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白胸中捏起措词:“卿公子自然是漂亮的,只是--”
我不想耽误他。
这话刚说出口,云王便抢答道:“既然觉得漂亮就纳了他吧,难不成你平阳公府还缺了这么一口饭么?”
云王风流不羁,说话办事自有自己的一套做法,众人并未觉得哪里有问题。而大庭广众之下被母亲推亲事的宫玉卿羞红了脸,拉了拉云王的袖子,让云王别说了。
季语白闻言有一阵恼,她对宫玉卿没有男女之情,云王这话说得特别不合适。
男子议亲都是在私下里悄悄进行,万一成不了也没有太大关系不会损害名节。云王这般大张旗鼓的在御花园说这个事。
如果季语白今日没有接受宫玉卿,从今日起,宫玉卿就成了满上京城人人都知道的笑话了。
从另一角度,云王在逼迫季语白接受宫玉卿。
这委实属于强买强卖。
拒绝也不好,不拒绝也不好。
季语白沉默下来,没有立刻回答,她捏起茶几上的扳指,或许因为心乱手指用力过度,扳指拿到半空时不小心从手中溜了上去,飞到云王怀里,又从她怀里滚落下来,坠落地上。
宫玉卿忙蹲身将落在桌角的扳指从地上捡了起来,重新交还给季语白,眼中含情脉脉。
而云王则迟钝的露出笑容,眼中掠过一丝紧张。
季语白偏开眼睛,接过扳指,心中升起奇怪之感。
记得上次云王半空中捞杯子,动作迅速而敏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迟钝。那这次说不定就是怕惹上季语白的视线故意藏拙。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季语白捏起扳指,不明确表态。
云王快速恢复神态。
“你们郦朝的男子都要去填摄政王府的坑么?本公主还缺一位夫郎,要不摄政王做主把他嫁给我吧?我们两族正好联姻。”杰丽看不上季语白,见云王极力推荐宫玉卿给季语白,有些不忿。
镇国公何等的精明,立马笑道:“卿公子才貌出众云王还怕嫁不出去么?”
周侍郎:“我家云王还未娶亲,要不要考虑考虑我们家。”
胡寺卿:“莫小公爷不是一直还未议亲么?我看她是个不错的选择。”
张少卿:“郦朝好女儿那么多,我瞧着这届新科榜眼周云。”
有了这几个人搅局,这场推亲戏码在笑闹中消失于无形。
云王似是一招不成又一招,将宫玉卿往前推一把:“今日热闹,去给摄政王献场舞吧。”
她好似急着给儿子钓金龟婿的老母亲,热络的让宫玉卿展示才艺。
“大殿下驾到。”福贵一声传唱,宫玉卿盛装从宴席当头走出来。
第81章
◎舞蹈◎
如果说宫玉卿今日打扮华丽, 那宫玉桑简直就是打扮奢靡。
偏偏宫玉桑长相容貌艳丽,浓妆艳抹不会觉得俗气,反而觉得非常的惊艳, 就像一朵开在院中的万花之王雍容牡丹,有种傲视百花的富贵与绚烂感。
整个御花园的人都被吸引走了目光,夺走了呼吸。
除了季语白。
她想她应当说得非常清楚明了吧,绝对是连幼儿都能听懂的程度,宫玉桑却还不要脸的一直往她这里凑。今日御花园宴请,众朝臣都在,外族也在。
要是现在发作, 明日她就成了上京城茶楼酒肆的谈资。
宫玉桑走到季语白身边,眼底的光不再是那种怯怯的,而是一种瑰丽的而隐含着癫狂的目光。那种可怜如小鹿一般的湿漉漉的目光似乎只是一种他引诱人靠近的一种陷阱。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属于宫玉桑的眼神。
而恰恰是这样的眼神令他的气质从富贵绚烂感轰然蜕变邪恶而糜艳的堕神,拥有着让信徒甘愿献出生命的能力, 却在信徒奉献匍匐在脚边时一脚踩爆信徒的头。
