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厚着脸看了一遍,看到最后才发现写着:熟读并仿写。
原来不是让她直接背了去默写啊。
回家时她这么一说,萧景昭卷起书捶她脑袋:“谁能猜到诗词文赋考什么?这些是让你实在写不出东西的时候,能挑出几句用得上的,不至于交白卷!”
沈玉如捂头:“我以为你们读书好的,能约略猜到些嘛。”
不过她还是依着上面的要求,举一反三,自己写了好几篇。
写到后来,她就觉得悟了,好像写诗文也就那么回事,有固定的结构、平仄、韵律,不一定写得多好,速度倒是越来越快。
第19章 联考2
晚上沈玉如准备继续和之前一样,自己躲房里背书,谁知萧景昭漏夜来了他们家:“我来跟你一起。”
沈玉如疯狂示意他,她爹还在呢!她爹不让她熬夜,你这一来不是啥都暴露了吗?
萧景昭险些想扶额,她到现在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
“先生,临考在即,这几天我们想学得晚些。”
“好,你们学着,我去备些点心。”
沈玉如看着萧景昭直接说了,她爹居然想都没想就说好,还去给他们准备吃食,她忽然想,自己之前干嘛要瞒着她爹偷偷读书呢?
要是早点说,是不是早就能吃上她爹做的夜宵了?
“小呆子,回神读书了。”萧景昭浅笑,轻轻拽了拽她一根发带。
书房的蜡烛还没息,他们就着烛火,翻动书页。
两人相对而坐,手边摆着笔墨纸砚,想到即将到来的考试,俱都专注而郑重。
幸而先前他就每个旬休考较她一次,并划一部分重点,三个月下来,重点内容几乎都已经背过了,现在趁最后的时间再提升,比他想象中容易些。
而之前那三个月她能顺利背下这些,跟前面那些年,逼着她背书打下的基础有关,也离不开她竟然真坚持刻苦学习了整整三个月。
萧景昭透过蜡烛,凝望垂着长长睫羽认真背诵的小姑娘,心里不由赞许。
她从前那么爱玩闹的性子,哪知一日下了决心要读书,竟然真的一连三月没出去玩,就这么静下心苦读了。
她明明读得很累,却从不见她喊过累,甚至打算瞒着所有人,独自下苦功。这份坚韧与毅力,萧景昭此前从没想过会与她联系起来。
他从旁指点,不知不觉间,眼里更添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沈清淮给他们炖了银耳羹,蒸了点心,拿进来一人面前放一份,随后自己也在书案边坐下:“我到时与你们一道去考,也要背书。”
于是三个人一起学,大多时候,沈清淮就在旁边安静地看书,萧景昭时不时指点沈玉如,一直学到子时。
就这样,他们一连学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时,一起出发去莲湘书院。
联考规定,凡参加四大书院考试的学子,不论报考哪家书院,皆可就近考试,但是必须到书院去考。
他们这里离莲湘书院最近,自然都去那儿。
莲湘书院地处金陵,自秀水县过去,马车大约两天的行程,因此他们要在考前三天就出发,两天赶路,剩下一天用以修整。
幸而沈家有辆马车,虽然破小了些,却让他们不用跟着商队走,或者去走水路。萧娘子和沈秀才准备好了足够的干粮与水,御寒衣物等,就准备出发。
小小的车厢里堆了这些东西,立刻就显得更为狭小,沈玉如和萧景昭不得不挤在一处。
说起来,这还是沈玉如第一次出远门,有些雀跃,挪到靠近驾车的地方,撩开帘子,跟她爹说话:“爹,你认得路吗?”
“当然,十几年前为父就已经去考过一次。”
“你当年也是乘马车吗?”
“嗯,跟着商队,乘了马车,还是你娘拿出体己银子给我加了个位置。”
沈玉如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感叹道:“我娘真好啊。”
“那可不,你娘要是在,不知会对你多好。”
她望着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眼中掩不住的慕濡与向往。
没过多久,沈玉如便被沈秀才以外面风大赶进车里了,萧景昭也来抓她读书,让她没空去想别的。
他们就在马车里,和平时上下学路上一样,一问一答,很快过了一上午。
沈秀才驾马车的本事,这几年练得愈发纯熟,他们又轻车简行,到了中午准备下车生火热饭时,竟然碰上了清晨更早出发的两支商队。
商队的气氛与平时有些不同,多了这些要去赶考的学生,商人和镖师好似都收敛了许多,没有平日那么凶神恶煞。
这些学生里,有往年从县学毕业,没考上书院继续考的,也有他们的同窗,大部分都是甲班的学生,只有零星几个乙班的,大家也都互相认识。
他们十余人围做一堆,各自围着一个大铁锅,也正准备用饭,见到沈秀才三人,纷纷热情邀请他们过去,用他们的火热饭就是,不用再另外生火。
沈秀才一行人中,萧景昭得了案首,早就人尽皆知,没人不想和他打好交道,更何况还有沈秀才在,这里的学生几乎都上过他的课,但凡好好听课的,都被他的才华折服过。
而能去考书院的,恰好听课都十分认真。
学子们的热情出乎他们意料,正在这时,纪明珠跑过来,一把挽住沈玉如的胳膊,格外高兴道:“你们来了,太好了,正好我那边缺人,到我那边去吧。”
纪明珠在,沈玉如自然要跟她走,萧景昭和沈秀才也就一起过去了。
走到纪明珠那辆马车所在位置,只见一红一蓝两辆豪华的锦缎马车并驾齐驱,一看就分属于两个商队,那辆红锻马车旁边的火堆旁,只围坐了三个人,蓝锻马车边,却足有七人。
其中两个沈玉如还认识,正是陆轻尘和韩诩。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沈玉如问,“找商队时正好找到了不同家的?”
