过眼眸落在眼前的人身上,头微歪,一股子懒散就显了出来,带着侵略的目光直逼向江桃里。
江桃里接触到这个目光,原本伸到他面前的手瞬间就垂了下来,眼神染上了警惕。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池中,方才还在那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好似是她做的一场梦。
带着寒意的手袭来,江桃里瞬间就被贯到假山上,后背抵着不平的石头,疼得她面色一变,眼中下意识蓄了盈盈泪珠。
但更加使她感到产生惧意的是他含笑的话,声音喑哑:“你啊,怎么就这般的不怕死呢?”
闻齐妟掐着她的下颌,强行使她抬着头,言语温和,目光寒冷如霜。
那目光带着残忍,似毒蟒在挑选着从什么地方下口,好能直接将脆弱的猎物罩头吞下。
江桃里这一刻感受到了他传来的恶意杀意,难受地抬手扒着他的手,那双手却犹如钢铁一般,任由她如何抓挠都纹丝不动,眼角的泪被晃了下来。
闻齐妟微微后仰,喉结滚动几息,舌尖抵在上颌强压那一股暴戾的杀意。
谁能抵挡脆弱猎物只手可得呢?
“我是江府的小姐,未来的太子妃,你若杀了我必定会前途尽毁,若你不在意大可一试。”
江桃里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人,用力地将眼中不受控制泌出来的泪水眨掉,艰难地说着。
“太子妃?”他闻言嗤笑一声,好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弯了腰。
他松开了掐着江桃里的手,单手撑在假山石上将她罩在一隅之地,低垂着头,带着雾蓝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止不住慌乱的眼瞳。
“你说怎么办啊,太子妃,你想要东西我已经丢了。”不甚正经的语调,带着痞野的懒散,唇齿间流转的‘太子妃’这三个字似淬了蜜般甜。
“就如同现在这样。”他缓缓摊开自己的手,一张被揉皱的枯黄纸张碎片就这样从指尖散落,飘飘扬扬地落进了池中。
江桃里目光怔愣地看着那些被撕碎的身契,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身契没有去官府消除那娘亲便是黑户,就算是跟着一起逃出去了,那也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你!”江桃里红着眼眶抬首,眼中蓄着眼泪带着狠意看着眼前的人。
她真的是从未见过这样恶劣的人。
闻齐妟整暇以待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真的太令人讨厌了。”江桃里憋红了脸,最后只丢下了这一句话,抬手将面前的人推开。
她扭头就跳下了池中,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捞着上面漂浮的碎纸屑。
真的太讨厌他了。
第21章 第21章
闻齐妟面无表情地双手抱臂,冷眼观看池子下,漫无目的捞他丢下的东西的人。
等了这么久就换来一句讨厌,这句话不重,甚至从她口中说出来,明明还带着柔柔的娇嗔,但就异常清晰地盘旋在脑海。
江桃里好不容易捞起来了,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池子,衣裙紧贴在身躯上勾勒出姣好的弧线。
她来不及管自己,将手中的纸屑都铺在地上,企图想要拼凑出来。
但那些碎屑上的字已经被水沁湿,任由她如何拼凑都无法还原,甚至连上面的一个字都看不见了。
她垂着头,抿着唇,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大颗的眼泪不断地掉落砸在上面。
“金三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有人蹲在她的面前,伸出了修长的手,轻轻地抬起了她的下颌,左右观赏着她的泪眼,被灿烂的阳光照射着瞳孔边沿带着雾蓝色。
金三娘是江桃里的娘,是可以被随意转赠买卖的伶人。
江桃里张了张唇,垂下轻颤的眼睫。
娇弱的美人低眉敛眼,垂着尚且挂着晶莹的眼睫分外的惹人怜爱,但闻齐妟眼中依旧是寡情的冷漠。
“闭口不言?”他低哑着嗓音缓缓开口。
听见这般审讯犯人的声音,江桃里心中的对他的厌恶就更多了一分,抬了盈盈的双眸,闭口不言。
闻齐妟微眯起了眼,冷漠地勾着单薄的唇,手中略微用了力。
江桃里挑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快速伸手抓住了掐着自己下颌的手,用力地咬了一口。
带着过往的那些恩怨还有厌恶,她用了十层力道,尖锐的虎牙很快就咬破了他的虎口。
鲜血味蔓延在口中,她立即就松口,抬手将面前的人推下了池子。
而那人竟然也丝毫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落入了池子中。
江桃里一眼都不敢往回看,将人推倒之后就提着湿漉漉的裙子,如风般地朝着外面跑去。
身契没有了,今日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江桃里跑到外面后,抬手抹了眼中再次流出来的眼泪,咬着下唇,想要压制住心中的委屈。
但眼泪却不受控制,犹如失禁般地往外掉,怎么擦都擦不完。
她更加讨厌他了。
沿着原路返回,江桃里一副湿透的狼狈模样,还有通红的双眸,甫一出现在这里,吓坏了跟随过来的侍女。
侍女赶紧拿着干净的帕子,上前裹着她的身躯:“小姐这是遇见何事了?”
因为此刻是在外,所以侍女警惕的只唤了江桃里小姐,而并非二小姐。
方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也不知晓怎的回来就成了这样。
侍女将浑身还在颤抖地人,扶到了椅子上,替她换了湿衣裳,重新整理了面容。
好在怀玉公主一向心细,这些客房中都有女子穿的衣裳,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江桃里没有回应侍女的话,紧紧地捏着衣摆,脑海中全是浮现的方才那人讲出的话。
甚至她好似都透过那张面具,看见了他那副丑陋的嘴脸。
活该被毁容了不敢示人,这样的人最是心中扭曲,倘若她越是表现得难过,他便越是兴奋。
明知道他如今看不见,还是贝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而另外一边。
天然汤池中蔓延着浓浓的雾,将里面仰躺的人隐在其中,戴着面具熠熠生辉。
身着白衣的人缓步而来,坐在一旁的椅上,乜斜着水中的人漫不经心地开口:“倒是第一次瞧你这般欺负一个小姑娘。”
水中的人眼睫都没有颤动过,冷淡的声音传来:“这次瞧见了,可好看?”
