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姑娘给家长买啊。”老板一边拿着,一边和应碎寒暄。
“嗯。”应碎不想多解释,简单应了声。
她付完了钱,走出店门,朝着陆京尧走过去。她的左手把刚买的那包烟放进裤子口袋,套着两根发绳的右手朝着陆京尧摊开,是五根不同口味的棒棒糖。
陆京尧看着眼前朝他摊开的手,两根发绳垂在细白腕骨处,葱白指尖摊开,掌心摆放着五根颜色不同的棒棒糖。他的眸色深了几分,意味晦暗不明,薄唇不自觉地抿紧,似乎在回忆什么。
见陆京尧没有动作,应碎对着他说,“喂,拿啊,都给你的,不用挑。”
陆京尧接过棒棒糖,淡着声音状似无意地问,“这是你平时喜欢的牌子吗?”
“你怎么知道?”
陆京尧看着手里面的棒棒的糖,仔细看眼底藏着些不明的笑意,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猜的。”
棒棒糖被他放进了口袋。
陆京尧又在应碎面前摊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拿来。”
“什么?棒棒糖都给你了,我又没留。”
“口袋里的烟。”
“你要抽烟?你确定?好学生可不应该抽烟啊。”应碎总有一种在带坏陆京尧的错觉,所以还是没忍住劝了两句。
“我不抽。”
“你不抽你要烟干嘛?”
陆京尧偏过头看她,“抽烟对身体不好。”
应碎听到陆京尧的话,停住了自己的脚步,觉得陆京尧的话有些好笑,“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没收我的烟,不让我抽?”
陆京尧看着她,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她的回答。
应碎朝着陆京尧走近了一步,抬起头对上陆京尧的眼睛,微偏着头,眼尾带着盎然与挑衅的意味,“怎么,你想管我?”
陆京尧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淡定解释,“不是。你抽了烟有烟味,我不想吸二手烟。”
“我平时不怎么抽,上学更不会。”说实话,应碎没有烟瘾,只是偶尔兴致好或者烦心的时候会抽一根,今天也只是看到了顺手买一包。
“我不信你的话。”
“我们好歹做了一周的同桌了,你哪天闻到过了?”
“第一天就撞见了。”
“……”好像也是。
“这样,你不抽,就当是我借你抄作业的报酬。我这人吧,比较惜命。”陆京尧凑近了她一点,嘴里撒谎不打草稿,主打的就是一个有商有量。
应碎有些怀疑地看着陆京尧,但想到前天她忘记交范一恒的作业,被他放学叫过去耳提面命语重心长地唠叨了半个小时,突然觉得自己这笔账还算划算。
“行吧。”
应碎不情不愿地把口袋里的烟拿了出来,交到了陆京尧的手上。
陆京尧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棒棒糖给她,“不能让同桌吃亏。”
应碎拆开包装纸,把棒棒糖塞进嘴里,一边还囫囵地说,“陆京尧,我怀疑你在pua我。”
陆京尧从嗓间发出一声淡笑,片刻化在昏昧夜色中。
“那我可不敢。”
“嘁。”
陆京尧看向应碎,问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家就在西街,但不用了,我现在还不回去呢。”
“现在也不早了,你还要去哪里?”
“去打拳。”
“现在还去练拳击?”
“嗯。”
“高三了还学拳击,你不累吗?”
“不是,我去陪练,给钱的那种。”应碎解释。
“你很缺钱吗?”
“缺啊。穷人的生活你不懂,揭不开锅了。”应碎说出这话的时候,完全就像是在开玩笑,语气吊儿郎当的。
“你家人不给你钱吗?”陆京尧又试探地问。
“我家人啊,”应碎顿了顿,语气比刚刚的沉了不少,“都离开我了。”
她看向陆京尧,声音提起几度,“陆京尧,你今天问的问题有点多了啊,查户口呢你。”
“抱歉。拳击馆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不一定顺路。”应碎摆了摆手。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顺路。”
“……常宁路那边。”
“那巧了,还真顺路。一起走吧。”
“你家在那里?”
