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抬眼问,“你不会真想追她吧?”
陆京尧淡定地摇了摇头,否定时连眼梢都不曾动过一下,“没有啊。”
“最好这样。”岑野对陆京尧的话将信将疑。
两人见应碎走回来了,十分默契地没有再提刚刚的对话。
应碎拉着椅子重新坐下,显然是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了,“你们行不行,两个大老爷们吃得这么慢?”
岑野回她,“这不是等你吗?难不成留点渣给你吃。”
说着话,他视线突然定住。
应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朝着那边看去。
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她的脖子里还挂着一台相机,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着相机。
应碎勾着坏笑回头,还不忘对着岑野吹声口哨再调侃,“看谁呢,眼睛都看直了?”
岑野压着眼,眼皮耷拉,锋利的眉眼藏着不耐,白了应碎一眼,“滚蛋,那老子新调的同桌,就是一个连作业都不肯借我抄的人。”
应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这样啊。那还是我同桌好,还能借我抄抄作业,对吧,陆京尧?”
陆京尧“嗯”了一声,“不过这么看来,我对我同桌太好了。下次抄作业要收利息了。”
“嘁,小气不小气。”应碎鄙夷。
她说完又看向那个女生,她似乎是在拍日落,白裙子随着风微微吹起,将歇的暮光照着她身上,柔和了她周身的线条。她似乎与这人间烟火气有些格格不入,但着实抓人眼球,难怪岑野一眼就注意到。
还挺仙的。
只不过应碎又注意到了几个人。离着那个女生几米远的地方,有三个二流子模样的人。
她记得,以前岑野和他们打过架。
为首穿红色花衬衫,染着黄头发的叫什么来了,哦,常途。另外两个……不记得名字了。
应碎用手背拍了一下岑野的手臂,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过去,“喂,那个常途还有另外两个人是不是在跟着你同桌啊。”
岑野眉头也不自觉锁了起来,但还嘴硬,“是又怎么样,关老子屁事。”
只是刚吃了一口肉,就有些烦躁地扔下,对着老板喊,“老板,这边结账。”
他快速地结完账,对着应碎和陆京尧说,“你们吃吧,我有点事情先走了。”
看着岑野急匆匆离开,应碎轻笑了一声,调侃他,“没出息的。”
应碎抽了张纸,擦了擦嘴,看向陆京尧,“我也先走了。”
“去干嘛?”
应碎站了起来,同时吐出两个字,“打架。”
陆京尧不住在西街,不知道这些人,但应碎和岑野一直在这边混,很清楚,今天十有八九是要干一架了。
谁知道陆京尧也站了起来,“走吧,一起。他们不是有三个人吗?人多了打起来比较轻松。”
陆京尧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说三个人抬个东西更轻松一样。
应碎不太敢相信这是学校年级第一说出来的话。
“你要是受伤了医药费我不负责啊。”
“嗯,不用你负责。”
第7章
西街都是些老楼,楼与楼直接隔着不少堆积杂物的死胡同。
一束斜光通过缝隙照进胡同,正好照在了危墙之下一棵笔直生长的小幼苗上。它可能就是靠着缝隙的一点光,才得以生存。
云栀走进了胡同,半蹲下来,找好角度打算把眼前的画面拍下来。
快门键刚按下,她就听到身后一道轻浮而让人反感的声音,“呦,美女,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云栀站了起来,回过头,心里面一咯噔。眼前三个人站得没正形,并排站着,堵住了胡同出口。
站在中间的常途手里面拿着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云栀。
云栀往后退了一步,凝着眉问,“你要干嘛?”
“嗤。”常途笑得猥琐,“我要干嘛?你说我要干嘛?想和你一起去吃个饭可以吗,美女?”
“我不认识你,让开。”云栀冷着脸回答。
“认识认识不就行了?”常途回过头,朝着他的两个弟兄说,“对吧,兄弟们?”
“对啊,我常哥想认识你,是你的荣幸。”
“就是,大家认识一下不就是朋友了?”
两个人也跟着往胡同里面走。
云栀的那双杏眼此刻透着满满的警惕,她的手慢慢地伸进口袋,想拿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为首的一声嚎叫。
“啊!草,他妈谁啊!”常途的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疼得他直用手捂住后脑勺,一脸怒气地回头。
岑野斜斜靠着墙角,一手插在兜里,脸上染着淡淡的戾色,立体眉骨于光影之下显得深邃而摄人,压着声音说,“你爷爷。”
“岑野?”
