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萩,想要我吗?”
沈萩脸一红,落在傅英辞眼中,却是别具风情,他俯身下去,将那雪白柔软的人儿,一点点融成了酥软的水。
....
霍行本想让萧文茵在十五日之期离开的,但萧文茵说想陪他过完最后一个生辰,霍行见她乖巧温顺,心生不忍,便点头应下。
在东宫用过汤面,霍行去了宣明殿,同时让李寂待会儿送萧文茵离开。
宣明殿,郑良招了招手,殿内便空无一人,只霍竭治与霍行父子俩,坐在内殿说话。
霍竭治今日气色好些,吩咐内侍局赏了东宫不少好物件,又说起当年跟崔皇后的过往,毕竟要为霍行过生辰,思及往昔更容易联络父子情谊。霍行离京十年,霍竭治本身没多少话与他讲的,这个儿子同自己很像,面上仁和,心思深沉,他看不透,却知道这是做帝王该有的秉性。
霍行不动声色搅着勺子,忽然抬头笑着问道:“怎么,父皇今日没有梦到母后吗?”
霍竭治:....
霍行:“我其实很好奇,您是怎么做到既把她杀了,又把她供起来祭奠的。”
霍竭治的眼睛睁圆,霍行满意地瞟了眼:“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知晓内情吗?我去过潞州,即便您吩咐刑部陆清灼让赵赫闭嘴,我还是提早知道了他曾为您做过的丑事,包括在阮慧君死后,您给母后下药,让她日复一日地病着,顺理成章死去。
母后在您潜邸时便帮你料理后宅,您却对不起她,您好色荒淫,寡情冷漠,根本就对不起母后,更对不起我!”
他吹了吹药,递过去抵到霍竭治唇边。
“如今您还瞧不上我,还想让那贱人的儿子取代我,坐上东宫储君的位置。儿臣不能给您犯错的机会,儿臣受了十几年的哭,好容易熬出头,您不能这么做。
来,张嘴。”
霍竭治要反抗,可他没多大力气,被霍行捏住下颌,勺子压在他牙齿上,狠狠顶进喉咙,苦涩的药灌进去,又喷了出来,被子上都是脏兮兮的黏腻。
“原来你,真的是...咳咳孽障,你!”
霍行忽略了霍竭治嘴中的细节,如果他能冷静下来细细分析,或许不会急于动作,但他踌躇满志,因为沈萩在昨日给他看过跟傅英辞的和离书,他确认了上面的官印,也知道了沈萩的决心。
这一次,决不能手软。
霍竭治根本没想过易储,但现在,他却是真真正正想这么做了。
“去陪母后吧,她等您太久了。”
“我会杀了霍湛,然后娶他的娘子。我知道您也喜欢沈萩,想让她做儿媳,她的确是个好姑娘,可不该嫁给霍湛。我从前对不起她,她怨我,没关系,如今都说清了,我们两人之间不再有障碍,她终究会抛弃霍湛回到我身边。就像曾经无数次,她为了我,连死都不怕。”
不远处的屏风后,立着端药的宫婢,闻言手指微微抖了下。
殿内的香味极其浓郁,像是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兜头将他们收拢,拉紧,鼻间全是香气,气血也随之翻涌起来。
霍行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他站起身来,指着四周笑道:“您今日崩逝,便是送给我最好的生辰贺礼了。”
“再给我碗药。”
他连头都没回,意气风发地望着霍竭治,他正年轻,而霍竭治已经年迈。
“您就别硬撑了,做了那么久的皇帝不嫌累吗。您十几个儿子,死的死,残的残,再等下去,还有谁能活着接替您来料理朝务?我也是为了霍家的天下,父皇,您别怪儿臣,儿臣都是为了大局。”
宫女端着瓷碗走近,却没有立时将碗递到他面前。
少顷,霍行正要回头,忽觉一道疾风闪过,下意识往后一避,喉咙处还是感觉到疼痛。
他反手捂住脖颈,看清了来人,是萧文茵。
她的眼睛盯着他捂住的脖颈,接着又低头看手里的匕首,血水汇成细流般的形状,最终沿着刀刃的中央坠落成一颗颗细密的珠子,滴答在脚尖。
她的手松开,匕首掉在地上。
霍行皱眉,想抓住她的手臂,萧文茵忙躲开,张着嘴摇头,没有发出声音,可面色从惊慌变到狰狞继而又是绝望般的大笑。
与此同时,霍行看到自己指缝间滴滴答答的血水,洇湿了锦袍上的团花印子。
霍竭治
霍行转头,看到霍竭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仿佛很是可怜他的愚蠢,霍行睁大眼睛,想起进门时沈萩的嘱咐。
“你放心,哥哥今日值守,禁军都在他的调配之下,没人会起疑心,都会觉得哥哥是在正常护驾。你完事后,哥哥会在外头接应,挡下可能暴起的乱兵,你放心。
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
霍行扯了扯唇,终于明白过来。
萧文茵能畅通无阻地进来,必然有沈萩的暗中授意,否则进出宣明殿的护卫如何这般松懈。