“嗯,景枫园,一条路上的。”
“景枫园?”应碎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碎石子,嘴里面咕哝着,“离拳馆挺近的,竟然和那家伙一个小区的。”
“和谁一个小区?”陆京尧没有听清楚她后面说的内容。
“没什么,你不认识。”
去到景枫园的路要经过应碎做陪练的那家拳击馆,拳击馆的名字叫王者拳馆。
王者拳馆的店主叫王开泽,和她爸以前是关系最好的同事,两个人都是消防员。应碎她爸叫萧洲任,和她母亲应晚当年分手的原因就是因为萧洲任坚持要当消防员。
两人分手以后,应晚才发现自己怀孕了,本来想堕了应碎,却被医生劝告,如果堕了这胎,以后恐怕再难生育。所以应碎出生了,她的名字也被母亲冠以“碎”字。
夹碎的碎。
破碎的碎。
应晚不爱应碎,十二岁那年终究将她送了过来,自己嫁给一位外企的管理高层。
不过应晚也是送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萧洲任在一次火场救援中,没能走出来,已经去世了几年了。
应碎来到奶奶家以后,一直被奶奶带着长大。这位父亲的朋友王开泽知道应碎的存在后,一直对她照顾有佳,也时常对应碎讲她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故事。
王开泽退休以后,就开了这家拳击馆,应碎的拳击就是王开泽教的,转学的事情也是王开泽帮忙处理的。
陆京尧和应碎走到了拳击馆门口,陆京尧问,“在这?”
“嗯,就是这。”
应碎本来想和陆京尧道别了,就在这时,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道冰冷冷的声音,“应碎,他是谁?”
两人转身,陆京尧就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在朝着他们走过来。
男生模样俊俏,只不过表情冷淡,看向陆京尧的目光中藏着清晰可见的敌意。
像是,在看情敌。
陆京尧自然也不怵,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对上那男生的视线。
顾周起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对着应碎说,“大晚上的,你和一个男的走在一起干嘛?”
应碎听到顾周起的话,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不太好,“顾周起,你今天脑子又抽了,我跟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顾周起抿了抿唇。他的视线再次看向陆京尧,打量的意味明显,“你好,我是应碎的朋友。”
陆京尧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很平常地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应碎现在的同桌,也是她的朋友。”
顾周起狭长的眸微眯起,眼底的敌意越发明显。
陆京尧将他的表情全都收在眼底,心底默想,看来他这同桌还挺招人喜欢的。
顾周起开口,声音里面透着些傲气,“同桌啊,这么说,也没认识几天了。”
陆京尧依旧非常淡定,“嗯,确实没认识几天。不过听你这么问,你认识应碎很久了?”
顾周起有一个轻抬下巴的微表情,似乎在宣示主权,“两年了。”
陆京尧了然,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当一回事,“哦,两年啊。”
一旁的应碎无语地看着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打断,“行了二位爷,交流完了没啊。”
顾周起这才看向应碎,“走吧,我们进去。”
陆京尧听出了顾周起特意强调的“我们”两个字,眼皮半掀,提醒应碎,“练完了早点回去。”
应碎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也回去吧。”
陆京尧又看了一眼顾周起,才转身离开。顾周起和应碎往拳馆里面走。
顾周起偏过头问应碎,“他是你现在的同桌?”
“嗯,对啊。”
“呵。”顾周起冷笑了一声。
应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浊气,“顾周起,你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没啊。你的前同桌和现同桌见面,这不是觉得有缘吗。”顾周起走路快了几步,“我去换衣服了。”
“吃错药了。”应碎看着顾周起的背影,暗骂。
要不是这厮给的陪练费够高,她才懒得理睬这位阴晴不定的大爷呢。
300一小时的陪练费,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被顾周起当靶子打,但顾周起下手也是狠,心情不好的时候能把人往死里打,一般人招架不住,所以这费用也是真该的。
应碎以前和岑野开玩笑,她这都是血汗钱。
顾周起是她在原来学校的同桌。也是九中的知名人物,和陆京尧在七中的名号差不多。
话说她转学的事情,还和这位同桌有着不小的关系。毕竟在学校污蔑造她谣的人,就是顾周起的一位疯狂追求者。
第9章
应碎走到前台,王开泽此时正躺在一张黑色躺椅上,双手举着手机打游戏,见到应碎,熟络地招呼了一声,“遂遂来了啊。”
“嗯。王叔,这个袋子我先在这放一下。”
“行,随便放。今天打算打到几点?”王开泽加快了手速,把这局打完,然后关了手机,站起来,弯着腰撑在台面上,一只脚点着地问应碎。
“不知道,看情况吧。”应碎把装药的袋子放好,姿态随意地靠着前台,等顾周起换衣服。
“你现在同学对你怎么样?”
“都挺好的。”
“那就好,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一定和叔说啊,别怕麻烦。”
“知道了,”应碎看向王开泽,“我麻烦您的事情已经不少了,要是有,也不差多一件。”
王开泽咧着嘴,“嘿,你这姑娘,真实在。”
应碎笑了笑。
王开泽又问,“你现在高三了,跟顾周起那小子练拳练得那么频繁,不影响你学习啊?”
