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如听着，原来大家的经历都差不多，不是她一个人这么穷，总算略有点安慰。
这时，有人注意到，她的琴似乎看上去特别好，问是不是仿制的什么名琴。
“是不是名琴不知道。”沈玉如说，“但是为了它，我欠下了一千两。”
众人齐齐抽气：“一、一千两？”
沈玉如沉重点头。
“你是怎么想的，竟然敢买这么贵的琴。”其他人觉得不可思议，“还是欠账买。”
沈玉如自己也说不出来，当时她听那位齐修师兄演奏了一曲，就觉得这把琴实在太好了，本来也下不了决心，可谁料又发现，他们好像有希望把分赚回来……
她就又舍不得放弃这把，去买别的琴了。
于是她说：“可能就是缘分吧……”哪怕欠了那么多分，她也一点都没后悔。
正说着，琴艺课的先生进来了。
众人只好暂时停止好奇，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第32章 莲湘书院5
开课前, 先生仔细跟他们说了一遍，如何保养爱惜自己的琴。
大家对这部分听得格外认真，毕竟这么多银子买的呢, 谁也舍不得自己的琴磕着碰着，打湿晒伤。
讲完这一部分，先生才正式开始授课。
他讲完之后，让大家自己试着弹奏, 又走下来，依次纠正大家的指法。
沈玉如余光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下, 重复着一挑一勾的手指都有些僵了。
没办法，在县学垫底四年, 她有些怕先生。
她总觉得, 先生看自己的时间, 比看别人长, 直到她都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这位清冷出尘的琴艺先生才问她：“你叫什么？”
沈玉如停下动作：“学生沈玉如。”
“玉如。”琴艺先生似是在沉思，他的声音也像琴一般，泠泠动听, “你与这琴倒是有缘。此琴名为九霄寒玉, 你……好生练习。”
沈玉如连忙恭谨应下, 心想，这琴果然是把名琴？
先生一看就报出名字来了, 想来是在古琴界有几分名气？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更赚了，她是半价买的！哪天要是不学了转手一卖……她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还是留着，没准能当个传家宝。
她决定下次碰到齐修师兄的时候, 好好谢谢他。
先生给他们纠正了一轮动作，又开始下一个教学内容，沈玉如被他特意提点过后，学得更投入了。
齐逸之坐在先生席上，对学生们的动静一览无余。
他说着早已熟记于心的内容，目光落在那名买下九霄寒玉的女学生身上。
她时而低首抚弦，时而目光专注听讲，一身规制的衣服，在她身上无比合身，那蜀锦的披帛衬得她像个娴静小贵女。
九霄寒玉最配清冷孤傲的琴师，她娇憨可爱有余，却并无半分傲然风骨。
齐逸之一身琴师的白袍，抚琴时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罢了，难得她目光纯净，心无杂念。
这世上，这样的人已经太少了。
沈玉如不知道先生心里在想什么，她手忙脚乱地学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指法，这琴艺，她十分喜欢，学得也很认真，就是学完有些累，感觉自己急需吃点东西。
下课后，她急着想去吃饭，但好几个同窗围着她问，先生刚才跟她讲了什么，能不能看看她的琴之类，她都耐心地回答了，也把琴给他们看了。
“玉如，你这琴真好，我看跟先生那把都差不了多少。”
“没想到你会愿意把琴给我们看，很多人买了名琴，碰都不给别人碰一下的。”
琴艺班的小伙伴，都觉得她和善可亲，与她亲切交谈起来。
沈玉如道：“可能是我刚买，所以还舍得给你们碰，要是等以后有了感情，或许就舍不得了。”
“说得也是。”又有人问，“对了，你是哪个班的？”
“……丁班。”
“好可惜，我还想其他课也跟你一道上呢，看来是不成了。”不过他们主动表示，“你这么大方给我们看了琴，若是主科上有什么不会的，我们定当知无不言。”
沈玉如虽然觉得，她还是问她爹或者直接问先生的可能性大一点，但还是很诚恳地谢了他们的好意。
