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要毁尸灭迹?”
“我就说那些官宦家的小姐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
“我看还是报官吧。”
“报官有什么用,他们肯定官官相护。”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将长宁挡了回去,不肯让她靠近那对夫妻分毫。人越聚越多,场面也越来越混乱。
这时,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她是长宁公主啊!”
一嗓子落下,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更多的人挤了过来。
“公主杀人了!”有人喊了一声,随后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第38章
街角发生的一幕, 被坐在茶楼中喝茶的宿月看得一清二楚。
刚才那对夫妻分明是故意撞过去的,不过那名丈夫,现在确实没了气息。
她听到下面的人在喊长宁公主, 这件事,似乎是一个专门针对她的阴谋。
只是为了败坏她的名声吗?
宿月看到被护卫护在身后,虽然强作镇定,依然有些慌乱的小姑娘, 不知为何,想到了若叶。
在万千小千世界里, 若叶也成了芸芸众生之一,她会不会转世成为一国公主?会不会拥有真心疼爱她的父母, 幸福的家庭, 更多对她好的人?
她被人欺负的时候, 会不会像以前一样, 只能沉默的听着, 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此刻,下面那名抱着丈夫尸体哭泣的女子终于推过人群,来到了长宁公主不远处。
她跪在了地上, 朝长宁磕头, 甚至还向周围人解释:“妾知公主不是故意害相公的性命, 是他身体本就不好,才、才就这么去了。”
那女子一边说一边哭, 说的话还都是向着长宁公主的,围观的人也不好更多苛责她什么。
但看向长宁一行人的目光,明显是多了些敌视。
人在遇到一件事的时候, 总喜欢带入自己,他们难免会想, 如果有一天自己的家人也被贵人害死,他们是不是也只能咽下这口气,甚至还要为对方开脱?
但话头一转,那女人又道:“妾知晓圣教有一秘术,只需贵人一滴血,便能让妾的相公起死回生,求公主成全!”
说罢,便又磕了几个头。
这种说法,实在骇人听闻。
原本嘈杂的百姓,瞬间将目光聚集到了那女人身上。
这时候,人群里不知谁又喊了一声:“我知道,我知道,昨日我们隔壁街被儿子气死的老李头就活过来了,还拿着笤帚追打他儿子来着。”
“我也听说了,是老李头的儿子求了一位圣徒,用自己的血把人给复活了,那位圣徒还说命越贵重的人,能让死人留下来的机会就越大。”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讨论的人越来越多,好像很多人都见过死人复活,那些原本茫然无知的百姓在听到他们的描述后,眼中也出现了越来越狂热的光芒。
谁没有怀念的人?谁不想把死掉的亲人或者爱人复活呢?
而且,代价只是一滴血而已。
又不是要她的命,一滴血能有多贵重呢?
方才一直沉默的百姓忍不住替那女子说话:“只是一滴血而已,公主还是给了吧。”
“对啊,毕竟是公主害了人家的相公。”
“如果人真能活过来,公主也算做了好事。”
……
各种劝说的声音,再次一窝蜂地涌向长宁公主。那些人越靠越近,眼中的狂热让她悚然而惊。
不能继续下去了,她必须想办法脱身,这些人已经不止是在看热闹了,他们被迷惑了,他们也想要她的血。
长宁太清楚一旦人群混乱,会发生什么,她身边的护卫同样清楚。
可是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了。
宿月放下茶杯,站起身,正要下去却被按下了肩膀,又将她按回了椅子上。
她转过头,发现玄苍就站在她身后,他也看到了楼下街角发生的事情。
“帝尊?”宿月不解地仰头。
“不必过去,墟空已经去了。”他抬了抬下巴,街道另一端,一袭白色袈裟的墟空走向人群。
他只是出现,并没有多少人看到,可刚才还疯狂的近乎失控的百姓好像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在有人喊出“国师”二字的时候,将长宁公主围拢起来的百姓,已经自发让出了一条路来。
“这些人……是不是被他影响了?”宿月语气迟疑,她没有感受到外力,所以应该不是术法之类,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走过去而已。
玄苍坐到她对面,偏头看了眼下面:“佛法修至通玄,能够轻易影响修为低于他的人。”
宿月惊讶地看向玄苍,玄苍也在看她,他双眸幽深,让宿月感觉到一阵眩晕,好像周围都陷入了黑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只是这种感觉很快消失,她用力晃了晃头,听玄苍淡淡道:“就是这样的感觉。”
“帝尊,下次能提前说吗?”宿月觉得刚才那一刻,脑袋好像和身体失去了联系,这种感觉很不好。
“别人可不会提前通知你。”玄苍为自己倒了杯茶,“你现在的修为与你的实力,不相匹配。”
“感谢您承认我的修为。”宿月被他说的,瞬间有些失落,可也知道那是真的,她在凡间的见识,拿到仙界去根本不够用。
“回去后,可以去沉世渊磨练一番。魔族,还是有些许可取之处的。”他似乎看出了宿月的失落,轻描淡写地说。
宿月有一点动心,她飞升之前,所有实战经验,也是在战场上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不过那时候,她知道自己遇到危险,有人会救她。
但凡与她有关的事,他从来亲力亲为。她遇到过很多次危险,或者人为,或者意外,每一次都没有例外。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人了。
宿月低下头,掩饰自己心里突然泛起的难过,低声应了:“好。”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那幽罗怎么办?”