“不影响。”
“你缺钱可以跟叔借,再不济先拿你奶奶的钱给那姑娘垫着,现在高三了,时间那么紧张,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啊……”
王开泽还在念叨,应碎看到顾周起从更衣室走出来,打断了他,“王叔,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先过去了。”
说完以后,应碎就朝着他们常去的那个拳击台走过去。留王开泽在身后叹气,“这丫头,真是个倔脾气,和她爸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应碎踩在拳击台边上,长腿跨过拳击台围绳,弯了一下腰,灵活地跨进场地。她又走到另外一个角落,拿起地上的两副拳击手套,朝着顾周起扔了一副。
顾周起轻松地接过手套,戴在了手上。
他看向应碎,“今天不换衣服?就穿这个打?”
“嗯,晚上出去吃饭了,没来得及回去拿衣服,穿这个也能打。”应碎套好手套,系紧绑带,回答顾周起的问题。
“和你那个新同桌一起吃的饭?”
“嗯,对的。”
“你和你新同桌关系挺好啊。”顾周起一边说,一边朝着应碎挥拳。
应碎刚抬眼就看到顾周起挥过来的拳头。
“我草。”应碎实在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头迅速往后仰,堪堪躲开了他的拳,那拳头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子过的。
“顾周起,你是不是又吃错药了?发什么毛病。”应碎进入状态,用手格挡他紧跟着的下一轮进攻。
“我发什么毛病?跟我做了两年同桌的人,一句屁话都没有就转了学,还和认识一周的新同桌关系那么好,我不爽不行吗?”顾周起下了狠手,又是一记勾拳。
应碎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脾气也上来了,“顾周起,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转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苏茉造我黄谣的事情,和你也有关系!”她也不一味地防守了,躲开了他的攻击,话说出来的同时,朝着他的腹部就是一拳。
应碎这拳的速度不快,凭顾周起的水平,很容易就能躲开。但是顾周起没有躲。他几乎是定在那里,结结实实地挨了应碎一拳。
应碎的力道一直不小,这一拳也惹得他闷哼出声。
他用戴着拳击手套的左手捂住了腹部,眼底几乎是愤懑,抬起眼看向应碎,“那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
过于明亮的灯光打在应碎的身上,她站得笔直,冷静认真地对着顾周起说,“苏茉追你,你没经过我同意就告诉她说我是你女朋友,这件事的开头你就没能处理好。”
“还有,我转不转学的事情,我有权自己决定。”
顾周起把两只手套摘下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对上应碎的视线,“是!你有权自己决定,也没必要告诉我。应碎,我他妈真是活该喜欢你!”
他本来要瞒的,想等到高考结束了再告诉她。
反正他们是同桌,反正自从高二开始,放了学他们也一直在一起打拳,她每天的时间有一大半都和他在一起。可没想到苏茉会因为嫉妒应碎在学校造她的谣,更没想到应碎就这么转学了,一点都没告诉他。
最让他想发疯的是,她身边有了新的同桌,一个模样比他还好看的男生。
应碎听到顾周起的话,清秀的眉头骤然锁起,“你说什么?”
应碎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毕竟,他们同桌两年,顾周起的对象谈了不下五个,甚至最开始和她做同桌的时候互看不顺眼,几乎是跟死对头一样。
“我说什么还重要吗?”顾周起低着头苦笑了一声,浑身上下难掩落寞。
他好像,还没学会怎么正确地喜欢一个人,就把他喜欢的人弄丢了。
“这几天先不练了,过几天我再找你。”顾周起转身,离开了拳击台。
应碎锁着的眉仍为松开,她用牙咬开绑带,脱了拳击手套,嘴里还骂着,“疯了吧这家伙。”
陆京尧站在自家的阳台上,看着手里面从应碎那里夺过来的南京煊赫门出神。
他把香烟放在自己的手里转着,思考着一个问题。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上课睡觉不听讲,会抽烟喝酒打架的,对什么都抱以可有可无态度的人。
同样也是一个拥有善心,讲义气,且努力活着的人。
好矛盾的一个人。
陆京尧的目光又看向阳台边上靠着那把伞,那把阴差阳错到他手里的伞,那天他在车里看到的画面再次浮在脑海中。
“碎。”陆京尧喃喃开口,他的瞳色漆黑,狭长锐利的眼微眯起,思索缘故。
何以冠之如此的名字。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了电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