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师门没了——一个意【完结】
时间:2023-11-10 12:04:34

  在听说这些时,她没法将这些同师姐联系起来。
  师姐是大胆的,张扬的,恣意妄为的。
  昌和公主是压抑的,本分的,被套在壳子里生长的。
  可来这见到师姐的每一刻,昌和公主的传闻逐一在师姐身上被应验,率性而为的师姐被打散,周双似乎能看见那个用精铁浇灌的壳子强行套在她身上。
  她的师姐正在痛不欲生。
  可这种痛是隐忍的,如何嘶吼也发不出一声的。
  “小幼,困了吗?”
  邯雪枝踏着夜色回来,见到门口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让身后侍女退下后走上前问她。
  周双从臂弯里抬首,见到她眼中疲倦道:“师姐,我们回望青山。”
  邯雪枝只是摸摸她的头,将她拉起来,推开门牵着她往屋里走:“在说什么傻话。”
第36章
  ◎公主◎
  周双下山前只一心寻师门, 那时候她想,大家走散了她就一个个找回来,从未想过他们能不能回, 要不要回。
  知道师姐是昌夷公主也不曾动摇她的想法。
  可如果师姐不愿回去,她该怎么办?
  邯雪枝步伐轻盈往屋里走,走到梳妆镜前将发髻上繁复的发冠发钗取下,打开白玉匣子放进去, 她做完这些瞥见镜子里抿唇看她的周双, 转过身拉着她的手笑问:“怎么, 这幅样子是见到我不开心?”
  周双摇头,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在雁城听完了抱香姑娘和十八位男子的故事, 许多人都爱听。”
  邯雪枝低眉笑了下:“你也信这些?”
  周双眨眼:“那不是真的?”
  “半真半假罢了,我同他们喝喝酒, 聊聊天, 再笑一笑, 便是喜欢上了他们?”邯雪枝摇头,“这些男人当真是可笑。”
  邯雪枝让周双背对她坐下,取了象牙梳给她梳理头发,语气平静道:“哪怕是我得了他们的喜欢, 那也不过是轻薄肤浅的, 这种喜欢又哪里值得人欢喜。”
  周双好奇:“那宋岸是十八男子中的哪一位?”
  邯雪枝给她梳发的手一顿,旋即道:“他哪个也不是。”
  周双就说:“难怪我找不到。”
  周双没多想, 在她看来,师姐和宋岸之间已经了结。
  宋岸因为袭淇的突然消失来昌夷, 只是为了寻一个结果, 现在这个结果出来了, 而师姐的态度也说明一切, 宋岸的单相思该结束了。
  况且他连十八男子都算不上,师姐还有个意中人,怎么看都只能到此为止。
  周双按住她的手转过身望她:“师姐,你下山后发生了什么?”
  邯雪枝放下梳子,浅笑说:“也没什么,不过被寻到,决定回昌夷做回公主。”
  她说得若无其事,仿佛是随手就做了个选择,可一边是和爱人自由自在欢快度日,一边是刀山火海大厦将倾,那样艰难的决定,又岂是真的若无其事?
  周双紧握她的手:“那你喜欢的人呢?”
  她轻淡道:“他啊……”
  停顿了许久,万般情绪化作一声轻叹:“他啊。”
  窗外传来士兵巡逻的声音,木台上的烛火发出轻微炸响,火光明亮一瞬又恢复正常,邯雪枝的神情也变得平静,仿佛所有暗涌退回湖底,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
  邯雪枝问:“柳不归还活着吗?”
  她不想提,周双便不说,听到问师兄她先是点头,随即一愣,意识到什么般望向她:“红狐狸是你?”
  这话一出,许多不明朗的地方瞬间清晰。
  方景生被黑色面具刺杀那日,周双误认方景生为师兄,为救他也陷入危机,突然出现的红狐狸阻止了黑色面具,让她和方景生逃过一劫。
  事后她想起,师姐在弈城,而红狐狸救了她,在她心里,救她的人只会是望青山的人,也曾猜过红狐狸会不会是师姐,但师姐没有杀太子的动机,就这么被她掠过。
  可师姐是昌和公主,那么刺杀太子就变得顺理成章,同方家往来的昌夷商队就是最好的掩护。
  也就是说,前几次重生方景生也被杀,师姐以为被杀的是师兄,于是往望青山传回师兄已死的传讯符。
  周双解释:“那人是方家方景生,是师兄的双生子弟弟,不是师兄。”
  邯雪枝闻言笑了下:“也是,柳不归哪会那么容易死,方家炼器,倒也难怪。”
  邯雪枝不再提他,问周双:“小幼,你是因为什么下山?贺知意怎么没和你一起?”
