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桃里闻言不言了,心中却隐约恼怒起来。
这人简直不按常理讲话。
她是太子妃,在太子府如何算得上是叨扰?这般言论反倒像她是他的所有物般。
闻齐妟松了缠着乌发的手,肘往后撑着,下颌微抬,露出了清瘦的脖颈,姿态似懒散食饱了的毒莽盘着尾。
“不过你方才唤我的是什么来着,再唤一遍。”他似皱了眉,隐约透着几分不喜的气息出来。
江桃里蹙眉偏头,眸中带了几分茫然,不明所以地开口:“少将军?”
称呼甫一出口似有冷哼声。
他腾出一只手揽着腰,再将人用力一带。
江桃里猝不及防趴在他的胸膛上。
一瞬间听见了,跳如春雷的心跳声,伴随着他开口讲话,一下下的震耳欲聋。
她被震颤得有些不适地偏头。
“唤旁人就是阿策哥哥,到我这里就是少将军了?”闻齐妟牙齿似痒了一瞬。
虽是给过她教训,可还是周身不爽。
他揽在软腰的手往上,擒住她脸上的软肉,慢腾腾地道:“来唤声阿妟哥哥听听。”
江桃里脸被捏得十分不舒服,这样的动作很容易让她想起方才在院子里,他用手干了什么。
她躲过那手,将脸藏在胸膛中不言。
从未见过如此得寸进尺,且还不要脸的人。
江桃里心中还没有完腹诽完,便被人擒着双手,发疯似按在软榻上。
又、又来了!
鬼面上垂挂的红线,扫过江桃里的脸庞,她在紧要时刻慌张开口乱唤:“阿妟哥哥!”
和梦中一样。
不,比梦中还要好听几分。
方才哭过的嗓子此刻还很娇,似柳枝无意间被风吹抚过水面,带起的细微波澜。
但那波澜不止,越荡越宽,宽得他都无法控制,周身莫名而来的颤栗。
他倾下身没有将人放过,细嚼慢咽进食般含着唇珠吮了又舔,并未往里探入。
只是这样贴着、啮齿着便觉得满口甜津津,直达心间。
黏稠稠地含了一会儿,他才将人松开,见她红肿的唇露了笑一声。
不出意外得了美人媚视烟行的一记眼。
“唤得好听,以后都这样唤。”他弯眼笑道。
有病,这样的称呼但凡叫熟了,她和他也该完了。
江桃里被骗了一遭心中有埋怨,抬手不虞地推搡人。
他得了好处,自然而然地顺着力道倒在榻上,但落在她身上赤.裸的目光,依旧令人心惊。
江桃里撑着身子,坐起来理着鬓发,没有看他一眼。
他斜斜地觑了她一眼,见她正抿着那秋棠丰腴的唇,喉结一滚,这才正经几分道:“想见她吗?”
她被欺负过,现在还红着眼尾,抬眸雾霭霭地看了他一眼。
江桃里摇了摇头,无声地拒绝。
她才不信他会这样好心。
这欲说还休的表情,看得他的又心痒了。
若不是今日欺负的次数过多了,他还能将人按在屋中,在每一处细细慢慢地欺负。
“真不见?”他用懒散压着慾念,指勾着她腰上的细带,一点点往后拉。
细细带子仿佛稍微用力就会被崩坏。
“嗯。”江桃里抓着腰间的带子,警惕地看着他。
闻齐妟嘴角微弯,眼波流转着诡谲的幽光,轻声道:“小骗子……”
江桃里心不安地突跳。
果然,也不知是哪里又令他发了疯。
闻齐妟扯了唇角起身,蓦的将她扛在肩上。
随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帷帽,叩在江桃里的头上,轻纱垂下将她从头罩到尾。
大有一副不见也得见的架势。
江桃里又来了这间院子。
这次金三娘也是如上次一样,依旧坐在石凳上,面色倒是比之前要好得多,可见是有好生吃饭用药。
江桃里看了看石磨和顶上的屋檐,周遭并无人,看似对她极其放心。
“娘亲。”她小步地上前,轻声细语。
金三娘每多见她一眼心中便痛一分,当时若不是非要执着要与人作对,不然也不至于将女儿推入火坑中。
如今想通了,可也晚了。
金三娘的眼泪如河堤被冲垮般止不住。
江桃里擎着绢帕上前,替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好生一顿宽慰。
“娘亲这里住得可好,有何不适的?”待到金三娘哭够了,江桃里才问着,声音也有些哑。
金三娘拭了眼角最后一滴泪道:“无碍,总归是比在江府,在诏狱颠沛流离的好,倒是你,又瘦了。”