下课后就这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大家的好奇心都被满足了，她小心地把琴抱回庐舍放好，去了食堂。
在琴室耽搁得有些久，到食堂稍微迟了些。
书院的食堂门口，也栽了许多树。现在正值秋日，树叶繁茂，没有花朵，沈玉如一时认不出那是什么树。
但她一眼认出了站在树下的人。
他如今可能有了新的内容要学，捧着一卷书，站在树荫下，跟在县学桃树下时没什么区别。因为这种想象，虽然今天中午他们并没有约过，但沈玉如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在等自己。
她跺跺脚，小跑过去：“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少年闻言，从书卷中抬起好看的眉眼：“读书。”
沈玉如噎了噎。
这人不按常理说话，幸好她没直接问为什么要等她，不然他来一句“我在读书，又没等你”，那可就……
她为自己脱口而出问的是他在干什么感到庆幸，进可攻退可守，于是她说：“那我不打扰你读书，先吃饭去了。”
萧景昭懒洋洋地从后面拽住她一只袖子：“不带上我一块儿吃？”
小姑娘转身：“不带，反正你也不是在等我。”说罢又往前走。
“那你可别后悔。”
她嚣张地笑着说：“为才不后悔。”
然后，等到进了食堂，眼睁睁地看着他买了两个油炸鸡腿，又买了一份加了许多配菜的新奇面食，还有二荤一素三个菜，对她说：“本想请你一道吃的，既然你不愿和我一起……”
她顿时后悔了！
这是手握一千积分的大佬，跟她这种只有一个积分买俩包子解馋的人，不一样啊！
她期期艾艾地组织语言：“那个，你看这么多菜，不如……”让我为你分担一些。
萧景昭轻笑一声：“好了，快来吃吧，还不饿吗？”
“饿！饿坏了，这就吃！”
叶无过和韩诩就坐在旁边不远的位置，才吃到一半，沈玉如二人就去了他们边上。
今天萧景昭和叶无过都上了算学课，沈玉如想象中他俩为算学第一激烈争夺的场景没有出现。叶无过这一科过于优异，被书院算学最厉害的先生收为关门弟子，单独授课。
还表示可以给她开个特例，明年就让她一边专攻算学，一边带下一届新生的算学课。
沈玉如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舍友到底有多厉害，但是连萧景昭也没被哪个先生收为关门弟子，她就觉得，小叶子应该比自己想象得还厉害。
刚才叶无过和韩诩招呼萧景昭一起进来吃饭，在里面边吃边等沈玉如也一样，被他拒绝了，一个人在外面等，现在看到他们终于来了，叶无过稍稍暂停大快朵颐：“玉如，你今天怎么那么迟，学琴还顺利吗？萧兄等了你好久。”
沈玉如听闻这话，笑了，好整以暇地看向萧景昭。
萧景昭面色如常，耳尖却微微泛红，他很是一本正经地说：“也没有等很久。”
沈玉如吃着美味佳肴，连连点头，她信了，真的信了。
好在叶无过很快又问起了萧景昭算学学得如何，揭过了这一茬。
“算学比我想象得更有趣些。”萧景昭道，“来书院前，我对算学的了解局限于两鼠穿墙、鸡兔同笼等，原本想试试通过计算，解决两河洪旱交替问题，这两回上课，才知日升日落、月时盈亏，凡此种种，都能计算而知。”
叶无过顿了顿，难得觉得手里的饭菜没那么香了：“算学的用处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我也是这两天跟着我师父，才知道原来文帝也是位算学大家。”
在座其余三人都不无惊讶，他们其实听说过很多关于那位女皇帝的传闻，但她还是个算学家，这还是第一回 听。
叶无过继续道：“不过，你说的那些，泱泱大盛朝，集几个顶尖算学家，算上几年，甚至几十年，总能算出来，难算的，是人心。”
小叶子不愧是关门弟子，没两天就知道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一开口又把大家唬住了，沈玉如问：“人心难算，怎么说啊？”
要是其他人问，叶无过其实并不想再深入说了，但是她这位室友太纯真无害，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孩童，她便忍不住又解释两句：“我们能筑堤坝，也能修河道，只是挡不住自上而下的……倒与算学关系不大。”
她有几个字说得格外小声，沈玉如离她很近，倒是听清了。
自上而下的中饱私囊。