  周双想起重生前得知师兄被杀,其他人下落不明,她下山也被杀的几次,顿了下才抿唇道:“师兄下山没了音信,小师兄……也没有。”
  “中秋马上要到了,你们都不在,我来找你们。”
  周双还是没有提黑衣人的事,一路走来只是听听关于昌和公主的传闻,周双就无法想象师姐此刻身上的重担之大,她掠过被黑衣人刺杀的事,将从下山到来这里的事大致讲述了遍。
  邯雪枝动作轻柔帮她整理头发:“你去过澜城,见过弈城的繁华,体验过雁城的悠静茗城的朴实,也见了沿途的风景,还有同伴在侧随你一路,你还可以去青城走走,停驻在辽远草原。”
  “小幼,还会很多地方很多人,你不是只有望青山。”
  邯雪枝不是第一次这样劝她,以往她都是用各种风景美食吸引她,从前的周双以为她想要自己下山,是因为望青山太小了,世界那么大,她应该多去看看。
  可下山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她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或许邯雪枝早知道会发生什么。
  周双抿唇问:“师姐不想我去找师兄师父,为什么?”
  邯雪枝劝她:“小幼,孟瑾对你不错,你也……”
  “师姐。”周双忽然打断她,黑眸认真看她,“你是不是知道他们下落?师兄去哪里做了什么?还有师父,他们在哪里?”
  邯雪枝只是说:“小幼,不要再找下去。”
  周双自顾自地说:“我下山前,师兄说师父来信让他去修法器,可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怎么寻,师姐……”
  “小幼!”邯雪枝按住她的肩,目视她一字一顿道,“至少,不要去找柳不归。”
  这让周双记起她最后一次下山前说的话,那时邯雪枝从柳不归房间出来,说要带她离开望青山。
  周双问:“师姐在师兄房间里看到什么?”
  邯雪枝语气认真:“柳不归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你只需要知道,你必须离他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回去。”
  周双仍旧执着看她,邯雪枝放软了态度,柔声说:“小幼,听话,师姐不会害你。”
  两人第一次交流以各自的坚持而告终。
  接下来的几天邯雪枝没法抽空陪周双,探子传回崇旌的情报,将士们成天在议事堂吵来吵去,有一次周双去找她时,听到里面争吵着说到最后相互骂人拍桌子,还有个稍显尖细的嗓音大喊着——
  “先谈先谈!!你们听不听得懂人话,圣上说投降!崇旌要什么给什么,就是要昌和公主也得给他们送过去!”
  周双听到这话时抿着唇目视紧闭的大门,身后的罗夫人道:“你也看到了,昌和现在忙着商议战事。”
  这些时日周双只在饭桌上见过邯雪枝,每次说几句话就立即被人叫出去,直到夜半才疲倦回屋。
  倒是罗夫人经常来看他们,似是帮邯雪枝关照他们,时不时送些饭菜或者坐下说话。
  罗夫人唉声叹息:“昌和这孩子天生命苦,一出生便不得皇帝欢喜,才会对她说出这么戳人心窝子的话。”
  周双觉得这同她听到的不太相符,皱眉问:“可皇帝不是说她是昌夷女子典范?怎会不喜欢她?”
  罗夫人领着她往外走:“就是不喜欢才用坚固的牢笼和铁链困住她,让她无法挣脱,其他的几个公主哪个像她这样苦,丢了十几年也没想过要找回来的。”
  即便周双不觉得被这样的皇帝喜欢是个值得高兴的事,但一个八岁的孩子有什么错?
  她问:“为什么不喜欢她?”
  这个问题让罗夫人陷入回忆,带着她绕过庭院,回到他们客房外的大堂。
  宋岸在大堂外练剑,见到罗夫人和周双回来也没停手。
  大堂里孟瑾随意坐在桌前喝茶,手上拿了枚黑色棋子敲着棋盘,似在沉思该怎么落子。抬眼看到两人进来,将棋子扔进棋盒,给她们倒茶笑问:“没见着人?”
  周双:“嗯。”
  罗夫人举着茶杯低眉哀愁很久才说:“昌和是个无辜的孩子。”
  这几日罗夫人经常来看他们,但不怎么提到昌夷皇室,几人关于皇室和公主的事情也都是道听途说,加上他们崇旌的身份,也不能主动打听引起怀疑。
  此时见罗夫人要说昌和公主的事,便又倒了杯茶给宋岸示意,但宋岸不理他,孟瑾也就不管他认真听起来。
  “这是上一代的恩怨,其实说恩怨,更多只是个人偏见,我是一个妇人,只能看着事情发生什么都做不了,”罗夫人神情悲伤,“我父亲狄荣将军一生立过无数战马功劳,昌夷能延续至今,他功不可没,可他的性格让他吃了一辈子的苦。”
  她手指在绘了兰草的白瓷茶杯上摩挲:“我父亲刚正不阿又太过固执,他曾担任过圣上的武术教习,那时圣上是个皇子,骄奢淫逸,是他最为不齿的那类人,也就时常被他痛斥怒骂,他是个武人,气势本就强大,圣上一直对他又恨又惧,登基后就将他贬配到寒苦之地。”
  “他这一生顶天立地问心无愧,只在死前悔过,说他对不起我姐姐,”罗夫人停顿片刻,语气含着怨憎,“何止是我姐姐,他也对不起我和我夫君。”
  她平缓情绪期间在场无人打扰。
  宋岸此刻也停止练剑,只安静地站在门口擦剑。
  罗夫人说:“我父亲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昌夷女子从一出生起就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但姐姐她修行天赋极高,只是看父亲平日练刀便能偷偷自学狄氏刀法前五式,后来我娘求情,父亲也不想狄氏刀法没了继承,就教她修炼。”
  说到这里她声音含愤:“圣上自登基后整日沉浸女色,多少大臣死谏被杀,我父亲每日听到都城的消息都气愤难抑,后来邵王造反,父亲被召回平定叛乱,一切平定下来后圣上问他——”
  “你叛乱有功,朕封你做镇国大将军,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来,你要朕的妃子朕都给你,哈哈哈!”