纪明珠拉着她坐下,递给她一碗刚刚盛出来的白米饭:“这个商队,是我家的。”
她母亲那边的秦家,是当地有名的大商户,纪县丞在捐官当了县丞之前,也是个大商人。
纪明珠又继续给沈秀才和萧景昭递饭:“可我万万没想到,陆轻尘居然就是我家的对头,陆家商行的人!”
她挨个给人端上饭,瞪着陆轻尘,气呼呼道:“打那天请我们吃锅子起,你就是有意接近,不怀好意!还有你韩诩,你刚才不肯过来,就是跟他一伙的。”又大手一挥,“现在我们这也有七个人,不输你们了!”
沈玉如:“……”没想到她的同学们都这么有钱。
倒是纪明珠的表兄站起来向陆家人作揖:“家妹孩子心性,出言无状,还望陆兄包涵。”
一个看着比陆轻尘年长些的青年男子抱拳回礼:“秦公子多虑了,没想到舍弟与纪小姐竟是同窗好友,也算缘分,不如改日上明月楼一聚。”
“在下正有此意。”
好友家境优渥,沈玉如也跟着沾光。平时纪明珠总分她些小吃食不说,没想到去考试,路上还能吃到热乎乎的米饭与现煮的菜蔬。
要知道,他们原本是打算,生火煮一锅汤,再将炊饼热一热,就着汤吃的。其他跟着车队的学生,也都是煮了菜汤或粥,再配几个饼子。
能在路上还吃得如此讲究,也只有纪陆两家的子弟而已。
她吃得心满意足,用完饭,跟纪明珠两人手挽手:“珠珠,你在真是太好了。”
“那有什么的,你要不要干脆乘我家马车,就跟我一道去吧。”纪明珠指着她们身旁那架高大的马车,单是外表,就已经可以想象里面有多么香软舒适。
沈玉如忍痛拒绝:“我要跟我爹一起,你知道的,我现在临时抱佛脚,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这时候能跟一个先生和一个大学霸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也是,你前面努力了那么久,这时候确实该抓紧。”纪明珠说,“那就等回去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好。”
她们约好后,不得不暂时分开,回到各自的车上,继续赶路。
既然遇上了商队,沈清淮也没有急着超过他们,驾着小马车跟在两个商队后面,不用担心走错道。
萧景昭见状提出下午由他来赶车,顺便认认路,让沈清淮进去休息一会儿。
沈清淮略一思量,就同意了。
进了车厢,沈清淮本想顺便再教教女儿,却见萧景昭给她写的东西,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却又十分完整,即使让他来写也未必能写得这么好,便歇了心思,让她继续自己背。
他从前不服老,但是自己教出来的少年郎,眼见都要超过自己,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开始老了。
第20章 联考3
傍晚时分,车队经过一个客栈,停下在此住宿一晚。
沈玉如还是第一次住客栈,跟她爹上楼时都在新奇地打量。
他们原本准备萧景昭和她爹住一间,给她单独一间房,但是加上两支商队,客栈里房间不够,便让纪明珠和她一块儿住。
沈秀才本来还不放心女儿一个人,这下有了同伴,他少了许多担心。
两个女孩儿进了房门,都有些兴奋,看看衣橱,又摸摸床,纪明珠道:“虽然没有我家布置得好,但是胜在简洁,不知怎的,换个地方住心情都不一样了。”
沈玉如点头:“不错,我现在比在家时更想学习了。”
纪明珠:“……”她就看着好友又拿起书读,那劲头,换了现在,她绝不可能再说让好友向罗紫柔学习的。
连罗紫柔都比不上此时的她用功。
这边沈玉如须臾不敢放松,纪明珠可就无聊了。
她想着到了金陵少不了好玩的,今日出门就没带话本子,只是象征性地带了考试用具和几本书,现在又懒得打开包袱去把它们拿出来,坐在沈玉如旁边,百无聊赖地翻看她的书本。
“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这是说要搜罗仙女,给皇帝大开后宫吗?”
