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应碎转而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话没说完。
她刚要拿起桌上的作业本,就被陆京尧伸过来的手按住,他按的力气很大,应碎试着抽了一下,根本抽不出来。
应碎看向陆京尧,问他,“怎么了,我作业本跟你有仇啊?”
陆京尧额前的碎发微挡着那双好看的眼,他轻轻挑了眉,淡着声音说,“话说完,别整天吊着别人。”
“哦,”应碎推着他的手,把他放在自己作业本上的手移开——当然,前提是他好心卸了力——“我就是想要跟你说,”
“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吃糖醋排骨吧。”
“——喜欢个屁。”
第二天放学以后,温荀行来找应碎。应碎刚好收拾好书包,就见到温荀行走过来。
“走吧。”她站起来,对着温荀行说。
“等一下。”一旁慢慢悠悠收拾书包的陆京尧叫住他们,然后拉上书包拉链,也站了起来,把应碎的椅子和自己的椅子收好,“我跟你们一起。”
温荀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你跟我们一起?”
“对啊。我正好等你们结束以后还要找我同桌有点事情,就跟你们一起去吧。”陆京尧嘴上勾着散漫的笑,“我不会吵你们的,班长应该不会嫌我碍事吧?毕竟班长这么好的人。”
温荀行笑了笑,“当然不会。”
应碎问陆京尧,“有什么事啊?你早点不告诉我。”
陆京尧一手握着单肩背的书包带子,一手推着应碎的肩膀往外面走,凑她耳边,但是声音又不见得小了几分,“有外人,等到时候结束了再和你说。”
这话自然是被温荀行听到了。
温荀行看着走在前面,状态熟稔自然的两个人,眸色略深了几分。
音乐房里。
温荀行坐在了钢琴前,应碎则是靠在音乐房的窗边,手里拿着《少年的梦》的歌词稿。
陆京尧靠着的是临近走廊的墙,几乎正对着应碎,姿态闲散。
温荀行起了前奏,应碎数着拍子开始唱。
她开口的时候,温荀行和陆京尧都同时望向了她。应碎的声音音质特别好,婉转柔和,又有很强的穿透力,是现在很流行的情嗓。
她低着眉眼,认真地在唱。窗外落日橘黄,映衬之下的画面显得无比唯美,染她周身一片灿烂。
应碎没有注意到两个男生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不一样的情感,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歌词。
“少年的梦啊,是万丈的崖,是无量的海
我们未曾计较得失,未曾细数伤口
只在跌跌撞撞中奔走,只在大雨倾盆大雨时坚守
少年的梦啊,是七彩的虹,是有声的钟
我们常常彷徨不安,常常失措难堪
可是仍旧大胆地呐喊,可是永远笑得轻狂灿烂”
这首歌的歌词是当红作词家Daydream所作。Daydream是应碎很喜欢的一个作词人,她经常能在她的歌中找到很多共鸣。
陆京尧看着应碎,有些失了神。他甚至在她唱歌的时候放慢了呼吸,生怕自己那微弱不可计较的呼吸声会打扰到他听她唱歌。
应碎确实很出乎人的意料。
他余光且瞥,却见到温荀行一边盲弹,一边也在看着应碎。温荀行看应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故人一样,眼里脉脉含情。
陆京尧的心里腾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平时温荀行的成绩也很好,有时候发挥超常了甚至分数会直逼陆京尧,但是陆京尧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危机感。因为他并不在乎谁是第一。
他知道自己做好了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但是今天,现在,此刻。
陆京尧看着温荀行的样子,心里面就像是被人挠了一样,不爽得很。
一曲结束。
温荀行先开的口,“应碎,你唱歌很好听,之前真是谦虚了。”
应碎弯了一下唇,没把温荀行的话当一回事,只是礼貌回复,“谢谢。”
陆京尧走过去,“确实很好听。”
“不过——”
温荀行问,“不过什么?”