季语白没理会他, 转头回座位。
宫玉桑微微抬起下巴, 目光阴戾的在云王与宫玉卿脸上逡巡。
热闹的晚宴一瞬间变得火药味十足, 朝臣们都不约而同的放低了谈话的声音。
传闻宫玉桑温柔贤惠,大方得体,这绝对是骗人的。
镇国公、张少卿、周侍郎、胡寺卿四人坐在一团,本来还在谈春季促农耕的国家大事,听到大殿下来,目光立刻在宫玉卿和宫玉桑脸上逡巡,调转话题, 悄悄看起了八卦。
面对宫玉桑吃人的眼神, 云王抖着手擦擦额头的汗, 拉着宫玉卿往身前挡了挡, 意思明显,献舞一事作罢,干巴巴道:“殿下千岁千千岁。”
宫玉桑不发一言,转头走向主位,不着痕迹的朝着福贵微微投出感谢地眼神。他之所以会来,是福贵给在皇宫的宫玉桑递了消息。
福贵抬来一张椅子,放在季语白旁边,宣示主权。
季语白近来心烦不已,见到宫玉桑就更心烦,一心烦就容易冲动,她随手指了指宫玉卿,挑衅道:
“卿卿,你不是要给本王献舞么?躲那么远做什么!?”
!
?
宫玉卿蓦然听到季语白叫他名字,抬起头望过来,眼神里写着欣喜。可另一道快杀人的视线,令他手脚不安的往后推几步,气短道:“妾,忽感不适,恐跳的不好看让大家笑话。”
没料到宫玉卿这般胆小,季语白柔声道:“不会有人笑话!若谁笑话了,我便罚她也跳三曲如何?”
这话自然是玩笑话,臣子们听后便开始兴奋吃起瓜来。当着夫郎的面这边维护别家男子,宫玉桑不得醋死么?胡寺卿悄悄捅了捅身边的周侍郎。
两人齐齐看向宫玉桑,只见宫玉桑紧紧抿住嘴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宫玉卿,眼尾气得发红。
宫玉卿摇摇头:“多谢摄政王抬爱,妾今日真的不想跳了。”
季语白张口还想多劝一次,宫玉桑起身打断了季语白的话:“摄政王,妾闲来无事也编了一曲舞蹈,本来预备七夕献上,今日摄政王想看,妾便献上。”
往日还未有人见过他的舞曲,听闻大皇子宫玉桑才艺一绝。甚至有好事者宣称,秦淮河上五百年下五百年所有舞姬加起来,也不敌宫玉桑的舞姿之千一。
满园子的朝臣们眼底沸腾了,偏偏宫玉桑是季语白的夫郎,大家还不得不装作深沉的模样。
我们只是来喝酒聊天的,并不对殿下的才艺感兴趣。
也不等季语白开口,宫玉桑便下座走到后方,不消片刻换了一身缓带飘扬的轻便衣裳过来,步履轻盈如天仙踏云下凡,而又因眼底的阴鸷令他有种说不出的蛊惑邪魅。
随着曲子响起,宫玉桑翩翩起舞。
如蝴蝶,如飞絮,如雨燕···身姿曼妙,步步生花,可知传闻不虚。
原先一直看着宫玉卿的杰丽,一双眼睛粘在宫玉桑的身上无法移开半分。而他再看季语白时候,眼中流出浓浓的嫉妒,好似非常恼恨季语白被两个大美人争风吃醋。
宫玉卿自惭形秽,往后躲了躲,脸上带着尴尬。眼睛不敢再往季语白这边看,他容貌不如宫玉桑、舞姿不如宫玉桑,就连地位都不如宫玉桑。
另一边,季语白感觉心里不大好受,她搭耸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品着酒,好像心爱的衣裳,被人在用剪刀一点点剪烂。她明白宫玉桑这是故意出风头,展示自己的容貌与身姿给她看,并敲打宫玉卿知难而退。
她偏偏不叫他如意,垂眸不看,然而眼角的余光总能捕获宫玉桑的动作,叫她心烦,她只能更加将头低下,而舞步移动的咚咚咚的声音却踩在她胸口。
倒是镇国公等朝臣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跟着节拍来两下,若非季语白在,她们早就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了。