闻岐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上,浮起古怪的笑,颔首道:“颇有几分意思。”
回应他的只有自喉咙溢出的冷哼声。
“江元良秘密前去过扶风府。”闻齐妟懒懒地抬手按在面具上几欲要取下,最后还是稳稳地戴在脸上。
闻岐策眸中无异色,意料之中,只关心另外一件事:“卫宣王派去劫中书令回京的人,可杀完了。”
“杀完了,一个不留。”他缓声传来,还带着未尽的嗜血。
闻岐策颔首似玩笑问道:“盛京中可有何想要的,方才那人如何?听说你派人去查她了,盛京想必在你眼中无聊,权当给你解闷。”
水中的人一言不发。
闻齐妟半阖着眼眸,方才的痞野恹恹散去,呈现出一种乖戾的锋锐冷厉。
假山石上的活水汩汩流下,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讨厌。
两个字像是焚音在吟唱环绕。
“要,怎么不要。”他缓缓地扯着嘴角回应着。
这人本来是可要可不要的,如今还非得要不可。
语罢,他扭转了头,眼似洇了一层湿意,风流意尽显:“如果是小嫂嫂也给我玩吗?”
闻岐策眨了眨眼,似困顿了片刻就散去了,菩萨低眉地看着水中人,看似清冷怜悯实则寡情目。
“阿妟喜欢便可。”唇齿间皆是对顽劣弟弟的宠爱。
闻齐妟扯了嘴角,懒觑了一眼他衣不染尘,斯文清冷如谪仙临凡间的模样,眼中的讽更甚了。
“行了,宫中尚且还是有事,便不在此陪你了。”闻岐策抻了抻衣摆站起了身:“不过这人可得晚几日了,现在我实在分身乏术。”
没有得到回应,闻岐策乜斜一眼,转身就离去了。
半晌,池子中的人才缓缓睁开了双眸,雾蓝的瞳孔边沿被面具映了几分金光。
闻齐妟从池子中坐了起来,趴在池壁上在地上随手一抓,然后抓起了一张枯黄的纸。
随意地扫了上面的‘金三娘’三个字,他冷哼一声眸色沉沉,嘴角弯起的弧度比初雪还要薄凉。
方才将东西都丢地上了,她却跟瞎眼般地看不见,却闭着眼说讨厌他。
闻齐妟抬了抬下颌,随手扬了手中的纸张,懒散地转了转脖颈。
讨厌他的人可以从乌和排至盛京了,也不缺这一个。
金三娘。
这名字可有些熟悉,当年夏恶案被满满抄斩的金家,不就只出去了一个庶女,而如今正下落不明。
前些日子恶钱再现,也不知和这十八年前的金家有没有牵连。
江尚书,金三娘。
他懒洋洋地躺在水中眉眼都是怠倦,来公主府的时候刚抓了几个人,一个人的嘴都没有撬出来,赶来送纸却被人说讨厌。
“呵。”
既然如此那就别想要了,他这个讨厌的人,自然得如她的愿。
腊月初十,太子弱冠,举国同庆,帝大悦之。
虽然之前是钦定了江尚书家的女儿为太子妃,但未择良辰吉日。
帝王亲自去钦天监择了良辰,定亲在春分。
礼部为了将太子的婚事办好,严格按照了‘六礼’来亲自操办,婚事还未操办好,位于南边地处丰硕的扶风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扶风府百年根基,是天下文人常驻之地,十八年前出了的‘夏恶’案件便是在扶风府。
扶风府主金家被查抄满门抄斩震慑了众人,十几年了都没有再出过此番的事,却在前几日大量涌出了无数的劣质铜币。
游历的国士恰好在扶风府,易物时无意间察觉到到手的铜币同旁的不一样,故而留了心眼。
他暗自探查了一番,这才在民间深巷中,发现了私铸恶钱的窑窟。
国士刚将消息透出去便被人暗杀了,此事便被传上了金殿中。
若说帝王对恶钱的厌恶,单从十八年前的金家满门抄斩就能窥见几分态度。
帝王大怒,痛斥扶风府主,并将此事交由给了刚行完弱冠之礼的太子,户部尚书江元良为辅彻查此事。
虽然交由了夏恶之案给太子,但太子的大婚照常举行,婚期定在下月初二。
距离婚期还剩下二十天。
第22章 第22章
一大早便有消息传来,原本定制婚服在制衣坊无故起了一场大火,原本制作好的嫁衣,还没有来得及送往江府就被烧了。
江府大小姐江清秋无法,因为婚期将至,只好再次出去前往制衣坊试成衣。
人已经行至了府门口,江清秋忽地胃中不适宜,仆奴劝解隔日再去试成衣。
江清秋那双清凉的眸子微转,眉梢带着温婉的清冷,染着丹蔻的指尖拂过额头:“不可再耽搁了,宫中的娘娘已经遣派了好几次的人前来因为此事。”
太子大婚不止皇后遣派了人来,就连宫中其他的后妃也派过人来,一件小事恐怕也会引起宫中的贵人担忧,所以此事倒还真的耽搁不得。
但她现在身子不便,恐难试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