她骗了他。
霍行拾起来匕首,毫不犹豫地捅向萧文茵,随即猛地拔出来。
萧文茵倒地,还在笑,她抬起手来,指着霍行的脸:“我不会被你抛下的,不会...殿下不必害怕,文茵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地狱。”
她赌上所有,倾尽他此生所有勇气陪他去了南楚,被人调戏取乐时拔出匕首划伤了脸,保全清白,以为他会珍惜,到头来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要舍弃自己。
怎么可能,她会被萧家被所有人笑话死的,父亲嫡母还有几个姐姐会作践她,猪狗不如地对待她。霍行不要她,她还能怎么活下去。
霍行来不及看她合上的眼,转头冲向床榻,将匕首举起来。
霍竭治冷冷看着:“当真以为朕对你毫无防备吗?跟你母后一般愚蠢。”
说着,他起身撩开被子下床,瞥了眼那碗汤药:“你有多大能耐能收买所有太医,朕的人,又岂是你能收买的。”
霍竭治走到霍行面前,刚要拔出他手里的匕首,忽觉心口一阵狂跳,双膝发软的同时,霍行的匕首猛然扎进他胸口。
但他颈部受伤,又有霍竭治的慌乱躲避,故而扎进去的力道不深,只刺进一点。
霍竭治大喊:“来人,护驾!太子要谋逆!”
霍行摔倒的前刻,傅英辞携一众宫人推门进入,所有人都看到他把匕首扎进了霍竭治胸口,但没人比傅英辞跑的更快,他冲上前,喊着“父皇”
当霍竭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傅英辞的手攥住匕首刀柄,将那刀刃往里狠狠压了进去。
血瞬间染透了两人的衣裳。
霍竭治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只觉得骨头和肉被拧成一团,成了个窟窿被搅动着,他刚要开口,腥甜沿着喉咙呕出来,他抽搐着,从傅英辞怀里倒在地上。
“太医,快来救驾!”
傅英辞冷眼望着他,那年迈的眸光渐渐失去了光泽,像是浑浊的琉璃珠子。
殿中倒下的三个人,唯有萧文茵还有气息,她手指往前伸着,想要触碰霍行,另一只手捂着小腹,在指尖快抵达霍行脸庞的一刻,有人拉起她来,像是对待破败的玩偶般架着拖去了殿外,血沿着她脚尖淌了一路,她一直看着霍行,在离开殿门的时候,像是被抽去最后一点光亮,眼皮重重地合上了。
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眠,那便让他们在旁人的流言蜚语中活下去吧。
至少能和霍行死在同一日,即便坊间百姓想要议论,也会顺道提起她这个萧家庶女来,她和他,终究是要在一起的。
.....
无人注意的角落,有个小宫婢悄悄将博山炉中的香料倒掉,粉末状的东西随风吹散不见,留有的余香仍叫人神智迷乱。
今夜的曼陀罗粉,点的足量,也逼出了霍行和萧文茵内心最丑陋的本质。
自私和自以为是。
最信任彼此的人到头来却要互相残杀,沈萩本也只是试试,没想到一击即中,萧文茵没有半分犹豫对霍行刺出那一刀。
得不到,便彻底毁灭。
被逼到绝境的人,哪里会去想会有什么后果,萧文茵要的是不被辜负。
霍行背叛了她,她便拉他一同下地狱,至少在萧文茵看来,很公平。
沈萩看着那具尸体,瞪着眼珠死不瞑目的样子,抬手,为她合上了眼睛。
萧文茵很聪明,但她不该把指望放在一个男人身上,她完全可以凭着自己去过安稳的日子,偏要去赌,赌输了,信念丧失,便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霍行对萧文茵而言,太重要了,以至于她所有视线都落在霍行身上,全然没了自我。一旦不被认可,内心的恐惧和自卑便会像虫子一样折磨她,没了主心骨的人,犹如大树下被庇护成长起来的草,娇弱可怜,只要大树没了,草便会轻易被风雨摧残。
父子相杀,东宫谋逆,这样的史书没人敢写。
经历了巨大变动的宫城,有条不紊地清洗血迹,忙碌新旧君王的更替。
在各边境诸侯得知霍竭治崩逝的消息时,新君早已拥趸上位,京城内外仿若只是下了场雨,安稳顺遂,便是各地想要借机起势,也全然找不到机会。
兵不血刃,后世写这段史书时,多次提到沈家父子,言语间不乏赞许称道,甚至以两军定乾坤这样的话来抒写辉章。
建章宫顶楼
沈萩站在那儿几乎能看到整个宫城的壮观巍峨,她张开手臂,迎着风裙衫飞舞起来,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那年,发现霍行与萧文茵后于此处同霍行激烈争吵。
“小萩。”
有人唤她,她回过头去,看到瘦长的人影慢慢走近,露出俊美无俦的容颜。
傅英辞想,他好像在哪里见过沈萩,在哪里呢?