“对啊,你爷爷岑野。”岑野听到常途接话,弯着眉贱兮兮地笑了,痞里痞气的。他站直了身,从那两个跟班中间走过去,挡到了云栀的面前,对着常途说,“你们他妈三个人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
“滚你妈的,说谁不要脸呢,想出头英雄救美啊,行,我们成全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可有三个人。”常途说着,就挥起拳头要往岑野脸上捶。他就不信了,他们三个人还打不过岑野一个。
岑野一把抓住常途的手臂,反手用手肘给了常途一击。
身后两个人见形势不对,赶忙上去想帮忙。
应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她一手抓着一个人的肩膀,往后拉,语气嚣张,“别去呀,你岑爷打人疼,跟我打,我打人不疼。”
两个人也顾不得应碎是不是女生,只知道自己的肩膀快被捏碎了。他们分别挣开她,想要一起上来打应碎。
应碎勾起腿扫向一个人的腹部,把他撞到了胡同口,对着陆京尧说,“交给你了。”
陆京尧也练过很多年的散打,他三两下就擒住了这个小混混,根本没费什么劲。
应碎一边跟手上的人交缠,一边还不忘看着陆京尧敏捷干脆的动作夸奖,“行啊,同桌,我小瞧你了。”
陆京尧把人反扣在地上,无奈地看了应碎一眼,“我这不是怕医药费没人负责嘛,只好先发制人。”
另一边,岑野打得更狠。
这常途真是找死,欺负人欺负到他同桌头上了。
常途被打得有些头昏眼花,只好求饶,“哥,哥,祖宗,我错了,你放过我吧,要出人命了!”
岑野的拳头正要打下去,被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叫住,“岑野,别打了!”
是云栀。
蓄了力的拳头都这么停顿在常途脸上方。
岑野抓着常途的领子,锁着眉跟常途说,“跟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岑野推了一把他,“滚远点。”
三个人像是落水狗一样直往巷子口窜。
一场闹剧结束。
岑野看向云栀,“喂,你没事吧?”
云栀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们。”
应碎双手抱胸,背靠着墙,笑嘻嘻地看向云栀,“谢什么,这岑同学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说完她又认真提醒云栀,“西街晚上有点乱,不建议你一个人来,尤其是这种死胡同,下次来的话可以叫上你同桌保护你。”
应碎又朝着云栀眨了眨眼,“这小子看着混,和他们那些人还是不一样的。”
岑野朝着应碎抛了一眼,“要你说。”
云栀笑了笑,“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以后,她又有些顾虑地犹豫开口,“他们……”
“放心吧,他们不会来招惹你的,都是些有贼心没贼胆的人。”岑野回答。
“不是,我怕他们报复你们。”
岑野从鼻间发出气声,似乎很不屑,“与其担心这个,我还是更担心下周一作业交不上啊。好同桌,要不你看在我救你的份上,借我抄抄?”
云栀看着岑野沉默,似乎在认真思考他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可开口还是说了岑野不想听的两个字,“不行。”
她解释,“一码归一码,抄作业——”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岑野打断了,“行了行了,云大小姐,别和我说理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应碎眼底含笑,一脸看戏模样看了陆京尧一眼,陆京尧也懂,抬了抬眉毛,回应。可不就是两个明眼人。
岑野又望向应碎和陆京尧,“我走了,你们要是饿的话再去吃点别的。”
应碎浮夸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再走吧。”她又看向云栀,挥了挥手,“拜拜,仙女儿。”
云栀对着应碎说,“拜拜。”
说完,她又看了一眼应碎,“你好好看。”
在场三个人都愣了一下。
云栀似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继续问应碎,“我叫云栀,你叫什么名字?”
岑野看应碎的眼神显然多了一丝难以明说的敌意。人是他救的,云栀最关心的人竟然是应碎?
应碎朝着岑野露出了得意的笑,转而对云栀介绍自己,“应碎。应该的应,碎片的碎。”
云栀似乎还想和应碎说什么,就被岑野推着肩膀往外走,语气无奈,“走了,大小姐。”
岑野和云栀离开了,留下了应碎和陆京尧。
应碎看着两人的背影,感叹,“陆京尧,你觉不觉得借人抄作业这件事挺没品的?”
陆京尧视线扫向应碎,“嗯?骂我?”
“不是,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继续没品下去?”
“……”
应碎和陆京尧往外走,应碎还是忍不住问陆京尧,“你是不是练过啊,我看你打架挺利落啊?”