“你的钢琴还没有完全到位。”陆京尧看向温荀行。
陆京尧从来不会这么直白地评价别人的好坏。一来是没必要,二来是觉得这样不尊重别人。
今天是例外。
温荀行也是个例外。
温荀行听了陆京尧的话,也不恼,“这么说陆同学应该对钢琴也有见解,要不然你来演示一下。”
“行啊。”陆京尧答应得快,一点也没谦虚转眼看向应碎,声音悠哉,“麻烦同桌再唱一遍了。”
陆京尧的手指抚上钢琴,看了一眼谱子,很快就开始弹了起来。
前奏两个人起得差不多,只不过到了高.潮部分,陆京尧无论是情感的掌握还是钢琴的技巧,都显然要比温荀行来得更加充沛完美一点。
应碎这次也没有一直在看着稿子,而是时不时望向陆京尧。陆京尧弹奏钢琴的时候,敛了眉宇的锋利,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不少,再加上窗外透进来的暮色打在他的身上,半明半昧,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陆京尧修长的手指错落跳动,熟练灵活,仅仅是第一次看谱子,就已经能很熟练地弹奏了,可见他的钢琴水平之高。
温荀行承认,他确实是不及陆京尧。
窗外一个认识陆京尧的学弟正好走过,他刚好结束一个学生会的拍摄工作,手里面拿着相机,看到窗户里自己敬仰的学长正在弹钢琴,就举起相机拍了一张。
照片里的应碎和陆京尧在画面正中间,而温荀行则是在照片的边缘。
陆京尧弹完以后,温荀行继续和应碎练琴,他主动问了陆京尧几个需要改进的点,陆京尧也很耐心地回答。
半个小时以后,他们结束了练习。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刚走了没几步,应碎的手机响了,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应碎拿起手机,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应碎眉头瞬间锁了起来。
她接了电话。
“什么?”应碎的声音颤抖。
陆京尧意识到了不对劲。
“行,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应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电话挂断,应碎一边跑,一边哽着声音对着陆京尧说,“书眠出事了。”
陆京尧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跟在她后面跑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被忽略的温荀行看着眼前奔跑的两个人,连问一句情况的机会都没有。他藏下眼中的落寞,向前走。
两个人跑到了校门口,此时学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
应碎颤抖着手拿出手机,要打车。
陆京尧一把拿过她的手机,帮她输入目的地。打好车以后,陆京尧微弯着腰,视线和她齐平,他双手搭在应碎的肩膀上,看着她眼眶盈着泪水,心疼地对她说,“应碎,别乱,我在你身边。”
应碎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一下子从眼眶溢了出来,目光怔怔,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京尧哪见过应碎哭成这样,心像是被人踢了一脚一样,钝疼。他伸出手,指腹抹去她的眼泪。
不远处,走出来的温荀行就见到眼前这样一幕。
第28章
两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到达了医院。
一下车,应碎就用飞快的速度跑向医院,陆京尧关好车门, 也跟在她后面跑。
医院门口有台阶,应碎的速度太快了,跑过去的时候绊了一跤,摔了一下, 台阶还是有砂石粗糙质感的那种,腿上有裤子还好, 她的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摩擦破了皮。
陆京尧赶紧过去扶她,想要看一下她手上的伤有没有事。应碎一下推开他的手, 继续朝着电梯跑去。她手上的血迹蹭到了他的手上。
应碎跑到了那个电话所告知的病房门口。房门紧紧关着, 门口有一个护士, 她正陪着一个在哭的护工。
护工见到应碎, 站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对着应碎断断续续地说话,“应……应小姐,我对不起你。书小姐她……她说要我带她去湖边散步, 我见她在房间呆着实在是沉闷, 就答应了。”
“结果……结果她跳湖自杀了。”
护工的话像是一把有几十公斤重的锤子, 猛一下砸在了应碎的头上。眼前一道白光乍过,她的思绪瞬间断裂。