一支舞蹈,品出了四种不同的心情。
宫玉桑自打起舞眼睛就没离开过季语白身上,她坐在座位上,自顾自喝酒,连个眼神都没抛过来。宫玉桑郁气在心底聚集。
终于在跳到一半的时候爆发。
他旋布走到一名近卫身边,手指灵活轻探,那近卫被宫玉桑这等活色鲜香一靠近,身子就跟木板子一样僵硬了。
宫玉桑轻笑一声,近卫魂走丢了一半。只听‘划拉’一声,他抽出了近卫腰间刀,那近卫骤然腰间失守,脸吓白了。
不过,季语白没说什么,她也就逃过一截,周围的其他近卫纷纷羡慕的看着她,似乎被宫玉桑抽走刀是件很荣耀的事情。
宫玉桑提着刀,或劈或砍或跃动,舞蹈风格从柔美轻灵变得锐利凶狠,随时要取人性命似的。
即便是夺命的刀,也有与众不同的美感,只让人心底夸奖宫玉桑物资卓绝。
并且,他的舞蹈范围集中在云王桌子旁,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宫玉桑的身份非常特殊,是皇上的嫡亲哥哥,地位尊荣,在场只有季语白能说一二。而季语白仿若未闻,低头喝酒。
其他人诸如镇国公,自然不会理会,反正火没烧到她们头上,吃瓜看戏是个乐子。
云王坐在座位上,冷汗直冒。想起身离开,又吓得腿都软了。
一曲快终了,曲调越来越急,宫玉桑眼如恶鬼,刀影翻飞快得只能见到残影。云王不止脚软全身都软了,只想往边上爬。
宫玉卿坐在云王身边,着实吓得不轻,还在皇家严苛的仪态让他保持了该有的风度。
云王眼睛紧紧盯着宫玉桑,她的心跟着曲调一起越来越急,宫玉桑不会真的在御花园杀人吧!?
“峥!”一声高昂的音调曲子结束。
云王感觉心有那么一瞬间,停顿了几息,才重新恢复跳动。
随着而来,一道剑影直直劈向云王身前茶几,“哗啦”茶几分开两半,碗筷叮铃哐啷砸在地上。
云王狼狈的吓得往后一翻,滚落在地上,紧接着像是躲厉鬼似的在地上爬行,脸色煞白如雪。同样被吓到的宫玉卿赶忙去扶云王起身,这时候,一股子水渍从云王腿间漫开,骚臭味扩散四周,周围的人皱皱鼻尖。
宫玉桑嘴角拉开一个弧度,居高临下道:“手滑,云王受惊了。”
众人:······
不信。
分明是报复云王把宫玉卿塞给季语白做妾这件事。
镇国公人精似的人,忙圆场道:“殿下舞姿卓绝,令人倾倒。云王刚刚看舞蹈入神,不小心摔了一跤,来几个人扶云王下去换一身衣裳。”
周侍郎也道:“我刚刚也看的入神了,差点绊倒,殿下的舞姿惊天地泣鬼神。”
胡寺卿:“若不是刚刚张少卿扶着,我也摔了。”
张少卿觉得这些话太过强词夺理,不过,她还是顺着没说话。
几名宫奴上前扶起魂都丢了的云王,还有几名开始收拾地上碎屑碎片。
季语白在这种巨响中抬起头,她的目光落在惊慌失措如被痛打的狗的云王身上,思考良久。宫玉卿与云王同坐一处,宫玉卿遇到这事只是脸色有些发白,并未表现得多失态。
而云王自小深受皇女的苛刻教养,又有一身武艺傍身,加上人到中年,怎么会被砍桌子吓到。
她坚信上次宴会上,看到云王身手利落的捞起坠落的杯子就不是眼花。
她不由得想起三国里的刘皇叔,在面对曹操的试探时,故意打翻了手中的东西,以示自己的懦弱胆小。从而逃过生死劫。
云王若演技如此纯熟,绝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记得当时在灵慧寺时曾试探过那些来杀她的人,她们的主子应是拥有皇室血脉的王爷之类,并且行事低调不为她所察,也许经常出现在季语白面前招摇以迷惑她。
如果说,在莫家村荒山上的扳指确实是凶手不小心掉落的,那么拥有扳指的主人,会不会为了掩饰身份会不会立刻马上再刻一只扳指以混淆视听?