  罗夫人叹道:“父亲那样的人还能提什么要求,无非是让圣上勤勉执政,远离奸臣,不可奢靡荒淫,结果可想而知,这次圣上没有将父亲发配,只是他笑着说自己受女子诱惑才行事荒唐,需要一位贤良的皇后扶持,下旨要将军的女儿入宫。”
  “他在报复!”罗夫人握着茶杯的手攥紧:“姐姐入宫成了惠贞皇后,圣上又以后宫安危为由废了她的修为,生昌和时她虚弱得差点连命都没了。”
  倘若狄荣将军不那么刚直,也不那么顽固,后来的很多事都有回旋的余地。
  罗夫人说:“每次父亲在朝堂骂完圣上,退朝后圣上就去为难姐姐,连带着看昌和也不喜,对她也比旁的公主皇子苛责数倍。”
  “昌和七岁时,去崇旌回来的使者向圣上大大夸赞昌和,说崇旌二皇子喜欢规矩的姑娘,于是昌和的礼仪嬷嬷从三人加到七人,再后来,昌和在崇旌失踪,圣上派人去找却从未过问结果。”
  说到这里,罗夫人捧着冷下来的茶水喝完,孟瑾提着茶壶给她倒满。
  门前的宋岸不知道听进多少,擦剑的手已经停下。
  周双抿唇沉默,听着这些,她眼前似乎浮现八岁小女孩乖巧忍耐地学习礼仪规矩,她那样聪明,再苛刻的要求也能完美完成,于是成了旁人调侃的“毫厘”公主。
  可八岁小孩能理解什么?
  她不知道她的父皇是在故意为难她,也不知道这个人不喜她是在迁怒她而不是她不好。
  雁城的说书先生讲到,昌和公主被当作物件送去二皇子面前给他欣赏,却得到一个“这也太无趣了,跟个假人似的”评论。
  那时周双没有太多感受,更多的只是听到“缠丝”的欣喜和惊讶昌和公主与师姐的关系。
  可现在想来,那样小的一个孩子,在懵懂中接受最严苛的教化,被送去讨二皇子欢心,对方却将她每日的泪水和痛苦批作无趣二字,才会在那样毁天灭地的打击下一病不起。
  后来她又遇上劫匪。
  师姐说:“路上遇到劫匪,刀就落在脖子上,那时候想,这样死掉真不甘心啊。”
  她笑着说:“然后缠丝出现啦!”
  她故意说得那样欢快,不想自己难过,可周双只会觉得更加难过,酸楚如同潮水般攀附在心脏,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周双问:“是你将师姐找回来的?”
  “是我找回来的,”罗夫人叹息,“这些年关于父亲的弹劾从来不断,几次叛乱平定后昌夷安定了三年,圣上觉得父亲没用了,便以谋逆之罪将他赐死,我夫君一家遭受也牵连。自昌和失踪后,皇后身体每况日下,我找回昌和前就因忧心过度病逝。”
  周双不理解:“为什么要找回她呢?”
  她都决定抛开过去,找到爱人要与之共度一生了,为何要将她再次拉入泥泽中,然后再说一句,原来你还活着,真好。
  回到这苦难的地方,一点都不好。
  罗夫人听了这声质问没有生气:“狄家只剩下我和她,我不能看着狄家这么没落下去。”
  可狄家和师姐有什么关系呢?
  周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师姐不单单是她的师姐,还是昌夷的公主,狄荣将军的外孙女。
  晚上周双坐在邯雪枝门口等人,仰头看着头顶星星,她在想,该怎么办呢?她要怎么做才能将师姐带回去?
  听到轻盈脚步声望过去时邯雪枝已经撤退侍女走来,她伸手要拉周双,被她躲过,周双就这么仰着抱住她的腰,带着点颇为难得的黏人劲儿。
  周双眼睛难过地垂下:“师姐不是公主就好了。”
  邯雪枝一怔,手在她头上安抚,一下一下的。
  耳边也同时响起母后同她说的话。
  那时她八岁,即将前往崇旌,母后将她叫来寝殿,望着她眼神哀伤说:“阿枝,你不是一个公主该多好。”
  可在此前,她一直说的是——
  “阿枝,你是一个公主。”
第37章
  ◎红狐狸◎
  “阿枝, 你是一个公主,不要哭。”
  “阿枝,你是一个公主, 你能做到的。”
  “阿枝,你是一个公主,不要怨你的外祖父。”
  小时候的邯雪枝很爱哭,做不到走路耳珰不动会哭, 被礼仪嬷嬷打手心会哭, 看到父皇怒气冲冲骂母后骂外祖父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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