“嗯,练过散打。”
“哦。你和我想的还挺不一样的。”
陆京尧睨了应碎一眼,好奇,“怎么说?”
应碎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放学了不学习,带着我逃早读,还会打架,哪件事像是一个年级第一应该做的?”
“那我应该做什么?”
“学习,学习,”应碎又思考了一会,吐出了两个一样的字,“学习。”
“那你说的绝对不是我。”
“……看出来了已经。”
一阵晚风吹来,应碎两侧的碎发被吹乱。她伸出手把碎发往耳边捋了捋。
陆京尧看了一眼她的动作,注意到她的手指有道血口子。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在拐角处,陆京尧叫住她,“你等我一下。”
说完,他往边上的药店里面走。
应碎在外面等他。
五分钟以后,陆京尧从药店里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就看到应碎站在路灯底下,双手背在身后握着,兴许是太闲了没事干,正低着头用脚拨弄着碎石头。
她似乎是感受到了陆京尧出来,抬起头,明眸对上他。
赤白的灯光打在应碎的身上,似乎把她身上的顽劣、嚣张的气性都打磨掉了,剩下的是干干净净的柔和。有这么一瞬间,陆京尧在想,如果她的生活很幸福,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需要将苦厄藏在她没心没肺的话语和笑声中。
尽管他不知道她的生活全貌是什么样的,但他清楚,她一定有很多不好的经历。不然怎么会和奶奶相依为命而不是父母,不然怎么需要在手上套两根发绳笑说自己运气不好,不然怎么……名字中都带着一个鲜少有人会取的字。
陆京尧走近她,从塑料袋中拿出碘伏棉棒。
“手。”
应碎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陆京尧也不多说话,处理好棉棒之后,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替她擦拭伤口。
应碎这才注意到她的食指上有一道小小的划口,估计是刚刚打架没注意弄到的。
“害,这么小一道口子,过两天就好了。”
从小到大,这样的伤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
“你不用……”应碎抬起头,话在嗓子口止住。她就看到陆京尧低着头,垂着眼皮,认真地给她擦着碘伏。他模样本就精致好看,如今认真的样子更是无形散发着魅力。
处理完以后,他又拿出创口贴,替她贴上。
应碎此刻心里泛滥着一种微妙的情绪,是一种极为细密的感觉,一点一点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她好像都快忘了,受了伤的人应该主动处理伤口,而不是任其好坏。
直到今天,有这么一个人,在给她认认真真处理一道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伤口,她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有多么随便。
“这么好看一双手,留了疤多可惜。”陆京尧的嗓音低沉,同今日的晚风一样,让她有些沉溺。
“留疤了也好看。”应碎嘴硬。
陆京尧声音里面带着笑意附和她的话,“是,留疤了也好看。”
陆京尧刚贴好创可贴,应碎就抽走了她的手,垂下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微蜷,他掌心的温度似乎滞后一般触及她的皮肤,有些灼人。
陆京尧把塑料袋递过去,“除了创可贴还有一些化淤的药,你记得回去涂。”
应碎看着他修长的手递过来的塑料袋,里面两盒药依稀可见。那种异样的情绪好像泛滥地更加明显,让她有点控制不住。
有病吧应碎。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倏尔又是一阵晚风,或许这次吹到了心头。
第8章
“拿着啊。”陆京尧见应碎犹犹豫豫的样子,没好气催促她。
应碎终于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塑料袋,“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
“不行,我不喜欢欠别人钱。”应碎压下刚刚心上冒出来的奇怪感觉,拒绝了他的馈赠。
“岑野不还请你吃饭吗?我给你送点药就不行了?”
“哦,他啊,他以前一直去我们家蹭奶奶做的饭吃,而且我也会请回来,所以不算。”
“那这样,你去前面超市给我买根棒棒糖。就当还我这个人情了。”陆京尧指着前面那家小超市。门口的大爷正坐在矮凳上,穿着一件白色老头衫,拿着蒲扇扇风。
“逗小孩呢。”应碎哼笑一声。一根棒棒糖怎么能和他买的那些药对等。
“没有,认真的。”
应碎无奈地看了陆京尧一眼,“行吧,等着。”
应碎加快步子,走进了店铺,大爷悠闲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慢慢撑着站了起来,走进了小而旧的收银柜。
应碎看着透明货柜上放着的几桶不同种类的棒棒糖,挑了她最喜欢的一种牌子,把上面有的口味都拿了一种。她的视线又落在透明柜里的摆放整齐的香烟,对着老板说,“老板,帮我拿包南京煊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