玄苍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听到她的问话才回答道:“你可以随身带着,混沌种不需要泥土,只需要混沌原力就能成长。”
两人说话的时候,下面的骚乱已经平息了。
围观的百姓在墟空的几句劝说下便散开了,原本跪着乞求长宁公主给她一滴血的妇女见状不好也想离开,可只是动了一下,便又跪在地上。
她丈夫的尸体,在墟空出现后,迅速腐化,最后变成了一滩泥,连骨头都没有。
“秽尸。”墟空只扫了一眼,吐出两个字。
那妇女见到自己丈夫的尸体没了,睁大眼睛,似乎想要和他拼命,然而她被压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这时,京兆尹派来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为首的捕头在与公主和国师行礼之后,将那妇女与地上一堆尸体化成的烂泥一同收拾了起来。
那捕头走到墟空身旁,低声道:“国师,最近城中出现很多死人复活的案件,卑职斩杀过一两人,都是秽尸。”
秽尸是死人怨气与坟头土炼制成的尸体,带有人生前记忆,不过只能维持理智很短的时间,需要以血供养,到最后供养人失血而死,秽尸失控,四处杀人。
这妇人的丈夫,就是一具秽尸,不过他好像出了什么问题,那妇人尚未油尽灯枯,他却已经只剩下一具空壳。
“将人带回去吧。”墟空并没有额外吩咐什么。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弄出来的,他心知肚明。
没人管,只是因为当今陛下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甚至想要将他治下的百姓,当成试验品,毕竟那可是起死回生。
陛下大概没料到,有人会将这种手段用在他的女儿身上。
墟空走向还有些茫然的长宁公主,她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老师,我的血真的能让人复活吗?”
墟空无奈:“为师尚且不能让人复活,你说你的血可以吗?”
“可是,很多人都这么说。”长宁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她刚才只记得听到很多人说死人复活了。
墟空笑了声:“以前很还有多人说吃了为师的肉可以长生,你见过为师割肉喂人吗?”
长宁的眼睛亮了亮,瞬间被这个话题吸引:“真的能长生吗?”
“你难道不该关心一下,那些人的下场吗?”
长宁偷瞄了墟空一眼,小声嘟哝:“肯定是被超度了呗。”
“道理你都懂,到了自己身上,就想不明白了?遇事就被吓傻了,为师这些年教你的,你都给忘了?”
长宁低着头听着他训斥,小声道,“对不起老师。”顿了顿,又说,“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她没经历过,不代表她不知道事情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今天老师替她出面平息这件事,麻烦就都会落在老师身上。
那些朝中大臣不会在乎谁对谁错,他们只会认为老师欺压百姓。
“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墟空语气冷淡。
“可是……”
“没有可是,别把错误都归咎到自己身上,也不要滥用你的同情心。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不要傻站着,这些护卫完全可以在事件发酵前将你带走。就算你真的有错,事后自然有定论。”
“可是,会伤了百姓。”长宁捏着自己腰间的香囊,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心里仍然有很多顾虑。
她带着护卫走了,那个死了丈夫的妇人怎么办呢?会不会有人觉得她就是凶手,百姓会怎么看待皇室?
“那你呢?你想过自己会怎么样吗?”墟空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没人的命比你更重要。”
长宁不解,仰头看他:“因为我是父皇唯一的子嗣吗?”
虚空笑了笑:“难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学生吗?”
第39章 (重修)
这句话终于让长宁开心了, 她抿嘴笑,献宝似的对墟空道:“老师,我刚刚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有什么?”
“一斤牛肉, 味道特别香。”
“哦,还有呢?”
“还有头面和布,可漂亮了。”长宁走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
“很好, 为师很喜欢,都留下吧。”
长宁瞬间僵住, 慢慢转头:“什、什么?”
墟空朝她一笑:“为师很喜欢长宁的礼物。”
全都要了,一点没给她留下。
长宁蔫哒哒的“哦”了一声, 把不情愿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而墟空只当没看见。
他带着长宁离开街口前回头看了眼, 捕快们动作很快, 刚才在人群里蛊惑百姓的十几个人都被抓到了, 圣教信徒被他的佛法影响后,会暴露出一些特征,被抓到的人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墟空心里很清楚, 这一次只是来自他师兄的试探。
他与墟净相识数千年, 墟净自诩了解他, 觉得长宁是他的弱点,特地做了今天的局来试探他。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恰恰相反,只是开始而已。
墟净成了所谓的圣主之后,连想法都变得有意思了。
墟空转头看向还在哀悼她逝去的衣服和首饰的长宁, 混乱真正到来的时候,作为帝姬, 她能承担得起这份重任吗?
长宁转头发现墟空在看她,满含期待地眨眨眼,以为他会把礼物还回来,结果却听他道:“私自出宫,回去把为师送你的佛经抄五十遍,静静心。”
“哦……”刚才还精神奕奕的长宁瞬间变得蔫哒哒,她现在就是悔不当初。
茶楼上,宿月一手托腮,从窗户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微微笑:“他们感情真好。”
人总是这样,看到美好的东西,哪怕与自己无关,也愿意和他们一起开心。
坐在对面的玄苍替她添了茶水,将茶壶放下,转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两人,问她:“哪里好?”
宿月眯眼想了想,回答道 :“有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肯挡在你身前,在你茫然无措的时候,手把手的教导你,把你变成更好的样子,这样的感情不好吗?”
玄苍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回答,突然问:“你是在羡慕他们,还是在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