沈玉如有些疑惑，她还记得联考题里，都还夸赞当今圣上“为政以德”，如今的大盛朝，似乎是再清明、再安稳不过了，叶无过为何如此说？
但是她又想到了秀水县那个陈县令，想到舅舅要私下调查推翻冤案，叶无过说的，可能才是真的。
她想得入神，被萧景昭点了点她身前的桌面：“又发什么呆？不都是你爱吃的，快些吃，下午有骑射课，吃完消化一会儿，才不容易腹痛。”
沈玉如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津津有味地吃起饭。
京城，皇宫。
红墙琉璃瓦，凤阙盘玉柱。
渊帝下了朝，用罢午膳后，独自行走在巍巍深宫。他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了最下等奴才住的浣衣局。
秋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尤其是通过浣衣局小宫女水盆里的水反射出来，那粼粼的光晕仿佛一条金龙，盘在小宫女的纤纤玉手上。
渊帝心有所感，幸了这名宫女，命人将她安排在后宫，好生照料。
他坚信那条金龙会变成一个皇家子嗣，投生到这宫女的腹中。
敬事房大太监记录下来。
这已经是起居注上，陛下宠幸的第二十一个浣衣局宫女。
底下人自然机敏懂事，往那儿安排的宫女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且确保不会有人出来扰了帝王的兴致。
渊帝走出浣衣局，摆驾回紫宸殿。
问身边的太监：“和秀郡主怎么还不回来？”
“回陛下，郡主半月前已经动身了。只是金陵遥远，想必路上要耽搁些日子，不日就会到了。”
已经有些老态的皇帝点头，又问：“朕那好侄儿，还是不肯享用美人么？”
大太监为难道：“嗯……传话来，说是伤了根本……”
“废物！”皇帝怒骂一句，脸上的神色却是自傲，“罢了，是他没福气。这龙椅，还是得朕的亲生儿子来坐才好。冯喜，你务必着人照看好后宫的娘娘们。”
第33章 莲湘书院6
沈玉如四人都选了骑射课。
他们中午用完饭, 各自回庐舍休息了一会儿，在上课前准时赶到了演武场。
今天要练习骑术。
书院的演武场比县学那个业已荒废的大不知多少倍，开辟出一处专门练骑术的地方。
沈玉如要不是考上了书院, 绝无机会学习骑术，她家连马车都得问外祖父借。
因此她十分珍惜，仗着骑术课大家随意站着听讲，她都恨不得直接凑到先生最近的位置去听, 惹得骑射先生拍拍她的脑袋：“一会儿我给你挑一匹最温顺的小马驹，你上去就不用怕了。”
其他学生纷纷道：“先生, 我们也要小马驹！”
“你们上去，不得把小马驹压垮了啊？”骑射先生开玩笑道, “还有谁像她这般个子的, 也可以上小马驹。”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 还真没有。
沈玉如：“……”她坚信自己只是年纪小, 先生一定是看她年纪最小才让她骑小马驹！
等到先生一个个手把手教他们上马时, 也先问了沈玉如：“敢不敢第一个上？”
沈玉如临到真要上马，心里难免害怕，但是难得有先生这么看好她, 她不想让先生失望, 想到他说会给自己挑批小马驹, 鼓起勇气，握紧双拳, 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他果然万分满意，也真从马棚里牵了一匹小马驹出来。
这小马驹毛色通体雪白，也不高, 沈玉如一看就很喜欢上了。
她按先生说的，嘴里喊着“白雪”, 手上摸摸它的头，等它对自己熟悉些了，再上马。
先生全程都在旁边盯着指导，确保他们安全。
等沈玉如终于坐上了马，又兴奋，又紧张，全凭一口气撑着，继续听指挥从马上下来。
一鼓作气，顺利完成了独立上马和下马。
双脚落地后，她避开先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到底还是怕的。
小马驹就这么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又被送回马棚。至于骑马慢走，那是下堂课的内容。
先生又牵了一匹高大的黑马出来：“这下谁先来？这堂课每人都要完成一次独立上马，记为你们第一个平时成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