母女两相依偎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远远瞧去感情深厚。
说完了后,金三娘似想起了一件事儿,拿起石桌子上的一盘红彤彤、软糯糯的粉桃,塞进了江桃里的手中。
“不晓得你要来,没有提前备上一些吃食,前几日外面有叫卖桃的,想起你小时候爱吃,便让人买了些备下,倒是赶上了刚好是软的,尝尝。”
小时候江桃里确实喜欢吃桃子,特别是软桃,咬下去满口清甜直生津。
但后来被江元良克制了吃食,她几乎不太能吃到太甜的东西。
粉白的桃子是洗过的,不多不少正好在桌子上摆放了六个。
江桃里捧着桃子仰头,对着金三娘露出了灿烂的笑,“好。”
“乖孩子,此番又是娘亲害你受苦了。”金三娘心间一酸,抬手抚了她的鬓发,慈祥又和善。
江桃里垂眸咬着桃,舌尖尝到了甜味儿,摇摇头道:“只要娘亲在身边便不苦。”
女儿乖巧可人,偏生遇不见良人,太子府的事她也略知一二。
江府倒塌得早,假身份事情若是暴露了,她便难逃死劫。
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尽快趁着未暴露之前,赶紧离去。
思此金三娘思绪千变万化,只手之抚摸着江桃里的乌发,似感叹道:“不知是近来春困还是如何的,我竟梦见到了未出阁的时候。”
“那时你祖母疼惜我,时常在身上揣几个这般的粉桃,待那些个姊妹离去后,单独唤我在身旁,然后掏出捏得热乎乎的桃给我吃。”
江桃里从未从金三娘口中说过这些。
金三娘常年辗转各处,她就连金三娘没有沦为伶人之前,究竟是哪家府中的小姐都不晓得。
还是因为假.钱事件,才晓得原来是扶风府上的庶小姐。
在扶风府还没有倒下之前,她就被逐了出来。
江元良将她的身份瞒得严实,江府谁谁也不知晓,只道是路上随手卖的伶人,领回了府没过多久就生下了江桃里。
扶风府的惨案盛京无人敢提,得知金三娘身份时,江桃里也没有敢开口问。
如今乍一听她主动提起,那日又观金三娘同陈云渡似是旧相识,不免多问了几句。
金三娘顿了顿垂下眸,只向江桃里讲了以前府上的日子。
绝口未提及当时,为何被逐出府,以及后来如何流落到此番地步,也不提陈云渡。
听完后江桃里总算大致知晓了,她成为伶人之前是庶女出身,上下有大把的姊妹,她是其中最泯然于众的庶女。
祖父虽不喜,但有个祖母十分欢喜她,本是许了个尚且还可以的商贾世家。
结果还没有嫁过去金府就倒了,慢慢在变成这样,幸也不幸。
江桃里小口咬着桃,静静地听着,好似眼前浮现起了,当年金三娘在金府的生活。
听说扶风府春来发枝比盛京更甚。
第62章 晋江首发(加更)
江桃里同金三娘一起, 将桌上的六个粉桃吃完,刚好也听完了。
她抻着腰缓缓地站起来。
临走之际,江桃里隐晦留下了一句话, “娘亲不要怕, 我会就跟你一起。”
她会带娘亲回去的。
柔风吹过, 薄云浅浅移动, 河岸边的嫩芽细柳乘了桃粉魅色,渺如黄鹤。
江桃里从狭窄的巷子出来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岸边的景色。
她用余光恰好瞧见,身后跟着的几人。
那都是他派人监视她的。
江桃里缓步朝前找了上次的铺子,顺手买了几颗糖揣在身上, 中途拢发才想起来, 出来时戴的那个簪子丢了。
心中道了一句可惜,她的银钱本就不多,少一样往后的日子说不定就越发紧凑。
看了一会儿景色, 江桃里才慢悠悠地往说书阁行去。
一回生二回熟,秋寒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担忧, 只见江桃里回来后,迟迟没有给她东西, 眼神欲言又止好几次。
楼下台子都书说三回了。
终于底下的书都说完了,江桃里才缓缓从白玉瓶中倒出一颗糖, 递给秋寒。
秋寒感激涕零地接过来,刚咽下去就听见温吞软和的声音传来。
她抬眸见玉软花柔的美人, 懒懒地倚在窗牖上,身后是繁华尘世。