心口也像是别人猛地拧了一下。
她面容呆滞、浑身颤抖着往后退了一步, 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站不稳了一样。
手臂被一双有力的双手抱住,她被陆京尧带进了怀里,给她站立的支撑点。
应碎开了口, 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让她发不出声。陆京尧替她开口,“开门让她进去再见她朋友一面吧。”
一旁还算见惯了这样场面的护士点了点头,对着应碎说,“应小姐,我带你进去看看您的家属吧。”
陆京尧在应碎的身后扶着她,替她打开了专门用来临时放置尸体的一间病房。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冷气开得足,应碎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冷寒凉,身体都僵硬得不行。正对着她的是一张病房,病床上有一个人形,上面铺着白布。
应碎走到了病床边上,手颤抖得厉害,她触上白布的那一刻,眼泪像是一条一条线一样不停地落,不停地落。
白布被掀开了。
在掀开之前,她还抱着那一丝丝少得可怜的希望,希望是医院弄错了,希望是在这里孤零零躺着的人不是书眠。
但就是她。
那个曾经会对她腼腆微笑、那个温柔而又倔强的姑娘。那个曾经给应碎光的人,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她没能逃离人世间的恶意,她没能逃出一场又一场可怕的梦魇,最终选择与死神握手,逃离人间。
书眠安安静静地躺着,她的面色因为在水中泡过,有些浮肿,脸上的伤疤也显得更加凸起褶皱,面色发白,又带着淡淡的青。
饶是陆京尧看了,都觉得对书眠这样的境遇有些心疼,更别提是应碎这样和书眠有过很深感情的人了。
应碎的眉毛紧紧地锁着,眼泪一刻没停过,像是泄了闸的洪水。
应碎握住书眠的手,双膝跪在了地上,声音是浓浓的哭腔,带着祈求,“阿眠,你醒醒啊,你醒醒……你不是要听我唱歌的吗,你还没听到呢,怎么就不要我了,你们怎么都不要我了……”
陆京尧听到应碎的话,眸色深沉地看了应碎一眼。
应碎哭着,胸腔震颤,“阿眠,你快点醒醒,不要睡了,天还没黑呢。”
应碎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之于书眠的世界,天早就黑彻底了——伸手不可见五指,更别说想要抓住活下去的希望。
应碎趴在床边上哭着,陆京尧在她身后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他没有对她说,让她不要哭。因为陆京尧知道,现在的应碎需要一个情感的发泄出口,她需要大声地哭出来。
应碎就这样跪在地上一直哭,哭了二十几分钟,喉咙也哭哑了。
陆京尧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再继续跪在地上了,他从后面托着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应碎现在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她想挣开陆京尧,却抵不住他力气大,只好一抽一抽地被他扶着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陆京尧走到了病床边上,对着书眠认真地说,“你好,书眠。她现在太累了,我不能再让她哭下去了。”
说完以后,他用双手拿起白布边缘,轻轻地给她合上。
病房的门再次被猛一下打开。
这次来的人是岑野。
岑野本来今天被云栀叫出去,想去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拍点照片,在去的路上突然收到了陆京尧的消息。云栀听说书眠的事,想到应碎一定会很伤心,就大着胆子和那时浑身严肃冰冷的岑野提出来想要过来,两个人就一起来了。
岑野和陆京尧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看到坐在一边双目无神抽泣着的应碎,又看向中间那张病床。他走到和陆京尧相对的另一侧,没有再揭开那块白布,而是伸手把她露出一点在外的手往里面轻轻挪了挪,把白布盖好。
书眠因为应碎的原因,和岑野也算挺熟的朋友。如今曾经鲜活的人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这。岑野心里面也很是难过。
云栀则是脚步很轻地走到了应碎的身边,坐了下来,从自己的包里拿了纸巾出来,给应碎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