第38章
飞檐斗拱, 铃声悦耳。
傅英辞站在那儿久久发愣,脑中仿佛涌入好些个场景进来,他想从中剔捡出有用的信息, 可混乱的思绪使得他无法清晰理顺, 尤其面对沈萩皎洁干净的面容,他魂儿似乎跟着去了。
怕风将沈萩吹落,他握住她的手往后退了步。
“你太瘦了,该多吃些才好。”
沈萩笑了笑,弯起的眉眼宛若星辰, 一点点的碎光快要溢出来似的, 她又回过头去看着建章宫前那棵百年银杏树,自言自语道。
“那年银杏树也这样茂盛, 只是我身边的人不是你。”
傅英辞:“是霍行?”
沈萩没有回他,只是回握住他的手指着前侧的屋檐, “你看那屋脊兽,像不像你。”
傅英辞沉下脸来:“不像,我长得俊,才不像那小怪兽。”
傅英辞性格阴郁,但胜在好哄, 三言两句几句劝, 便也不会计较纠缠,将人打横抱起来, 回到屋里合上门, 此事便作罢。
没有硝烟和血水, 傅英辞的继位来的强势且不可阻挡, 身为皇子,也是霍竭治唯一年龄堪当, 实力堪当的皇子,拥有钱权财和京内勋爵旧贵的支持。
新君即位的消息传到各边境,即便有人心生妄念,可早已错过最佳时机,只能就此作罢。
只是傅英辞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扩修了御史台,翻修了往灵云寺的官路。这动静让官员们着实吃惊,于是在前朝愈发的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半点错漏都不敢出。
且新政要求官员自查,以前的自查也只是走走过场,但上位者是傅英辞,官员们可太了解他了,他说自查便是给他们留有余地,毕竟,自查比监察好上许多,至少不用直接被问责,便是发现自我疏漏还能及时找补,正所谓自查问题都不是问题,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官员们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真正自查起来,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傅英辞看不惯的事太多了,若一一计较,他们真是叫苦不迭,仿若将自己生生剥去几层皮,坦诚地暴露在众人面前。
有人刚说了句水至清则无鱼,傅英辞便将他的笏板收了,令其去离宫养鱼。
此番一出,其余人再也不敢有异议,短短月余,朝廷气象骤然一新。
沈萩却也怕他物极必反,便私底下劝诫着,傅英辞心知肚明,在床上哼唧了几句,权当应下。
官员们在心里骂了数月暴君后,发现此人任监察御史时虽口不择言,但做了皇帝后反而宽厚不少,遂也渐渐放下心来,在其位身受其职,不遮掩不包庇不纵容。
沈萩又做了一回皇后,轻车熟路中又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傅英辞的后宫只她一人,除了一应庶务,简直称得上清闲,没有勾心斗角的纷争,也没有琐碎烦心,她确实有几日的迷茫。
从前把扳倒霍行作为目标,片刻不敢松懈,神经都绷的很紧,如今忽然得偿所愿,便觉得没甚可做了,翻看完登记造册的簿子,将太监宫女们梳理了一遍,清除有疑虑的,留下可信任的,之后又让宣徽院的南使往各宫送去应季的摆件,看着井井有条的后宫,她便有些寡然无味起来。
前朝繁忙,傅英辞每日处理不完的政事,宵衣旰食,披星戴月,这让他很怀念做监察御史时的自在时光。
这日乘着夜雨赶回寝殿,却听宫婢说皇后回了娘家,且已经去了三日有余。
着实令他震惊不少,原来他已经三日没同皇后一起用膳,而她离开竟也不同自己知会一声,竟自己回家享乐去了。
他心中不平,用了几口粥后,看着傅三和傅四在外头说笑,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换了常服骑马去往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