“非也。”沈玉如闻言放下笔,与她说,“这句话出自谢庄的《月赋》,是指明月照于帝王楼台,清光遍洒皇家庭院,形容景色的。”
纪明珠哽了哽,决定闭嘴,还是别给人添乱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解答问题的好友突然很有几分萧景昭影子。
也许学霸大抵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吧。
沈玉如解释完,却不由想象了一番那般景色。清冷明月映照帝台,她这辈子估计是见不到了,萧景昭跟她来考了莲湘书院,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总不能因此就不去当皇帝了吧。
她分神片刻,一时想不清,不及细思,又匆忙开始背书。
有些难熬的,是路上的第二天。
沈玉如以前没坐过那么久的马车,加上连日苦读,身子也比以前虚些,第一天还好,到了第二天傍晚,人就有些吃不消。
今天他们要进金陵城内投宿,还得找莲湘书院附近的客栈,因此路上时间比昨日还长,天黑了还没到。
萧景昭赶了一下午的马车,这会儿沈秀才又换他下来,自己去驾车。
他进了车厢,就见沈玉如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你怎么了?”
沈玉如瞧他一眼,不平道:“你跟我爹两个文弱书生,平时瞧着还没我有力气,怎么这会儿你们都还颇有精神?”
萧景昭将几件厚衣服叠起来,让她靠得舒服些,不疾不徐道:“当年文帝要让女子上学,受了很多阻力,尤其是让女子一同参加科举,反对的臣子第一条说的就是,她们恐怕连路上的辛苦都受不住。”
这么一说,沈玉如可就不服气了:“谁说我受不住,我只是这些天没睡好,要是换了别的时候,莫说两天,就是两个月我都不成问题。”
“所以,你要是用功在平时,还用得着现在熬夜弥补?”
沈玉如无可反驳,撅了撅嘴。
萧景昭接过她手里的纸张:“别背了,你小睡一会儿,已经入了金陵城,应该快到了。”
沈玉如确实没力气了,点点头,闭上眼睛,嘴里还念叨着:“经史与时务的要点都背过了,文才科只能这样,能写出东西来就行,好在书法练得还不错……”
她说着说着没了声音,萧景昭低头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他伸出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终究听从心意,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
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就让她睡得舒服些吧。
沈玉如对金陵的第一印象是,夜色很深,夜风微凉,她睡得迷迷糊糊,被萧景昭拍醒,一下车就见无数灯火,点亮了整条街道。
这条灯火通明的街道在她心里留了个模糊又深刻的印象,草草吃了两口饭,就上床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第二天起来时,天光大亮,纪明珠还给她留了吃食:“其他人都去考场提前看了,你爹和萧景昭都在等你没去,你先吃着,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沈玉如不知多久没睡得这么沉,这会儿醒来,车马劳顿都消减不少,更衣洗漱完,吃了早点,纪明珠就回来带她下楼,萧景昭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沈秀才早起打听了今年看考场有何注意事项,考试安排张贴在何处等,待她们下楼,径直领着过去。
金陵的道路十分宽敞,四周栽满杨柳,初夏时节,放眼望去,满目绿意。
路两旁摆满各式小摊,脂粉布匹,荷包香囊,乃至各类吃食,种类繁多,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令人耳不及闻,目不暇接,好不热闹。
“这金陵城真是个好地方,我喜欢极了,阿妧一定也喜欢,我猜萧景昭也喜欢。”纪明珠欢快道。
她就爱这些热闹,而沈玉如和萧景昭爱好略微奇特,他们就爱看那些树啊草啊花啊。
这一眼的绿色,他们两人一定都爱极了。
果然沈玉如当即赞同:“是啊,要不是来考试,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繁华的地方,以前只觉得秀水县再好不过了。”
要不是她还记得自己是去看考场的,都想去摊上仔细瞧瞧了。
有个卖杂货的小摊上,挂了一个大红的拨浪鼓,她一眼就看中了,依依不舍地盯了好一会儿,不住默念考试要紧,这才忍住了。
“爹,原来金陵是这样的啊。”
沈清淮慈爱地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咱们等考完多玩几天。”
沈玉如正开心应下,却听旁边传来一声骄纵的讥讽:“真是没见过世面,怎么每年这时候都这么多乡下人来?”
她有些生气,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像是一对姐弟。
其中个子矮些的少年,看上去年纪与沈玉如仿佛,一身似火红衣,面若端玉,恣意张扬。个子高些的少女,头戴步摇,耳坠明珠,弱柳扶风,鹅黄薄衫衬出她姣好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