刻扳指并不难!
勋贵王爷、不惹皇权、经常在眼前出没、还有扳指,除了那个病在家中迷信道术的老王爷外,每一项证据都指向一个人,云王!
季语白干脆将乱成计,她一拍桌子,厉声道:“大胆,将他绑起来,押送大牢!”
她故意没讲话说明白,诈她一诈。
如果诈错了,旁人后续问起,便推说是云王,小便失|禁,殿前失仪,小惩大诫一番。
第82章
◎要挟◎
云王浑身一愣, 感觉大祸临头,扑腾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人?
!
季语白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 为何云王会自称小人?
季语白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次的语气比前一次更尖利:“你为何假扮云王,改知假冒皇亲国戚,是灭九族的大罪。”
“小人···小人知错了!”云王在地上跪爬往宴席中间走。
她是假冒的云王!
突然的反转,让镇国公等人都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王为何变成了假云王,那真云王哪里去了?她为何要派人假扮!
再看假云王, 容貌跟真云王没什么不同,连神态表情都有八九分像,她们本就跟云王打交道不多,一时间都着了道了。
季语白猛地一拍桌子, 这次真的是发怒了, 她低吼道:“金容、蒙都尉何在?”
金容蒙都尉跑出来:“末将在。”
季语白:“这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走, 将这假冒的人拖下去严刑拷打, 让她将所有知道的东西全吐出来。”
蒙都尉:“是。”
季语白:“金容速带御林军去云王捉拿一干人等。”
即便最后的凶手不是云王,但凶手一定跟云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哈儿丹与杰丽互相对视一眼。
哈儿丹恭恭敬敬着季语白行礼:“摄政王,我们乃是外族,这是你们本国的事情,我们便不参与了吧。”
季语白看向座位左边的哈儿丹,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让两位见笑了。请稍安勿躁,我听闻平阳公府上的人说, 昨夜行刺我家人的蒙面人招式略与郦朝不同。我当时还在想是哪个外族的人过来要致我家人于死地。”
“偶然想起, 云王府上听闻买了数十名外族部落的男子供淫乐。如今云王出事, 令我不得不得起疑, 若这些男子不用来玩乐,是用来勾结信息谋杀刺杀的也未可说准。
你觉得呢?”
哈儿丹脸色大变:“摄政王说笑了,我们绝不可能有这种心思。”
杰丽年轻气盛受不了哥哥这么唯唯诺诺:“我们哈客部落是关外最大的部落,但除此之外还有科沁部落、佟官部落等十来个!他们因我们强面上臣服我们哈客部落,可背地里经常耍花招,若他们搞了什么破事可跟我们哈客部落无关。你们不能出事就将牛粪乱摸在我们脸上。”
季语白道:“自然。晚宴还未结束,你们先品尝郦朝美食。”
接着,她将目光转到花容失色的宫玉卿身上,宫玉卿跪在地上,满脸的惊慌害怕,她问道:“你又与此事有什么联系?”