江桃里端了桌上了一杯凉茶, 吃了一口,“心急如焚的感觉, 挺不好受的吧。”
秋寒面露了尴尬,讷讷地点头。
江桃里垂着眸,云鬓松软地垂下一缕,染着秾姝色丹蔻的纤手将它拢在耳后。
秋寒这才注意到,她出来戴的那簪子不见了。
至于是丢在了何处,也不敢再开口问。
江桃里扯了嘴角轻笑,支着身子起来,忽地开口闻言道:“瞧,谁是你主子,你向来看不明白。”
秋寒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扶着江桃里往外面走去,行为动作比之前更加仔细。
她险些忘记了之前,江桃里说过的那句话。
少将军或是江元良许的那些,都不知没有命去享。
而眼前的人才是她最终的主子,主子想要她生便生,要她死就会如刚才那样,冷眼看着她心急如焚绝口不提。
落日熔金,赤霞喷薄着将天边,染成了一样颜色,宝马香车缓缓归府。
秋寒小心翼翼地垂着头,将人从马车中请了出来。
江桃里斜觑了一眼秋寒,抬脚朝着里面走去。
回去后依照惯例,她先是去梳洗了一番,等弄清爽过后,前厅也刚好到了用餐的时辰。
江桃里动作慢慢吞吞,想等着前厅的人用完饭才去。
但她没有想到去的时候,前厅还有一人坐在上边,手中捧着一本书正闲散地翻着。
听见声音,他抬了眼眸。
“过来吃。”
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在江桃里的身上,她的脚步就挪不动了,脚尖微转朝着里边行去。
江桃里刚坐在上边,端起白玉青釉碗,就听见淡淡清冷的声音传来。
他似漫不经心地询问:“今日出去听戏了?”
陶瓷勺轻碰碗的清脆声突兀地响起。
想起今日的事,江桃里莫名不敢抬头,将脸埋下,尽量让自己看起不慌张。
“闲来无事出去听了场折子戏。”
“嗯。”闻岐策将视线收回来,平静的目光落在书上,指尖却隐约泛着白。
他不再开口问,江桃里也不想搭话,安静地吃着饭。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放下碗,对面的人也放下了书,而书却一页未曾翻过。
空气隐约浮着头皮发麻的滞留感。
“你想听,其实府中也可以养。”闻岐策缓声地说着。
江桃里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掩饰般地伸手舀了一勺莲子汤,忽然又想起了那夜无意闯见的事。
她犹豫要不要开口。
木婉儿是太子亲自带回来的,且对他还有恩。
如今太子府上下,都对木婉儿好评如潮。
自己若在此时说起,恐会落得个善妒的名声。
但,她以后都不会再用江二小姐这身份,这些名声于她也无用。
倘若木婉儿真是带着目的前来,若出了何事,她也难安心。
“殿下,昨夜我无意间撞见了木姑娘,看她一人拿着东西行在后门,似见了什么人。”江桃里犹豫再三还是对他说道。
闻岐策头也没有抬,轻‘嗯’了声,似根本就不在意。
江桃里微抬眸窥视,对面的人菩萨低眉般的将视线落在书上,清冷淡淡,遥不可触。
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
江桃里的心沉淀了些许,端着莲子汤温吞地饮完放在桌子上。
“殿下若是无事,我便下去了。”江桃里眼中浮起困倦,持着素帕拭唇。
太子都不在意,她便更不在意了。
闻岐策掀起薄薄的眼皮,眼窝深邃,见她坐在铜色羊角灯下乖乖巧巧的模样,眼中的清冷也淡去了。
他点了头将人放了回去,然后再次拿起桌面上的书看着。
烛光明灭,将那金相玉质的斯文,映照得忽明忽暗。
无人瞧出他此刻眼中所见,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
江桃里烟柳细眉轻颦,往院子边走边暗忖。
她有些拿不准,太子是不是故意在那处等着她。
还有那说的话,也隐约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